京师热闹了起来。
锦衣卫从城北军营中陆陆续续押解着无数蓬头垢面的人,朝着西市牌坊而来。
百姓好奇的围观,然而在一名名锦衣卫的护送下,倒也没人敢于上前。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驻足观望。
被押解的人都朝着西市牌坊而去,这个地点在京城百姓心中乃是鬼门关的代名词。
凡是囚犯被带到西市牌坊……那肯定是有死无生。
死刑,他们看过很多次,但像今天这次规模如此之大的集体死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有心的人已经开始数锦衣卫到底押了囚犯过来,一,二,三……总共有……好多好多人。
还有一些人认出了那些被押解的囚犯身份,他们在昨天以前还是朝廷上的大员。
此刻却已经沦为阶下囚了。
百姓们从来都不嫌事大,眼看着被压着的人都是些作威作福的大佬,而又有锦衣卫的兵丁敲锣打鼓的呼喊着。
“朝廷钦犯,贪赃枉法,罪大恶极,押付刑场。”
这样的话,也使得盲从的百姓心里已经把他们当成恶人了。
恶人总会令淳朴的百姓感到厌恶,结果就是虽然他们不敢上前冲击锦衣卫的军阵。
却也能拿起一些东西去丢那些朝廷钦犯,来表达他们的愤恨。
臭鸡蛋?烂菜叶?不不……这种糟蹋食物的行为,只可能出现在电视剧中。
谁要是真敢这么干,很快就会被众人拉下去***。
他们丢的是小石子,吐的是唾沫。
……
而在西市牌坊,人就更多了。
因为下朝不久的朱慈,命令王先通把犯官押过来之后,他本人就在西市街坊坐镇监斩。
朱慈已经是皇帝,亲自来到民间,哪个百姓不想亲眼看看当朝皇帝长个什么样?以后吹逼都会很有资本。
……
“槿娘儿,槿娘儿,这边来。”虎妹拉着宁槿的手来到西市牌坊,便朝着人群中挤。
虎妹却也不是她的本名,她本是屠户,名唤陈招弟,只因为从小就生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力气比寻常男子都不弱,所以外号虎妞。
虎妞虎妞喊惯了,她也喜欢上了这个名字,甚至于许多时候,和她相熟的人都记不得她的本名是个什么。
由于和宁槿家挨的比较近,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又都是待嫁之身。
关系自然便十分要好。
听说皇帝亲临西市牌坊,虎妞便拉着宁槿去看看皇帝到底长个什么样。
“虎妞,我们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我怕……”宁槿虽然表面上不乐意,但心里却也期盼着见到当今皇上,毕竟当时是周皇后主持选妃,并选中她为太子妃的。
以至于无论是宁槿还是朱慈都未曾见过对方的面。
“怕什么怕,有俺在,谁能伤了你不成?槿娘儿,别以为俺不清楚,你肯定心里也惦记着皇帝是也不是?”虎妞性子比较直,毫不矫情的问道。
宁槿听后顿时双颊飞红,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声。“哪有……”
但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的任虎妞拉着,往人群中挤。
虎妞的身板,还是挺大的,那种压迫力下,周围人看着都心寒,赶紧让出一条路。
就这么硬生生的。
宁槿被虎妞带着挤到了前排。
西市牌坊中的一应民众,被锦衣卫用人墙挡着,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虎妞虽然猛,却不莽,冲击锦衣卫的事情,明显不会做。
挤到这里,就足以清晰的看到整个西市牌坊的一切了。
当然,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看皇帝。
此时的朱慈在西市牌坊以东的高台上正坐。
面对着广大的民众以及陆续而来的官员,士子,主持着大局。
周围有锦衣卫负责拱卫圣驾。
朝臣昨天就被抓起来了,却没有就地格杀,为得就是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定罪论处,以震慑城中那些还打算入朝为官的士子,同时为他的这次屠杀寻找一点正义借口,哪怕这种借口是跛脚的。
朱慈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面对广大的民众,为了保持皇帝的威仪,他必须正身而坐,但这样的姿势实在太几把累了。
当皇帝果然就不是那么好当的。
召集的大臣,以及从五军营押来的犯官还没有就位,朱慈在想,自己作为大boss出场是不是太早了?这样逼格好低啊。
不过出场早也有出场早的好处,这是对于宁槿和虎妞来说的,她们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皇帝的样子。
那是一身龙袍的少年,虽然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在众人的拥簇下,颇有帝王的气质。
而本就遗传了皇家的良好基因,朱慈的长相亦是鲜嫩可口。
那……便是皇帝……也是她的未婚夫,宁槿再顾不得所谓的矜持,远远的望着朱慈,心里碰碰直跳。
“皇上长的真俊哪。”虎妞大为赞叹,晃了晃宁槿的胳膊,却是没有反应,再看她的样子,虎妞大概是明白什么了,掩嘴直笑。
她当然也知道宁槿已经被选为太子妃了,心下也是替这个玩伴感到高兴。
……
这个时候,一直在朱慈身边侍奉着胡丰主,突然低下头对坐着的朱慈耳语道。“皇妃娘娘也来了。”
皇妃?什么个皇妃?朱慈没反应过来,他现在还没妃子,崇祯的妃子应该叫皇太妃才是。
似乎是觉得朱慈没搞明白,胡丰主解释道。“就是年前,太后为皇爷选的太子妃,只是还没进宫,尚在民间。”
这么一说,朱慈大概是想起来了,从继承朱慈烺的记忆中搜索出了那件事情。
事儿是有的,但是现在朱慈的心思显然不在什么妃子的身上,如今京师内的大事小事,都很繁琐,那有时间考虑自己妃子的问题。
在国家没有安定之前,朱慈却也无此方面的兴致。
当初朱慈并没有见到母后为他挑选的妃子,胡丰主提了出来,有些好奇。“哪呢?”
“那……就在新建侯右后方,那个女子便是。”胡丰主指了个确切的位置。
顺着胡丰主的指引,朱慈看了过去。
而在此时,宁槿感觉到皇帝在向她看过来,吓的宁槿赶紧躲到虎妞身后,以至于虎妞一脸茫然。
当朱慈顺着指引看向新建伯的右后方时,却只看到虎背熊腰的虎妞,站在那里。
握了个草!哪就是周后给他选的妃?!
缩回了头,彻底不再想妃子的事情了。
本来就对有没有妃子并不迫切的朱慈,虽然惊异于他的未来媳妇“惊世骇俗”的容貌。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
不再去想所谓皇妃事情的朱慈,收敛了脸上的惊愕,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而随着他向诸位大臣发出了召集令,各位大佬亦是姗姗来迟。
纷纷拜竭,立于朱慈之下。
而随着犯官业已押解就位,王先通对台首的朱慈点了点头。
朱慈知道可以开始了。
胡丰主手持诏书,对着所有百官与百姓宣读道。
奉
天承运皇帝
诏曰:
朕恭承天命,君临万邦,
岂独乂安己身,而忘中华百姓生养之地,罔不乐生而后心始慊也。
夫朝臣者,国之肱骨也,本应上尊君命,下抚黎民。
然诸臣身居高位,却以权敛财,至上干天疚,民生凋敝,妖孽横行。实乃亡国之祸也。
……(省字)……
尔翰林院学士孟兆祥,破卷通经,道冲得著,辅查犯臣之奸行,确凿明录,实无可赦,今令其宣罪于众民,后者警醒。
钦哉!
诏书一经宣读完毕,原本安静的人群又变的嘈杂起来。
纷纷对着人群外那些正在准备进场的犯官们指指点点。
实际上,大多数人对于文绉绉的诏书,并不是太懂,但大概是明白让他们知道这些犯官都是些罪无可恕的人。
原本那些平民就在高官的压迫下服服帖帖,心里有怨恨也不敢声张,但随着他们的倒台,凡是与那些官员们有私仇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听懂诏书的人,基本上都是读过书的。
首先以魏藻德为首的犯官肯定听懂了,他们想要大声控诉来辩解自己的清白,然而早在将他们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杜绝了他们申辩的机会。
用布团将其口封住,呜呜的声音,任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说些什么。
士子们或有知这些官员当有冤屈之人,然而在经历了早上的禅让大典后,那血淋淋的屠戮仍然历历在目。
当今圣上,就是彻头彻尾的屠夫,和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即使心里不服,亦不敢付诸于言语。
要说听完诏书后,最蛋疼的要说孟兆祥了,前面一段还好,后面直接点了他的名字,告诉世人,就是因为他孟兆祥搜集了足够的罪证,才使得这些朝臣能够伏法。
孟兆祥能感觉到周围的其他大臣,以及人群中的士子们都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仿佛在说。
奸臣!竟然和狗皇帝一起同流合污诬陷忠良。
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孟兆祥心里在滴血,幽怨的望了台上的朱慈一眼。
虽然昨天他答应了帮朱慈搜集伪证,但也不能做的这么绝啊!
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现在摆在孟兆祥面前的有两天路,一条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朱慈道……你他妈的就是在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这么干过?
这样做的结果,他肯定完蛋了,并且皇家的颜面荡然无存。
两败俱伤。
另一条路是,顺着朱慈的意思,和这个刚愎自用的昏君沆瀣一气,将这么多的朝臣彻底冤杀。
这么做的结果,他肯定名声扫地,为士子们所唾骂。
两条路都让孟兆祥感觉到憋屈,但非要选择一条的话,他也不得不牺牲自己来保全这个昏君的名声。
嘤嘤嘤……
孟兆祥心里呐喊着……包大人……对不住了……后生是真的以您为榜样啊,但谁能料到遇到这样不要脸的皇帝啊?
化身嘤嘤怪的孟兆祥颤颤巍巍的拿出昨日仓促间准备的朝臣罪行名录。
在诏书宣读完毕,并在朱慈的示意下对着一众人等朗读。
“查犯官魏藻德……为政期间勾结私党,以权谋私,戕害忠良,按照大明律例,理应当斩,家室为奴,家产充公。”
“查犯官陈演……”
说起来孟兆祥毕竟熟知大明律例,虽然这些罪行都是捏造的,但每一条罪行如果确实的话,也定然是受到这样的责罚。
这也是他做的完美的地方,让人无法在明律中反驳。
百姓之中,认识孟兆祥的人很多,当初作为刑部侍郎,他经常亲自提审民间案情,因为秉公执法,在百姓中的口碑非常好。
听到孟大人都认为这些犯官有罪到该杀了,百姓们原本还有所怀疑的人也彻底将这些犯官当做该杀的恶人。
唾骂之声不绝于耳。
孟兆祥每念完十个人,便从后面等待行刑的犯官中,捉出相应的人押至西市口的正中央,随后便有一排筷子手持快刀,一斩而下。
随口便是血如泉涌,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人首两处。
被斩掉的犯官,便由专门负责收尸的军士拖到板车上,送至城外的乱坟岗就地掩埋。
然后便是孟兆祥继续宣读接下来的犯官名字,以及所犯罪行。
由于犯官实在太多,起码有近千人的规模,整个过程几乎持续了一个下午。
孟兆祥念的口干舌燥,而胡丰主却在合适的时候,递过来一杯茶水……
“孟大人,这是皇上赐的。”
孟兆祥感激的接过茶水,向朱慈谢恩。
皇上可真是体贴下属啊。
不过一想到皇上逼他干这种缺德事,这种想法也只能呸的一声掐灭了去。
朱慈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深邃的眸子中,似是在思索着接下来首先要做的事情。
距离最后的日子越来越近,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时间来享受作为皇帝的一切。
按照道理来说,今天他才登基。
范景文之前还告诫他,初为人皇,不宜杀戮过重,即使诸臣皆有罪,亦不可于今日便急于处置。
范景文说的很对,如果换做正常的古代皇帝都会点头应允。
但朱慈的态度和朝会上一样,完全不会听从范景文的劝谏。
即使他是内阁首辅。
犯官必须从速解决。
第一,他们到现在连口行刑饭都没吃上,肯定饿的难受,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第二,看守这些人需要大量的人手,这对于本来人手就不怎么够用的朱慈来说,是个比较大的压力。
第三,解决完了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朱慈是理智的,一切事情都是以效率为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城内的安定,以及对闯军的军事应对。
昨日京城血流成河。
今日京城亦然。
随着一颗颗人头的滚落,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
朱慈现在的心性已经坚韧无比,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善人是绝对无法安身立命的。
盛世以仁,乱世以狠。
哪一个开创一个时代的帝王,不是双手沾满了鲜血,踏着无数的骸骨登上权力的巅峰?
趁着犯官押进刑场的时机,李邦华出身,对朱慈卑躬道。“圣上,臣本不欲多言,然此关系到吏部任人调用,请恕臣不说不可。”
“讲。”对于如何在众臣面前,百姓面前保持皇帝的威仪,朱慈自己的总结的是。
坐的正,行的端,说话时面瘫。
总归让人找不到不妥,并且给人一种圣心难测的感觉。
这一点是朱慈从上辈子的经验中学到的,每当他在面对客户时,最怕的就是遇到那些面瘫的人……难以揣摩他们的想法和心境,便难以对症下药的说服他们乖乖掏钱。
李邦华现在就无法知到新皇在想些什么,这个才十六岁的皇帝,表现出的是远超过于他年龄的狠毒。
李邦华只知道新皇是难伺候的主,动不动就人头滚滚,相当的暴躁。
想到在朝会中,新皇再三强调,吏部只言吏部之时,李邦华,也不得不借吏部的口,劝谏一番。
“圣上,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如此施为,恐士林哗然,再无一人可为国所用。”
听到李邦华的话,朱慈仍然不为所动,冷漠的眼神望向李邦华,那各中的寒冷,让后者不由的一颤。
李邦华想着新皇应该会考虑这样的问题吧,朝廷官员短缺,哪怕是他们都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许多事情没人手,根本办不了。
如今的朝廷基本处于瘫痪的状态,他们这些人恬为朝廷大员,其实和光杆司令差不了多少。
“次辅大人是想说那些翰林学子们,见到这么多朝臣死于朕的手中,心生惧意,不敢为官吧?”
“然也。”李邦华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作为吏部尚书的他忧虑的地方。
“朕以为,次辅多虑了。”朱慈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倘若天下的士子都有这般骨气……朕也宽慰了。”
“然而,贪念,权柄,地位,这样的诱惑,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抗的,哪怕明知道前方是悬崖,是地狱,依然会有人不顾一切的跳入其中……官场就是这样的漩涡,士子也是这般的德行。”
李邦华听后默然,无以为言,而朱慈继续道。“如果是你,面对着这般情景,会放弃着入朝为官的大好机会么?”
李邦华低着头,似乎真的在切身处地的试想一番,假如他仍然是普通的士子,可还敢入朝为官?
答案基本是肯定的。
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读书十年,可不就是为了博得清名,衣锦还乡么。
只因为新皇暴虐,便放弃了读书十年的初衷?
只因为有可能朝廷不清,便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
越想,李邦华越觉得惊恐,在一刹那,他似乎明白了一件可悲的事情。
那便是……无论新皇的屠刀有多么锋利,大明也绝对不会缺少愿意当官的人,面对着可能是悬崖的彼岸,士子们依然前仆后继。
新皇的话中无不带着一种揶揄和讽刺,讽刺士子们毫无廉耻,毫无下限,以及他们虚伪的嘴脸。
然而即使是这般讽刺,这种挖苦下,那些想着入朝为官的人依然会络绎不绝。
李邦华惜命告退,再没有理由阻止朱慈的暴行,忽然之间,李邦华有些觉得所谓士林并非都是那种可以经世济民的人物,那其中又有多少py交易不得而知,而像他这般入朝之后便立志报国的人又有多少呢?
只到后来,他张榜求贤时,无数的士子涌入他家来,那一个个来求官的士子们献媚的嘴脸,终究让李邦华认识到了,新皇鄙夷着士子们,倒真不是空穴来风?
李邦华默然无言,他发现新皇最令人恐惧的不是他紧握着兵权,可以平推京城内的一切。
而是……新皇似乎能看透人心。
新皇便是用着这样的手段,从毫无作为的太子,一步步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
朱慈从来都不会所谓的帝王心术,对他来说,和朝臣们玩心眼儿实在嫌自己活的太久。
面对不听话,危害江山的人,结局没有第二种可能。
而面对忠贞可用之人,那尽力抚慰。
这一直都是他的为人纲领。
至于人心……做过业务员的朱慈亦是学会了一些揣测人心的方法。
他走到现在,靠的是不断的说服别人支持自己,至于如何说服,说来也简单,只不过是将对方心中迫切需要的东西和自己的本质目的联系到一起,让对方以为只有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做,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说服全军是靠这个,说服王先通也是靠着这个道理。
作为一个业务员,无法摸清对方的心理,无疑是会饿死的。
这才有了现在这般地步,当然这还远远不够,尤其在面对李自成大军的时候。
朝臣们越杀越少,眼看着天色近晚,这样的屠戮盛宴即将结束。
而在这个时候,张庆臻慌忙的从外面快步走了过来。
对于张庆臻,朱慈还是放心的,令护卫散开,让张庆臻快步进入其中。
张庆臻脸有难色,紧接着便附到朱慈的耳边回禀道。“圣上,京城里出事了……”
朱慈眉头一皱,让张庆臻继续说下去。
张庆便将嘉定伯纵奴行凶,擅自驱使京营士卒的事情告诉了朱慈。
当听到后,朱慈顿时大怒,继而狐疑的望向张庆臻,压着嗓子问道。“朕记得当初给你的名单里可没有嘉定伯的名字吧……”
此话一出,张庆臻不觉的心中一凉。
当初那张名单里的确没嘉定伯的名字,但是作为国丈,谁又敢动手呢?
昨天是把嘉定伯府给围了,但张庆臻听说是国丈家,便立刻下令撤军。
即使名单上没有,张庆臻也不敢动国丈家啊,他可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
朱慈这么一说。
张庆臻显然意识到了,早在昨天的时候,朱慈就已经想对国丈下手了。
但是国丈能和其他的人一样么?那可是周皇后,也就是现在周太后的亲生父亲。更是圣上的外祖。
圣上哪怕杀再多的人,顶多会被冠以残暴的凶名,但如果连亲生的外祖都动了的话……世人又该怎么样诽谤圣上?
无情无义?不顾亲情?衣冠禽兽?
但对于朱慈来说,他对嘉定伯周奎这种外祖没有任何感情所言。
其贪婪自利的程度,远远超出正常人的想象。
原本历史上,崇祯号召朝臣捐款,周奎哭穷,一个子也不愿意捐,后来周皇后拿出五千两偷偷塞给父亲,让他以自己的名义再添补一些捐出来,好为群臣做个表率。
但最后……周奎捐出的数目是三千,中间还贪墨了两千进去。
等到李自成进城,拷掠其家,得到的银子是……三百万两。
后来清兵入关,周奎将逃到他家躲避的太子朱慈烺献给了清军,来保住自己的命。
多尔衮又命其诬陷朱慈烺为假太子,以便顺理成章的杀戮。
周奎毫不犹豫的同意,还打伤了死也不愿意改口的坤兴公主。
这样的人心中可把自己当做外祖?当做大明的国丈?!
昭仁,坤兴,父皇,母后是他的亲人,朱慈认可。
至于周奎这种人,朱慈提不起一丝的亲近之感,即使内心还残留着朱慈烺的灵魂,但在融合了他本身的记忆后,亦无法让朱慈对周奎的杀心动摇一分。
如今在得知其家人竟然为了修建房屋,而私掠京营士卒充为苦力。
那种怒火更是难以平复。
“圣上,嘉定伯毕竟是周太后的生父,如果……”张庆臻吞吞吐吐道,昨天朱慈并没有在名单上写周奎的名字,而他却没有按照朱慈的命令,将其抓捕。
毕竟考虑到许多方面的原因,以张庆臻的立场,他是不敢私动嘉定伯的。
“嘉定伯是朕的外祖不假。”朱慈目光微凝。“然其包藏祸心,意图谋反,朕也不得不大义灭亲。”
谋反?
张庆臻一愣,没反应过来,虽然他私下里也觉得嘉定伯不是个东西,但那家伙就算再垃圾,也不可能谋反啊。
张庆臻自己在负责城中治安一事,却也没听说嘉定伯要谋反啊?圣上又从何而知?
“卑职未闻嘉定伯谋反之兆。”
朱慈面不改色。“其劫取军士,以为己用,岂不是意图谋反?此等大罪,虽为国丈,亦不能容。”
“回圣上,据卑职所知,嘉定伯所用军士乃是为修筑房屋所用……”张庆臻以为刚才的汇报中,圣上可能听错了,不得不重新强调一遍,免的真发生这样的误会,冤杀了国丈,那他就罪孽深重了。
这一点朱慈当然知道,周奎该死,唯一的难题是如何向周太后交代。
张庆臻是绝对不敢动周奎的,只能由他亲自动手。
并且需要足够的借口,嘉定伯显然不会谋反,但这并不妨碍朱慈的刻意栽赃。
朱慈冷冷的望向张庆臻一眼,继而说道。“恐怕,所谓的修筑房屋乃是为其掩饰谋反的借口吧!”
此话一出。
张庆臻心中顿时一凛,圣上一口咬定嘉定伯谋反,看起来已经下定决心治其于死地啊。
于是乎,明白朱慈意思的张庆臻也不再多言,作为朱慈的最初班底将领,等待着朱慈的命令。
他是大明的忠君党,即使感觉这些么大义灭亲有些不妥,但也不得不服从。
“带着京营军兵,将嘉定伯府上周围百步之内的地界封锁,其中无关人等,责令其离开,凡属嘉定伯府的人,上至嘉定伯本人,下至府上家奴下人,一个也不准其离开半步,待此间事毕,朕亲自过去处置。”
“谨遵圣命!”
张庆臻听后抱拳领得口谕而去。
朱慈又叫来了谢芳,对其耳语了一番另有吩咐,后者听后明显感到不适。
“这……”
眼看谢芳有些犹豫,朱慈感到不悦。“扬忠伯,朕既然令你入了锦衣卫,你便是朕的亲军,既然是朕的亲军就应该知道亲军是什么意思?那便是朕的刀子,朕要杀人,刀子会犹豫么?”
谢芳额头大汗,立刻扣首请罪,他并非不愿意遵旨,而是猛的一听朱慈交代给他要做的事情有些发愣而已。
引的朱慈不悦,这可让谢芳感觉到惶恐。
谢芳从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封爵得势,可全部依靠着朱慈的上位,如果失去了宠幸,谢芳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他和朱慈就是绑在一个绳子的蚂蚱,在京城没被攻破前,利益还是一致的。
“去把。”
“卑职遵命。”谢芳得令告退。
而随着对嘉定伯处置的安排放了出去,朱慈又不得不继续监刑百官。
一下午,屁股都快坐疼了。
直到日色迟暮之时,所有的犯官基本被屠戮一空。
接下来留一部分人收拾残局,朱慈遣散了众官。
准备去收拾嘉定伯。
百姓还有没散去的,但在王先通的安排下,为朱慈清理出了一条路。
这些即使不用朱慈吩咐,下面的人也有眼色去办好。
“起驾!”随着胡丰主一道嘹亮的嗓音划破上空。
脚麻了的朱慈站了起来。
等候他的是别人已经牵过来的御马。
说起来皇帝出巡,乘撵的话似乎更有派头一些,但朱慈作为天下的表率,搞这些虚的东西完全没有意义。
反而会让其他人效仿,以役使百姓为乐。
起马最起码可以锻炼身体,据说每天起马两个小时,可以有效的起到丰胸提臀的作用。
朱慈上辈子有个拿到过全国马术比赛名次的朋友,后来在景区开马场,朱慈节假日曾帮他看过场子,并简单的学习过起马。
以至于到现在上马,骑马到不会出现什么丢人的事情。
周围的百姓已经散开。
朱慈的圣驾从他们面前而过,许多人都可以近距离看到朱慈的尊容。
那便是他们的圣上。
宁槿也在人群中,而当朱慈从她面前走过时,心里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然而这一次,她没有羞涩的躲到虎妞的身后。
她也期盼着皇上,她的未婚夫能看她一眼。
只是,宁槿仍然羞涩的不敢抬头直视朱慈的面容。
“槿娘儿,槿娘儿,皇上刚才看你了……”在朱慈从她们面前行过时,虎妞摇着宁槿说道。“兴许是认出你来了!”
宁槿顿时心有羞喜之色。
“那……皇上什么表情?”宁槿偷偷的看向虎妞,小心翼翼的问道。
虎妞眼珠子上扬,想了想道。“皇上看过来的时候,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有点难堪。”
脸色难堪?宁槿听后有些失落,莫非皇上觉得她不好看?很丑?
宁槿委屈的捏着手指,鼻子一酸,很伤心。
在周奎的女儿周皇后没嫁给崇祯之前,周奎依靠在街边算命占卜为生,当时可谓是家无余财,穷困潦倒。
也正是这样的童年,使得周皇后从小便深明大义,勤俭持家。
即使到后来,周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依然保持着淳朴的性子。
然而……和自己的女儿相比,周奎却截然相反,从一无所有的算命先生,一夜变成国丈,让他彻底暴露出了那贪婪吝啬,自私自利的个性。
反正他是当朝国丈,在整个京城可以横着走的存在。
哪怕是昨日京城血流成河,周奎依然满不在乎,无论是崇祯当皇帝也好,还是退位给太子也好。
他的国丈地位又不会动摇的。
关上门,依然过着自己土财主的小日子。
屋子里,周奎最宠爱的小妾余氏,正对着周奎撒娇。“老爷,老爷……给奴家看看手相么。”
“好好好,让老爷我看看。”周奎笑眯眯的抚摸着余氏那细如羊脂般的小手,摇头慌脑的说道。“嗯,看你这手坎宫丰足,震乾有序,乃是旺夫之命,来年定然会生个大胖小子。”
余氏听后,娇嗔了起来。“老爷,你真是坏死了。”
周奎哈哈一笑,忍不住想和余氏再亲热一番,这个时候却不合时宜的听到了敲门声,周奎顿时意兴减了许多,不耐烦的让余氏去开门。
门外是周奎的儿子周定远。
周定远见到房中的余氏衣衫有些不整,微微皱着眉头,而后者亦是对周定远没甚好眼色,一句话不说,开了门便走回了里屋。
周定远没有进门,站在门口对着正走出来的周奎说道。“父亲,这天色近晚,那些军户可还放他们回去?”
“放回去个屁!”周奎有些不耐烦。“地基可还挖好了?”
“还没。”周定远低头答道。
“没挖好就继续,晚上也不要让他们走了,在后院给他们找些草席铺上,等宅子盖好了再说。”
周定远唯唯诺诺的点头,又突然问道。“那些军户们问,他们有银子拿么?”
“银子?”周奎眼睛睁的老大,一提钱,他就不高兴了,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那些子死丘八们,还想要银子?真美的!昨天查抄了这么些金银,一个个可还缺银子么?你小子怎么就不长记性,能跟丘八们好脸色看么!不听话就打,不过是些贱胚子,死性不改。”
周定远连连点头称是。
远处的嘈杂之声逐渐响了起来,周奎和周定远都愣了愣,仔细倾听。
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周奎便摆了摆手准备回屋,如今新皇刚刚登基,京城里面就没安生过,反正不管他的事情,周奎自然懒得过问。
但很快,周奎就不得不意识到……这事和他还真有关系。
“老爷!不好了!惠安侯带着官军把咱们府上给围了起来!”
家奴们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喊道。
“什么?”周奎惊道。“张庆臻这是要造反么!他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哪!就不怕老夫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剥了他的爵位?”
本想着亲自出门去和张庆臻理论,但一想到张庆臻带兵过来的,又有点摸不清楚张庆臻的想法。
害怕的对儿子周定远说道。“你出去看看。”
父亲的命令,周定远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去朝门外走去。
周府的大门外,张庆臻已经身着甲胄,立于门前,京营的军士将周府一百步之内围的水泄不通。
张庆臻只围不攻,对于国丈,他是没那个胆子料理的。
将国丈困在家中,剩下的就等皇上来处理了。
周定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门外这么多官军也是吓了一跳,那手中的兵器亮闪闪的亦是令人胆寒。
周定远吞了吞口水,强行鼓足了勇气对着为首的张庆臻先施之以礼道。“不知惠安侯何故围我府宅?”
皇上是准备给嘉定伯安上谋反的罪行,但毕竟还没盖棺定论,张庆臻也不好以此扬言。
不瘟不火的道。“等皇上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皇上要来?
这让周定远没有想到,不过看到张庆臻除了围府之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周定远也松了口气。
回到府上告知了周奎。
“兴许是皇上要来,惠安侯带人来护驾的吧。”周定远猜测道。
皇上出巡,当然是安全第一,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官军封锁,防备暴乱。
这再正常不过。
虽然张庆臻的围府举动很是怪异,但周奎想不到其他理由解释张庆臻带人过来的原因。
只能将其当做正常的护驾行为。
想到此,周围放心了下来。“吩咐后厨做些好菜。”
不过既然知道皇上要亲自来他家,周奎也不敢怠慢,赶紧吩咐下人准备,迎接朱慈。
而他自己整理好了衣服,和一家人都等候在外面。亲自迎接皇上的到来。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
夕阳摇曳着最后一片橙红之时,道路的尽头,一队锦衣卫开局,朝着这边而来。
京营的士兵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朱慈骑着马在锦衣卫的拥簇下朝着嘉定伯府缓缓而来。
周奎早已脸色带笑的迎了过去,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对新皇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眼色冷厉如雪。“周奎,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犯上作乱!”
朱慈的话,让周奎顿时产生懵逼感,他什么时候犯上做乱了!
“皇上!微臣对大明忠心耿耿,又恬为国丈,怎会犯上作乱?皇上可是听宵小所言?还请明查!”
朱慈哪会听周奎的解释,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的。
挥了挥手道。“谢芳!将嘉定伯一家全部拿下!”
谢芳听到命令后,再没有出现任何犹豫的表情,正如朱慈所说的一般。他们就是就是刀子,作为刀子必须服从!
看到锦衣卫真的动手了,周奎彻底吓傻了,大喊冤枉!
“有没有谋反搜了你的家就知道了。”
锦衣卫攻破周奎的府宅,鱼贯而入。
听说要在他家搜索谋反的证据,周奎又安心了下来。
皇上肯定受了什么人的蒙蔽,他可真没谋反的意思啊,哪怕是想都没有想过。
要搜罪证,那肯定是没有的,然而当周奎注意到锦衣卫进到他家后的所作所为,顿时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