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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二十七)

  雨夜。

  长街漫漫最销魂。

  大雨中带雨笠的人很普通。可是头顶雨笠,却穿着一身红袍的人却只有一个。

  皇宫的城墙如数丈悬崖,在雨中云雾飘渺。

  红袍人走的很慢,无声无息却又光明正大。

  城墙上忽然射出三支利箭,红袍人没出手,箭却像在暴雨中迷失了方向,被一头名为黑暗的巨兽吞了进去。

  红袍人抬头。

  电光火石之间,用目光划出一道苍穹,竟将墙头高手们纷纷震落。

  剑气!

  不断地吮吸,吮吸着黑幕中的生灵之气。

  在这座冰冷的皇城中,已经有无数的侍卫成为一股剑气的血祭。

  忽然红袍人身前闪过两个人影。

  红袍人停止了脚步,紧握手中的剑鞘,漫天风雨都冲刷不了他心头的杀意。

  他手中利剑并没有出鞘,他知道只要他一出剑,前方两人中必定会有一人丧命。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对付第二个人。

  他能够感觉到眼前两人的不同。

  他只会拔剑!

  两人中,他认识一个!

  那是洪老公公。

  四顾剑没有行刺成庆国皇帝,正是因为有这位大宗师的存在。

  另一个人适时向前迈了一步。

  此刻天际远处,忽地一道闪电划过,随之而来一声惊雷,豁然而起。

  声如裂襟,却仿佛回荡在头顶之上,回音袅袅,许久不散。

  墙影婆娑,点点碎光掠过天空,借着闪电,红袍人看清了对方。

  那是一个神庙的僧侣。

  夜色如墨,风雨飘摇,天地突然静默,听得到的只有雨滴拍打地面的声音。

  良久。。。

  时光苦短,对峙太久。

  气以升至顶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洪公公整个人慢慢挺直,骨头如同一串鞭似的发出一阵“劈劈啪啪”。整个人似乎在霎那间拔高了十几寸。

  可他没有出手,他没把握。

  身旁僧侣却按耐不住,手中竹棍震碎雨帘,一声虎啸响起,仿佛来自天外。

  棍如猛虎,人如卧龙,这一式之力,绝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

  可惜他的对手是红袍人!

  大红袍拔剑,就像是一阵风,无论多强大的力量,在风中都必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到那一剑消失之时,僧侣就觉得有一阵凉风轻轻的吹到了他的身上。

  风虽然轻,却冷的刺骨!

  僧侣的神情僵硬,在他的脸上凝结成了一种奇特而又诡秘的表情。

  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已被冻结,他的人就从半空中重重的跌在地上。

  风停了,人的呼吸似乎也停了。

  洪公公皱着满脸的皱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好剑!”

  红袍人目光闪动,手握长剑,没有出声。

  洪公公继续道:“剑道之术在于精气。此一剑恐怕世上无人能挡。”

  剑道之术在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道理就算洪四痒不说,世上习武之人都应该明白。

  一想到这里,红袍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手中长剑似乎被点点雨滴敲打的微微颤抖。

  剑在手中,不如在剑鞘中更有威胁!

  洪公公突然纵身而起,身形灵动。

  他在空中漂浮,随着空气的流动异常缓慢却又轻巧无比。

  他出手。

  动作如少女折花。轻柔而又缓慢,却又说不出的阴寒诡异。

  红袍人不知所措,他除了拔剑什么都不会!

  他想闭上眼睛,任漫天暴雨侵灼自己的身躯,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嘴边苦涩难挡。

  他一直以为皇帝身边只有一个洪四痒,却忘记了皇帝与神庙之间的关系。神庙才是皇帝最后的底牌。

  那僧侣已经耗尽了他的剑气,他的剑魂。

  剑在手里,并不在鞘中,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拔第二次剑。

  他是夺命大红袍,此刻却将被别人夺去生命。

  所有的使命与力量,都将被夺去。

  因为这就是“死”。

  当“死亡”降临的时候,世上又有什么力量能拦阻?

  。。。。。。。

  。。。。。。。

  可是这一击并没有夺走红袍人的性命,它夺走是一个侏儒,一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侏儒。

  洪四痒一惊,他想到了这个侏儒是谁。

  “手”中小指,一身缩骨功出神入化。

  洪四痒不知道小指躲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混进皇宫的。他忽然感觉心口一凉。

  侏儒手中的剑刺入了洪四痒的身体。剑光流动,阴狠无比。

  “呯”的一声,两人同时倒在了地上。

  双葬之剑,玉碎神散,欲与天地同寿!

  小指狠毒,他不仅对对手狠,对自己更狠。

  他的身体抵受不住这位大宗师的全力一击,血液洒向了天空,和大雨混在了一起。

  红色的雨水浸泡着皇城,如此的美艳,如此的妖媚。

  血雨!!

  血雨当空,必出乱世!

  。。。。。。

  。。。。。。

  红袍人如泥塑般地站在那里,耳边一直回荡着小指临死前的话语。

  “我不能让无名指伤心,我不想看到她难过。她幸福我也会觉得幸福,你一定要活下去!”

  小指静静地躺在地上,嘴边带着一丝微笑。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是永生?

  是财富?

  不。。。

  只要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能开心快乐,那就是幸福。

  小指是幸福的,幸福的一生。

  她救了小指一命,小指又救了她爱人一命。

  因为小指爱她,更因为大红袍爱她。

  人的一生不就是一种命运的循环么?

  “请。。。一定。。。要幸福!”

  (二十八)

  这里没有喧嚣,如往昔一样的寂静,寂静的让人感到空虚,无助。

  一切都没有变。

  红袍人依稀记得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依然如此寂寞,空荡。

  整个皇宫灯火辉煌,只有御书房却是昏黄暗淡。

  并不是御书房灯火不足,只不过就算再明耀的灯光,都已经照亮不了皇帝的心。

  因为他心中的光华已随着一个女人的离去,而变得黯然销魂。

  当他下决心将监察院与内库掌握到自己手中,当他下决心要称霸于世的时候,他已经走入了黑暗。

  佳人已逝,那盏烛灯又在何处?

  是他亲手熄灭了光明,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贪念。

  只要权利还在自己的手中,那么生命就还在,野心就还在。

  一个人只要有野心,那么他的生命就是宝贵的。

  被夺走的只是其他人的生命,这又与他何干?

  亲手夺走那个女人的一切,能够成就他一世霸业。那么女人的消逝,又与他何干?

  贪念有多大,野心就有多大。

  贪念永远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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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喜欢穿一身红衣服。”

  皇帝抬起头,看着窗外瓢泼大雨,说道:“你杀的人太多了,只有红衣才能遮掩住你身上的血腥。”

  “你是在自欺欺人。”皇帝转过头,言语中有一种不容抵抗的威武。

  红袍人低头,一身红袍依然鲜艳夺目,可是衣摆处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鲜血!

  红袍浸湿,却无一丝雨水。

  红袍原来是用鲜血染成的!

  “为什么要来杀我?”皇帝双目冰冷,似乎极力想看穿对面来人的内心。

  “为什么要来杀你,为什么?”红袍人口中喃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帝似乎已经看透了红袍人的内心,满意地眼神已经离开了对方,再一次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着:

  “这不过是一个局罢了。”

  “你和我都只是被人牵线的木偶。”

  红袍人想起了食指。

  他忽然笑了,像食指一样的笑容,笑的很难看,很凄凉。他突然明白了食指的话,明白了食指的笑。

  心灰意冷。戚戚然然。

  “有人想杀我,他恨我。他布局,他牵线。”

  “你是他手中的剑。他杀不了我,却懂得利用你来杀我。”

  “你心中有弱点,你不配做一名杀手!”

  皇帝的话语一波又一波的击打着红袍人的心,两人头一次碰面,可是皇帝却像与他认识了数十年。

  红袍人心中有弱点!

  “范闲”!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红袍人的头上,挥之不去。

  一切仿佛都像是预言!

  小言公子的预言!

  等皇帝的大旗插在东夷城上时,谁会想到大红袍只是为了除去范闲的心疾?

  当大红袍杀叶流云、杀路人甲,谁会想到这只不过是为了让范闲至爱的海棠朵朵,能够支撑起北齐这面旗帜。让他们两人之间的代沟与阻力压制到最小?

  海棠朵朵需要力量,需要名声。只有这样,她说的话才不会有人反对。

  只有这样,她说要和范闲在一起,又有谁能阻拦?

  君山会要与范闲为敌,他就灭。

  皇帝要禁锢范闲,他就杀!

  是范闲!又是范闲!还是范闲!

  他被某人看穿了内心,他被某人利用了。

  (二十九)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为什么绿叶不能成为红花?为什么?”

  “为什么天空是蓝的?”

  “因为湖水是蓝的。”

  “为什么这池子的水是绿的?”

  “因为它不够深。”

  多少记忆,多少温存,又有多少怨恨围绕着他,徘徊着不肯离去?

  站在时间的旅途中,每当回头望去,却发现身后的脚印越来越多,越来越匆忙。

  他想起了那温柔的嘴角,想起了那像闺女一样的男子。

  只有这个人是真心待他的!

  这个人就像一朵鲜花。有时月遮拂柳,有时枝团锦簇。

  红袍人苦笑,绕了一大圈后,原来自己依旧是那片为他人做嫁衣的绿叶。

  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他自己一直浑然不知罢了。

  他是一名杀手,世上最有名的杀手。

  可是,他却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

  他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为了他的弟弟,为了他那相敬如宾的姑爷。

  他是木偶,他是绿叶,他是一个愚蠢的白痴。

  他是行尸走肉!

  这一刻,他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自己的剑,失去了自己的心。

  他不够冷,他丧失了拔剑的勇气!

  他已经不再是一名杀手了。

  “这个杀手不太冷?”红袍人思索着,一时茫然。

  “你自卑!”皇帝道。

  “你是不是还想杀我?”皇帝问。

  “你为了谁要杀我?为了自己?”皇帝说。

  “我不知道。”红袍人答。

  皇帝眼中堆满了讥讽的笑意,他知道红袍人已经被他打垮了。

  他的语言永远是最有力,最直接的武器。

  能够瞬间摄入对方的内心,能够将人扶上云端,能够一脚把人踹进地狱。

  这就是帝王之术!

  一时之间,那份二十年前的战戈铁马,藐视天下的雄心,再一次充满了他的身躯。他望着红袍人,如同望着苟且偷生的蝼蚁。

  暴雨在窗外咆哮,狂风吹得书房内烛火忽明忽暗,吹得桌上书页“刷刷”作响。

  红袍人抬起头,面色苍白,眼神迷离,他再一次震惊,他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面前的男人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

  如果不是他内心忽然激动,强者之气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来,红袍人看不出他会武功。

  他的武功已入化境,变得炉火纯青,已与自然混为一体,所以红袍人没有察觉。

  轻视!

  武者最忌讳的事情,居然发生在天下第一的杀手身上。

  红袍人彻底崩溃了。

  眼前此人才是天下第一,红袍人不配!

  ------当酷寒来临,你永远看不到它的力量,可是它却已在无形中将水变成冰,使人冻死。

  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了红袍人的变化,他更不加掩饰的释放着自己的霸气。

  二十多年修炼的霸道真气,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空气在扭曲,御书房在扭曲,就连面对面的两个人都在扭曲!

  这就是霸气!

  女人不仅双手奉送了监察院,内库。

  同时还将世间绝无仅有的霸道心法,给了他。

  可是。。。。

  女人却得到了什么呢?

  另一个女人为他付出了青春,付出了名声,

  甚至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做着无耻肮脏的勾当,如今依旧在广信宫中默默流泪。

  她。。。。。

  又得到了什么?

  她们都看不透,看不穿。她们都是无药可救的白痴。

  红袍人潮湿的衣摆已经流干。

  整个御书房中,被红色的雨水染成了一片刺眼的燕脂。

  深红色。如暮色苍茫,如烟雨密布。

  是谁在流泪?是谁在滴血?

  是谁!!!

  是他,还是她?

  是血雨?

  不祥之兆!

  (三十)

  皇帝的双手冰冷,血却是滚烫的。能够与大红袍交手,是他这一生中最值得兴奋,骄傲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动手,也许会是最后一次。

  只有大红袍才能让他产生动手的念头。

  四顾剑不配,叶流云不配。东夷城不配,北齐。。。。

  也不配!!!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皇帝骄傲的说道。

  真正能够做到平凡的绝顶高手,又能有几个?

  谁能与他针锋?

  “你放心。”皇帝将霸气提升到极限,趁热打铁般,捶打着红袍人殆尽的信心,“你死后,我会将你的亲人,朋友一起合葬在你身旁,这样你才不会寂寞。”

  皇帝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红袍人的墓碑旁,已经长出了一朵朵寂寞的小黄花,野草丛生,虫蚁混聚。

  残破,颓败,凄凉。

  。。。。。。

  。。。。。。

  “在战略上藐视对手,在战术上重视对手。”

  “敌人都是纸老虎。”

  皇帝很听话,这两句话他一直记得。

  可是,这一次他错了。

  他看到红袍人抬起了头,眼中似乎重新藏进了一根针,随着烛火忽明忽暗。

  他似乎在突然之间找回了他的心。

  驱使他继续求生下去的究竟是什么?

  是剑术?是信心?是运气?

  瞎子对红袍人说的话一直都没有错,只是这次他也错了。

  是爱!刻骨铭心的爱!

  。。。。。

  。。。。。

  “你不能死!”小指临死前的微笑依然在眼前闪动。

  “我等你回来!”无名指话音温婉,一丝甜蜜涌上心头。

  “为何绿叶不能成为红花?”瞎子冰冷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是啊!他还不能死!

  远方还有一抹黛眉在等他!

  那芬芳如菊的双唇,依然需要他去点绛。

  她纤细,温柔。

  她热情强烈,能让彼此吞噬在爱火之中!

  他还不能死,他要活着去见她,再见一次她那清澈如月光的眼眸。

  一次就够,一眼就好!

  黑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雨水拍打着窗户,却已经敲击不进红袍人无比坚固的心!

  他的心没有弱点!

  那个拨动他心弦的女人,让他在一瞬间没有了弱点!

  剑在鞘中低声做鸣,他的手再一次紧紧握住了剑柄,没有任何东西能把他们分开!

  他和她?还是,手与剑柄。。。。。

  这种力量,这种信念,皇帝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他不曾记得爱,他不曾爱过,他亲手葬送了他的爱。。。。

  一声炸雷,当头而响。电闪雷鸣,风雨正在狂啸。

  书房中却似乎有一种迷茫的状态,仿佛沉眠于一场大梦,将醒未醒之间,一片茫然,一片混沌。

  突然之间,气氛变了!

  如轰隆,如电闪,如狂风,如巨涛。

  杀气森森,森森杀意!

  一瞬间,有多长?

  一息的光阴,又有多少个瞬间?

  弹指间灰飞湮灭,瞬息化为尘土。

  如白驹过隙,一眼万年!

  两人同时抬手,人间似乎被一道闪电赫然刺穿。

  那一瞬间照亮了这黑暗的天地,冲破了混沌,将那片雨云吹的踪迹全无。

  (三十一)

  雨停,夜深人静。只有远处随风而来的竹涛声在夜空中轻轻回荡。

  陈园外的守卫依然牢不可破,似乎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苍蝇飞不进,不代表影子进不了。

  当影子掠过身着铠甲的卫兵时,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人。没有察觉到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已经传入了陈园。

  “陛下驾崩。”

  影子留下四个字后,飘然离去。

  那里只留下了一个老人,老人坐在轮椅上。

  雨停了,潮热之气从地面上纷纷散了开来,空气中异常闷热。可老人的腿上,却依然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

  听到影子的话后,老人眉头舒展,他只觉胸中热血澎湃,久久难以平静。

  他突然感到空虚。

  他恨皇帝。

  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可皇帝夺走了她。

  他恨!

  皇帝双手沾满这个女人的鲜血的时候,他却只能在一旁看着,麻木的看着。

  皇帝接过那女人的财富,他也只能继续打理。

  他恨自己!

  当那位东夷女子被皇帝拥入怀中,只对他留下一丝惆怅之情后。

  他开始怨恨!

  从那一刻起,老人失去了自我。

  除了仇恨之外,他第一次了解到世上还有比仇恨更可怕的感情。

  那是毁灭!

  他想毁灭那个男人。

  但这种感情却使得他想毁灭自己,想毁灭这个世界。

  庆帝亡,天下乱,生灵涂炭!

  他自始至终没有想到自己的错,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错的都是那个男人!

  可是。。。。

  毁灭了又能怎么样?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他似乎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报复后没有一丝快感,却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

  -------------

  皓月当空。

  月晕如风,月明如丝。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断腿,突然大笑。

  笑着笑着,渐渐泣不成声。

  “陛下!老奴是忠于你的啊!”

  老人嘶哑的哭吼声,响彻了整个陈园。

  。。。。。。。

  。。。。。。。

  余庆五年三月

  陛下驾崩太后驾崩

  同日程萍萍病故于陈园

  。。。。。。。。。。

  。。。。。。。。。。

  谁即位?

  谁又将展露头角?

  谁有将屹立于武学巅峰?

  皇帝是因何病驾崩的?

  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活着。

  当数以万计的流星,纷纷划过苍穹。你抬起头,依然可以看见漫天晨星。

  天空并不会因为这些流星的陨落而失去颜色。

  又何必去问,又何必去思考,那些流星究竟落在何方呢?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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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平凡的小屋,一个平凡的女人。

  她刚为小院中的庄稼浇完了水,几只刚刚出生的小鸡仔争相抢啄着地上的米粒。

  日子很平淡,女人却很满足,她的生活都是用她的双手换来的。

  她倚在小溪旁,手捧着一本半闲斋诗集。

  这就是她唯一的乐趣,唯一的爱好。

  溪水清澈,她侧头看了看小溪。

  刺眼的阳光让她一时恍惚。

  清澈的溪水中隐隐约约倒映出一个模糊的男人。

  朦朦胧胧,若即若离。

  女人的心开始跳。

  男人的虚影在溪水的阳光中折射出一丝光晕,金色的光晕。

  她默默地凝视的溪水,一时之间,幸福在凝视中绽放。

  女人揉了揉眼睛,溪水中的虚影已经跟着流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用纤细的手微微遮了遮刺眼地阳光,缓缓抬起头来。

  忽然,那个在溪水中若即若离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幽期再偶,坐久相看才喜,欲叹还惊,醉眼重醒。”她口中喃喃着。

  女人笑了。。。。。(完)

  (整理完毕,请猫大笑纳)

楔子 1块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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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慎很困难地撑着上眼皮,看着指头算自己这辈子做过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结果右手五根瘦成筷子一样的指头还没有数完,他就叹了一口气,很伤心地放弃了这个工作。病房里的药水味总是这么刺鼻,旁边那床的老爷子前两天已经去地藏王菩萨那里报道了,大概再过几天就轮到自己吧。他得了某种怪病,重症肌无力,就是特别适合言情小说男主角的那种病。据说没得医,将来嗝屁的那天什么都动不了,只有眼泪可以流下来。

  “可我不是言情小说男主角啊。”范慎咕哝着,但由于两颌的肌肉没有了作用,所以变成一串含糊的呓语。他望着自己的中指头,很同情自己,“我还是处男。”

  ……

  他这辈子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除了扶老奶奶过马路,在公车上让座位,与街坊邻居和睦相处,帮助同学考试作弊……,范慎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无用好男人。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所以只留下他一个人孤单地呆在医院里,等待着自己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到来。

  “好人没什么好报。”

  在一个寂清的深夜里,范慎似乎能清晰地捕捉到自己的咽喉肌慢慢放松,再也无法松紧,自己的呼吸肌也渐渐像失去弹性的橡皮筋一样软弱无力地平铺开来。医院的那个干净小护士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身旁的是位大妈,正眼含悲悯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

  “这就是要死了吗?”

  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生活滋味的渴望,让他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复杂感觉,而为自己送终的居然不是自己心中期盼很久的可爱小护士,而是这位欧巴桑,无疑更是增添了范慎心头的悲郁。凄凄惨惨戚戚的,他双眼耷拉着,看着蒙在病房窗上挡阳光的那一块黑布,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狗屎。

  ……

  ……

  凄凄惨惨戚戚的,一滴湿湿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

  范慎有些悲哀,伸出舌头舔了舔从眼角滑落到自己唇边的液体,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眼泪居然不仅咸,还带一点点腥味——难道因为在医院很少洗澡,所以连眼泪都开始泛起臭气?他忍不住在心里怒骂道:“叫你丫泪流满面,叫你丫泪流满面,还真以为是言情小说男主角?”

  但他马上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自己的舌头还可以伸出嘴唇去舔自己的眼泪?据医生说,自己的舌头早就丧失了活动能力,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很轻易地倒滑进食道,把自己的呼吸道堵死,从而成为世界上很少见的吞舌自杀的天才。然后他发现自己睁眼睛也变得容易了,视线十分开阔,视力也变得比得病前好许多,眼前的景色一片清亮,一个竹子编成的东西正横在自己眼前。

  本来正在发呆的范慎忽然隔着那几根竹片,看到了令自己震惊不已的场景。十几个浑身充满了厉杀感觉的黑衣人,正手持锋利的武器,向着自己劈了过来!他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分辩这是梦境还是濒死前的奇怪体验,纯粹下意识里把脑袋一缩,把两只手捂在了自己的面前,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大概都只会有这样鸵鸟一样的选择。

  嗤嗤嗤嗤……无数道破空之声响起!

  紧接着便是无数声闷哼,再之后便是一片安静。隔了一会儿,范慎感觉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把捂在脸上的手掌分开了两根手指,偷偷往外面望去。竹片编成的筐子,把眼前的空间分割成无数块,而透过这些洞眼望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上躺着十几具死尸,地上鲜血横流,腥气冲天。

  范慎吓坏了,眼前看到的一切太过真切,让他一时回不过来神。紧接着,他忽然想到自己脸上的手,难道自己的手也能动了?难道自己的病真的好了?那这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难道只是在做梦?等梦醒之后,自己还是那个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只能等死的废人?

  如果真是那样,那不如就在这梦里不要醒的好,至少自己的手可以动,自己的眼睛可以眨。他有些悲哀的想着,用手在自己湿湿的脸上摸了摸。收回手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一片鲜血,原来刚才他眼角滴下的那滴湿湿的液体,竟然不知道是谁溅到他脸上的血。范慎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心里狂呼着,这绝对不是自己的手!在他面前,是一双白嫩无比,可爱无比的小手,上面染着血污,看上去就像是修罗场里盛开的白莲一般诡魅,绝对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拥有的小手!

  连番的情绪冲击,一古脑地涌入了范慎的脑海之中,他不由呆了,无数的疑问,无比的惊恐占据了他的身心。

  ……

  这一年是庆国纪元五十七年,皇帝陛下率领大军征伐西蛮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司南伯爵也随侍在军中,京都内由皇太后及元老会执政。这一日,京都郊外流晶河畔的太平别院失火,一群夜行高手,趁着火势冲入了别院,见人便杀,犯下了惊天血案。

  别院的一位少年仆人则带着小主人趁夜杀出了重围,被一群穿着夜行衣的凶徒追击,双方一直厮杀到城外南下的道口上,伏击的高手们却没有想到这个身有残障的少年,居然是位深不可测的强者,而在丘陵之后,竟然还有对方的援兵——这些援兵的身份更是让这些人害怕不已!

  “黑骑士!”被弩箭射杀殆尽的凶徒们倒在血泊之中哀呼着。援兵骑在马上,身上穿着黑色的盔甲,映着天上的月光,发着幽幽暗暗的噬魂光泽。骑兵人人手上都拿着只有军队里才允许配备的硬弩,先前轻弩疾发,已经射死了大部分杀手。

  黑色骑兵的拱卫中,是一位坐在马车里的中年人,面色苍白,下巴上有着很稀疏的几络胡须。他看着场里那个背着孩子的少年仆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手掌。

  掌声就是出击的信号!

  骑兵分出一队,就像黑夜里的镰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冲进了死伤惨重的杀手队伍。忽然间,杀手队伍里的一位法师举起了法杖,开始吟念起咒语,场中的人都能感觉到有些不知名的能量波动开始在这片丘陵边上汇集。马车上的中年人微微皱眉,也没有什么动作,他身边却蹿出了一个黑影,像鹰隼一样在夜空里疾速飘了过去。

  一声脆响,法师的吟诵嘎然而止,头颅高高地飞了起来,鲜血如雨。

  坐马车上的中年人摇摇头:“从西边来的这些法师总是不明白,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法术就和丞相大人的笔一样,是不起作用的。”

  几十名肃杀十足的黑色骑兵确认了四周的安全,握紧右拳比了一个手势,报告四周的杀手已经清除完毕。骑兵队伍分开,里面的马车缓缓前行,来到了少年仆人的身前。马车上的中年人在下属的帮助下坐上轮椅,双腿不良于行的中年人推着身下的轮椅,缓缓地靠近了场中央,一直笔直如枪的那个少年。看着少年仆人背后的竹篓,坐着轮椅的中年人苍白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红晕:

  “总算没有出事。”

  背着竹篓的那人脸上蒙着一条黑色布带,手上提着一把似剑非剑的黑色铁钎,还有鲜血从铁钎上缓缓滴下,在他的身侧倒伏着许多死尸,死尸都是伏击的高手,尸体的咽喉上残留着血点,看来是一击致命。

  “这件事情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交待。”眼睛上蒙着黑色布带的人冷冷说道,他说话的语音没有一丝颤抖,也没有一丝感情。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面上的柔惜之色一现即隐:“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我也必须要给主人一个交待。”

  蒙着黑色布带的少年仆人点点头,然后准备离开。

  “你要把这孩子带到哪里去?”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冷冷说道:“你是个瞎子,难道让少爷跟着你浪迹江湖。”

  “这是小姐的血肉。”

  “这也是主子的血肉!”轮椅上的中年人阴冷说着,“我保证在京都里给小主子找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那人摇摇头,扯了扯自己脸上的黑布条。

  轮椅上的中年人知道对方除了听那位小姐的话,就算是自己的主人也不可能命令他,只好叹口气劝解道:“京都里的事情,等主子回来了,就一定能平息,你何必一定要带他走。”

  “我不信任你的主子。”

  中年人微微皱眉,似乎很厌恶对方的这句话,稍停半晌后说道:“小孩子喝奶,识字,这些事情你会做吗?”他冷笑道:“瞎子,你除了杀人还会什么?”

  那人也不生气,轻轻推了推背后的竹篓:“跛子,你似乎也只会杀人。”

  中年人阴阴一笑:“这次出手的只是京都里的那些王公贵族,等主人回来后,我自然要开始着手清理他们。”

  瞎子少年摇摇头。

  中年人的手轻轻在轮椅上抚mo着,似乎在猜测对方在害怕什么,片刻之后,他皱眉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可是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除了孩子的父亲能够保护他,还有谁有能力保护他逃过那种不知名的危险?”

  瞎子少年忽然开口说话,声音仍然是那样的毫无情感:“新的身份,不被打扰的人生。”

  中年人想了想,微笑着点了点头。

  “哪里?”

  “儋州港,主人的姆妈现在居住在那里。”

  一阵沉默之后,瞎子少年终于接受了这个安排。

  中年人微笑着推着轮椅转到瞎子少年的身后,伸出双手将竹篓里的孩子接了下来,看着小孩子冰雕雪琢般的可爱小脸,叹息道:“真和他妈妈长的一模一样,太漂亮了。”

  他忽然间哈哈大笑道:“这小家伙将来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远处他的那些下属沉默站立着,忽然听到大人发出如此开心的笑声,面上虽然依然是纹丝不动,但内心深处却是十分震惊,不知道这个小孩子究竟是什么样重要的人物。

  “嗯?”

  少年瞎子偏了偏头,伸手将孩子接了回来,他虽然比一般人类更加单纯,但也不愿意让筐中婴儿的脸离这条毒蛇的手太近,同时用一个单音节的词,表示了纯粹礼貌上的疑问。中年人微笑着,看着小孩子的脸,笑容里却有股子说不出来,特别令人恐惧的味道:

  “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居然能够伸手抹掉自己脸上的血,经历了今天晚上如此恐怖的事情,居然还能睡的这么香,真不愧是……”

  他的声音忽然压的很低,保证自己的下属都听不到自己后面说出的字:“……天脉者的孩子。”

  这位中年人在京都里手握大权,手段狠辣无比,但凡犯事的官员落到他的手上,不出两天便会吐露实情,眼光更是毒辣,但就是这样一个非凡人物,也没有看出来,这个小孩子不是在香甜地睡觉,而是被吓的昏了过去。

  ……

  天脉者,天指的是上天,脉指的是血脉。

  天脉者的意思,就是指上天遗留在人间的血脉。在这个世界上的传说中,每隔数百年,便会有一位上天遗留在人间的血脉开始苏醒。

  这种血脉有可能代表强大到无法抵御的战力,比如遥远的纳斯古国里的那位大将军,在国家即将被野蛮人灭亡的历史关头,以他个人的勇猛和战力,刺杀了野蛮人原始议会里的大部分成员。也有的天脉者会表现出在艺术或者智慧上的极大天赋,比如西方的那个刚死了三百年的波尔大法师及他的夫人剧作家伏波。自然,没有人能证明他们是上天眷顾苦难的人间,而留下来的血脉。但事实上,这几个人给人间带来了和平与很多其它的东西。而且所有的天脉者最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国家可以察到蛛丝马迹。他们只是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除了留下一些隐晦的记载之后,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他们存在的东西。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恰恰是知道天脉者这种异象确实存在的极少数人之一。不知什么原因,范慎死去之后,灵魂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地投生到一个婴儿的身体里,而且这个婴儿的父亲或者是母亲,居然是大陆上面神秘莫测的天脉者。

  天明时,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马车缓缓走上了通往东面的石板路,在马车之后,一队黑色骑兵与一位坐在轮骑上的苍白中年构成了一幅很诡魅的画面。马车硌着石头,巅波了一下,将平躺在软色丝绸垫上的婴孩弄醒了。

  婴儿的双眼有些无神地离开那些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们面容,望着马车的前方,全不像一般的婴孩那样视线游移,清澈无比却无法聚焦,却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柔嫩的小身体里,竟然容纳着一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灵魂。目光及处,那处的车帘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飘了起来,露出一角车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后的长长石板路,就像是无数幅的画面,正在不停地倒带。

  马车前方,瞎子少年正紧紧握着手中的铁钎,眼睛上面蒙着一块黑布,蒙住了他的双眼,也蒙住了这天。

  

第1章 故事会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儋州港在庆国的东面,虽然靠着大海,但由于最近南方的几个港口已经建设起来了,预计中的往西方去的海路也早已经联通,所以国家的贸易重心已经移往了南方。这个港口就渐渐显出了颓败,往日热闹的港口早在几年前就变得安静了起来。

  海鸥自在地飞翔着,不再有那些可恶的水手来骚扰。

  而原本就居住在儋州港的居民并没有觉得生活有太大的变化,虽然收入减少了一些,但皇帝陛下早就免了这里的几年税收,所以日子过的还可以,而且这个海港很美丽,如今又变得安静了,自然更加适合人们居住。

  所以偶尔也会有些大人物会选择在这里建造庄园。

  但由于离京都的距离太过遥远,所以真正留下来的官员并不多,勉强能算得上的,应该是城西那家院子里的老太太。

  听说老太太是京城里司南伯爵的母亲,选择来这里养老。城里的居民们都知道司南伯爵似乎很受皇帝陛下的赏识,一直没有依照法例外派,而是留在京城的财政部里做事,所以大都对那个院子表示了足够的礼貌和敬畏。

  但小孩子是不懂这些的。

  这一天风和日丽,大人们坐在酒馆里享受海风所携来的咸味和湿气,享受盐渍的梅子和杯子里的那些酒水。

  也有一堆十几岁的少年正围在城西司南伯爵别府的后门石阶外,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正在做什么。

  往近处看,才发现是个十分有趣的场景,原来这些少年都是在听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子讲话。

  小男生长的很漂亮,眉毛如画,双眼清亮无比,声音却还是奶气未褪,但说话的语气却是老气横秋的厉害。

  只听他叹了口气,小小的胳膊比划道:“话说那楚门走到墙边,发现那里有个梯子,所以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找到了门,所以推门而出……”

  “然后呢?”

  “然后?然后……自然就是回到人世间咯。”小男生嘟着嘴,似乎很不耐烦旁边比自己大的少年们居然会问出这样弱智的问题。

  “不会吧?难道不会去把那个什么什么哈尼……”

  “哈尼死。”另外一个少年接话。

  “对,难道楚门不去把那个哈尼死打一顿出气吗?就这样被关了好多年。”

  小男生耸了耸肩:“没有哎。”

  “嘁!真没劲,范闲少爷,今天这故事可没有前几天的故事好听。”

  “那你们喜欢听什么?”

  “缥邈之旅。”

  “风姿物语。”

  “嘁!”叫范闲的小男孩,对着四周比自己大的孩子们比了个中指,“打打杀杀不健康,四处挖宝不环保!”

  院里忽然传来一个极为愤怒的声音:“少爷!你又到哪儿去了?”

  围成一圈的孩子学他模样也比了个中指,只不过人数多,所以显得壮观许多,同声发道:“嘁!”然后笑嘻嘻地散了。

  叫范闲的小男孩儿从石阶上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转头就跑进了院子,只是关门之前,那双机灵劲儿十足的眼睛,瞄了瞄对面杂货铺里那个年青的瞎子老板,脸上浮现出与他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复杂情绪,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木门。

  ———————————————————————

  这是范慎来到这个世界上第四年。这些年里,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自己是真的来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世界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似乎是一样的,但又似乎有很多不一样。

  通过偷听伯爵别府里下人的说话,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原来自己是京都司南伯爵的私生子。

  就像一般的豪门恩怨剧一样,私生子的身份很容易遭致大姨妈、二姨奶之流的毒手什么,而自己那个便宜老爹似乎又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为了延续伯爵的血脉,所以自己被送到离京都十分遥远的儋州港来了。

  这些年来,他渐渐地习惯了自己的身份。虽然说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被困在一个幼儿的身体里,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要经受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如果换成一个正常人,只怕会发疯——但很凑巧的是,范慎前世的时候,就是个重症肌无力患者,在病床上已经躺了很多年,现在只是有些行动不便而已,与前世的凄惨情形比较起来,也就不算什么,所以他现在寄居在这个小儿身体之中,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

  最不适应的其实是现在的名字,在他一岁的时候,京都的伯爵大人寄了封信来,将他的名字取成:范闲,字安之。

  这名字不好,听上去很像他原来家乡里骂人的话——“犯嫌”。

  但他的外表只是个小孩子,所以根本不可能用言语表示反对。

  前世在医院里治病的时候,前期还可以扭动头部,所以经常央求那个可爱的小护士给自己买些盗版影碟和书籍来看。

  在伯爵府中住久了,虽然老夫人外冷心热,骨子里很疼爱自己,府里的丫环下人也没有因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而另眼看待,但是无处与人交流的痛苦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难道能和丫环去说自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难道能告诉教书先生,自己其实能认得这书上所有的字?

  所以他经常偷偷溜出伯爵府侧门,和街上那些平民的孩子一起玩,更多地是在给他们讲故事,讲自己那个世界里的电影小说。

  似乎他想以此来提醒自己些什么,提醒自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有电影有网络,有YY小说。

  直到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讲述了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这电影的剧情本就有些木然,又没有金凯瑞在那里扮可爱,所以他应该很清楚,这些儋州港十几岁的少年们根本不可能喜欢。

  但他还是讲了。

  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种荒谬感,自己明明是要死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在这个躯体里重生?不免会想到那部电影……也许,眼前的这些人这些街道,天上飞翔的这些海鸥,都是被人安排的?

  就像楚门一样。

  楚门最后发现了他身处世界的虚假,所以毅然地坐船而行,找到了出口。

  但范慎,不,应该是范闲……知道自己不是楚门,这个世界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一个大的摄影棚。

  所以他发现自己天天讲故事提醒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这本身就是很荒谬的一个举动。

  

  

第2章 无名黄书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重生之后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现在四肢灵活,可以活蹦乱跳,这个认识让范闲感到很欣慰,没有得过他那种疾病的人们,大概是很难感觉到这种快乐的——他安慰自己,这或许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

  用了整整四年,他才想清楚这个问题,既然有重新再活一次的机会,那自己为什么不好好活一场呢?既然老天爷赐了自己新生,自己如果不好好过,岂不是太不给老天爷面子?比如既然自己现在能动了,那为什么不多动动?

  所以整个伯爵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这位庶出的小少爷是个闲不下来的角色。

  “少爷,求您了,快下来吧。”

  这个时候,范闲正坐在院子里假山的最高头,看着远方海平线,微笑着。

  但在丫环的眼中,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居然爬到那么高的地方,还有着那样成熟到爆掉的微笑,很明显小家伙是患了失心疯。

  渐渐的,假山下的人越聚越多,七八个下人围着假山着急。

  司南伯爵虽然受皇帝陛下赏识,但毕竟爵位不高,官也不大,明面上的收入也不会太多,就算收入多,也不可能全部用到自己的母亲和私生子的身上,所以伯爵别府内的下人并不太多。

  范闲看着假山下的那些人着急的脸色,不由叹口气,老老实实地爬了下来:“只是运动运动,着什么急呢?”

  下人们早就习惯了自家这位小少爷有学大人说话口气的怪癖,见怪不怪,一把抱过他,便去洗澡。

  等范闲被洗的口红齿白体香肤嫩之后出来时,丫环又抱起来了,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脸蛋,取笑道:“少爷生的像别家的小姐一样,将来不知道让哪家的小姐享福呢。”

  范闲傻乎乎地没有接话,他还不至于用四岁小孩子的嘴巴去调戏十几岁的丫环姐姐,这种没品的事情他是不屑做的——等到自己六岁再开始这项伟大而又有挑战性的工作吧。

  “该睡午觉了,小祖宗。”

  丫环拍拍小家伙的屁股,她们一直很奇怪,伯爵别府里这位小少爷年纪虽小,性情已经开始显出顽劣的开端,但在某些方面却一直保持着一种成年人的自律与刻苦。

  比如睡午觉。

  但凡有过正常童年的人们,总是会记得自己当初在明媚的午间阳光中,是如何地与那些逼迫自己睡觉的大恶魔们拼命斗争的伟大事迹。

  那些恶魔们有的叫爸爸,有的叫妈妈,还有的叫老师。

  但范闲少爷是个从来不需要人来逼自己睡午觉的人,每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他就会堆出最可爱的纯真笑脸,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开始睡觉,而且中途连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

  老夫人最开始不信,喊丫环们盯着小家伙,以为他是借睡觉之名,在床上胡闹,但盯了大半年,发现这孩子每次是真的睡的死死的,甚至喊都很难喊醒他。

  从那以后,丫环们就不再注意这件事情了,当他睡觉的时候,一般都在外面守着。

  这时候是夏天,丫环们自然乏的厉害,斜歪着身子,手中的小罗扇有一下无一下地轻轻摇着,偶有飞萤在扇风中轻舞。

  ……

  ……

  回到卧室之中,范闲爬上了床,掀开上面铺着的席子,小心翼翼地从下面自己掏的暗格中取出一本书来。

  那本书的封面微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但边角之上绣着一些不知道代表什么含义的纹饰,每一笔画的最后都勾卷了起来,像流云一般,又像是颇有上古之韵的广袖一角。

  他轻轻翻开这本书,翻到第七页,那上面画着一个赤裸的男子,在身体上有些红色的线条似隐非隐,不知道是用什么涂料画成的,竟然让观看的人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错觉,似乎这些线条正在依循着某种方向缓缓流动。

  范慎叹了口气,自己的外表只有四岁,所以一向不敢太过表露本性,好在还有这么一本书可以让自己打发一下无聊至极的时间。

  这本书是自己很小的时候,那个叫做五竹的瞎子少年留给自己的。

  范慎一直记得那位瞎子少年,自己这个世界母亲的仆人。

  当年他被困在小小婴儿的身体中时,就曾经在那个少年的怀中呆过。从京都一路到海边的这个港口,也许对方认为自己年龄太小,根本不会记住什么。但范慎的灵魂却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婴儿,一路同行,早就能看出瞎子少年对于自己这个婴儿的关怀乃是发自内心,根本作不得假。

  但不知道为什么,瞎子少年将自己送到司南伯爵府后,便离府而去,任由老夫人如何挽留,也没有留下来。

  在他离开之前,便是将这本书放在了婴儿的身体旁边。

  范慎一直对这件事情有些疑惑,难道这位仆人就不怕自己瞎练?转念一想,便知道了原因,自己是个小孩子,根本不可能认识书上那些字,自然也就不怕练出问题来了。

  但范慎恰巧认识这个世界上的字,恰巧经历了这次重生大变之后,他连鬼魂神仙这种事情都深信不疑,更加确信眼前这本很像香港无线电视剧里道具的书籍,就是某种真气的修炼心法。

  只是可惜没有名字,不然自己就可以去找街上的那些孩子们打听打听,这门真气修练心法,究竟厉不厉害。

  想到这里,范慎又呵呵傻笑了起来,既然这贼老天让自己重活一次,自己更要珍惜啊,这内功可是自己那个世界里没有的好东西,就算眼前这无名心法不咋嘀,但也禁不住自己从一岁开始练。

  要知道这可是比打娘胎里开始练,也低不了几个境界。

  要知道这全天下所有的人,包括那些百姓们奉若神祗的几大宗师,就算他们再天才,也不可能和范慎一样,从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练内家真气。

  这叫什么?这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叫笨鸟先飞。

  更何况自己不会比那些初窥武道的少年们还要笨吧?

  范慎这样想着,已经有明显气感的真气流开始缓缓循着那些书上描绘的线条,在他的身上流动起来,那种感觉十分舒服,就像某种温暖的水流正在洗刷着他体内的每一寸内脏。

  渐渐地,他进入了冥想状态,很舒服地在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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