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萍萍是一个太监。这个世界上,愿意去做太监的人不会很多,大多是穷困子弟。
范闲入京的时候,陈萍萍去省亲,也不知道是为何而去,不过却必然是衣锦还乡了,只是不知道陈萍萍对那个家族还能有多少深厚的情感。
在还不知道男女之事之前,便被去了势,远到来到京城,也不知那时的陈萍萍是什么样的。不过可以肯定一点,他是不会武功的,一个那样的家庭不可能让他习武。进了宫,想来也不是一种快乐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由,被扔到了诚王府里,成了那个小王爷的玩伴。
其实到这里,很是接近韦小宝的故事,只是陈萍萍显得奴婢了许多。
他陪着小王爷一起长大,成了小王爷最宠幸的人,一直追随左右,想来武功便在这个时候习得。
但人生转折还是范建的省亲,澹州外的相遇。
陈萍萍对叶轻眉有爱情吗?这个问题让我很是头疼,我一直在寻找有关爱情的踪迹,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明白,但是陈萍萍对叶轻眉的尊敬却是极肯定的。
这种尊敬来自一种互相的认可,就像范闲对洪竹的情感投资一般。叶轻眉必然对陈萍萍是另眼相待的。
这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女子对陈萍萍的情感中或许夹杂着同情,但是绝对还有一种信任,而且是绝对的信任。只有这样绝对的情感,才可能让陈萍萍一生都无法忘记。
这个世界上除了范闲,不会再有一个能带有叶轻眉一般的理念去看待一个人,甚至更肯定的说,在现代理念的坚持上,范闲远不如叶轻眉。现代理念强调以人为本,叶轻眉对人的看重绝对要超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包括范闲在内。而必然是这种理念给她收买了无数的人心,同样,也可能给她埋下了死亡的种子。
监察院的诞生,想来是庆国最大的秘密之一。在小王爷当上国君之后,变革几乎迫不及待的要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叶轻眉提议建立监察院的时候,不知道那个小团队是怎么敲定领导人的,不过可以肯定是叶轻眉一定极力支持陈萍萍的。
这是陈萍萍一生中真正转变的一天。如果不是监察院,那陈萍萍一生最光彩的未来也不过内廷总管罢了。
扬眉吐气的人生,但又是苟且的人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这就是陈萍萍。
想来这样的人生却很适合陈萍萍,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这样风光的走过了如此多的年头。他在某种程度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而对范闲的关心,总觉得是一种歉疚与怀念在推动着,还有对叶轻眉的仰视吧。
在黑暗中行走久了的人,慢慢就会习惯那种生存状态。
不知道陈萍萍人生的梦想是什么,应该是没有的。他只是一个执行者,被安插了一生的命运,从一开始的离开家乡远去京城,到被安排成为监察院长。
他残留下来的是一道黑暗,像一个影子。
《大话西游》结束的时候,那个墙头上,朱茵看着孙悟空远去的背影,对周星驰说:“那个人样子好怪哦。”周星驰说:“我也觉得,那个人好像一条狗。”
打小就常听一句话,“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在古旧的想法里,总是在男人背后的,但在生活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很多时候,这个角色其实不是由妻子来完成,而是由母亲。
于是,在这个层面的意义上,我想说那些背后的妇人们就无关叶轻眉、李云睿的事情了,只是想起两位太后,皇宫里的那些妃子,还有那位远在澹州的老太太。
这些妇人们在隐性对这个社会发挥着作用,她们生活在帷帐后面,却对这个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她们身上有着一些共性的东西,她们也构成了猫腻笔下的世界的基石,那个世界人情的网其实大多交织在这个些女人身上。
她们就像圈了一个小地的小农户,把自己的五亩三分地拾掇得整整齐齐。她们住的是内,绝不看得远,也不愿去看远,没有必要去看这个世界的大,只要知道家庭的小便好。
于是,庆国太后看的是家庭的骨血,那个姓叶的妖女任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范闲是自己的孙儿,这便重要了。
北齐皇太后给海棠安排了亲事。这些大多护短,她们交织所有的亲情,她们教导自己的子女,她们看重自己的家族。她们是所有势力网的重心部分,她们没有拥有最大的权力,却有着干预的一切可能性。
两个国家高高在上的太后,她们的私欲是她们一生唯一赖以生存的信念。同样,她们拥有着这个世间最强大的权力,只是她们懂得怎么利用它。两个太后,她们短视,她们管不了天下的大事,也不愿意管天下疆土的大小,但是她们要的是家庭的安稳。她们只要家庭,不要天下。天下在她们眼里不过是为家庭谋得福利的材料库而已。
在这样的情感里构成了整个庆余年背景里极深重的部分:人情。
庆余年中,人与人之间情感之深,是超越了现在的生存状况的。这样的假定让这个书有着一种温情的味道。而这种温情的初始部分,必然是来自母亲的。这些母亲用各自的方式构建着她们的家庭,维系着她们的家庭,用她们深厚的情感,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灌输进去的情感成了整个家庭打不断的筋。
当然,还有那些皇子们的母亲们,她们没有叶轻眉、李云睿的视野、野心,却都有着生存的智慧。在重重叠叠的人世里,总能很好的把握好自己的角色,不越过雷池,如柳氏,如宁妃。在这个进退皆是悬崖的权力交界处,她们总能找到生存的方式,并如此美好的生存着。
这些母亲默默的站在她们各自的子女背后,一点点老去,她们在世人眼中大多尖刻、恶毒、狡诈,却是每个孩子永远的母亲。
(其实这篇不像是人物分析了,写着写着便乱了。)
猫腻笔下的四大宗师,设置得和《大唐双龙传》中的三大宗师有些接近之处,但又有些不同,猫腻笔下的世界更贴近我们的内心世界,情感更强烈了许多。
《功夫》中有一句经典台词:“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作为《庆余年》中的四位最顶级的人物,他们的个人能力可以说是冠绝人寰了,所以,这四个人身上的责任比许多的人更加重要,这便是他们存在的价值。
就价值而论,四顾剑是四大宗师中存在感最强烈的人物,虽然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出场的宗师级的高手。
四顾剑用自己手中的一柄剑保卫了一方子民,不论这些人等是什么样的,但这确实是四顾剑所存在的最大价值。东夷城不可能扩张,弹丸之地,苟延残喘,能做到已经是难能可贵,而四顾剑的功劳不可没。
苦荷护的是北齐,只是他一个人实在不可能护得了整个北齐,他护得不过是北齐王室一族。北齐太后可以说是孤儿寡母,却能在混乱中稳定天下,苦荷在其中起得作用是不可小视的。
叶流云身为庆国子民,但他的价值存在却与庆国关系不大。庆国并不需要拿叶流云来震慑他国,故而,他不过是权衡利弊是一个棋子之一。
但叶流云又是叶家的关键人物,就像苦荷护了北齐王室,叶流云则是叶家的保护神。失去了叶流云的叶家,不过是一架纸糊的战车而已。
天下四大宗师的三位都以各自的方式展现自己的存在价值,来维护各自的利益相关的群体。
唯一一位洪公公不可揣测他的存在意义,他仿佛是皇室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物。但他处于什么样的目的成为皇宫中的这样一个角色,我却是不可揣测的了。
这几个人的成长应该是极值得我们去揣度的。
首先是洪公公,又是一位被阉割的男人,这样的身份实质不好高估。只是从此可以推测,庆国皇宫内必然有培训武学太监的习惯,以备安全所需,而洪公公猜来应该是其中的翘首,但向上之心不死,竟成了一代宗师级高手,可以说心志之坚,令人感叹不已。但为何成为现任太后的随身太监,就值得我们胡乱的猜想了。再者,如此心志的人物竟然如此低调,而且低下卑微,我实在有些不敢苟同。此处,窃以为是猫大人物性格刻画的硬伤之一。
叶流云出身武学世家,应该算是这些人中人生最顺利,如果以这样的顺利而论,叶流云极难登峰造极,成为一代宗师。
绝世的才情与官宦的出身是叶流云温雅特质的由来所在,但不经磨砺怎么可能成就一代宗师之强。五竹的出现是叶流云最重要的一次机会,那一战想来叶流云应该输了,这才会有回来的大宗师。
叶流云是四大宗师最令人喜爱的一位,白衣漂泊四海,随意逍遥自在。只是挂了一个叶家,想完全心无旁骛也实在的不可能的事实。
苦荷也是出身豪门,只是人生的经历有些波折。与肖恩的极地之行,必然有坎坷的由来。后来北齐的大乱,是苦荷挺身而出,救了自己妹妹母女二人。
苦荷的一生与武学而言,不如叶流云天分,与洪公公而言,不如洪公公身世凄苦,其所有的压力都应该来自家族的生存以及自身的执着。得遇叶轻眉,是苦荷一生最大的机缘,成就一代宗师。
再者便是黑锅王了。四顾剑的一生来揣测的话,应该比上述三位都要崎岖得多,在混乱的东夷城长大,就仿佛是恶人谷的小鱼儿一般,好像响马里的跋锋寒一样,在刀光剑影里长大。可以断定,四顾剑的一代宗师是在血光中成就的,以致精神上有些奇怪之处。而影子与兄长的仇恨,应该与费介救治之前的四顾剑所作所为有关,而且与武学相关。
这样四个人物的设置,第一是构建了整个武侠体系的最高顶峰;第二,还为国家与国家的某种武力平衡达成了一个微妙,四大宗师就如四枚人形核弹一般,竟然变为了威慑型的力量。
可以想,四个人最张扬风光的年头是如何的,看着上杉虎,看着燕小乙便能揣测到几分了,特别是叶流云的人生。
但终究是老去了,看他们低调的人生,其实可以感觉到岁月的刀斧割过的痕迹。
如果要选《庆余年》最喜欢的人物,我只选叶轻眉。她的故事背后浸透着太多的朦胧与神秘,她太骄傲,她太孤独……所以,她最迷人,她又最让我伤心。
京城别院的那场血案带走了这个女人,就仿若许多年前某一个神秘的夜晚她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其实,她只是路过这个世界,打马走过这个世界,都还没有真正停留就走了。可能她想都没有想过真正的停留在这里,她只是玩乐一番,游戏一番,然后被人送走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了,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不知道她想过什么。
但是,她肯定不如范闲那样的喜悦。范闲忽然获得一次重生,在死亡的边缘又一次被上苍眷顾了一番。叶轻眉呢?她会想,被上苍愚弄了一番,然后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大约才牙牙学语,却已经有了满腹的学识。
所以,她并没有真正爱过这个世界,她四处行走,甚至都不想真正的停留。
她的名字叫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想来可能是她后来自己给自己取的,甚至可能就是那个竹林相遇时取的,所以必然不屑这个世界的男人,这个世界的制度,这个世界的技术,不屑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个世界人头涌涌,但是她落落寡欢。
她在这个世界漂泊很多年,很多年,也许她人没有漂泊多久,但是心一直在漂泊。她甚至可能帮助神庙建了一个工厂,并利用那个工厂建造了一把狙击枪。
她很乐观,她能在生活里找到一种乐趣,即使她是被这个世界所不能理解,她感觉到自己的孤独,没有人可以真正的理解她,但是她还是很快乐,她写信取笑五竹,她在海边用子弹打鲨鱼……
她又很善良,她站在岸堤上看着大河,眼神里有一种悲伤。
是的,她没有爱过这个世界,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没有理由她不疼惜这个世界。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野心也大,不过想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些,这样一个小女子的美好愿望,难道应该用野心二字来形容吗?”
她并不是那么努力的为这个世界做过这些,一切不过是偶然的恰逢其会。
帮李某登基不过是某种情绪的帮助而已,或许她看这个国家的混乱不堪想改变,或许是想帮几个朋友获得梦想。
然后的监察院也好,内库也好,江南水师也好,不过都是一个继续。
她只是路过,然后留下了点什么。
“老娘也说过,老娘来这个世界一趟,其实也就只是留下这么一个箱子。”
她其实,只是想留下一个箱子,其他的都与她想的无关,或许她留下了很多东西给这个世界。
“树是我种的,但是我不想种的,我只是路过而已。”
其实,她只是一个孤独的女子。
“唉……将来我老死之后,能够回去那个世界吗?”
“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
“小竹竹啊,其实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你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很孤单,这个世界上人来人往,但我依然孤单。”
其实,她只是路过这个世界。范闲是幸运的,她却是孤独的,范闲的到来仿佛是为了见证她走过的路,而她来这个世界仿佛是为了给范闲留下点什么。
她给了庆国一段历史,给了这个世界一个传奇。
历史慢慢的湮没掉了一些我们已经找寻不到的痕迹。历史的城墙上斑驳而模糊,在风吹雨打的岁月里渐渐的看不清楚了。
风liu,总是被雨打风吹去。
(“风liu总被雨打风吹去”系列这是最后一个人物,抛砖引玉。系列里还有一个8,竹子的,今天写不出,情绪波动,先搞定叶轻眉,嗯,将这篇送给为我忙碌许多时间的猪猪同学)
(作者话:八咧八咧?)
秋风淡淡,烟霏云散,深秋的密林中已经黄叶凋零。
秋晨,枯叶,萧索,孤寂。
木叶萧萧,霞光满天。
秋季的一天天,像一场场别离。
生命的枯竭与消逝,随着秋声挥之不去。
一棵树旁,一个红衣人。近乎固执的站在山下,带着满枝金色,在秋风中挺立。
原来,秋天也能刚强。坚持,忍耐。
他太固执。
他太冷。
那一种已经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却又偏偏带着强烈逼人的杀气。
他疲倦,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杀过太多的人。
他掌中有剑。
当他放下这柄剑时,他的生命就要结束。
名声,有时候就像一个包袱,一个永远都甩不掉的包袱。
秋日已落,落叶飘飘。
枯叶的山坡,残枝的白梧,红衣的男人,形成了一道奇异的景象。
轻风秋霜,正是公费旅游,杀人放火的好时节。红袍男子是来公费旅游的?还是来。。。
六个黑衣人,静静地站在红袍男子的身后,以扇形排开。
黑衣不是夜行衣,而是监察院的官服。六个黑衣人的出现,将这幅艳美图画抹上了污点。有种说不出的黑暗。
红袍男子依然凝视着密林深处,飘洒一地的黄叶。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片片黄叶,随着风轻轻地卷向六名黑衣人。
六名黑衣人同时后退三步。微风掠过,黄叶摇曳着落到了黑衣人的脚边。
空气突然凝固,在红与黑之间隔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杀气!无形的杀气!
从黑衣人的步调一致中,可以看出他们似乎是接受过了残酷的训练,不然如何能做到如此整齐统一?
红袍男子眼瞳微收。
监察院只有六处才会有这样的杀手!
六处的杀手像是与天地融合到了一起。整齐的抬起右手。
他们右手提剑,左手捏了个剑诀。又向前迈了三步。除了脚踏枯叶的“沙沙”声,没有一丝多余力量的外漏。在离红袍男子半丈的距离停了下来。
六人的包围圈看似松散,实在密不透风。紧紧的将背对自己的红袍男子围在当中,却谨慎地再没向前踏出半步。他们知道,虽然只有半步之遥,但现在的距离却始终没有进入红袍男子气息所及之处。
能让六处杀手如此谨慎的红袍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能够以一人之力,抵挡六处六名顶级杀手的红袍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红袍男子纹丝不动,一名杀手的小指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一种感觉。就像炎热的夏日,他浸泡在冰凉的湖水中。一股侵入心扉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冷战,却又说不出的爽快。
他的小指又颤动了一下,他用眼角瞄了瞄身旁的同事,突然发现身边人的脚在颤抖!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名杀手终于忍不住这种如利刃般的杀气,缓缓放下手中长剑,抱拳嘶声道:“提司大人有命,望大舅爷跟我们回去。”
听到这句话后,红袍男子终于转过身来。六名监察院的杀手大口的喘着气,就像有千斤之力从头顶移开一样。
一双秃鹫般的双眼,长在一个有三下巴的胖子脸上。这竟然是一张白痴的面孔!尤其是一身鲜红色的长袍,感觉不伦不类,可笑之极。
但是六处的杀手不敢笑。因为他们的双腿在颤抖。因为眼前的红袍男子有一种诡异,一种超乎常人的锐气,让人寒到心里。
“不用再查了。”红袍男子抚了抚落在肩头的黄叶,似乎不忍让它落地。然后用他带着银戒的粗短手指,揉了揉眉心。轻声说道。
刚刚说话的六处杀手,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动作在哪里看到过。
“太后是我杀的,皇帝是也是我杀的。”红袍胖子笑了笑,满脸肥肉全都挤到了一起,因为太过肥胖的原因,这笑容牵动着脸上的肥肉,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
让见惯各种血腥场面的六处杀人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父亲曾经说过,监察院是不能小视的。”红袍胖子没有给六处杀手呕吐的机会,继续轻声说道,“我一直都非常小心,但是还是轻视了监察院。我那姑爷很好,很强大!”
红袍男子无厘头的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六处杀手又想起了那位长的比闺女还要俊俏的上司。
(二)
“夺命大红袍,救世小青衣”
当四大宗师仙逝,隐归之后。这句话就成了当今高手的代名词。
青衣指的是北齐海棠,而红袍指的是庆国一名绝顶杀手。
没有人见过他长的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高矮胖瘦。见过他相貌的人全都回归九冥喝茶去了,而他每次出现都穿一件宽大的红袍,让人看不清他的身材。
大红袍排在小青衣之前,并不是因为青衣敌不过红袍,而是因为,青衣是救人的,红袍却只会杀人。
人是一种怪物,一种很奇怪的怪物。或许他会忘记救他的人。
但是!!绝对不会忘记向他索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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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袍是一个白痴!?”
当监察院得到从江南传回来的纸条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东夷城的那个白痴!
但是,这个推论立刻被否决了。谁到知道,红袍被称为夺命的由来。
五年前,正是因为红袍与四顾剑的那场决斗,使得东夷城在顷刻之前被夷为平地。
四顾剑败了,败得很惨。
一招之内,四顾剑败了。
剑客犹如流星,就算你成名时多么夺目,多么光辉。等到坠落的时候,突然会发现自己原来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名利似缰锁,富贵如浮云。
再回首仰望,又有一颗比你更耀眼,更绚丽的星辰站在你原来的位置。
光芒夺目,若隐若现。
日升月落,晨昏暮浊。朝朝夕夕,星辰变幻。
四顾剑就是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消逝在茫茫尘埃之中。
半年之后,当南庆的大旗插在东夷城的墙头时,东夷人并不怨恨南庆,他们所恨的只有一个人!
夺命大红袍!
他夺走的并不是一个人的命,而是东夷城数万人的生命。
仅仅半年之后,叶流云败了。败在一个杀手的手上。
东夷城灭,四顾剑败。叶流云还需要么,叶家、秦家还能掌控兵权么?
秦家衰,叶家破。叶流云不知去向。
南庆皇帝出十万两黄金,悬赏叶流云的头颅。
几天之后,叶流云的头颅就像传国玉玺一样用黄布包裹着,由大内总管洪竹亲手交到皇帝手中。拿到十万两黄金的,正是一剑倾城的大红袍。
流星的光芒虽短暂,但天上没有什么星能比它更璀璨,光辉。
当流星出现的时候,就算是日月都夺不去他的光芒。
当它逝去时,却比烛火还要暗淡,渺小。
四顾剑是,叶流云也是!
谁。。不是呢?
(三)
大红袍杀人,因为他是杀手。
因为他是杀手,所以请他杀人一定要给钱。
请大红袍杀人,一定要出得起价钱。
杀人,十万两黄金。
一剑是十万两黄金,第二剑当然也是十万两。可是,从没有人听说过让大红袍杀人,付过二十万两黄金。
这个杀人价码是大红袍在杀叶流云之后定下的,或许是为了炫耀,或许是为了让人们记住他的强大。
生命是无价的么?
错!生命很值钱!值十万两黄金!
只要能够出得起价钱的,人命有算得了什么?
价钱是天价,不过依然有很多人愿意出这个天价。
仇恨,妒忌,负心,疯狂!
这些东西加起来只值十万两?
可笑乎~可悲乎~
不过,只有一次杀人任务是让雇主失望的。因为他准备了五十万两黄金,可惜没有付到大红袍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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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首富明家,今夜开席设坛。老奶奶死了多年后,这等场面还是第一次出现。
族长明青达出五十万两黄金,要大红袍取下监察院提司范闲的人头。
五剑杀一个九品上?还是五十万两一剑?
大红袍默默收下票银。
招商钱庄的票银!
江南内库指定使用的招商票银!
五十万两!
大红袍笑了,明青达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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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从江南传回消息,明家上下数千口人居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就像他们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有依然幽幽寂静地明家大院能够证明,明家“弟弟雀雀”曾经把握过江南经济的命脉。
数千顷的明府中,只留下了一个昏迷不醒的明七爷!
范提司奔马下江南,三日之后见到了自己的暗查,明七爷,明青城!
薛清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亲自勘察过现场。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那夜自己睡的很香。十三房姨太让他有点力不从心。谁知道眼睛一睁开,却接到了这样耸人听闻的大事件。
明家到哪里去了?
薛清眯了眯眼睛,他想到了传说中的君山会,也想到了传说中的夺命大红袍。他摇了摇头,在有些事情面前,或许无能才是最幸福的。
半个月后,市井中流传着一句话来。一句关于明七爷与范提司对话的话。
当明七爷见到范提司后,只说了一句话:“红袍只会夺命!夺走所有人的命!”
。。。。。
。。。。。
“王启年。”范提司在马车上沉寂了良久,叫道。
“吁~~~”老王用力拉住马车,他知道小范大人一定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自从京城外的狙杀事件后,王启年就成为了小范大人的车夫。一是为了逃避一处沐铁的苦苦规劝,二是因为自己是老江湖,碰到点事情,总比那些俗民来的强。
“我要知道夺命大红袍到底是谁!”
王启年苦着个脸,小老头般可怜巴巴的望着范闲。早在大红袍领取叶流云首级封赏的时候,监察院就无时无刻不在调查大红袍的过去,可是。。。
最后,他还是点了点。
只苦了启年小组的一群半老头们。苏文茂更是为了调查此事,三年没有入京过。
“天杀星!”
小范大人用细长的手指,沾了沾冰冷的茶水。用力在自己的眉心上揉捏着,不知不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明青达找大红袍,摆明着是要对付自己的。
可是?
为什么?
怎么会?
范闲苦苦的笑了笑,明家这块大石头,他一直是无从下手。想不到,这一夜之间成了无心插柳之事。
果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任何人是能够抵抗的。这句话从来没有错过,这次依然没有错。
一想到那个一剑十万两的夺命大红袍,他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
“等到自己回京的时候,婉儿就该生了吧。”范闲坐在马车上,遥望远方。
他和薛清一样,不敢在这件事上继续想下去。
他越想就越觉得大红袍的古怪。越想就越觉得对方的可怕。
“天杀星!”庆国皇帝停下笔,浅浅地喝了一口银耳汤,对身旁的说书先生洪竹说了这么一句话,继续埋头批阅起来。
四顾剑败了,叶流云败了。
北齐的苦荷,突然宣布让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海棠朵朵接任天一道。自己表示得到神庙的召唤,不想再过问世俗之事后,飘然离去。
两位大宗师败在夺命大红袍的手上,人们纷纷猜测,第三位大宗师苦荷是不是为了避难,才离开了天一道。
渐渐地,议论变成了批评,批评变成了鄙夷。
别人越落魄,自己就越满足。别人越辉煌,自己就越眼红。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瞬息击败两大宗师,吓跑一大宗师。红袍的名望到达了极点。
从江南明家后,红袍再也没有出现过。等到他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北齐。
莫非,他是为了海棠朵朵而去?
世人不免担忧这位青衣布裳,忧国忧民的女子。甚至在齐庙中,天天有普通民众为海棠姑娘祈福,希望她能够避开这位庆国的天杀星。
(四)
“宰相大人,二少爷资质聪慧。四岁能作诗,五岁就会对联子。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宰相姓林,捧哏者乃林宰相的第一幕僚,也是他至生好友袁宏道。
“你看大宝怎么样?”林宰相并没有接过袁宏道的话语,摸着翠绿色的鼻烟壶,问了一个毫无边际的问题。
袁宏道微微锁眉,沉思半响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林宰相的问题。
那年林珙五岁,林大宝八岁。
林家有后了!
京城里谁都知道,林家二少爷才华纵横,又生的俊俏。虽然只是五岁小儿,却很讨那些皇宫贵族的欢喜。
上门说亲的媒婆,天天在林府前晃悠。一见林宰相出门,就围上去。一副不成功不罢休的架势。
这些事情统统被大少爷看在眼里。
大少爷自嘲苦笑,自己的弟弟为何会如此出色?
“哥哥,昨天的那首诗做的极好!爹爹还给了块糖作为奖励呢。”二少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奶声奶气的说道。
大少爷笑了笑,疼爱地望着自己弟弟那张清秀的小脸。
二少爷伸出手,把糖塞在大少爷手中:“诗是哥哥做的,对联是哥哥对的。哥哥对我最好了,这块糖给你吃。”
大少爷将糖塞进了嘴里,却感觉嘴里异常苦涩。
比胆汁苦,比硝水涩。
清晨有雾,浓雾。
大少爷痴痴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林珙,脸庞湿漉漉的。分不清哪里是雾水,哪里是泪珠。
林府花园就像一座小巧地山麓,有泉水,有草地,有红花,有盆景。四面花树围绕,天空一望澄蓝。
这时候浓雾渐散,太阳刚刚升起,碧绿的叶子上雾珠晶莹,大少爷的脸上也是雾珠晶莹,折射出清早特有的五彩晨光。
大少爷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世间最珍贵的已不再是金钱,权利,名望。
大少爷明白,最珍贵的是自己的弟弟。
浓雾能够遮掩住自己这副丑陋的皮囊,却遮掩不住如鲜花般绽放的林珙。
大少爷站在花园的中央,眼前尽是那一张张对着自己弟弟的笑脸,耳旁尽是一句句对自己弟弟的赞美。
水池中,自己的倒影让大公子觉得那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白痴,一个不应该生存在世上的畸形。
至少,在别人眼中是。
用外貌区分优劣,他们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人生如酒,量大者视之为甘露。量浅者视之为浊液。
相貌又何尝不是?即使是绣花枕头也比满腹经论的丑八怪吃的开。
大少爷突然大笑,惹得片片绿草上的雾珠纷纷坠落。而花瓣却吸足了水分,变得异常夺目华美。
池水很浅,浅得让整个蔚蓝天空变成了淡青色,也让池中人影变的模糊不清。
大少爷收起了笑声,静静凝视池水。
良久,一个古怪的问题充斥着他的脑海:
为什么,天空是蓝的。而池水。。却是清的?
那天之后,大少爷的智力就一直停留在八岁。
他的智力真的只有八岁么?
这世上,或许只有自己的弟弟知道。
但是,自从他死后,无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
。。。。。。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刚听到这首词的时候,大少爷真的被吓了一跳。
他想到了死去的弟弟,想到了自己。
为什么这个比闺女还要俊俏的姑爷,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有违常理的话?
绿叶只是为了承托红花而存在的。
绿肥而红瘦?
姑爷是在贬低红花,而衬托绿叶?
肥者才华乎?肥者体态乎?此善假与物也!
父亲的红花早早的逝去,而自己的姑爷明有红花之才,却只甘心情愿的做皇帝陛下一块磨刀石。
自从林相告老以后,这个偌大的林府就一直空空荡荡的。
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没落,低潮,荒芜。
也只有自己会时常回来,看看花园,看看水池。
望着杂草丛生的绿地,望着浑浊如淤水的池子。大少爷揉了揉自己的三下巴,眉宇突然暗淡了下来。
“为何我只能做绿叶,而不能成为林府的红花?”大少爷突然吼叫着,“我也是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我不是白痴!我更不是怪胎!”
“为何你只能做绿叶,而不能成为林府的红花?”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刺入了大少爷的耳旁。
这句话不是回声,也不是大公子内心的呼喊。
这个花园里还有第二个人!
大少爷扭头回望。。。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蒙着黑布的瞎子,当然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