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小范大人接到启年小组关于夺命大红袍的身份字条时,一下子愣住了。
“手”指的当然不是人体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是一个杀手组织!
小指看似是最弱小的。可是缺了小指后,最要命最粗俗的事情就不能做了。比如挖鼻子,比如挖耳朵。
“小指”是一个杀手,据说一身缩骨功出神入化,就算是墙缝他都能钻过去。
“手”中最火爆,最强的是中指,这让小范大人不免想到那个极不礼貌,却又极具威慑力的动作。
食指是最灵活的,也是杀人最多的。
无名指是无名的,因为神秘,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
但是,这四个都不是“手”的首领。因为无论手断了哪一根手指,依然能够灵活自如。
唯一不可缺的。。。。
就是拇指。
拇指才是一只手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失去了拇指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
拇指是夺命大红袍。也是“手”的领袖。
“手”组织从来都是一起行动的。
当中指在北齐出现时,谁都知道拇指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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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升起,今晚的月色仿佛比平时更美。美的凄凉,美的神秘。
夜风萧萧,透骨冰凉。
“我知道你很佩服大红袍。”小范大人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也知道你很想去会一会这个绝世高手。”
小范大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股凌厉的杀气。
也许是激动,这股杀气反复波动着。竟然将书桌上的书页震的“沙沙”响。
“你想知道,究竟他有什么能力能够在一招之内击败四顾剑。”小范大人温柔说道,“我可以给你这一次机会。”
月光淡淡地照进来,照在范闲身后。
他身后有个影子,影子的脸苍白,苍白得就像是透明了一样。
小范大人微微侧脸,长而微卷地睫毛下,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盯着影子,语重心长的说:“我希望看到你活着回来,当然,我也希望看到朵朵能活着!”
范闲是监察院提司,他也知道大红袍已经在北齐出现了,他担心海棠。
黑影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飘起,似乎向小范大人鞠了个躬。对于影子来说,大红袍的吸引力已经超过了自己一直崇拜的五大人。
离开前,黑影突然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说道:“我也是一个杀手,逃跑一直都是我最擅长的。”
望着黑影在空气中消失,小范大人嘴角微微上扬:“他笑了,他居然会笑。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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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是一尺三寸的精铁剑!
人!是出道以来未尝败绩的人!
手!是一双细白精致的巧手!
路人甲一口一口的吃着碗中的饭。吃的很慢,嚼的很细腻。
夹菜的筷子捏的很稳,就如同握剑时一样沉稳。
路人甲指甲修的很短,很干净。一双手光滑如绸,没有一点茧子的痕迹。
“作为刺客,双手是最需要保护的。”
他一直都记得出师前,师傅对他说的话。
杀人就如同吃饭。人要一个一个杀,饭要一口一口吃。
他非常享受杀人时,对方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
所以,他吃饭吃的很慢,杀人也杀的很慢。
记得有一次,他杀一个人。连续杀了四天,这人才终于断气。
一想到这里,他发觉他两股之间开始慢慢有一团火升了起来。
路人甲花了三个时辰吃完这顿晚饭,北国开始下起了漫天的风雪。
北齐果然与中原大不相同,这等大雪的场面,自己又何尝见过?
(六)
出道四年,路人甲一直都是排名第一的杀手。两万两黄金体现了他的价值。他觉得让他杀一个人,就应该值这个价。
自从一剑倾城的大红袍与四顾剑在东夷城顶上决斗后,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
变的太快,变的让他不认识,变的让他难以接受。
紧接着,一个杀手腾空出世。
一剑十万两黄金!
一人两万两黄金?
面对这个差距,路人甲苦笑,他只能苦笑。
来北齐就是为了正名!
证明自己比夺命大红袍强。证明自己还是杀手中的王者。
听说大红袍将要北上,所以他来到了北齐。
他不知道该怎么找大红袍,但是他有信心。他就算不去找大红袍,大红袍也会找上他。
杀手这行是不允许同时有两个排名第一的。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凛冽地寒风肆无忌惮的咆哮着,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大地已成粉装玉砌一般。
日暮,酷寒,百花绝迹。
整个世界陷入到了一片混沌,有的只是压抑而又刺骨的寒冷。
一片灰白之下,红色就变得再瞩目不过的了。
路人甲紧握住手中的利剑,身体舒展,人如寒梅,挺立在寒冰之中,一股傲气冲破了漫天飞舞的冰雪。
他知道,他已经到了最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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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大雪!
连绵大雪!
两人对峙!
“你就是夺命大红袍?”
路人甲说出这句话后,就开始后悔了。因为他发觉,他已经站在了一个挑战者的位置。挑战者永远是先提问的。
他居然会有点紧张,他是怎么了?
大红袍没有回答路人甲的话,却反问道:“你就是路人甲?”
“是!”路人甲的话语依然冰冷无情。
可是他的内心却又一次震荡不安。
他为什么要回答大红袍的话?
这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他为什么要示弱?
他的信心一直都很强,比谁都强!
他感觉大红袍的双眼有一种魔力,他感觉大红袍的目光已经剥落了他冷酷的外表,刺入了他的内心。
他的内心是否如他外表一样冷酷?
他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口水很苦,苦到断肠,苦到离魂!
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却有口难言。
他想拔剑,可是那只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手,竟然颤抖了起来。
大红袍目光灼热,路人甲觉得此时自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烈火中。
烈火烧尽的并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冷静,他的杀气,他的信心。
他感觉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肉体,游荡在虚无缥缈间。他甚至在朦胧中看见已经与苍天连成一体的雪白大地上,站着两个人!
不!他只能看见一片红色!这种鲜红已经让他整个包围住了。
天是红的,地也是红的,甚至连漫天飞舞的雪花都变成了鲜红!
雪飘在了他的肩上,慢慢渗入了他的身体。他的血液也随着雪花渐渐冰冷,渐渐凝固。
他整个人已经崩溃了!
就像是被风雪掩埋了他那颗火热的心,就像暮冬钻进了他的骨头,撕扯着他的身体。
。。。。。。。。。
。。。。。。。。。
“你败了!”大红袍的嘴角划出一道骄傲的弧线。
“我败了!”路人甲机械的重复着大红袍的话。
他已经变成了木偶,他失去了自己的心,剑心!
心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它能够帮你打败任何困难险阻,也能让你跌入万丈深渊。
败就等于死。
可是大红袍没杀他,因为他心已经死了。他不屑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废物。
路人甲不甘心,他不甘心还没拔剑就认输的事实。
“我还没有败!”路人甲狂吼一声,向已经转身准备离去的大红袍冲了过去。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的心又回来了。
他又想起了当初第一次杀人时候的心情!
兴奋,恐惧,激动,害怕。
他的手一时间平稳如初,他的剑心又一次尖锐无比。
大红袍皱了皱眉头,轻声说了一句:“小指。”
雪地中窜出一个人来。路人甲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眼前人。
这个人。。他是个侏儒!
路人甲自嘲,原来在大红袍心目中,自己的地位就连“手”中最弱的小指都不如。
“他不屑与自己决斗,他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他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引到这里来呢?”
这是路人甲停止呼吸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黑暗吞没了最后一丝亮光,同时也将大红袍的身影遮挡在自己的身后。
一个比冬夜更漆黑的人影,慢慢的走到已经冰冷冻僵路人甲身边。默默的看着他的尸体被雪花掩埋。
他突然将一些黄色的粉末撒在了尸体上,尸体发出“滋滋”的声音,迅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抹红色,只有这抹红色证明了那位曾经的天下第一,是真实存在过的。
。。。。。。
。。。。。。
“原来天下第一也不过如此。”小指跟在大红袍身后,嘴中咕哝着。
大红袍停下脚步,不回头的问道:“你觉得战胜对手,需要什么?”
“技巧!力量!速度!还有。。唔。。。杀气!”
大红袍摇了摇头:“是信心!他已经是一个干枯的躯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罢了。杀死他,并没有什么光彩的。”
小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问道:“我们现在去干嘛?”
“南下!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七)
“他没找朵朵?”小范大人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是。”影子说话向来一字千金,“他找的只是路人甲。”
范闲沉默不语。
“当时我在场,可是我不敢出来。”
这句话很妙,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影子说话果然很直接。
范闲忍不住问了一句:“大红袍很强么?”
“大红袍很强,非常强。他没出手,路人甲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没出来么?”
影子神色有点颓废,无奈的说道:“因为我知道,所以我知道。”
范闲突然想起了前世脑死就算死的医院证明,不禁哑笑:“精神上的死亡原来比肉体上的更恐怖!”
“你埋葬了路人甲?”
“没有!那地方我不敢多呆,我怕被那个天杀星发现。”
影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刚刚向他提问的范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范闲一愣,随即挥了挥手。影子再一次闪进了一片黑暗当中。
邓子越已经从北齐发来了密函。他比北齐锦衣卫先一步到达现场,可是地上除了那抹像鲜血一样的液体之外,并没有路人甲的尸首。
到底是谁?是谁将路人甲的尸体在空气中蒸发的无影无踪了呢?
可是,一点发现让范闲很是震惊!
溶解尸体的药粉,似乎只有监察院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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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袍离开了北齐,海棠朵朵依然活着。大红袍出手无一幸免,可是海棠朵朵依然活着。
死的只是路人甲,他的名字就叫路人甲。
大红袍要杀的人是路人甲,他去北齐就是要将神出鬼没的路人甲骗去北齐。仅此而已。
北齐当然不知道路人甲是谁,他们所关心的只有海棠朵朵一个人而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出一句话来:
“夺命大红袍,救世小青衣!”
能够从大红袍手上,留下性命的只有青衫布衣的海棠朵朵!
世人多愚笨,世人多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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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影子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以后,范闲翻开了关于大红袍的监察院记录。
大红袍,又称拇指。
“手”的领导者,也是四大宗师后新崛起的绝顶高手!
三年前杀四顾剑。
两年半前杀叶流云。
两年前灭明家数千口。
失踪两年后,突然出现。并成立了杀手集团“手”。
“查了两年,依然没有查到这个大红袍到底是什么人。”
小范大人皱起了眉头,神情异常严肃。
他提起笔,在后面续写道:腊月,北齐,杀路人甲(批注:没出剑)
“你到底是什么人?”范闲望着自己的记录,轻声问道。
(监察院)
“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你的人?”言冰云道。
“哦?”
这个推论让范闲有点意外,小言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杀四顾剑!因为四顾剑一直像条狗一样,紧咬着你不放。”
“杀明家数千口,是因为明家有灭你之心!”
“杀叶流云,我看他也并不是冲着十万两黄金而去的。”
小言公子的声音冷静,范闲安静,四周寂静。
“别忘了,叶流云曾经劈了你半座抱月楼。而且,他还是君山会的顶级人物。至少目前看来,四大宗师中,能够让君山会使唤的动的,也只有叶流云。”
小言公子一句一句,钻进了范闲的心里。
“至于杀路人甲。。。”小言公子笑了笑,“应该是作为杀手的尊严吧。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只杀一个路人甲,而没有向海棠姑娘出手?”
“难道也是为了我?”范闲是聪明人,不等言冰云点出,就自己说了出来。
昨晚的事件,邓子越已经将密报交给范闲看过了。
至于“夺命大红袍,救世小青衣”的说法,在密报中也看到了。
青衣不如红袍!范闲不是普通人,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之处。只是觉得奇怪,红袍没动海棠,还让海棠大大的露了一小脸。
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如严冰云所说的,他是自己的人?
他会是谁?
范闲想到了五竹,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又去神庙打架去了吧。
不过这个荒诞的想法立刻就被范闲否决了。
“不是自己的那个怪叔叔。”
范闲摇了摇头。
他清楚五竹的能力。或许五竹是一个杀人机器,不世之才。但他也没有把握做到击败两大宗师后,能够全身而退。
一想到苦荷灰溜溜地避开尘世,他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北齐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和朵朵了。”
桌旁有株海棠花,今夜开得特别艳丽。范闲看的出神,忍不住低声轻道。
小言公子看着范闲在那边自言自语,急忙扭过头去,装作没有听到。
范闲知道自己刚刚失态,闭上嘴,自嘲一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件事,难道说自己对海棠的思念已经。。。
沉默,良久。
“他是天脉者!”小言公子打破了这种尴尬。
范闲眼瞳微紧,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脉者。
但是,他却想到了神庙。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神庙存在的。
“神庙,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范闲揉了揉太阳穴。
(八)
“神庙不是东西!”大红袍突然抬起了头,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神庙只是一种精神寄托,世上大部分人都认为天上有神明。可是,有一个人却对我说,神庙不是东西。”
小指抱着一个花瓶,孩童般的戏耍着。
食指坐在门口,漫不经心地低着头,像是一个聋哑人,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中指听到大红袍的声音,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极不耐烦。
无名指手捧着“半闲斋”,细细品读。
“那人教了我一天的剑法。”大红袍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
“他告诉我,任何东西都能作为武器。他也告诉我光有信心和技巧,你还战胜不了对手。杀人和推牌九一样,需要一点点运气。”
中指看着长相如白痴一样的大红袍,眉宇之间有一种藐视的情绪弥漫着。
他抚mo着自己手中的木剑,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平息心中的怨气,对大红袍的怨气。
大红袍将头深深埋在双腿之中,赤着脚,蹲在凳子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不满。”
“你在想,为什么与四顾剑决斗的不是你?为什么没有比我先一步找到叶流云?”
大红袍指的是谁?
其实大家心中早已明白。
突然之间,气氛有点微妙。这不是危险的味道,而是恐怖的血腥气!
就像闻到鲜血味道的食人鱼,小指停止了手中的玩物,一张娃娃脸上露出不相符合的阴毒。
翻书的无名指也抬起了头,有点诧异地望着大红袍。
食指却依然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就像面部已经瘫痪了一样,不闻不问。
“是的!我相信我能够做到你做到的事情。”中指压抑不住心中的妒火,面目狰狞地盯着大红袍的脸,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宣泄般的嘶吼。手中的木剑竟然发出剑鸣般的“呜呜”声。
“因为我的运气比你好。”大红袍的三下巴挤到了一起,很显然他在笑。
听到这句话后,中指刚刚凝聚起来的剑气,一下子卸掉了。他想不承认也不行,大红袍的运气的确比他好。
“还有一点,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的脸看。像看白痴一样的盯着我看,以后请你记住。”
大红袍眯缝着眼睛在笑,话语轻柔,感觉就像是轻松的闲谈。
但是中指却清晰地看到,他的笑眼里藏着一根针,一根极细极细的针。
中指突然感到恐惧,他想起了刚才大红袍说过的话。
“任何东西都能够作为武器。。”
大红袍的武器就是针,或者说是他的眼睛。
中指突然连连咳嗽,像是要把心中的积怨都咳出来。可是他咳出来的并非是积怨,而是血。他的心被针扎了一下,
痛!伤!寒!
---------------------
神庙是一种精神寄托,因为有了神庙,人们才有了希望。
精神寄托是一样很难解释的东西。
它可以帮助人类战胜病魔,也可以在危难时刻,为人类建立信心。更能够激发出人类无穷无尽的潜能。
人类相信有神的存在。所以神赐予人类的东西,人类都认为是最好的。
因为有了神庙,再差的练功心法,都会被武痴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做文化是这样,学武功当然也是这样。
只不过人类从来不屑粗俗的东西,以为一落枝头变凤凰的并不仅仅是菜鸟。
错了,大错特错!
百炼成钢!铁血铸魂!
读书是这样,练武也是这样。
最粗俗的武功,只要练上十年,一样能够成为人间龙凤。
这就是九品跃为大宗师的参悟。
上万人学武,能够领会这个道理的,当年只有五个人。
现在。。。。。。
大红袍一想到这里,就得意的笑了。
他忘记了连续三年反复做的同一个动作。也忘记了为了这个动作,他吃足了苦头。
这个动作就是拔剑!看似很简单的拔剑!
闪电般的拔剑!
千分之一秒的拔剑!
千分之一秒的拔剑练上三年!不停歇的拔剑!这三年里,他只做了这一个动作。
因为,他是白痴。所以成功了!
因为他是白痴,所以一招击败了四顾剑。
因为他是白痴,所以定下了十万两黄金一剑的规矩。
别人都以为,是因为他的强悍,不需要出第二招。
可是。。。。。。
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他只有一招!等到第二招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了。
死人会第二次拔剑么?
当然不会,就算是白痴也不会!
。。。。。。
。。。。。。
大红袍打了个响指,轻声说道:“走!”
小指连忙问:“去哪里?(师傅--!!!)?”
“杀人!”
“杀谁?”
“君山会!”
月色依旧,水波依旧,山依旧,桥依旧,阁依旧,人却已成魂!
山头月色如水。
月下有人,红衣人!
人在烟雨山崖水云间。
人静。
甚至比烟雨水月更静。
日期:圆月子时
地点:君山
兵刃:吾用长剑,君山诸位任择
胜负:一招间可定胜负!生死间,亦一招定!
挑战者:“手”!五指!
。。。。。。
。。。。。。
“花姑娘的不要怕,我的,喜欢花姑娘的干活!”
卡卡西手握滴血东洋长刀,对着面前面色苍白的少妇,放肆的狞笑着。
他又准备扑上去,可惜扑了一个空。
突然他的腰带被人一把抓住,反手一提,手肘一推,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花姑娘是我的!”
卡卡东望着被自己甩出去的兄弟,大声淫笑着。
话音刚落,卡卡西翻身暴起,一刀砍了下去。
这刀又快又狠又准,分明是东洋刀法的精髓--“迎风一刀流”!
他这刀出的极快,就好像恨不得将自己的弟弟一头砍成两半。
果然,东瀛人不是东西,比神庙还不是东西。
他们随便杀人,随时随地杀人,甚至随便什么人都杀。
。。。。。。
。。。。。。
剑已入鞘。
卡卡西不用剑,卡卡东也不用。
因为他们用的是日本长刀。
因为他们已经是两个死人了!
竹叶青叹了口气,看着地上的两个死人,喃喃道:“原来东瀛刀不过如此,我盯了那么久,他们却像死人一样,全然没有发现。”
水蚺淡淡道:“所以,他们变成了死人。”
锦眉“咯咯”一笑,扭着水蛇般的腰肢,用葱花般的玉指撩了撩发丝:“竹叶青的剑法一向是好的,我却没想到就连水蚺也精进了。”
“因为我不想死。”水蚺道。
在这个世界中,你若不想死,只能随时随地的磨练自己。
君山是一座名山,而君山会却不是一个有名的帮会。
杀手一般都不会太出名,君山会也是如此。
自东夷城向东看,那里就是一片瞭望无边的大海。若天晴无雾,在海的尽头,地平线上,你会看到一粒小黑点。
那就是君山。
君山不高,但终日云烟缭绕,雨水不停。而山峰如鬼斧神工,从山顶处裂开一条大口子。君山从而被分为南北两峰。
当年庄墨韩经过此处,曾经感叹过这种天地间的造化,并亲自提名君山又为“断背山”。
东夷城靠海吃海,东瀛人也是靠海吃海的。
所以,一直矛盾不断。总有一些东夷人或者东瀛人,横尸海滩。
三人,三蛇,三把剑。
十年来,想要靠君山会出名的人络绎不绝。来到君山会挑战的武者比比皆是。
可是,能通过君山脚下“三蛇”这关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竹叶青眼光极锐。
他看到四个人仿佛从海上飘了过来。
一侏儒,一书生,一莽汉,一。。。额。。。一面瘫。。。囧
。。。。。。
。。。。。。
锦眉是三蛇中唯一的女性。
三蛇各有所长,竹叶青擅剑,水蚺善水性。
锦眉也善水性,水性杨花的“水性”。
君山会用五块急招金牌将她招回,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依然有信心。她知道她敌不过大红袍,可是加上另外两人的话。。。。。
她走出闺房,回头看了看地上血泊中那颗依然英俊白嫩的头颅,一想到这颗头颅昨夜的甜言蜜语,就浑身又一次颤抖不已。
头颅当然会说话,至少昨天夜里会,至少挂在脖子上的时候会。
当她看见竹叶青那一剑,她就更有信心了。
左手轻描淡写的挡下东瀛奥义“迎风一刀流”。
右手轻柔地在另一名东瀛人喉头,划下了一道如秋日枫叶般的残影。
竹叶青是左撇子,两年前他的右手只配抚mo女人,可是如今,他的右手却像左手一样灵活。
手如其名,蛇中极品------竹叶青!
要不是因为现场只有三蛇,竹叶青不会用右手!他的右手是必杀绝技,更是保命绝技!
(十)
竹叶青使得是双剑。
他总是认为只有只有双剑才是最完美的。
不然当初,上天造人的时候,应该只赐予人类一只手,而不是现在的两只!
他用左手的时候就已经是九品了,现在他的右手已经练得和左手一样。那该是几品?
竹叶青将右手收入袖中。
这一刻,他的心情无比欢快。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终于有机会试试自己的实力。他发现,来的只是四个人,最要命的大红袍不再其中。
他唯一忌惮的就是大红袍。大红袍不在此处,他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竹叶青左手拨出银剑,黑色匕首藏于右袖当中。
西阳未落,懒懒地晒在了竹叶青的左手,剑尖诡异地闪出一道绿光。
剑芒!以气御剑,剑形如青蟒探舌,此为剑芒!
当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道似鬼火一般的剑芒只不过是虚招而已。
杀手藏于右袖!那只一年前只是废物一样的右手!
武林中有三忌:
一忌残疾!因为一个残疾人如果能在江湖中传出名声,那必定是其锐不可当也。残疾人心智不全,更比一般人来的狠毒!
二忌书生!一个捧着“半闲斋”的杀手,是没有人愿意去和他交锋的。因为这种遇敌依然能够目中无人的家伙,通常都是异常可怕的。
三忌莽夫!这种人不要命,和不要命的人交手,这才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情。“如遇莽夫,应退避三舍!”老一辈留下的金玉良言,说什么都是行走江湖的大道理。
竹叶青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姜老必辣,人老必精。
像竹叶青这样未老而精的剑客,更是世俗罕见。杀的人多了,看人深浅的眼光自然就准了。
他选择的是面瘫一样的食指。他有很好的理由选择食指。
食指面色苍白,看似体弱多病。
食指在“手”中杀人最多,杀人不是一件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这需要勇气,更需要杀气。
杀的人多了,杀气也就弱了。
竹叶青残忍的笑着,他仿佛在没有出手前,就已经想象到了食指的动作,更想象到了食指将以怎样的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
他却不曾想到,他和食指是一类人。他杀的人并不比食指少。
杀的人多了,难道杀气还会强么?
食指两剑!一剑断剑,一剑裂袖!
断的是竹叶青的银剑,裂的是竹叶青的右袖!
锦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蛇一直是君山会的顶级人物。而竹叶青是三蛇中剑法最出众,心肠最硬,出手最狠的人。
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
大红袍为什么没有出现?
是因为君山会还没有资格?
还是别的原因?
(十一)
竹叶青:擅剑好女人。毙!食指两剑
水蚺:水性极佳。毙!小指一剑
锦眉,毙!中指一剑
中箭虎:一身横练金钟罩,刀枪不如。中指一剑!
雄阔海:金刀雄家,石破天惊。中指一剑!
XXX:中指一剑!
XXX:中指一剑!
XXX:还是中指一剑!
“我一个,食指一个,中指。。。。二十二个!”
小指扳了扳手指,看中指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有点不可思议。
中指没有说话,依然警惕的望着四周。不过,很明显,他的背挺的笔直,比谁都笔直。
“幸好我不是最差的。还有食指是和我并排的。”
小指揉了揉胸口,孩童般的计较起这些东西来。他没有提到无名指,不是因为无名指的神秘,而是怕无名指会尴尬。
当然,这事情在“手”中是习以为常的。小指对无名指怀有比对大红袍更多的崇敬,这是谁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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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一剑!
一剑封喉!
两尺长的木棍,被削成一尺六寸的木剑。有剑锷,也有剑尖。
中指轻抚着自己削的木剑,只有摸着剑,他才能保持平静。
剑锋垂落,剑尖滴血。他如豹子般低伏的身体,却突然又一次挺的笔直。
毒蜘蛛毙!中指一剑!第三十人!
只要中指握着剑,就在这一霎那,他整个人也变了。
这种变化,就像是被藏在古旧皮鞘中的利剑,突然拔出来,闪出了夺取天空的光芒。
他的人也一样,就在这一霎那,他的人也发出了夺人眼球的光芒。这种光芒使得他忽然有了生气,蓬勃的生气!
一个人为什么握着一把木剑就会闪闪发光?
是不是他本身就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中指依然记得加入“手”的原因。
因为他要杀拇指!那个打败四顾剑,打败叶流云的拇指!
他没有把握杀拇指!
拇指处处都是空门,但是他依然没有把握杀拇指!
处处空门等于没有空门!
没有空门,所以中指不会出手!
中指加入“手”的原因很简单。
拇指许诺,只要中指在他身边,他可以时时刺杀自己。只要自己还活着,中指就必须听他的。
中指同意,他觉得他应该同意。他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两年后,他依然没有把握杀拇指。
他能忍!
一个只会拼命的莽夫能忍?
一个出手就想与对方同归于尽的莽夫能忍?
这就是他还能活着的原因。
他还活着。他的对手却都死了!
他喜欢别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也喜欢别人害怕他。
他的信心就是这样来的。如果有一天,别人不怕他了,那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死人,只有夜夜啼哭的孩子会怕。
。。。。。。
。。。。。。
君山有个君山会!
南庆有个“手”。
当“手”覆盖住君山的时候,君山上就已经没有了君山会!
圆月子时,月色如水,水面如冰。
山头无人,无红衣人!
山名君山。
有树,有花,有草,有人!四个人!却无君山会。
山谷寂静!
树静,花静,草静,死人静!
百步一剑,百步一残花败月!
人退,山依然静!
比小阁更静,比流水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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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指四十五人,食指一人,小指一人,无名指。。。”
“无名指无人!”中指神情高傲,讥笑着在扳手指的侏儒。
小指听的出中指声音中带着嘲弄,但是他只能漠然,他见过中指出手,他怕中指。
无名指依然捧着“半闲斋”,似乎没有听到中指口中的猖狂。
一直面瘫的食指却开了口。
小指认识食指两年,第一次听见食指的声音。
“你算错了,再好好算算,我是两人。”食指摇着头。
(十二)
“食指两人?食指。。食指。。”
小指再一次露出了童稚,或许这才是小指的本来面目。
“再算算,我,是两人。”
食指依然摇了摇头,生硬的声音就像生锈了的机器。让小指有一种心口被抓的难受。
他突然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不是食指,而是一个陌生人。或者说食指本来就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食指在想什么。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你以为你了解他在想什么,他在做什么。到最后,你才发觉你根本不了解他,甚至于从来就没认知过他。
这才是最恐怖,最可怕的。
恐怖的是人心,可怕的思想!
人的思想有多远,人的心就有多深!
中指想笑,想大笑。他觉得面前的三人和拇指一样,都是白痴!
杀人最多的不是食指,而是中指!剑法最强的不是拇指,也是中指!
只有他才配得上杀人,只有他才配得上用剑。
他们不配,就连大红袍都不配。
他自傲,他张狂。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
为一个死人而争执?中指不屑,中指想笑。
可是,自己为什么笑不出声音?
为什么?
等到中指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倒下了。他的太阳穴上有一个细小的红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的红点。
没人看清楚食指是什么时候出手,是怎么出手的。
但是,食指出手,中指死了。
“为什么要杀他?”
提问的不是心智不全的小指,而是如流云顺水般宁静的无名指。
“因为他不配!”
“不配什么?”
“不配用剑,不配杀人,不配正面看大红袍的脸。”
食指看着躺在地上,两眼死鱼一样外凸,满脸不可思议的中指,生硬的说道:“大红袍讨厌别人看他的脸,而他却违反了大红袍的游戏规则。”
无名指沉默。
小指沉默。
小指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他很敏感,他怀疑食指杀人的动机。
食指他到底是谁?
可是这却又很好笑,杀人也有动机?
杀人也有理由?
杀人也有借口?
(十三)
圆月就如同被天狗咬了一口,非常难看的划出一道月弯,使得原本润滑如丝的明月,缺少了圆润的美感。
丑陋的月牙,丑陋的监察院。
除了喜欢听曲之外,陈萍萍还喜欢鲜花。
他住的地方就是一片花海,一座花城。在不同的时节中,这里总是有不同的鲜花盛开。
他总是住在花开得最盛的地方。
四季如春!
这就是陈园,京外最美丽的地方。
京外有潭绿水湖,湖水绿如蓝。
只可惜现在还未入春,湖畔还没有垂柳,湖中却有一条小船。
夜已深。
船上有酒有菜,还有一张琴,一枰棋,一卷书,一个舞伶。
陈萍萍喜欢绿水湖,小范大人也喜欢绿水湖。
湖的四周看不到什么巡哨的园丁,安静得令人觉得这个地方毫无戒备。
范闲当然不会有这种错觉,他懂得“汤包的汤,永远裹在皮子里”这个道理。
如此诗情画意的小湖旁,若是三步一兵,五步一卒,他反而会看轻监察院。
像陈萍萍这种人,绝不会将自己的实力轻易的流露出来。
“你最好能令敌人低估你的力量,否则你就最好不要有敌人。”
陈萍萍有手指沾了沾绿水湖的湖水,望着一片墨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身有残疾的人就是这样,虽然脚踩不到,就总希望自己的手能够摸到一些。”
说完,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白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牢牢地钉在了棋盘之上。
与他推枰的是范闲,脸上挂满了微笑,却静的像绿水湖一样的范闲。
“我半夜来找你,不是想和你看看湖水,发发牢骚的。也没无趣到陪你下棋的地步,你知道我对下棋一直都没什么研究。”
小范大人眼波温柔,微笑依然。
“三处已经动手了,你知道掩埋尸体的工作,没有什么人比三处更适合了。”
陈萍萍没有看舞伶,但舞伶还是作了个福,往旁边一跳。。。
小船很窄,横向一跳,脚下只有湖水。
可是舞伶跳了,没有水波,也没有落水的声音。
范闲微微皱了皱眉,原来看似无人的绿水湖,却暗藏着这样的防护。等到他再望湖水的时候,舞伶已经在对岸了。
没人敢打监察院的主意,监察院的守备不是常人能够发觉的。
“这次君山上有多少尸体?”
“君山会招回九品十六人,八品二十六人,七品六人!君山上一共有四十八具尸体。”
提问的是陈萍萍,回答的当然是小范。
“我并不忌惮大红袍到底能杀多少人。”陈萍萍很自信,自信的有点骄傲,“我只担心,大红袍杀不了人!”
范闲沉默着,半响后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漏网之鱼,能让你从大殿上直接摔到菜市口!”
陈萍萍并没有因为范闲的点头而漏掉这句话。
他是在提醒范闲,还是在提醒自己?
范闲知道陈萍萍的意思。
大红袍杀人是不会说的,因为他已经足够有名!有名到让整个君山颠覆也不屑透露半点风声的地步。
陈萍萍,包括自己担心的却是有人从君山逃出来!
君山会针对的是范闲,这件事就连卖豆腐的冬儿都知道。君山会灭,最得益的是范闲,长公主不会放过范闲。皇帝也不会让一个比自己更有能力操控一切的人出现。
追不追查大红袍对皇帝而言只是小事,挖掘指使大红袍的人却是大事。
现在矛头全都指向了范闲,就算范闲有诡辩之才,但是。。。。也总要有人相信才行。
不过范闲不怕!
他不怕长公主对峙,因为君山会全军覆没,没有活口当然无法对峙。他不怕皇帝迁怒于他,因为连长公主都没有理由,指责范闲,那皇帝又何必蹈这片浑水?
宫殿之中的错综复杂,远远超过了范闲的想象。皇帝能少一事,自然就少一事。
只要君山上没有活人,范闲就不怕。
事实上,这一切他也是昨天刚刚知道的。
。。。。。。
。。。。。。
“我杀了一人,中指杀四十五人,食指。。。唔。。。总共四十八人。”
面对大红袍,小指说话不敢放肆。他有意避开食指,并不是因为食指杀了中指,而是因为他没有看见食指出手。
食指没出手,中指死了。离中指最近的是食指,承认杀人的也是食指。可是小指没有看见食指出手。
人有时候会很愚蠢,他们从不相信听到的,或者想到的。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相信,只有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可是谁到知道,眼睛其实是最大的骗子!
恰好小指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君山会招回四十八人,君山上有四十八具尸体,其中有一个是中指!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
漏网之鱼!
小范大人最害怕的漏网之鱼!
没有什么比现场者说话更能让人信服了。恰好君山上就有一个漏网之鱼。
每当想到这里,长公主都会笑!
大笑!舒畅无比的大笑!肆无忌惮的大笑!
京城的夜色充满着喜悦,充满着释放不完的热情,而皇城中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残秋,冬至,阴寒。
残秋如刀,皇城亦如刀。
宫中冷漠,皇家亦冷漠。
天子无情,臣子无泪!
寒梅边,晓风残月,今夜无人入眠!
今宵梦归何处?
-------------------
广信宫外的寒梅纷纷长出了白芽,但是却并没有带过广信宫一丝温存。
白色的纬纱随着挤进门内的轻风来回轻摆,犹如长公主的芊芊细手,抚mo着单薄的床襟。
黄毅就站在长公主的身边,他一直都是长公主最亲信的人。
因为他是亲信,所以必须是极有智谋的人。
因为他极有智谋,长公主才会将君山会交给他打理。
他一直都知道,一个人要活下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谋生的艰苦,富贵背后的压力,并非常人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知道,一个人要用自己的勤劳和诚实,来换取自己的生路。这就是一条不可能的道路!
所以他能够活下来。
尔虞我诈,背信弃义的活着。
他活下来的代价是送走了自己十几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君山会。
那是四十七条人命!
拱手送给大红袍的四十七位杀手!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充满着仇恨与心痛。
自从大红袍出世以来,他已经很低调了,足够的低调!
为什么那个一剑倾城的大红袍还会找上自己?
他浑身都在颤抖,可是后背却已经湿透了。
他在怕,他怕的不是大红袍,而是长公主。他觉得在长公主面前,就连大红袍都不算什么。
长公主让他活着,是因为他身后有一个君山会,如今君山会已经没了,他还有什么价值活下去呢?
“很可惜是么?”长公主懒懒地半卧在矮榻上,似乎对于连夜赶回京都的黄毅满不在乎。
黄毅不敢多话,他了解长公主的脾气!
长公主是一个疯子!
歇斯底里的疯子!
她的眼睛里只有利益,赤裸裸的利益!
“你以为我就只有这一个君山会么?”长公主的声音依然慵懒。
但在黄毅耳边却像是吹来一阵寒风,感觉到他的耳边已经起了一粒粒细小的疙瘩。
冷!极度的寒冷!冷到让自己发抖,哆嗦!
“一棵树能够长的枝繁叶茂,参森无比,那么它的根就会比任何树都要来的深!”
生命在此刻极其渺小,黄毅不想死,他小心翼翼地的回话:“公主的意思是。。。”
“没别的意思!我问你,大树的根长在哪里?”长公主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的头号谋士,许久后,绛唇微启。
黄毅沉眉稍息,终于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这简直就是幼稚园的阿姨在给小朋友做启蒙教育,幸好这位小朋友够聪明,够机灵。
大树的根是长在地下的!
那么地下的根会不会被人看见?
人们从来就只会感叹树叶的茂密。可是,为树叶提供养料的根,又有谁能够看到?
只要根没有断,春天依然会长出枝桠。
只要根没有绝,君山会灭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只要是聪明人就能一点就透!
黄毅是聪明人么?
很显然他是!
他很聪明,所以他不会问长公主的根究竟是埋在哪里!
他只要知道一件事情就足够了!
他自己的根还留着,失去的只不过是君山会。
黄毅的根就是自己的生命,只要他拥有生命,他有信心能够再组织一个君山会。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长公主不会杀他,他的小命保住了。
他和长公主其实是一类人!
(十五)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仿佛总是有一种很奇妙的现象出现。
人都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不受到侮辱和委屈。
他们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并非弱小,他们想保住自己的尊严。
他们却总是想以伤害别人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不得不说,这是最有效,也是最方便的途径。
不想受到伤害,就必须要伤害别人。
让别人看到自己害怕,这才能保护自己那脆弱的内心。
可是。。。
他们伤害的却又总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因为他们只能伤害到这些人。
他们忘记了一件事情。
他们伤害到这些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时候,同时也深深的伤害到了自己。
所以,他们想保护自己的时候,其实受到的伤害也比别人来的深。
他们犯了错,越陷越深。
他们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却越强伤害越深。
他们空虚,他们换来的只有权力,财富。
他们寂寞,越寂寞就越想证明自己,越证明自己就越伤害别人。
他们痛恨自己,越是痛恨自己,越是拼了命的伤害别人!
伤害那些他们只能伤害的人,他们最亲近的人!
长公主是人,一个几近完美的女人!
她要保护自己。
而保护自己的方式,只能选择伤害别人!
伤害她只能伤害的亲人!
她的哥哥?
她的女婿?
越伤害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疯狂!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个女人。
十余年前,她组建了君山会,是为了自己的皇帝哥哥。皇帝必须是光明正大的,有些阴暗的事情必须有人帮他做。
于是,监察院建立了,君山会建立了。
她觉得监察院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的君山会也一样能够做到。
可是!
自己的皇帝哥哥心中永远只有一个女人,永远只有监察院。
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从来没有!
自己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只有众人的嘲笑。
嘲笑自己是一个嫁不出去女人!
嘲笑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不甘心!她发现皇帝哥哥只是在利用自己!
她怕!她怕自己的命运会和那个女人一样。
她怕自己会像过时的衣服,被锁在潮闷的壁橱之中。
“我到底该怎么做!”长公主口中喃喃,两行清泪忍不住挂在了脸庞。
她突然大吼:“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在大笑,挂着两行清泪在笑。
她快要疯了!
一旁的宫女被吓的魂飞魄散,急忙跪倒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冷月柔如水,清宫洁似银。薄衫泪眼人意恼,满载几多情?”(班门弄斧一下)
。。。。。。
。。。。。。
君山会的消息也在同一时刻传到了皇宫的另一头。
君山会!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在皇帝的耳边出现了。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怔怔然的叹了口气。
这个事情终于爆发了!
在皇帝眼中,创业和守业完完全全是两码子事情。
创业时,需要的是暴力!
需要能拼命,也敢于拼命的人。
以暴制暴!让别人觉得你可怕,那你的胜算就会多提高一成!
皇帝自然知道君山会是什么样的组织。
但是他却绝口不提,没有人知道君山会是他的!就好像君山会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世间的人才只有两种。
可是,刚烈和冷静却永远都是对立的,就像火与水一样。
创业的时候需要的是火!
能够燃尽一切的火!
只有燃尽一切之后,新的规则与权力才会慢慢发芽。
君山会曾经为他做了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但现在若是留着它,却只有增添麻烦。
因为无论什么事情,君山会都会用暴力去解决!
皇帝却已经学会了比杀人更有满足感的东西。
他现在要的不是死人。死人是无法对他下跪,对他崇敬的!
因为他已经发现要了对方的性命对自己并没有半点好处。
但是,能够得到别人的崇敬与服从,却是受益无穷的!
让别人崇敬和服从,并不只有杀人这一种方式可以做到。
这道理君山会是永远不会懂的,长公主也不会懂。
皇帝又叹了口气。
一个人有创业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君山会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知道秘密或许是一件好事,这能够太高你的筹码,让你得到更多的优惠。
但是,知道太多的秘密,却只会让你死!而且死的很难看,死的声名狼藉!
君山会的灭亡牵动着皇宫内所有权利掌控者的心。
今夜星辰今夜风,今宵皇城无人眠。
(十六)
余庆二年,二月初三。
冇子年丁已月丁已日
宜:迁坟搬空
忌:出嫁远行
大凶
京城抱月楼大门口的红灯笼还高高的亮着。
绯红色的灯光正在引诱着人们,到这里来享受一个绯红色的夜晚。
二月初三是一个晦气的日子,也是一个黄道上的大凶之日。
但这并不妨碍浮夸公子来到抱月楼寻开心。
忌讳和宜事本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更何况这里是抱月楼!
每天都要被挤破门的抱月楼!
京城里谁都知道抱月楼如今最红火的唱官是石清儿。
你出得起价钱,却不一定能够见到石清儿一面。
抱月楼的掌柜桑文姑娘抱着拳,歉意的表情,已经让这些连做梦都想见到石清儿的公子,又一次失望了。
石清儿今夜不迎客!
致兴而来,扫兴而归。公子们互相安慰了几句,送了个别,约定明夜继续守候。
---------------------
弯月如钩,早春微寒。
晓风吹着衰草,两岸已渺无人迹。一只无名鸟远远地飞过来,落在静水旁的木桩上。
小楼上安逸而又宁静,窗外就是那半潭人工湖。
楼外有湖,湖中影楼。
站湖边,湖边有花,湖中有月。
站楼中,隔湖抱月,岂不令人快哉?
妙!绝妙!
每当范闲看到抱月楼的美景,总会感叹自己那个弟弟的才能。
石清儿知道今夜小楼中来的是一位不同寻常的贵客。
因为从那人进入抱月楼开始,桑文掌柜的眼神就变得异常古怪。
她双手抚在古琴上,细指微动前,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书生,面色苍白并不是因为他长的斯文,而是一种能让血液凝固的恐惧!
石清儿一时思绪万千。
这个人究竟是谁?
能让监察院的桑文这般怪异?
他又在怕什么呢?
她也是一个聪明人,不该好奇的,她是绝对不会好奇的。
好奇心强,可比害死一只猫来的更严重。
中年书生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隐隐的汗水。
他如坐针毡!
他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让他今夜到包月楼来。
从一踏进包月楼,他就闻到空气中那种浓重的黑色气息。
那是监察院的味道,或者说是范闲的味道!
他用力摇了摇头,努力的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长公主只不过要他来一次抱月楼,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许是因为长公主想知道君山会灭亡之后,范闲会有什么反应。
长公主派自己来,这足以说明自己在长公主身边的地位。
一想到这里,他终于勉强的镇定下来。
石清儿的琴,唱,棋是京城有名的三绝,人更是天香国色。
琴已动,歌声温婉而又动人。就像在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的温存,领略着情人呼吸般最美妙的感觉。
渐渐地,小楼之中充满了朦胧与暧mei。
歌声伴随着琴音,跟着风向,钻进了范闲的耳朵。
“看来今晚,黄毅会与石清儿同榻。我真想不通,自己这个丈母娘为何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让他来包月楼。难道只是为了向自己示威?”
范闲思索着。
史阐立也思索着。
范闲看到史阐立学着自己思考的模样,笑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他今晚拒绝不了石清儿的话,他就不是从君山上活着回来的黄毅了。”
黄毅如果敢留在包月楼过夜,那他已经死在君山了。
黄毅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从来不是!
范闲深深地看了一眼史阐立,又笑道:“看来,这几年你学会了不少。”
“学生不得不学。”
史阐立微微作了一拱,淡淡地说道。
-------------
黄毅的确不敢留在抱月楼。只不过他比范闲预料的还要胆小。
他等到石清儿睡着之后,才敢离开。
因为他怕石清儿会醒,所以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十七)
“小心谨慎”一直就是黄毅的座右铭。
“小心”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
能够从君山上逃回来,这与他的处事方法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今晚却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因为小心,他是光着脚出来。
因为小心,他只能顶着夜风,尽量用淡薄的内衣来取得微乎其微的温暖。
初春依然寒峭,满地的冰霜让黄毅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不敢走大路,生怕会被范闲发现。
市井很脏,但他不得不走。他怕长公主怪罪,但他更害怕范闲。
那个外表圣贤,内心黑暗的范闲。
走的匆忙,惹的几只夜枭挥动着翅膀,从他头顶掠过,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等到他神宁稍定,墙角边显现出一个黑影。
黄毅知道,那不是野猫野狗。
那黑影是用两条腿走路的,这分明就是一个人!一个正在走向自己的人!
黄毅突然停步,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是人是鬼?”
牙床上下碰撞的声音随着话语一起冲了出来,小巷两面临墙,空荡荡的。
无数的回音连绵不绝的刺进了黄毅的耳朵,敲打着他已经绷得死死的神经。
黄毅快崩溃了,他已经闻到了一股尿骚味,他的裤裆热热的,已经湿得一塌糊涂。(猥琐的文字)
对面那人步履有些蹒跚,黄毅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哑然一笑,原来只是一个喝醉酒的醉鬼而已。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忍不住轻轻地给自己来了一个耳括子。
酒鬼似乎站不稳,见前方有人,就想借着酒意,向对方身上靠。
等到黄毅发觉他的动向时,一股熏人的酒臭味已经冲进了他的鼻子。
黄毅不认得醉汉,醉汉却在向黄毅招手。
黄毅皱着眉头,并不想理会这个烂醉如泥的人,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你找我?”
那人打了个酒嗝,道:“我就是找。。。”
一句话未说完,人却倒了下去。人虽然倒下了,却还在向黄毅招手。
“你有话对我说?”黄毅好奇心渐起。
醉汉挣扎着,用力点了点头。
黄毅小心翼翼地凑近问道:“你说吧。”
醉汉声音嘶哑,喘息的很厉害,说道:“我要。。。杀你。”
说到杀字的时候,醉汉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根铁绳。铁绳像长了眼睛一样,自然的套在了黄毅的咽喉上。
黄毅呼吸立即停顿,整个人就像是新拔的萝卜,僵硬的弹了起来。
然后,渐渐挺直,又像棉花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醉汉站了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跌跌晃晃,一步三摇的垮过了已经僵硬冰冷的黄毅。
二月初三。
宜:迁坟搬空
忌:出嫁远行
大凶
对黄毅来说,二月初三的确是一个晦气的日子。
夜深。
(十八)
南方的空气中,总是夹带着淡淡地潮湿。
阳光像是不怯冰寒,灿烂地洒在了潮露的泥土上。
银装素裹着的房屋也渐渐开始融化,潮滴着露水的树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霞光。
破庙前,有两个雪人。
一大一小。
大的已经感受到微暖的阳光,慢慢散发着模糊的湿气。
而小的雪人,却如坚冰,感受不到一丝温存。
那是小指。
每年冬季,雪下的最大的时候,他都会静静地坐在屋外,感受着纷纷飘雪。这种冰冷的感觉,他总是难以忘记。
他用手指微微触碰,雪花瞬间就钻进了他的手掌中,就像热恋中的少女投入了他的怀抱般一样。温柔似水,一触及化。
他喜欢这种冰冷的感觉,将自己埋在寒冷的雪中,能够让他想起一些难以忘怀的往事。
那时候的雪花就像一条饿狼,只要他还有一丝的体温,它都会毫不犹豫的夺走。
他依稀还记得那只秀气的手!
秀气的手递过一个硬硬地馒头。递到了他寒冷抽搐,苍白无血的嘴边。
人世间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此。
在你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时候,有这么一只散发着圣洁的手,递过一个比千金还要珍贵的馒头。
馒头是冰冷的,但是它却化开了寒冰,驱走了饿狼,将小指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
那人轻轻地对小指说了一句话:“你跟着我走。”
小指就跟着他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小指不知道那人要他做什么,但是一个馒头就能让小指毫不犹豫的跟他走了。
他相信那人,因为在他已经冻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他突然看见那人的眼中有一样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那种东西,小指不懂。他永远都不会懂。
那是人类最复杂的情感,也是最纯洁,最神圣的。
那叫怜悯!
几天之后,小指终于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他是一个书生,他没有名字,别人都叫他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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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指天真的笑了,他发觉原来雪也是会变化的。现在是多么的洁白,美好。原来雪也是会变的。
当然,雪依然还是那雪,只不过变的是人,变得是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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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真以为,人是我杀的吧!”
范闲哑然失笑,望着听到消息后,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就跑来的小言公子。小言公子这种狼狈相,范闲也是第一次看到。
小言公子这个样子,这足以说明黄毅死的还真不是时候。
黄毅这个时候死,让范闲更加的被动。
君山会的覆灭已经通过黄毅的嘴巴泄露了出来。
而长公主借着这件事情,巧妙地让所有人都相信,君山会的覆灭和范闲有关。
有些异想天开的大臣,居然传出了君山会是被范闲一手颠覆的!
范闲能够一手颠覆君山会?
这让范闲觉得很好笑,但是他已经笑不出了。
因为,他看见不管是柳氏也好,范尚书也好,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
连家里人都这么想了,外面人就更别提了。
他有些心寒。
所以,小言公子赶来了。
“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范闲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总不该认为,是我架着黄毅来抱月楼喝花酒的吧。”
“黄毅的确不肯去抱月楼,是我架着他去的!”
东宫的人,一起聚集到了一块。
当他们见到长公主轻扬扬地走进来时,他们的嘴都张的老大,半天都合不拢了。
他们都以为长公主是二皇子的后盾,可是长公主却是太子的人!
当然,东宫的幕僚们都是在大浪中历练出来的,这一个场面并不会让他们变得呆滞无比。
真正的原因,是长公主说出的那段话:
“我让黄毅去抱月楼,这就是在泼范闲脏水。我也准备了杀手!黄毅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棋子罢了。弃一个棋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人却不是我杀的!我的人去晚了。”
“手段一样,得到的效果也一样。何必要在乎过程是不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呢?”
抛出这么一段疯狂的话后,长公主丢下了嘴角抽筋的幕僚们,飘然离去。
“疯子!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幕僚们的心中都在疯狂地呼喊着这么一句话。
只有太子微笑着,如微风轻抚,如鲜花盛开。
长公主为了自己,在利用太子。而太子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在利用长公主呢?
“父皇说的的确没错!创业和守业不同,守业需要的平静,是水!而创业需要的是强横,是烈火!”
人去楼空,东宫中只留下太子一个人。灯火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太子对着墙壁,默默低语着:“我真不敢相信,姑姑是一个柔软无骨的女人。她要是男儿身,将是一代将才!开天辟地的将才!”
东宫空荡荡,东宫静悄悄。
空的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静的连太子的喃喃自语都听不到。
黄毅到底是谁杀的?
长公主不知道。
太子不知道。
皇帝不知道。
就连监察院提司范闲也不知道
小指却知道!
小指知道人是谁杀的!
食指悄然然的离开,小指看在眼里。
他怕!
他怕食指会变成第二个中指!
人的心理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化。
排名第三的时候,他的眼里看见的只会是第二。
如果第二是他的话,他的眼里难道还会只是第二么?
当然不会!
食指忠,是因为他从来不会说话。一个会说话的食指,与中指又有何区别?
食指很神秘!他离开的很突然,突然到没有人能够察觉!
但是,小指察觉到了!
从君山回来后,他已经很留意食指的一举一动。
他心中一直都有一种不安,一种害怕。
他怕的并不是寒冷,饥饿。他怕的也不是绵绵白雪!
他怕无名指会变成第二个食指!就像食指会变成中指一样!
他知道无名指从来没有杀过人,一个没有杀过人的人,虽然不能说是好人。但是,应该不是坏人!
食指从不喝酒,但是那夜他却看上去已经醉了。
食指杀人用的不是剑,而是铁绳!
他将铁绳熟练的绕在黄毅的脖子上。
小指全看见了。
(二十)
蝴蝶的一生,只有短短的一个春天。
春末夏至,蝴蝶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但是,它却不会苦恼。
它已经将自己最美丽的时刻留给了人间。
逝去虽然痛苦,但是没有见到自己的残花败柳,应该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女人和蝴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自己最美丽的时刻匆匆流去后,她们依然还要活着。
痛苦的活着。
女人羡慕蝴蝶。
蝴蝶消失在完美中,消失在绚烂无比中。
可是,女人呢?
女人还要活着。至少青春逝去后,还要依然活着。
这种悲哀,男人又何尝能够了解?
女人都是坚强的,至少比男人坚强!
当女人老去时,她们常常会想起自己的年少风华。
或许冬天,在无尽的寂寞与孤独中,只能靠记忆来取暖吧。
庆国最尊贵的女人当然也是女人。
每当老太后想起以前的事情,总会不停的唠叨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曾经,也是一个多么出众的女子!
老太后常常在想:当年如果不是两位亲王离奇死亡,自己是永远不会坐在这个位子上的。
每当想到这里,老太后总会没名来的高兴。
她坐在太后这个位子上。但是,当年比她更得先王宠幸的几个狐媚子,却已经早早的化为尘埃,化为不知名的灰土了。
高兴之余,她也在妒忌!
妒忌为何死的是那些狐媚子,而不是自己。
自己也是一个女人!
她也曾经美丽过!她从来不是威严的!
她很少照镜子。每当看见镜子里的老人,她不敢相信这就是现在的自己。
太后这个位子不好坐,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坐。
她叹息,除了叹息,也就自己身边的洪老公公可以说说话。
她老了,老到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任何事情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很年轻,很有活力。简直就是热力四射。
老太后年轻过,但是比起这个女人,老太后发现,她就像从来没有年轻过一样!
叶轻眉!
老太后想起这个名字,像是寒风吹进了脖子,突然哆嗦了一下。
别人都说这个女人是个天使,是为了造福人间而降临于世的。
老太后曾经也这样认为过,她羡慕这个女人,羡慕这个女人的青春。
因为那个女人有一种别人没有的青春与活力。
她也很喜欢这个女人,甚至于,她想让这个女人做她的女儿。
直到有一天。。。。
“王爷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可是你怎么看都没有那种母仪天下的样子。”
女人声音像风铃,快活的像黄莺。
她微微一笑。自己的夫君就是女人口中的王爷,王爷平庸,王爷胆小,王爷没有野心。
她就当是女人的无忌之言,没有放在心上。女人的无忌之言太多了,如果一一记下,都能编成一本书了。
谁知道第二天,两位最有能力接掌玉玺的王爷却突然死亡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女人和她说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那女人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媚。
她说话的声音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老太后想起了这几年,女人做过的事情,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人是不可能知道第二天的事情,可是这个女人却知道!
就像是预言一样!
两位王爷是怎么死的?
当时,御医的报告是:不知道。
保护王爷的侍从的报告是:不知道。
女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
尤其是那天过后,老太后害怕了。
她害怕那个妖女!
当自己的儿子被册立为太子后,那个女人更是粘上了自己的儿子。
老太后不知道她要干嘛,只是从心底里升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是幽魂,是从地狱里来的。
她要毁了庆国!
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毁在这个女人手中。
幸好,这个女人最后死了。
每当老太后想到这里的时候,她总会长长的舒口气。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个女人的影子在她心里也逐渐淡去。
当她听到黄毅被杀的消息后,她那种熟悉的不祥感觉又一次涌上了心头。
(二十一)
黄毅应该觉得自豪。
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为长公主出过一个妙计。
但是,他死后却让庆国的历史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他的死导致范闲陷入了一个局!
死局!
老太后在东宫咆哮,唾沫星子已经溅到了皇帝的脸上。
皇帝是一个很会忍也很会装的人。
任何事情他都能忍,都能装作满不在乎。
唯独大红袍这件事不行!
他感觉到了压力,自从大红袍将叶流云的头颅割下以后,他就感觉到了压力。
甚至于,连做梦都会做到一把剑,一片红云!
监察院秘密的为他调查了五年!
可是,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皇帝多疑!
他怀疑监察院已经背叛了他。
背叛的是陈萍萍?
还是。。范闲?
还是。。
皇帝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
女人建立了监察院,女人建立了内库!
监察院是那个女人的!内库也是那个女人!
从来就不是他的!
就算如今的内库与监察院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存在。
他突然想起了监察院门前的那块碑文,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我能抹掉下半部分的禁言,却抹不掉你在我心中留下的痕迹。我能够将你淹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可是那些你曾经奋斗的地方却依然飘荡着你的味道。”
“养蛊”!
皇帝想起了南越的巫术。
养蛊者必遭反噬!
他不能忍受有人比他更强大,他也不能忍受别人背叛他。
皇帝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就仿佛二十年前的鲜血一直都没有洗刷干净。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皇帝握紧了拳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来人!”皇帝叫道。
姚公公早就在门外守候,听到皇帝叫唤连忙跑了进来。
“传我口谕!招燕小乙回京!”
姚公公心中一惊,凭借几十年的经验,他预感到京城中将会有大事发生。
他甚至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他临出门前,偷偷瞄了瞄桌子。
桌子上没有奏折,只有一张写到一半的白纸。
姚公公清楚到看到上面有两个大字!
“神庙”!
。。。。。。
。。。。。。
“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范闲问。
“知道!”陈萍萍答。
“那你知不知道,现在监察院的处境?”范闲问。
“知道!”陈萍萍答。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范闲问。
“不知道!”陈萍萍答。
范闲笑了,笑的很开心。
陈萍萍也在笑,似乎笑的也很开心。
笑中充满了阴谋,笑中充斥着狡猾,让原本就潮湿灰暗的监察院更加的阴寒。
“黄毅的确不是我杀的。就算想杀,我也不会在抱月楼前下手。更何况,君山会覆灭,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范闲依然在笑.。
“知道。”陈萍萍除了知不知道外,到现在为止就没说过其他话。
“那天晚上,我正好失眠。”范闲的笑的很怪异,说的话也不着边际。
“这个我却不知道。”陈萍萍故意摇了摇头。
“我失眠的时候,总是有个不太好的习惯。我喜欢走走夜路,呼吸呼吸夜里的空气。”范闲像是在闲谈一样,说着这样漫无边际的话,“听御医说,这样对睡眠有好处。”
陈萍萍不笑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好奇的问道:“然后呢?”
“我正好看见黄毅从抱月楼里跑出来。”
“然后你就跟踪他?”
“我当然没有跟踪他。别忘了,我只不过是失眠,想走走夜路而已。”
“你是因为失眠,才在抱月楼前碰到了黄毅?”陈萍萍似乎已经明白了范闲的意思。
范闲点了点头。
“你正好看到黄毅闪进了小巷胡同?”
范闲依然点了点头。
气氛变得有点奇怪。原来发问的范闲却在回答,而在作答的陈萍萍却一句又一句的在提问。
“看来,失眠并不都是坏处。”陈萍萍揉了揉因为失眠已经发黑的眼圈,感叹道。
“失眠的确不是坏事。”范闲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老人,“至少让我赶上了一出精彩的好戏。”
陈萍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依然用带着感慨地口吻说道:“看来以后,我失眠的时候,也应该出门走走。”
“失眠给我带来的好处,还不止这么一点点。”范闲嘴角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神情,说不出的神秘。
“失眠还能带给你什么好处?”
“那天月亮很亮。”范闲抬着头,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条杀人的小巷中,“借着月光,我看到了那个杀手的脸。”
“那个人,我总是记得在哪里见到过。但是,又总是想不起来。”范闲突然低下头,睁开了双眼,眼中的光芒没有一丝困惑与矛盾,似乎他已经将一切看的很透彻。
“那人是谁?我见过没有?”陈萍萍眨了眨眼睛,嘴巴故意张的很大,几近顽童般的惊奇问道。
谈话似乎被人拦腰截断,监察院又恢复了往日的阴沉。
一片黑云遮住了月光,同时也遮住了监察院,一切又回到了飘渺虚无之中。
(二十二)
“世上有两种嘴古老的职业,杀手就是其中之一。可是,我可以保证,杀手远远比另一个职业,更刺激,更丰富多彩。”
“另外的是哪一行?”
“妓女。”
大红袍笑了笑:“这两个是最古老,却又最赚钱的买卖。自从远古至今,女人学会了一种职业,而男人却学会了另一种职业。”
“怎么样才能算是一名完美的杀手?”
“杀人者,必须能于万人丛中取一人首级。离数丈亦有绝对把握一击必中。杀人之后,更要能全身而退,做到不留痕迹,让人无处可循。”
“我算不算一名杀手?”
“你不算!”大红袍笑吟吟的望着眼前好奇的侏儒,“你藏不住你自己。因为谁都知道,小指高不过六寸。你一出现,别人就必定会对你有所防备。”
“杀人不是决斗。对方越不防备,你成功的机会就越高。”大红袍微微叹了口气,“近年来,有这种资格成为一名决定杀手的人,已经绝无仅有了。”
“要怎么样才算够资格?”小指问。
大红袍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必须身世清白。拥有良好的名声。”
“为什么?”
“因为他只要在人们心目中,留下一点不良的记忆,出手后,就可能会被人怀疑。只有身世清白的人,才有资格。”
“第二,当然要有智慧和武艺。懂得运用身边一切能够利用的武器。”
“第三,要能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喜欢出风头的人,是永远没有资格成为杀手的!”
“我知道,监察院中有一影子!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算不算一个合格的杀手?”小指继续问。
大红袍摇了摇头:“他不算!”
“为什么?”
“他不是一个隐形的人!”
“什么是隐形的人?”
大红袍指了指破庙外的天空:“你有没有看到云彩。”
“看见了。”
“为什么你能看见?”
“因为云彩是有颜色的。”
“那如果没有颜色呢?”
“没有颜色当然看不见。”小指摇了摇头。
“没有颜色的云彩,当然是看不见的。”大红袍转眼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食指,“一滴河水流入大海,一粒砂石陷进沙漠,无论谁再向把他找出来,都是不可能的。”
“不明白。”小指摇着头,思索着大红袍的话。
“如果你是一个白痴,混入人群中,那你就等于是隐形的,没有人会怀疑你!”食指突然抬起头。
“举一反三!很好!”大红袍突然大笑,“所以,我就是一个隐形人。没有人会怀疑,林大宝就是大红袍!更不会有人想到一个白痴会是杀手。”
破庙常年失修,屋梁上的木屑与灰泥,随着大红袍的笑声,纷纷落下。
一片灰黄色,渐迷人眼。
“我是一个隐形人,你又何尝不是?”大红袍忽然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盯着食指。
寒冰似的目光,让小指有一股凉意从脚底冒出。
食指却像没有感受到这道目光似的,淡淡地问道:“我也是一个隐形人?”
“你是!”
“为何?”
“因为你一直是监察院的人,你是袁宏道!”
大红袍的眼中射出万道寒光,直逼人心。让人感觉如万蚁撕咬般的难受。
“监察院的暗哨!长公主的幕僚,我父亲的好友,袁宏道!”
大红袍的话就像一声巨雷,在破庙中猛的响起。就连一旁青衫墨帽的无名指,都忍不住抬起来头。
“你是监察院的暗查,所以监察院对你很放心。你是长公主的幕僚,所以东宫不会查你。你是我父亲的好友,又为皇帝立了大功,朝廷更不会怀疑你。”
“请问,你算不算一个隐形的人?”
“我是!”食指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很坦然的回答。
大红袍轻揉着眉心,目光离开了食指,望向远方,轻轻的说道:“是你告诉我,要取得名声必须与四顾剑决斗!”
“不错。”
“是你将叶流云的悬赏单,交在了我的手上!”
“是的。”
“是你无意间告诉我,天底下最大,最有名的杀手集团叫做君山会!”
“这也是我故意告诉你的。”食指依然淡淡回答。
他的声音柔和,坚定。似湖边在大风中依然挺立的细柳,似野火中燃之不尽的春草。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坦然与平静。
“我做的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大红袍的脸上堆满了诡异的笑容,“不对,应该说的监察院一手安排的。”
食指点了点头:“你是一枚棋子,一枚监察院的棋子。”
“我是。但你又何尝不是?”大红袍并没有被激怒,却反而在激怒食指,“你就像黄毅一样,也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随时可弃的棋子。”
听到这里,食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
他的一生就是一枚棋子。无论是冲锋陷阵,勇于舍命的兵卒。还是潇洒自如,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车马炮。或者是忠心不二,不离主帅一步的相士。
相貌在变,环境在变,个性在变。可是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身份!
他就是一枚棋子!
无论何时,都会被人舍弃的棋子!小小的棋子而已。
食指慢慢的转过身,向着大门外走去。
小指拦住了他的去路,虽然他知道食指的实力深不可测,但是他还是拦住了他,大声叫道:“你还想要去哪里?”
“我在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应该变成另一枚棋子了。”食指笑道。
但是没有人觉得他是在笑。这种神情甚至比哭,还要悲哀!
中指死了,因为他太傲,他把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他只能死!
食指走了,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他走了。
十指连心!
只要有一丝伤口,心也会跟着痛。更何况是断了两根手指?
空气中的木屑与灰土跟随着食指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小指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呆呆地问道。
“当然是杀人!”大红袍眯眼微笑,边说边拿出一叠厚厚地票银。
“这里是十万两。二十天期限,取下北齐何道人的头颅。”
小指接下票银。人是自己去杀,赏金当然也是自己的。这是大红袍定下的规矩。他也没问雇主是谁。这也是大红袍定下的规矩。
大红袍望着小指略带慌乱的神情,又抽回了银票。
“你已经失去了剑心!”大红袍望着小指,“你的心已经不在剑上了。这次不能让你去。”
不让小指去,去的只有无名指。
无名指没有杀过人,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不行!这次任务是我的!”小指大声嚷道,他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看到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别人夺走,双眼燃尽怒火。
无名指默默的站在一旁,并没有接过票银,依然平静地望着大红袍。
小指突然伸手一夺,票银如漫天雪花,将破庙的青砖染成了片片白色。
他并没有妒忌,他心中也没有怒火。理由只有一个!
他的命是无名指捡回来的。
他是个杀手,满手血腥的杀手。但是他不允许自己救命恩人的手上也沾染到鲜血。他觉得无名指应该做一个文人,像庄墨韩一样的文人。
破庙中,只有小指粗粗的呼着气。大红袍静静的坐着,无名指静静地站在一旁。
良久。良久。
“小指是你亲手教出来的,他的心你还不了解么?”无名指打破了沉静,“就算小指调整不了心情,我相信以小指的能力,他也有能力杀得了何道人。”
“你应该猜到,就算你让我去,小指依然会偷偷的跟在后面。他总是想保护我。”
“既然你知道就算你不让他去,他依然会去,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呢?”
小指睁大了眼睛,望着两人,气氛有些微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无名指话语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情绪,飘荡在两人之间。
小指认识无名指这几年,从没见到过他这样。
“北齐依然是很危险的。何道人自然不足畏惧。可是你要知道,北齐有个海棠。那个名声与我并齐的海棠。”
“更何况,据别人传言,监察院提司范闲的妹妹也只差一步就能跃入大宗师的境界了。”大红袍的目光没有望向无名指,低着头平静地说,“你们如果不一起去,难道还能回得来么?”
小指点了点头,觉得大红袍说的对,北齐虽然没有了苦荷,但是却比苦荷坐镇的时候更加坚不可摧。
无名指冷冷的笑着,望着大红袍冷笑,就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
小指突然想起了中指,他急忙试图提醒,可是没有一点效果。
“既然这样,你自己为何不去?”无名指反问道。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记得我说过。”大红袍轻轻说道。
话很平淡,话音无锋。如同钝剑般无锋。
可是,谁都知道。只要是剑,都能杀人!
钝剑也不例外。
“你让我们两人北上,只有一个目的。”无名指丝毫没有受到大红袍话语的影响,依然望着他,说道。
“哦?”大红袍依然平淡,无锋。
“因为你要去做一件大事!一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大事!你不想让我们跟着你去送命!”
“你多想了。我一直觉得你太过敏感,不适合做杀手。”
大红袍在笑,笑的肉都在抖。浑身的肉在抖。
人若是笑成这样,只有两个原因!
你真的很开心,开心的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身体。
另外,就是你想掩饰些什么,没有什么能比笑容作为面具,更为合适的。
“既然知道今日之后,会阴阳交隔。你又为何一定要去做?”无名指有些激动,声音变的尖锐。尖锐的像一根针,刺进了大红袍的心里。
“不想做的事情,依然要去做。”大红袍不笑了,抬起头,静静地望着无名指,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无论多么不愿意做的事情,都一定要去做。没有人逼你做,但是你却一定要做。”
“既然一定要做,为何不能带上我?”
无名指的声音有些悲哀,他继续说道:“人人都说拇指是冷血,无情。像幽鬼一样的存在着。可是,我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可怜人。一个可怜到无药可救的人!一个只会替别人考虑,却从来不想着自己的笨蛋!”
大红袍挥了挥手:“北上吧,我不可能带你去,因为。。。”
他突然停下了挥动着的手,无名指的神色让他萌生出一种从所谓有的感情。那是一种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表达的情感。他停住了口,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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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无名指终于控制不住了,激动的连手指都开始颤抖。
(二十四)
抱月楼是妓院,可妓院却不都是抱月楼的。
美丽的女人会成为妓院的招牌,会成为男人手中的明珠。
可是,那些不美丽的呢?
无名指当然不叫无名指。但是她现在只愿意叫这个名字,她一想到过去,就会害怕,害怕的浑身发抖。
一个男人将她赎了出来。并且教她一些女人不该学的东西。
他告诉她,一个人想要生存下去,只能依靠自己。
美丽的女人可以依靠自己的容貌,可是她呢?
她也想为了自己而活。仅此而已。
她现在的名字叫无名指,她很满足。她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不用为了一顿温饱,而去出卖自己的肉体。
当然,她也知道,她的肉体只能换来二两肥肉。那是最不值钱的肉!
她是杀手,却从来没杀过人。因为救她的男人不允许她去杀人。
她觉得只有跟着这个男人,她才像个人一样的活着,她才有了灵魂。
那是一种从所谓有的感觉。
舒畅,自由,无拘无束。
可是如今。。。。
她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化为一江春水。
“让我陪你去吧。就算死,我也不会害怕。”无名指的眼泪晶莹剔透,只有最纯洁的人才会有这样美丽的泪水。
纯洁,从来没有肉体何精神之间的区分。就算无名指是个娼妓,但她依然是纯洁的。就像初生婴儿一样纯洁!
大红袍静静地望着无名指。他不知道他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是快乐吧。
他是不是真的快乐?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个人就算将世上所有的荣耀和财富都独揽一身,等到夜深梦回之时,却无法成眠。
眼中充满着满足的笑意,而心里却在流泪。
身在广厦万间之中,内心中的孤独感却让他依旧住在岩壁斗室。
这种感情若是说给那些聪明人听,他一定会笑你是一个白痴,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笨蛋。
真心的欢悦有多远?
珍宝,财富,权力,地位?
大红袍快乐么?
这种感情只有真正的真情真性之人才会了解。就算别人辱骂讥笑他,说他是白痴,呆子,他也不会在乎。
大红袍就是白痴,无药可救的笨蛋!
无名指突然转身,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平澜无波的眼睛中充满着愤恨,变得利如刀锋。她捡起了青石板上的票银,对小指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小指傻傻地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他不想走,也不能走。他离开了这里,就永远不会拥有一个家了。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家。
“你走不走?”无名指不回头的问。
这句话也说得利如刀锋。
-------------------
稍息既逝的一刻,能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一个人,改变所有的命运。
无名指心中痛苦,一种无语言表的痛苦。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一种沉埋在内心许久的感情,瞬间将她融化。
没等小指回答,无名指扭过头,不假思索的向大红袍冲了过去。
她突然抱住了大红袍,她的嘴唇冰冷,却柔软,芬芳,甜蜜如花蕾。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自己现在若是走了,以后再见也一定相逢如陌路。如果现在走了,或许只有等到同往奈何桥时,才会相遇!
有人说,友情是累积的。越久的友情就越是深厚。君子之交淡如水。水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浓厚香誉的酒。
而爱情却是突然的!友情必定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而爱情却往往在一瞬间发生。
这一瞬间是多么辉煌,多么荣耀,多么神圣,又是多么美丽!
这一瞬间足以让时间停止,足以化为永恒。
风在窗外轻轻的吹,暮色已降临大地。
春天的黄昏,既明亮,又朦胧。既轻柔,又热烈。
这一刻,整个世界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夕阳下只有少女温柔的眼波,树影底只有少女无尽的缠mian。
多少年后,当你再次回首,可还记得当年,曾有人对你,这样低声诉说心语么?
就像深深镂刻在心头那不死不弃的誓言!
请别再犹豫,张开双手,将那心爱的少女拥入怀中。拥入在那一片温柔的静谧之中。
不知道何时开始,暮色中的两个人影,变成了一个人。
他们没有如同火焰般的yu望,却有着温顺如水般的柔情。
“你一定要活着,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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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已经从外面栓住了,一个笑容如冰河解冻,春回大地,新生的花蕾在阳光下开放一样的女子轻云般的飘了出去。
远方天际,夕霞飘飘。云层隐约中被一缕清风吹散,最后一丝暮阳悄悄闪过天空。
大红袍一个人站在破庙中,唇角还留有一丝温柔。
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留下的?
人已走,没有人知道她会不会北上。也没有人知道,她会在哪里等待心上人的归来。就连大红袍也不知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大红袍痴痴地望着金黄色地平线,口中喃喃道着半闲斋中的两句诗词。
可是。。。。
夕阳并非无限,人也不会长久。却又谈何美好与婵娟呢?
(二十五)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春雨如蚕丝,欲连未连,欲断还休。
细雨洋洋洒洒的轻敲着皇城,静静地飘落在那片光洁的琉璃屋顶上,随着琉璃间的缝隙,滑出道道美妙的曲线。此情此景,煞是好看。
太子总是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绵绵的细丝,如一川烟草,使得满城风絮。这会让他联想到,那淡淡婀娜的身影,那如同春雨般纯净的羞笑。
广信宫的寒梅,广信宫的薄纱,广信宫中的那女子。。。。
“问卿今在何处,膈雨遥望,尽在杏花柳风间。”太子望着远处,思念入神,忍不住轻声低吟。
一阵阵急促的铠甲互击声,打破了这甜美的画面。太子忍不住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问。
身旁的小太监连忙回答道:“陛下急招征西大元帅燕小乙大人回京。听说,燕大人未尽盔恺,就急忙面圣去了。”
太子的眉头依然微锁,淡淡的惆怅之情被一阵阵春雨冲刷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疑问和揣摩。
“陛下也终于忍不住了!”太子叹了口气寻思道。
燕小乙接到皇帝密旨,连夜赶回京城。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激动了,自己儿子的鲜血还在眼前晃动,一向沉稳的九品高手,此时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监察院被围了起来,四季如春的陈院也被围了起来。除非陛下亲旨,任何人不得离开半步。
违者斩!
范闲望着眼前的燕小乙,望着他的手,望着他的弓,心中依然一片平静。
叛逃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更加简单。
但范闲不想走出这最后一步,毕竟这里值得留恋的东西太多了。
他相信陈萍萍!
那夜之后,他已经确定了陈萍萍的想法。
陈萍萍想用自己的肩膀将范闲顶进奢华的皇宫。
虽然,他是怎么做,怎么想的的。范闲问了一晚上依然不知。
忠诚与背叛之间的关系,就好比那连绵不绝的春雨。
欲断未断,欲连未连!
无所谓背叛,背叛是因为受到的好处足够。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
也许是为了两条早已经离开自己的大腿,也许是为了某个东夷城的女子,也许是为了当年看轻须眉的一片翠叶。
------------------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
范闲突然想起了《易•坤•文言》中的这么一段。想到自己目前与宫中各位皇子,与皇帝之间关系的时候,忍不住苦苦的笑了笑。
燕小乙看到范闲这样的神情,眉心一抖,右手轻轻的抚mo着腰间的长弓,眼神坚毅,脸色微白。
范闲当然不会认燕小乙已是来包围监察院的。为何他还要笑?
“他还是觉得本将不足为惧么?”
一股傲气从燕小乙的丹田蔓延了上来。燕小乙冷笑,监察院中充斥着危险的味道。
一枚又细又长的箭,在那一眨眼间就已经从他的腰间拔了出来。
寒光颤动如灵蛇,在细雨中不停颤动,让人永远看不出他的箭尖指向何方。更看不出他出手要射向何方。连箭光的颜色都仿佛在变!有时变赤,有时变青。
弓一到他的掌中,他就变了,变的更静,更冷,更定。
冷如冰,定如山!
暮色又临,一片春意已变为一片灰暗。
(二十六)
箭势将出,还未出,一个人影却闪到了燕小乙的面前。
那是一道黑影,一个影子。
可是,站在黑影的面前并不是燕小乙。
一个光头僧侣抢先一步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黑影动,僧侣也动。黑影静,僧侣也跟着静。
黑影苦笑,他笑到底谁才是影子?
“神庙来的?”范闲皱着眉头问。
燕小乙不答。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弓上,一旦分神,箭势就很难再集中。何况,面前是他的杀子仇人,同样九品的范闲。
黑影出手,剑气迫人眉睫。剑光暴涨,剑身突然间又长了三尺,剑尖多出一道蓝色的光芒,伸缩不定,灿烂夺目。
黑影每刺一剑,僧侣就后退一步。黑影连刺十剑,僧侣连退十步。
忽然间,剑势凋残,犹如一朵开到最鲜艳的鲜花开始枯萎一样。
盛极则衰!
黑影的神情也跟着剑逐渐残破。他知道,他输了
僧侣拿出一根竹杖,轻轻点地。“当”的一声,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样,震进了黑影的内心深处
燕小乙眉宇不易察觉的舒了舒,心想:陛下从神庙招来的人,实力果然不凡。
两个九品杀一个九品,谁会赢?
这种无聊的问题,恐怕没有人有功夫来回答你。
影子倚靠在墙边,面色憔悴,似乎被那一杖震伤了心脉。
范闲已经无路可退燕小乙已的箭已经指向了自己。神庙的僧侣站在燕小乙的身前,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这种组合的威力,恐怕就连大宗师都不敢力敌。
“嘣”的一声,箭已离弓,如流星赶月,如晴空霹雳。(必杀技:小鹿纯子的咆哮)
僧侣已经准备转身离去,他看得出燕小乙惊世骇俗的一箭,范闲连一点挡下的机会都没有。
范闲挡不下,不代表别人挡不下。
一道青帆挡在了范闲的身前,但这一箭的威力岂是一道青帆能够挡得住的?
箭锐,帆破!
箭依然势如破竹,就像嗜血的魔鬼一样。不见到鲜血之前,它是永远都不会停下的。
箭停,血流!
流的不是范闲的血,而是四顾剑的关庐弟子--王十三郎!
“果然是绝世无双的利箭!”王十三郎在笑,笑的面色惨白。
他皱了皱眉头,用力拔出了箭头,扔在了一边。
王十三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股血腥冲出了喉口,喷在了两大高手的身前。
鲜血如同迷雾,遮住了僧侣的视线。一旁脸色惨淡的影子动了,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似乎刚才一切都是在演戏。演给这位自命不凡的神庙僧侣看!
如黑色闪电一般的身影,穿过了僧侣。僧侣轰然倒地。
他僵硬的脸上充满着不可思议,突起的眼珠还留着他死亡前看到的景象影像。
他眼中是一柄铁锥!
燕小乙凝视着已经躺在地上的神庙僧侣,面色居然异常平静。就如同刚才的范闲。
他的内心却如惊涛,如风潮。
他与神庙僧侣曾经无数次的演习过。其中却不曾有一次失误。
一个王十三郎不能阻挡他们的攻击,这也在燕小乙的计算之内。但是他依然没想到王十三郎竟然如此强横。中了自己一箭居然还能够站起来。
他后悔!
他后悔没有看清楚那位六处头目。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范闲身上,居然会没有察觉到,这个六处头目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影子。
他是一个瞎子!
“这个瞎子是谁?”
燕小乙突然想起了那一晚,那一晚长公主的宫女被杀,洪四痒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的瞳孔突然收缩,他想起了在这篇大地上的一个传说,他想到了这个瞎子是谁!
太有把握的事情,往往却是最难成功的。
燕小乙眼前一片朦胧,他想起了少年时赤着脚在森林中捕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位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女人。
他唇边挂笑,双眼迷离。
据说人在死的时候,一生中的回忆就会一幕幕的映入脑海。
当你想起已经被丢弃在角落里的记忆时,这就是你油尽灯枯之日。
范闲没有杀燕小乙,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来不及。
能够杀燕小乙的人只燕小乙已自己。
那支跟随自己经历无数战戈的铁箭,随着自己的手,插入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燕小乙发现,原来自己的血依然还是热的。
人生是非常奇妙的!
善毒者会死在毒上。善水者会死在水中
用箭者,只能死在箭下!
自己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