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林党的文官预谋通过辞官威胁天启帝朱由校时,徐光启等一帮非东林官员则正在试验厅检验斑鸠铳的性能。
试验厅即试验火器的大明官方武器检验基地,乃嘉靖朝所设。
砰!
神机营副总兵出身的骆尚志扣动了扳机,将一两多重的铅子射了出去。
待一股白烟散尽后,一百步距离处的木板破开了一大洞。
骆尚志见此颇为兴奋:“此铳甚好!”
徐光启也笑了起来:“果然比鸟铳威力大许多,鸟铳大多百步而力竭!
接下来,徐光启自己也试射了一次,但他力气有限,而且因为斑鸠铳后坐力太大所以不得不在枪床上叉上叉杆进行射击。
砰!
又是一枪过去后,七十步外的铁板顿时就被徐光启手里的斑鸠铳射穿。
“非此铳不足以杀敌致胜!”
徐光启激动地说了起来。
“陛下驾到!”
这时候,魏忠贤的声音传到了试验厅,而徐光启与骆尚志等忙过来迎接:“臣等恭迎陛下!”
朱由校则带着微笑:“朕老远就听见了枪声,怎么样,这斑鸠铳可有实战价值?”
“陛下,臣认为当迅速推广此铳,此铳将是破虏利器!只是略重了些,非力士难以握持,否则只能配用叉杆!”
徐光启说了起来。
朱由校点首,看向骆尚志:“骆爱卿是戚家军老将,对火器于军中应用的实战经验丰富,以爱卿之见,此铳当如何在军中使用为好?”
骆尚志想了想后道:“回禀陛下,以臣之见,可以在每个火器队中配用两杆此铳!作为防御与阻击时破重甲兵用,另外,最好选出一批强壮者,单独组队,全部列装此铳,作为一营之拳头,遇敌军大股盾车来战时,可集中此铳轰之!”
朱由校因此立即回道:“准!你立即替朕设计出火器队组编与配制之章程来!不必考虑银钱花费!”
“臣遵旨!”
骆尚志兴奋地回了一句,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组编火器部队,研究如何让各类火器通过组阵而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甚至自当年在平壤之战大胜倭奴铁炮后他就一直有心利用自己多年的实战经验将戚家军原来的鸳鸯阵进行改良,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新即位的天子让他操手此事,简直是挠到了他的心痒处,何况现在戚继光被追封侯爵,他自然也有些期待紧随自己的老上司之后立下大功,也就有心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拿笔写字,心道:“他娘的,老子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迫切地想要写奏本!今晚不睡了!反正肯定是睡不着的!”
“陛下,如骆老将军所言,此铳可以让力大者持此铳为拳头,但大部分火器手还是配其他火铳为好,臣认为当用合机铳,即赵士祯所言之铳,此铳在三长铳和鲁密铳基础上改进,操作要简便一些,且因有防雨篷故而可以防雨防风。”
徐光启这时候也说了起来。
朱由校也知道合机铳算是这个时代能制造出来的最好的火器之一,也就准予了徐光启的建言。
“传谕内阁,拟旨将工部虞衡司军器局与内廷兵仗局合并为军械制造总局,设一工部侍郎管理该总局,由该总局负责聘用工匠制造合机铳!”
朱由校向魏忠贤吩咐了起来,并又对徐光启说道:“你和骆老将军等人商定新编近卫军的合机铳所需数量后就向朕申请,从军械制造总局定购合机铳。”
“至于管理军械制造总局的工部侍郎则就由毕懋康接任,朕闻此人善治火器,让他即刻上任。”
“另外,传谕内阁拟旨,为鼓励天下工匠多制利器,以克虏兵,故着即废黜匠籍,永久废除班匠银之征,天启元年后的班匠银不再征收。”
“再拟旨,命工部设专利司,以后天下子民不分贵贱所得新技艺皆可申请朝廷专利司予以专利保护,凡用此新技艺者,无论官营与私营均需支付其专利之费!”
“再拟一旨,着设大明工程院和大明科学院两衙门,正堂官定为正卿,为正三品,大明工程院选天下最卓越之匠人为院士,列正五品,大明科学院选天下于国于民有利之学究为院士,也列为正五品,但待遇皆为正二品待遇!”
朱由校说着又道:“两院正卿暂时还由徐爱卿兼任!”
“臣遵旨!”
徐光启回了一句。
而接着,朱由校又对随扈的陈新吩咐道:“斑鸠铳,你立即安排人去南洋采买,最好是把会做此铳的工匠也请来,只要肯来朕会封赏院士官职。”
“臣遵旨!”
陈新也回了一句。
接下来。
朱由校自己也操作了一会儿斑鸠铳以及其他火铳,最后还把陈新赠给他的斑鸠铳带了回去。
虽然现在内廷已经被大清洗,但身边多把火铳自然是更有安全感一些。
……
不过,等朱由校刚回乾清宫不久,方从哲和韩爌两内阁大臣就急着求见。
朱由校只好打消去看看手工纺纱机的制作进程,见了方从哲。
而方从哲和韩爌一见到朱由校,方从哲就忙道:“陛下,大事不好,六部、都察院、六科、鸿胪寺、太常寺、太仆寺、国子监、翰林院等皆有大量官员上疏辞官,合计有上百人,连吏部天官周公、礼部少宗伯孙公都上疏辞官,臣等不敢批准,还请陛下圣裁!”
韩爌也跟着说道:“陛下,神庙因病许久不能视朝,致使天下缺官严重,而先帝即位也不过一月,补官也没来得及补齐多少,部分地方已经无官管理许久,乱象丛生,如今如此多京官再一离职,恐朝廷大乱呀!”
朱由校看了韩爌一眼,他自然明白这肯定是东林党的一帮文官因为对自己处决高攀龙、缪昌期、周延儒等东林党官员不满而集体辞官,想以此来威胁自己。
但朱由校并不在乎,因为据他所知,这天下就不缺想做官的人。
比如,历史上有一个王朝,因要求只有阉人才可以做官,即便如此,都还有很多文士宁肯挥刀自宫也要抢着去朝廷做官,何况在大明还没有这种要求,而且大明还有更多的文士。
所以,朱由校只冷笑着问:“皇明养士两百余年,这天下还缺做官的?”
然后,朱由校吩咐道:“批准他们辞官!但在明知朝廷现在运转困难、诸多政务堆积荒废而使社稷难安,却突然要辞官,而不是等明年改元大事皆定后再辞官,可见是置朝廷社稷于不顾,尤其是这些堂官,其公忠体国之心何在?在票拟时务必予以申饬,并在批准时票拟出以下几条旨意:
第一、此次辞官者,一律革职为庶民,不享受恩荣致仕待遇,不得驰驿归乡!既然不体谅朝廷,那也别怪朝廷不体谅他们;
第二、子孙三代不准科考,恩荫全部取缔!如此不忠于国,其家教也必然不行,其后人也必无忠孝观念,潜心习学圣人三代之学后再为国效力;
第三、着都察院会同六科组成特别京察组,对这次辞官京官进行临时的特别京察,调查履职期间有无未荒废而未决的政务,视其对朝廷的损失程度定罪拟罚,造成亏空的,抄家也好,借款也罢,都得补足亏空!有贪污的,由三法司定罪!以免牵累继任者!调查清楚前不得离京!”
方从哲听了朱由校的话后感觉还好。
虽然他嘴上说“大事不好”,但心里巴不得皇帝批准这些东林党官员辞官。
因为方从哲虽是浙人,但和齐党官员走得近,又是楚党官员熊廷弼在中央的靠山。
所以,严格上来说,方从哲没有太严重的乡党情结。
这也是万历为何让他接替叶向高任首辅的原因。
但偏偏现在朝中东林官太多且这些东林官员常爱团结在一起对付内阁,使得他这个首辅很多时候都做不成事。
因此,方从哲真希望把这些东林官员逐出朝堂后换一批来自其他各乡党的官员。
这样才好制衡。
廷议出的朝堂政策才显得公正。
不至于偏了南方人或者偏了北方人,或利了民却误了军,或好了商事却坏了农事。
而韩爌则很是震惊,犹如被人用木头狠狠地往脑袋打了一下,一直懵逼惊骇的很。
他是真没想到皇帝陛下会这么淡定强硬。
不但准予所有人辞官,还要取缔所有辞官后的待遇,甚至不准子孙参加科考,更过分的是,还要追查辞官前的责任。
这简直是不让人活呀。
为什么为官都喜欢辞官归隐,悠游林下。
他们大多数不是真的喜欢田园生活,真的要耕作劳动。
而是因为他们辞官后还有官身,回乡后就是地方大乡绅,完全可以操控地方政务刑律,俨然就是土皇帝,那感觉比在京城当官都要舒服。
可如今皇帝要将他们革职为庶民,那还有什么官身,见了七品小知县都得下跪!
这换谁都受不了。
回去称霸乡里包揽词讼兼并田地当土皇帝的计划无疑会因此破灭。
还有子孙三代不准科考。
大明已经立国两百多年,科考内卷化自然已经非常严重。
尤其是江南地区,别说考进士,就是考中秀才也一年比一年难。
好不容易可以因为自己是官员,在朝中有关系,可以让子孙科考更容易,使得自家在当地的权势可以一直旺盛下去。
可现在子孙三代不准科考,那无疑会使自己子孙不但不能靠自己获得科考绿色通道,还会导致家族从此衰败下去。
韩爌不得不承认朱由校这招是真狠。
辞官的人知道这旨意后敢不敢回家都难说。
更可怕的是第三条,居然要追责!
因为如今做官的,虽说都说自己两袖清风,可摸着良心问,谁没做过几件见不得人的事。
即便自己没做过,家人奴仆也倚势仗贵的做过。
真要查起来,就没几个人能太太平平地离开京城回乡。
韩爌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跟着那帮东林官员一起辞官,不然下场不比刘一燝好多少。
“这件事立即票拟,然后司礼监批红,另外这些人在任上查出来的所有事都得由皇明报同步刊登,发于天下!”
朱由校说后又道:“再拟道旨意传达各部院寺以及国子监,告诉所有在京文武官员以及国子监的举监、贡监、荫监、捐监,以及留在顺天府的士子和下面各县府学县学教授教谕和生员,想出仕为官为朝廷效力者,全部到奉天门外备选!”
朱由校说着就看向方从哲:“爱卿先兼理吏部事,为避免大量缺官造成朝政荒废,也不用再行廷议,立即听官员士子志愿选官,如此将来追责也不能怪朝廷胡乱用人,特别调查组也是如此!”
“臣领旨!”
方从哲回了一句。
……
“六科廊传来消息,旨意下来了!”
刑科右给事中解学龙疾步来到了陈于廷与孙慎行以及周嘉谟等人聚会的会馆,且拱手说了一句。
陈于廷因此得意地笑了起来:“可是不准我们辞官,下旨挽留?”
孙慎行则搁笔起身道:“老夫已经写好了第二封奏疏,天子驳回老夫第一道奏疏后,老夫就再奏上去!直到天子愿意让步释放刘缪周诸学士为止!”
邹元标忙也问道:“可有说重审刘缪周诸学士?还是只驳回了我们的辞官疏?”
解学龙则神色凝重地道:“没有驳回,全部批准!”
“什么?!”
周嘉谟一堂堂吏部尚书都忍不住突然站了起来,诧异地问了一句。
“陛下真这样做了?”
邹元标也忙问了一句。
解学龙点了点头,又道:“已经下旨召集在京所有官员士子,准备今日直接选定官员!现选现票拟批红!”
“天子这是真要与我等斗到底啊!”
孙慎行说了一句,问着众人:“真要辞官?”
陈于廷也大感惊骇:“可真辞官的话,那我东林就是自断其势!”
“当立即阻止其他东林同僚辞官!解拾遗,你年轻,烦你尽快去通禀他们,不可再鲁莽行事,此事当从长计议!”
孙慎行嘱咐起来。
解学龙连忙点了点头:“好,下官这就去通禀,不过,陛下还下旨把辞官者革职为庶民,不准驰驿还乡,子孙三代不准科考,另外,成立特别京察组调查任职内有无对朝廷造成损失之事,要查明问罪,同时罪责缘由全部登报,令天下人知晓!”
“什么!”
邹元标也站了起来,一时看着陈于廷道:“好狠的天子!”
“这可如何是好”,周嘉谟不由得说了一句。
一时间,所有辞官的东林党官员得知此消息后皆慌张不已,寝食难安
……
而对于其他未辞官的文官们而言。
他们在接到朝廷要立即升官补官后皆开心得不行。
因为正常情况下,一般要升官最少也得等三年。
如今这多好的机会,上百官职空缺出来,其中不少是各衙门要职。
士子们更是如此。
尤其是那些本来没希望当官的老监生。
一个个皆感念皇恩浩荡。
也因此,在得到朝廷要他们进宫参选官职时,这些人都非常积极。
“翰林出身的官员出列,你们优先选官!都上前来吧。”
中书舍人周永春念了一句后,冯铨等翰林院的官员皆站了出来。
然后,方从哲亲自对着冯铨等人点了点缺官名册,说道:“这些都是空缺的官职,你们意愿去何处任职,虽说陛下洪恩,让你们自我评定,但也要慎重,不然将来不能完成所负责之事,不但误国也会误了你们自己。”
因此,大多数翰林官员还是很慎重,为了自己的仕途考虑依旧选择的是补缺翰林院的官职或者詹事府以及礼部、吏部这些可能入阁的清贵地方。
但冯铨却毅然拱手道:“启禀元辅,下官想去特别京察组担任科道言官!”
方从哲颇为诧异,询问道:“你真想好了?那可是得罪人的差事,何况,你才十九岁,如果留在翰林、礼部、吏部这些地方,将来入阁的希望很大。”
冯铨点了点头。
东林诸君子对他的**之辱让他衔恨已久。
而偏偏这次辞官的都是东林官员。
所以,如今这么个报仇的好机会,他自然不愿意错过。
方从哲见此只得点头,然后起身进入殿内奏明道:“陛下,翰林侍讲冯铨乃翰林出身,出任言官,当提品级升出去,臣议让他补左佥都御史顾大章的缺,任特别调查组副组正!”
没多久,一声铜磬声传来。
为了安全起见以及保持一定神秘性,朱由校自然不能让人轻易见到他。
所以,朱由校没有选择露面,只以铜磬声响的次数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响一次即准予。
响两次即不准,重新再议。
但朱由校基本上都是准的,他也没必要为难底下的人。
“遵旨!”
方从哲见朱由校准予后就立即回来拟旨。
然后临时和内阁一同办公的刘汝愚则在方从哲拟好的圣旨上批红,并当场宣旨。
同来此处的解学龙很是不愿意看见这个结果,因而不由得大喊:“不能让冯铨进特别京察组!”
在场的官员都诧异看向解学龙。
方从哲和刘若愚也因此看向了解学龙。
此时,也有其他东林官员站了出来。
左光斗便也站了出来,道:“没错!冯铨不宜进特别京察组!”
“冯铨不能进!”
又一名没来得及辞官的东林文官也附和起来。
但方从哲倒也没有给解学龙等继续说话的机会,只很是严肃地道:“圣旨已下,改不了了,有何异议,可事后再参!不得耽误朝廷补官之事!”
“没错!内阁、司礼监、吏部以及各衙门都有很多政务压着呢,就等着立即补齐官员缺额好立即处理政务,可没功夫听你们多言。”
刘若愚也说了一句。
这时候,方从哲也因此继续喊道:“下一位!”
解学龙等只得沉默了下来,只纷纷目光犀利地盯着冯铨。
冯铨则一直紧握着拳头,牙齿也一直紧咬着。
方从哲虽然表面上还是劝阻了一下冯铨,但实际上他巴不得冯铨进入特别京察组去调查这次辞官的东林诸君子。
因为方从哲对冯铨和东林官员间的那点事也是有所耳闻的,也知道冯铨这是要报复东林党官员的意思。
所以,方从哲才没有强行阻止,而是在意思性地询问后就立即奏明皇帝,且还直接寻了个理由让冯铨担任副组正。
朱由校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且因此不禁冷笑了笑。
本来,朱由校是打算直接让东厂调查这些辞官的东林党官员的。
但朱由校想到东厂的番役打打杀杀或刺探秘闻还行,但对于政务方面自然不算熟练,尤其是在账册上的清算方面肯定不如文官。
所以,朱由校才决定还是让善于调查各类贪墨案件以及善于捕风捉影的科道言官上,用文官来对付文官。
因为只有文官最清楚文官。
而朱由校也知道方从哲安排进特别京察组的人肯定会特别卖力的调查东林官员。
所以,只要是方从哲安排进特别京察组的,他都会准予。
不过,朱由校没想到这才安排了一个后世是阉党有名成员的冯铨就引起外面这么多官员反对。
这让朱由校不由得更加好奇这些东林官员背地里到底做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事,竟这么怕被调查。
“这样也好!数千京官里,就属东林官员最多,以至于历史上齐楚浙三乡党的官员不得不联合起来对付东林党,如今有这机会撸下去这一百多名东林文官本就利于朝廷政治平衡,如果真能再从这些辞官的官员中抄出许多钱财出来倒也更好!”
朱由校如此想了想后就开始期待冯铨等人会不会真的挖出这些东林党官员在为官上面的罪行来。
在选官还没结束前,特别京察组的官员就已全部组建好。
这些官员自然皆是非东林党官员。
其中领头的组正是左副都御史王绍微,而冯铨和吏科都给事中吴亮嗣为副组正。
不过,最为积极的则是冯铨。
因为冯铨年富力强且又最恨东林党官员。
所以,在京察组刚一组建起来的这天晚上,冯铨就立即拜会了王绍微和吴亮嗣,且以自己年轻为由而主动申请先对辞官的官员进行一个初步审查,然后再请王吴二人做终审。
而王绍微和吴亮嗣倒也巴不得如此,虽说他们也和东林党的官员不对付但也不想把东林官员得罪的太狠。
毕竟做人凡事都讲究留一线的。
现在冯铨要打头阵,将来冯铨无疑会是东林党最恨的那个人。
如果东林党有一天卷土重来,自然不会太记恨他们。
因此,冯铨也就成了这次京察组的实际领头人。
而冯铨也就风风火火地连夜召集了一帮年轻的科道言官开始调查这些辞官的东林官员。
“吏部积压的这三百六十二件冗务怎么回事,而且全是钧旨下的急务,竟然拖到现在,翰林院和内阁都有存档,你也不要狡辩!还有合计六十七万两亏空是怎么出现的,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先帝下旨用內帑补足吏部亏空,你们吏部不应该有这么多亏空!您需要说明一下,否则我们就只能直接奏报陛下!”
“太常寺在今年三月得款五十四万两,我记得是用于神庙和先帝下葬之礼的额外花费,但你们的账上少了二十万两!不要不承认没有这二十万两,要不要,我这就去翰林院把内阁存档给你们调出来看!”
……
一时间,冯铨每到一处衙门就咄咄逼人地逼问起这些刚辞官的东林党文官来。
连吏部尚书周嘉谟和太常寺少卿陈于廷这些都被他问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冯铨会如此积极,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让未辞官的自己人加紧处理就被冯铨连夜给查出了许多端倪。
陈于廷因此在被冯铨逼问时而不由得大怒:“冯伯衡!你真的要如此逼迫我等吗?!”
“冯某没有逼迫你们,冯某不过是秉公办事!”
冯铨回了一句后也没有理会陈于廷直接就离开了太常寺衙门,且道:“我们去礼部!”
“冯铨!你不要太过分!孙公将来是入阁之人,与你同在翰林待过,你不能毁他清誉!”
陈于廷忙大声喊了起来。
陈于廷可以确定清流出身的孙慎行身上不会查出太多的罪责,那样接下来最多是革职还乡,将来如果天子换了的话,不愁不能重新回归朝廷入阁,但他也不能十分确定孙慎行就彻底干净,也就对冯铨如此喊了起来。
而且,陈于廷还因此直接问着冯铨:“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冯铨只冷冷一笑。
不过,冯铨刚离开太常寺,就见到了解学龙。
解学龙忙来到冯铨面前,从袖中逃出一张十万两面额的会票,他也和陈于廷一样要保孙慎行,问:“孙公的清誉,你不能毁!一句话,够不够?”
“你在行贿本官,本官会如实上奏陛下!”
冯铨说完就继续往礼部走去。
一时,冯铨来到了礼部。
礼部的许多东林官员皆冷眼看着冯铨。
孙慎行倒是主动站了出来,对冯铨笑道:“冯御史,老夫乃清流官员,无论是之前任职的翰林院还是现在任职的礼部都是清贵衙门,所以老夫是真的两袖清风,你会失望的。”
冯铨笑了起来:“老色鬼,他人不知你孙慎行的变态,我岂不知?!”
说着,冯铨就对自己身后的官员喝令道:“把教坊司的官妓名册拿来!”
孙慎行听冯铨这么一喊顿时变了脸色。
“冯伯衡!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睚眦必报之人,大家皆是清流,皆是士大夫,你何必如此落井下石!你难道真要比东厂那些阉宦还要狠吗?!”
孙慎行的门生礼部主事荆养乔见此也急忙叱喝起冯铨来。
冯铨笑了笑:“何必如此紧张,我只是查查你们礼部下辖教坊司的官妓名册而已!”
冯铨说后就直接让人在礼部搜出了名册。
然后,冯铨就对自己带来的一名非东林官员吩咐道:“查查十四岁以下的官妓有哪些,哪些是失踪的,有无特殊胎记等,单独造册,然后把我让你们去找顺天府要来孩童失踪名册要来,一并统计在一起,随我去孙府查案!”
冯铨说着就看向孙慎行道:“顺天府丞毕公(毕懋康),即如今的少司空(工部侍郎)毕部堂,曾上疏言近来顺天府接连出现有少童失踪案,为此,毕部堂曾得旨大索全城,却毫无所获,但我在翰林可听得你们东林诸君子说过贵府留荷亭一带有罪孽事的!”
说着,冯铨道:“走,去孙府!”
“慢着!”
荆养乔喊了一下,然后对冯铨说道:“冯伯衡,你要做什么,陛下只是让你们查政务,不是让你们来查什么刑狱之案。”
“不是失踪之事吗,荆主事怎么主动说是刑狱之案?”
冯铨问了起来,然后又道:“本官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顺便查查这些事也是可以的。”
说着,冯铨就带着人去了孙慎行的府邸。
“冯御史!”
孙慎行没办法再淡定了,不由得亲自喊了一下。
冯铨站住了脚。
而孙慎行则直接跪了下来,以头撞地:“求冯公网开一面!”
冯铨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晚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冯某今日若不让你名誉扫地,便是不孝!”
“冯公!您若不饶老朽一次,老朽便撞死在这里!”
孙慎行突然大喝一声说了起来。
冯铨回头道:“那你就撞死吧!”
然后,冯铨直接出了礼部衙门。
孙慎行看了看旁边的梁柱,然后一咬牙撞了过去。
“恩师!”
荆养乔大声喊了一下。
孙慎行等着荆养乔来阻止自己。
结果荆养乔只是跪了下来:“恩师刚烈之风骨,学生敬服!”
孙慎行见此有些意外,但也不得不一咬牙朝梁柱撞去,但刚要撞上去,孙慎行就还是有些不敢,只得退了回来,坐在地上,痛声疾呼道:“我士林中怎么有如此败类啊!”
冯铨这里直接带人闯入了孙府,并来到了留荷亭的地方,且亲自动手挖了起来,结果还真的掏出一具又一具一丝不挂的男女孩童尸体来。
“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
“这上面还有鞭痕淤伤!真正是禽兽也!”
与冯铨同来的给事中亓诗教等官员不由得咋舌起来。
“立即去宫门击鼓求见陛下!”
冯铨此时也急忙说了一句。
“同意!”
亓诗教等皆附和起来。
……
“畜生!”
朱由校知道孙慎行的恶行后直接将揩手的帕子摔在了地上。
魏忠贤忙拾掇了起来:“皇爷息怒,犯不着跟这样的畜生生气。”
“你东厂立刻将孙慎行羁押起来,严审其犯罪细节与动机,并通过《皇明报》让天下皆知此事,另外着内阁拟旨对孙慎行凌迟,抄家!并将此旨也同时刊载在报上。”
朱由校立即对魏忠贤吩咐了起来。
“奴婢这就去办!”
魏忠贤忙离了朱由校这里。
于是,孙慎行因此东厂抓了去,且很快就因为承受不住东厂的审问手段,而将自己所有的罪孽甚至连其他士大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都招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冯铨还在继续对这些辞官的东林文官进行调查,并且不断地挖出各种骇人听闻的猛料出来。
一直到最后,朱由校发现这些要辞官的东林文官中果然真的没几个真正算是清廉正直的。
这些东林诸君子的丑恶一面也通过《皇明报》的刊载而被天下人所知。
而解学龙等东林党人对此自然是很难接受的,也因此深恨冯铨等人。
不过,解学龙等东林党官员现在也没办法反击。
毕竟无论是之前的刘一燝、缪昌期、周延儒等所做的事以及现在孙慎行等人所做的事都是板上钉钉,已经无法否认。
……
此时。
奉旨去辽东捉拿王化贞的东厂办案人员也已抵达沈阳。
不过,王化贞和他背后的辽地官员以及晋商和东虏势力还不知道因为他们要搞熊廷弼导致一场大案发生的事。
毕竟朱由校及时地通过封城封住了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的可能性。
当然主要是因为朱由校一上任就重视厂卫建设,一下子把东厂和锦衣卫的功能调动了起来,使得朱由校这个皇帝虽然不能彻底地操控整个天下,但要想在京城做些事还是可以的。
而王化贞也就依旧还沉浸在靠东林党势力扳倒熊廷弼并升任辽东巡抚的幻想中。
事实上,王化贞和其他官员早就开始疏远辽东经略熊廷弼,而亲近辽东巡抚袁应泰。
“据范毓卿传回消息说,这一次,张修德和魏应嘉诸公拿出了熊廷弼行贿结党的实证,到时候他熊廷弼下台是迟早的事,而将来辽东的胆子只怕会压在袁公您身上啊!”
王化贞此时就笑着对袁应泰说了起来。
袁应泰只摸了摸颌下胡须,说道:“但愿如此,熊公此人过于刚愎自用,不听善言,以他为经略,的确不妥当!就拿蒙古难民这事来说,这些明明是很好的兵源,结果他就是他不允许他们进城,硬说他们当中混有细作!这不是有意逼着蒙古难民倒向东虏吗?!”
“袁公高见!”
王化贞回了一句就也颇为义愤填膺地道:“他熊廷弼就该早些被罢职,不然有他在辽地一日,辽事就日坏一日!”
“部堂有令,传见右参议王化贞!”
但就在王化贞话刚一落后不久,熊廷弼的一标营武官就持尚方宝剑而来,且传达了熊廷弼的命令。
王化贞虽然不满熊廷弼但也还是奉命来了熊廷弼这里。
但文官内部素来倒不怎么讲究上下尊卑,尤其是王化贞现在和东林党官员走得近,也就不屑地道:“不知部堂传唤下官所谓何事?”
熊廷弼没有说话,只看向身后的东厂办案人员。
这时候,东厂珰头理事百户孙云鹤走了出来:“奉旨!捉拿钦犯辽东布政司右参议王化贞进京!”
“拿下!”
说着,孙云鹤就大喝一声。
王化贞听后脸上顿时失色。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化贞看着熊廷弼问了起来。
熊廷弼则摸了摸鼻子,对孙云鹤道:“孙珰头,老夫还有事要忙,就不作陪了。”
孙云鹤知道熊廷弼现在深受元辅方从哲信任,而元辅又深受自己皇爷信任,自然也不敢对熊廷弼不尊重,也就笑了笑道:“部堂请自便!”
熊廷弼因此便离了这里。
“熊部堂!”
王化贞这时候则已经被东厂的人扣住了肩膀,但他还在挣扎着,且突然喊了熊廷弼一下。
熊廷弼没有理会王化贞,只进入了里间。
他已经收到朝廷宽慰他让他放心的旨意,也因此,熊廷弼的心也安定了不少,自觉辽事还是大有可为之处。
尤其是熊廷弼在通过邸报得知皇帝已经给同为湖广人的张居正平反甚至追封伯爵的事后,他就更加确定当今天子是真的有意重现万历初期的帝国辉煌。
“熊廷弼!你勾结阉宦,竟联合东厂的人拿我!你不得好死!”
而这时候,王化贞见熊廷弼不理他就干脆直接大骂了起来。
孙云鹤见此直接一拳头朝王化贞脸上打了过去,直接打碎王化贞两颗牙:“大呼小叫做什么!拿你是朝廷旨意,跟熊部堂没有任何关系,而你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自己清楚!来人,将他嘴堵上,省得他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于是,一东厂番役便拿起布团往王化贞嘴里塞来。
王化贞则因此大喊道:“你们干嘛,你们混蛋,我王化贞朝中也有人,你们这样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这样!”
王化贞喊了没多久就被彻底地堵住了嘴,然后被押了下去。
至此,这个历史上因为急功冒进且不听熊廷弼劝阻而致使辽东战事一败涂地的投机钻营之辈提前结束了他的政治生命。
……
“启禀皇爷,王化贞已押解进京。”
这一天,当朱由校刚在乾清宫广场跑完步后,魏忠贤就瞅准机会来到近前禀报了起来。
朱由校听后一边从客氏手中接过帕子揩拭着汗水,一边说道:“那差不多的要犯都到齐了,也该处决他们了;先处决家里的人,内廷的要犯集中起来提前一天安排到西市行刑,那一天封闭去西市的街道,然后让内廷所有内宦宫娥都去观刑,以做警示之用!再处决外朝的人,到时候也一样让所有在京文武官员去观刑!”
“奴婢遵旨!”
魏忠贤回了一句。
“抄家的情况进行得如何,內帑现在已有多少库存?”
朱由校又问了起来。
“回皇爷,合计折价已有两千一百余万两白银,目前刚抄完刘一燝,获得合计价值三百五十六万多两白银的內帑。”
魏忠贤回答道。
朱由校听后沉思起来,心道:“目前看来练兵的银子暂时是够了,只是光靠抄家也是不够的,毕竟练了兵还得养兵,最后还是要有可持续的进项比较好,得尽快把官营产业办起来。”
这时候,刘若愚走了来:“皇爷,孙承宗和徐光启求见。”
“立即宣见!”
朱由校忙说了一句。
孙承宗和徐光启自然是来给朱由校讲经筵的。
而朱由校则在见到徐光启和孙承宗后道:“今日经筵取消,两位爱卿随朕过来。”
于是,朱由校便带着徐光启和孙承宗到了自己的木匠作坊。
“王承恩,你给两位爱卿操作一下朕让你们做的这新式纺纱机。”
朱由校对替自己负责整个作坊管理工作的太监王承恩吩咐起来。
王承恩应了一声就立即坐到走到里间摆放成品的大屋内,开始操作起来。
徐光启和孙承宗则跟着朱由校走了进来。
而一进来,徐光启和孙承宗就被眼前这架纺纱机上面同时运转的八个纱锭给震惊在原地。
“这是如何想到的?”
徐光启不禁脱口而出,且忍俊不禁起来,他家本就是松江富商,自然对这纺纱机特别感冒。
而孙承宗也开始不由得想道:“如果让这纺纱机纺纱的话,那同样价格的棉花所纺出的棉纱就可以用更低的价卖。”
“两位爱卿觉得这纺纱机如何?”
朱由校询问起来。
徐光启忙道:“回禀陛下!此机子将革新整个棉纱之产业,因为寻常纺纱机纺纱时,一个人操作的纺纱机只能有一个纱锭纺纱,但对于这新型的纺纱机而言,一人操作的话却可以令八个纱锭纺纱,等于是寻常纺纱机的八倍之效,若用于棉纱之业,必取厚利。”
“陛下,臣以为,徐部堂所言甚是,此机子会使得天下棉纱更易产出,而可令天下衣被之物降价,并使得万民更易获得避寒之物!”
孙承宗回道。
朱由校则点首说道:“朕有意将此作为官营取利的第一个办法,并借此建立起官营棉纱厂。”
说着,朱由校就又道:“徐卿说过,这生丝、棉纱是如今畅销海外的暴利行业,用棉纱取利前期养一支兵马是足够了的,现在关键是谁去操办这事,按理,徐爱卿更适合这事,毕竟你徐家本就是松江富商,但你还有练兵之事,此事就交给孙爱卿来办。”
朱由校因此看向了孙承宗。
“是!”
孙承宗忙回了一句。
“通过官办产业来开辟财源是你提出来的办法,现在就由你去做这个,具体如何做,你可以聘用懂这类行当的幕僚给你经营,厂址的话,就选择在松江,朕会任你为苏淞巡抚,这一带棉业发达,便于采购棉花与出售棉纱。”
朱由校对孙承宗继续说了起来,且又对徐光启说道:“而厂址所需占用的田地和纱工由徐爱卿提供,当然,朕也不会白夺你徐爱卿家田地,朕意用爱卿家的田地作为组成的官营棉纱厂的一部分份额,到时候官营棉纱厂所取之利就按照徐爱卿家所占份额分一部分利给你徐家,这个份额便称为股份,徐爱卿意下如何?”
徐光启喜不自胜,心里因为朝廷要夺江南棉纱之利而自家棉业也会因此有些受损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且忙行起大礼:“臣谢陛下赐臣家这永世富贵之恩!”
孙承宗笑了笑,他自然明白徐光启为何这么喜形于色。
因为和皇帝一起合伙做生意肯定就不会亏的。
而朱由校这时候则看向孙承宗,道:“朕知道孙爱卿家是种棉大户,朕也纳你家的棉田与相应种棉选棉之工组成一部分股份,这样就纱厂有了自己的棉花供应与筛选棉花的专业人员,不用担心被人卡脖子,这也算是朕赐给你的富贵,而不是让你白为朝廷为朕做事!”
孙承宗也很是欢喜,忙跟着谢起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