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
当油香四溢,椒辣扑鼻的烤肉串递至众人眼前之时,所有人下意识相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狠狠咽下一大口口水……
“来!尝尝本王在边塞偶然发现的西域香料,究竟如何?”
赵政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尽情品尝,而后便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下,满意的大口嚼着,不待众人反应,就已经率先开动起来!
“多谢殿下赏赐!”
众人眼见得有殿下亲身示范在先,哪还有再多顾虑,当即躬身谢恩,随即便整齐划一的操起竹签,从其上咬下一口令人口水直流的烤肉,瞬时便嚼了起来。
“唔……”
霎时之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刺激之感,从口腔之中轰然爆发而出!
众人尽皆微闭双眼,享受着这种来自西域的神奇香料,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全新味感!
“殿下,此种香料……果真风味独特啊!”
诸葛暗当即出声而赞,对于殿下的眼光和敏锐,更是钦佩不已。
说着又下意识望了眼手中竹签,却发现不过眨眼之间,手中这签烤肉就已然全数下肚,口舌之间却还充斥着满满的香辣之感。
“是啊!殿下!此种香料若好好运作一番,必能在九州大地掀起一股美食热潮啊!”
霍金更是急切般狼吞虎咽,即便嘴巴被烫的直哈热气,却依旧难掩心中激动神情!
如此特殊之西域香料,令霍金第一时间就透过这小小一串烤肉,联想到了其背后所蕴藏的巨大商机!
如此美味,若能够好好运作,再借机垄断西域香料之经营贸易之权,又将会是一笔多么难以估量的巨额商利?!
“哈哈!不急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嘛……”
面对众人的激动神情,赵政只是哈哈笑着摆了摆手,心中却早已有了完备的详尽计划。
“目下秦川当务之急,乃虎牢商道疏通一事!商社初立,人手和资金都有着很大限制……”
眼见得秦王殿下神情肃穆安排起了正事,众人哪怕心中再馋,也纷纷放下手中烤肉,仔细聆听殿下安排。
“倒也先不急于运作这等香料,而是要将重心放在虎牢商道一事,争取在一年……不!在半年之内彻底打通虎牢商道!!”
赵政顿一咬牙,直接将虎牢商道的打通时间从原本计划中的一年,足足缩小一倍压缩到了仅仅半年之久!
如此一来,肩负在霍金身上的重担可就更重,完成这项浩大工程所需要的资金和人力自然也就随之翻涨!
“军师,你全权统筹此事!定要举全郡之力,助商社在半年时间之内,彻底打通虎牢商道!!”
赵政心中自然明白,想要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完成如此浩大工程,单凭霍金一人与刚刚成立的华夏商社,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全的任务!
故而,此等大事,还需得举全郡之力,全力以赴,配合商社行事才可!
“喏!”
瞬时之间,诸葛暗、霍金两人面色严整,齐声称喏!
“疏通虎牢商道,此乃其一也!目下郡内赈灾济民一事既已处置妥当,那么税法改制一事……自当正式提入议程了啊!”
此言一出,院内众人尽皆心中一惊,齐齐色变!
只因他们心中全都明白,殿下口中所言税法改制一事,正是要对整个秦川世族动刀子,从地主豪门身上割肉的全新税制——摊丁入亩啊!
如此千古大计,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目下刚入秦川不过三月有余,适宜如此大动干戈,与整个秦川世族为敌么??
“殿下!税法改制一事……以臣之见,或可暂缓两年再行此事!”
老成持重的军师诸葛暗,第一个出声劝阻而道。
如今刚入秦川不久,又才处置完赈灾济民一事而已,府库空虚郡务糜烂,若在此时挑动战火,公开与秦川世族为敌,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啊?!
“是啊殿下,我等如今还对秦川世族不甚了解,冒然提起此事……恐生大乱啊!”
身为世家豪门出身的霍金,如何不知这些地方世族实力之雄厚,根基之深重!
可谓是家家养有私兵,户户刀弓齐全,族中人口动辄数千上万人,所辖佃户、农夫更是不计其数,数不胜数!
说句最为直白的话,族长一声令下,甚至都可以迅速集结起一帮数千人规模的小型军队!
即便这种小型军队空有人数,装备奇缺,最多算是农兵,压根无法与正经上过战场的军旅相提并论。
但却胜在人数众多啊!
虽然目下这些世族各个都老老实实,看起来似乎乖巧无比。
可那都是并没有切实触碰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之下!
之前殿下虽逼迫秦川世族捐粮,但那也是有他自己亲身带头,并且捐些粮食也不会伤及自身筋骨的前提之下。
而税法改制一事,却与捐粮万万不同了啊!
捐粮只是折些粮食,税制却是要了世族老命!
若果真如殿下所言,摊丁入亩,清点郡土,不以人头缴税,而以亩地上税!
如此激烈税制,可谓是一刀砍在了所有世族的七寸之上,几乎跟要命已然无二!
就连霍金自己扪心自问,若曲阳郡太守欲要如此行事,将税制更改为摊丁入亩,以田地计税!
那么受损最大的,自然是他们曲阳第一世族——霍氏啊!
若果真如此,只怕自己霍氏就要第一个出头率先反了这个太守,如何能接受这等要命之举啊?!
故而,在霍金看来,如此重要之千古大计,非徐徐图之,静观其变而不可!
如何能不管不顾,任性妄为呢?
若果真冒然行事,导致一夜哗变,以至于诸多世族联合反抗……却又该如何是好啊?!
“皇兄!我知你振兴秦川心切,但这般重大之事,还是万分谨慎为好啊!不如……书信父皇,与他商议一番却又如何?”
赵芸虽然懵懂,却也知此事之利害,影响将会极其深远!
故而心下担忧之余,不由便想到父皇,心中以为,如此重大变革,理应于父皇商议一二才是!
赵政闻言突的一怔,却只是摇头,并未见任何回应。
“殿下,老奴以为……此事也应三思而后行啊。”
侍立一旁的老管家高德,却也忍不住出口而道。
身伴王侧多少年,他又怎会不知,摊丁入亩之事究竟会激起多大风浪呢?
殿下不过年仅十二而已,若果真事发突变,却又该如何临机处置呢?!
“哦?”
闻听此言,赵政不由望他一眼,却依然未曾开口,只是不禁踱步于庭院之中,听着众人几乎一边倒的劝阻之言,心中如负千斤一般顿觉沉重。
“殿下!还望三思啊!!”
见此情形,众人纷纷相视一眼,继而不约而同般齐身倒地,口中高呼不止。
“害……本王何曾不知,税法改制一事厉害非常?”
赵政见此情形,不由苦笑一声,而后长叹而道。
“但你等可曾想过,正是如此干系重大之事,若真欲成事,非雷霆之势不可!非酷烈手段不可!非先发制人而不可为也!”
此言一出,院内众人尽皆一怔,旋即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如此要害之举,即便徐徐图之,寻机而伺……那些世族便会乖乖听话,放任改制了么?”
话音刚落,众人却是更为鸦雀无声,哑口无言。
似乎……确实如此啊!
此等激烈之举,无论采取何等手段,怀柔也罢,强硬也罢,秦川世族都不可能听之任之,甘愿放弃自己的祖宗基业啊!
而且越是拥有土地越多,越是势力越位庞大的世族,就越是难以容忍,乃至于接受此等税法改制之举啊!
如此想来,若当真采取怀柔之策,是否反而坏事,以至于令这些在当地具有极大号召力的世族,反而有了更多准备时间,甚至于搞出什么难以收场的天大祸事!
故而,殿下所言听在众人心中,一时半会反而没了主意。
却不知究竟该采取徐徐图之的怀柔之策,亦或是雷霆出击的强硬手段?
似乎都可为,又似乎都不可为!
似乎都有道理,又似乎都存有极大弊端!
这……可究竟该如何抉择才好啊!!
念及此处,众人不由纷纷望向秦王殿下,最终该如何处置此事,还得全凭殿下决断啊!
“军师……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政大皱眉头,最终还是望向军师诸葛暗出声询道。
说实话赵政心中也是一团乱麻,在如此紧要关头,即便事先都有过决断,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
但事到临头,他却还是难免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回殿下,摊丁入亩此等税改之策,于国于民皆为功在千秋之大事也!”
诸葛暗当即拱手,一开口便为此次税改定下了不可动摇的坚实基础。
“故而,殿下初提此策之时,臣便早已明知,如此千秋大计,不在是否可为,而在何时可为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颔首,对于摊丁入亩之功过是非,显然都已在心中极为认同。
“臣方才暂缓之言,是出于殿下初入秦川,对郡内事务并无完全掌控之力,故而出此下策,唯恐突遭生变而已。”
诸葛暗轻摇羽扇,条理清晰般缓缓分析而道。
“但殿下行事极有章法,往往谋而后动,罕有冒失之举!故而方才不过寥寥数语,臣便心中大定,殿下定是早有安排,对临机突变之事早有应对!故而……”
言及此处,诸葛暗望向殿下的眼中不禁充满钦佩神色。
而其余众人,这才纷纷恍然大悟,才知自己不过是管中窥豹而已,着实见识太浅!
以殿下如此缜密心思,周全谋划,又如何会行愚蠢鲁莽之举呢?!
“哈哈哈哈!军师果然懂我!”
赵政闻听此言,不由哈哈大笑!
却是望着微微欠身的军师诸葛暗,不禁抚掌叹道。
“本王既敢如此行事,自是早有周密安排!方才所问,不过是心有迟疑而已!”
说罢,赵政猛然一挥袖袍,似是下定决心般断然而道!
“但听军师一言,却才终有决断!既然税改一事势在必行,终究有此一举!倒不如长痛不如短痛,却是先下手为强!!”
言及至此,赵政脸色罕有冷意,目光中更是流露出几分狠辣之色!
“本王倒要看看,这些秦川世族……莫非还能翻天不成?!”
此时此刻,赵政心中终有决断,却是势不可挡,必要力推税改一事!
不知何时,赵政自从穿越以来,经历过风雨波折,这心中竟变得越发冷酷起来。
或许是那些满沟的死婴遍地……
或许是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
或许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
或许是那些鱼肉乡里的世族……
又或许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自身利益……
当赵政在这一刻做出以强力姿态推行税改一事之时,他的内心之中,却已经做出了不择手段,血染满地的准备!
念头通达之后,他当下一甩袖袍,肃然安顿而道!
“三日之内!本王要所有秦川世族的详尽资料!!”
院内众人,无不凛然,即刻跪地,齐声唱道!
“喏!”
……
【今日无史,笔给你,你来写叭!】
汉阳城·秦王王府
今夜的秦王王府,张灯结彩,红绸满目,一派喜庆的热络景象。
如此盛景,相比于秦王殿下初至汉阳时的冷清景象,却犹如天壤之别,简直令参见国宴之人,尽皆失措,恍神不止。
但紧接而来的,面上却又是恍然大悟般的了然神色。
毕竟秦王殿下初至秦川,便遇上百年难遇之大旱,有如此棘手困难摆在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兴致去大搞宴会。
可如今在军师诸葛暗的主持之下,旱灾救济一事已经全数处置妥当,秦王殿下可谓是去了大大的一块心病。
这念头通达之下,自然也就有了多余心思,去注重这些礼节性的东西。
故而,今夜的秦王王府,显得这般热络隆重,也就自在情理之中了。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国宴所上菜品,也绝不会是当初那般寒酸简陋,而是丰盛至极,以贺此次赈灾大捷!
怀着这般小心揣摩,众位秦川名门大族之话事人,心下也便放松了许多,不同于首次赴宴时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却是一个个三五成群,热络异常的寒暄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可是秦王殿下公开表明的贺宴,更是要表彰他们这些在此次赈灾中,踊跃配合的大小世族们!
他们今夜,可都是这秦川郡的功臣啊!
既然在如此情况之下,自然不必如当初那般战战兢兢,不敢多语,见面寒暄一二,增进感情,自无不可。
而果然如他们所料,在众人鱼贯而入之后,案几之上早已将瓜果、甜点、美酒等物摆放齐整,与上次那般空无一物,却是大相径庭,礼遇非常!
这令众人心中不由更是大感欢喜,心知殿下这次是真心想要感谢他们这些有功之臣啊!
你看看,这捐点粮食之后的待遇……
果然是大不一样啊!!
“秦王殿下驾到~~~!”
陡然间,骤然响起的一声高唱,顿时打断了众人极为小声的窃窃私语。
殿内众人无不神情肃穆,挺直腰背,静候秦王殿下御驾亲临!
“臣等参见秦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那道华彩王服之身影,出现在殿内之时,众人尽皆伏地而跪,口中齐声高呼!
“哈哈哈哈!众位爱卿平身!今夜庆宴,不必如此多礼!”
赵政哈哈大笑着虚抬右手,示意众卿不必多礼,即刻平身吧。
“谢殿下!”
众人当即叩首谢恩,而后缓缓起身落座,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虽无人敢在秦王殿下面前有任何失礼之处,各个在内心之中都还是小心至极。
但眼角余光瞥见殿下那洋溢而出的满面笑容,却都在心中大感放松,比起当初首次赴宴之时的忐忑和紧张,可要好过太多了。
“众位爱卿,今夜乃国之庆宴!庆贺赈灾济民一事功成圆满!本王便与众卿同饮一爵,贺此大捷!”
赵政笑着举爵而起,遥遥望着殿内众臣示意之后,便当即单手轻掩,仰首一饮而尽。
“谢殿下赐酒!”
秦王殿下亲自举爵而庆,又有何人胆敢怠慢?
当即便纷纷提起案中酒爵,与秦王殿下一同而庆!
“这第二爵酒嘛……自是要敬主持赈灾一事的诸葛军师!以及辅佐军师的赈灾御使——霍金兄!”
赵政说罢,却是又一次举起手中酒爵,再次对场下众人遥遥示意。
“来!众位爱卿与本王同提酒爵,再饮一爵!”
说着,赵政竟豁然站起身来,向着场下最前排的军师诸葛暗与赈灾御使霍金,当众敬酒!
“殿下,这!”
此举当真出人所料,众人尽皆大惊,而后匆忙起身,纷纷与殿下共同举爵而敬!
“殿下……”
就连旁观众人都惊愕至此,更何况此时被万众瞩目的诸葛暗与霍金!
他们二人更是慌忙起身,心中激荡不已,凝望着殿下起身而立,举爵而敬的身影,险些当场落泪……
“至于这第三爵酒嘛……倒也暂且不急。”
不过在提到第三爵酒时,赵政不慌不忙,反倒又坐回案中,望向场下最前排的秦川太守——耀飞笑而说道。
“耀太守,今夜国之庆宴,这第三爵嘛,理应敬各位踊跃捐粮的秦川世族才是……不过本王初来乍到,却还对本地世族不甚了解,还望太守为本王一一介绍才是。”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尽皆心中一轻,郡守耀飞更是呵呵一笑,连忙起身拱手而道。
“殿下所言极是!臣这便为殿下依次介绍就是……”
耀飞独立殿中,笑呵呵的望向殿中众人,当即便虚指一位须发皆白之老者,率先开口介绍。
“殿下,这位便是秦川白族族长——白柏,白老先生。”
话音刚落,只见这位白族族长便当即竭力起身,手拄龙头拐杖向秦王殿下躬身而道。
“白族白柏,见过秦王殿下!”
“哦?原来是白老先生……快快请坐,老先生身骨硬朗,果真如同柏树一般常青啊!”
赵政眉头一挑,当即客气而道。
只是这脑海之中,却不禁浮现而出,军师等人特地搜集而来的秦川世族资料。
‘白柏,秦川八大氏族之首——白族族长是也!年过花甲,在族中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殿下,这位则是秦川薛族族长——薛贵,薛老先生。”
待白族族长坐下,太守耀飞又当即虚指另一人,继续介绍而道。
“薛族薛贵,见过秦王殿下!”
那薛贵却是看起来年岁更大,起身甚至都还需身旁婢女搀扶。
只不过说话之间,倒也口齿清晰,似乎并未老到糊涂。
“哦?原来是薛老爷子……快快请坐,不必如此多礼!”
赵政顿时摆手,示意薛老爷子年岁过高,却是不必行礼。
几乎同步之间,脑海之中则又一次闪过这位薛族族长的详细资料。
‘薛贵,秦川八大氏族之一——薛族族长是也!年过古稀,却仍对族中有着极大掌控力!’
“殿下,这位便是秦川古族族长——古奇,古老先生。”
耀飞继续介绍着,那位古奇古老先生也赶忙起身,向秦王殿下恭敬行礼。
“古族古奇,见过秦王殿下!”
“呵呵……古老先生不必多礼。”
赵政依然笑着点头,面色不改般客气招呼。
只是这内心之中,却已经开始思虑盘算起来。
这白族、薛族、古族,可都属于秦川八大氏族之列!
这太守耀飞在介绍之时,果然便按照实力强弱之分进行排序。
最先介绍的白族,可谓是八大氏族之首,堪称秦川第一名门世族!
紧跟其后的薛族,则是实力仅次于白族的第二世族!
这白族与薛族,便是整个秦川郡中,公认实力最为强大的两大世族!!
如果能够解决这两族,便能够解决秦川八大氏族!
如果解决了秦川八大氏族,那自然便顺手解决了整个秦川世族!
故而,此次税法改制,难点与核心……便在这白薛二族身上!
心中打定主意,赵政面上却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仿若人畜无害一般望着众人,对耀太守所介绍的每一位秦川世族都笑容满面,可谓是给足脸面。
“来,今日首次认识众位秦川世族,本王甚慰!这第三爵酒……便敬众位踊跃捐粮的秦川世族们!”
说着,赵政却是再次起身,举爵相邀,与众人再度一饮而尽!
“臣等惶恐……谢过殿下!”
众位族长家主,闻言顿显惶恐,连声恭敬而谢,与殿下一同再饮一爵。
“军师,今夜乃国之庆宴!你便当众公布此次赈灾详情吧!”
三巡之后,赵政便笑着望向军师诸葛暗,命他当场向众人公布赈灾详情。
“喏!”
诸葛暗当即起身,拱手称是。
而后面向众人,却也不用一纸一字,当场便胸有成竹般张口说道。
“此次赈灾,共涉及郡内六十三县,发放赈灾粮草共计一百零七万三千六百四十六石!组织灾民以工代赈,兴修水渠共计二百三十七处,浇灌良田上万亩,为明年春种秋收,打下了坚实基础!”
“彩!”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阵阵掌声!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涉足郡内六十三县,发放赈灾粮草上百万石,甚至还组织灾民以工代赈,顺带为明年的春耕做好准备。
如此周密部署,当真称得上是功成圆满,令人赞叹啊!
“殿下,此乃赈灾初始殿下所赐王命之剑,赈灾途中共斩贪赃县令七人,枉法小吏三十九人!现带血而归,还于殿下之手!”
然而当军师诸葛暗捧出那把王命之剑,并道出此剑剑下所亡人数之时,方才还齐声叫好的众人顿觉脑后一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才知如此赫赫赈灾之功,却是在血淋淋的杀伐果断之下,才得以功成圆满,顺利达成!
念及此处,众人面面相觑,却是都从对方目光之中,看出几分忐忑神情。
即便秦王殿下今日如何礼遇众人,但其手握生杀之大权,却不得不令所有人心惊胆战,如立悬崖之侧啊!
尤其秦川太守耀飞,闻听自己治下之臣被如此轻易斩杀,甚至连自己这个一郡之守都这般后知后觉,根本无力反抗!
当先面色一暗,心中大叹不止……
‘这便是国中之国,王下之臣的悲哀之处啊!’
“好!军师顾及大局,这才忍痛出手!这等视民间百姓为芥草之宵小鼠辈!却是死的痛快!死的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赵政接过佩剑,却是当众哈哈大笑,更是直道此等宵小身死,简直大快人心!
如此之言,听在众人耳中,更是心中骤跳,面色变幻不止……
“只可惜……此次赈灾即便功成圆满,然我秦川贫瘠……却是依旧如故啊!”
赵政说着说着,语气愈显低沉。
场下众人见此情形,更是顿显惶恐,连忙伏地而跪,齐声高呼而道!
“臣等罪该万死!”
“害!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还有何意义呢?”
赵政苦笑一声连连摆手,却是当即起身,缓缓踱步而道。
“秦川之困,自古如此也!然本王既获封于此,却不可坐视秦川贫瘠,更不可罔顾百姓疾苦!”
言罢,赵政猛然望向殿内,却是斩钉截铁般肃然说道!
“故而,秦川欲兴,必求变也!”
此言一出,殿内伏地众人,尽皆心中一惊,却不知殿下此言,又是意欲何为?
……变?
如何变也?!
“以本王之意,秦川欲兴,秦国欲盛,则必不可散财于野,致使民强而国弱也!”
民强国弱一出,众位世族族长尽皆大骇!
须知此民绝非彼民,在秦王殿下口中,民强之民,自然非贫瘠百姓之民,而是富庶氏族之民啊!!
“故而若想使国富而民强,则必须图变,税法改制,以增秦国国力!”
如此惊世骇俗之言,当即便令殿内众人,尽皆伏跪不起,竟无一人敢擅自接话!
图变、改税……
这、这是如此这般,轻而易举之为么?!
“当然,若想税法改制,首当其冲……却是盐铁专营之税!”
如此之言,顿令场下众人,尽皆大惑不解!
却不知道秦王殿下此举究竟何意?!
毕竟这盐铁专营之权,本就是直属于秦王殿下之权,与殿下本人的利益切身相关啊!!
却还真从未见过,税改之举……竟是拿自己先行开刀的?!
“本王决意,将秦川盐铁专营之权!全数收归国有!以充国库!以强国力!”
“哗!”
此言一出,殿中尽皆哗然!
然而不待众人回应,秦王殿下却是又紧接而道!
“除此之外,田赋之税也将大改!自此摊丁入亩,地丁合一,只以田亩计税,不以人头缴税!”
如此之言,却是更如惊涛骇浪一般,直令场下众人惊愕抬头,目露骇然之色!
“殿下!此举万万不可啊!!”
陡然一声高唱,却是瞬时之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霎时汇聚一身!
“殿下……”
……
“神武十二年,始皇于秦川大改税制,力求变法!
其一,收盐铁专营为国有!
其二,摊丁入亩,地丁合一!
只此二策,奠定秦川腾飞之基,创立万世不移之法,实乃功德无量,福及苍生矣!”
——《后乾书》卷一·太宗始皇帝本纪
“殿下!此举万万不可啊!!”
陡然一声高唱,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一处,却只见须发皆白的白氏族长——白柏,正仓惶抬头,口中连连高呼!
“自古丁亩田赋,皆乃祖宗之法!更乃上古圣皇之法!如何能轻易改之啊?!”
白柏此刻是真的慌了。
‘摊丁入亩,丁亩合一’这八个大字,就如同一句最为狠毒的咒语一般,令白族族长恍然失神,心中失措!
甚至情急之下,都顾不及礼仪尊卑,当众便连声大呼!
他骤然听到白族十数代辛苦积攒的那么多良田,竟在秦王一语之间,全数清点,缴纳赋税!
如此冲击之下,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这、这可真真是要了整个白族的老命啊!!
“是啊殿下!莫说我大乾三州三十六郡,就算是放眼九州一百零八郡,却也从无如此先例啊!!”
跪伏一旁的薛族族长薛贵,哪怕已年过古稀,老态龙钟!
但在如此之宗族生死关头面前,又如何能坦然处之,听之任之呢?!
“殿下!还望三思啊殿下!!”
“殿下!还请收回成命啊!”
“是啊殿下!不应如此!不应如此啊殿下!!”
而在白、薛二族族长的带领之下,其余大小秦川世族之族长家主,也在同一时间齐声高呼,直言此举大为不妥!
一时之间,简直群情激愤,似乎秦王殿下一语,竟惹的众怒一般!
至于以太守耀飞为首的秦川官吏,却也在此时罕见的沉默不语,既不出声相助世族,也无人挺身为秦王殿下化解矛盾。
似乎不约而同一般,尽皆不发一言一语,不做任何表态。
就仿佛,如此郡中大事,竟似与自己毫无瓜葛一般……
“哦?如此大善之策,竟全数反对,无一人赞同么?”
赵政面上故作惊讶的反问道,实际内心之中,却对此早已准备。
自己都已经磨刀霍霍向猪羊了,这些世族不哭着喊着反对,难道还能自己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来么?
但即便如此,赵政却已经铁了心要大改税制!
就算所有人都反对自己,此事也势在必行,非改不可!!
“是啊殿下!如此之举……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啊!”
此时此刻,一众秦川世族差点都快傻了!
他们哪一个家族不是延绵上百年甚至数百年?!
就连战国时期那般征伐不断,也从未面临过如此危局之境啊!!
谁知这秦王殿下初来秦川,强行逼迫众世族捐粮也就罢了,不过是损失一些身外之物而已!
如今更是要扛起锄头,撅了秦川众世族的命根子啊!!
将赋税制度由‘丁亩田赋’更改为‘摊丁入亩’?
将原本的以人头计税更改为以亩地纳税?!
这、这不就是明摆着,要断了所有秦川世族的基业吗??
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哪国何州,有过如此离谱之可笑税法?!
故而,哪怕前有对秦王殿下的忧惧和恐慌,众位秦川世族,却仍旧严辞抗议,万万不能够接受如此税改之策啊!!
而眼前一幕,看在此时的秦川官吏眼中,更是不由冷笑连连,作壁上观。
这秦王殿下果真是个孩子,想事情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些!
如此重大之事,莫非是真能随意推行而成的么?
不过刚入秦川三月有余,就惹的秦川世族尽皆怒目,却不知他秦王殿下,面对如此局面,又打算该如何处置才好?
“呵呵……耀太守,你为一郡之守,却又如何看待此事呢?”
谁知秦王殿下面对如此情形,竟丝毫不慌不忙,仿若目下群臣之激愤不是针对自己一般,反倒转头望向秦川太守耀飞笑而问道,似乎是真想听听他的意见一般。
“额,这……”
耀飞顿时迟疑,一时也未想到殿下竟会将此等难题甩在他的身上。
他沉吟片刻,而后这才说道。
“殿下,税改之事……干系国本,非同小可!依臣之见,此事不应操之过急,而应仔细商议再定,甚至急报京中,以待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附和,纷纷出声赞道。
“是啊,耀太守所言,正是老成持重之言啊!”
“对头对头!如此重大之事,理应报于京中,恭请陛下圣裁才是!”
“殿下!这般国之重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啊!”
顿时之间,众位秦川世族,仿若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连声附和,恳请呈入京中恭请陛下圣裁!
若果真呈入京中,送于陛下手中,甚至登上朝堂,进行朝堂论辩!
试问那些大乾最大氏族出身的文武大臣们,又会有谁支持这种滑天下之大稽,自掘祖坟之策呢??
届时,就连陛下也无法硬顶着文武百官的集体反抗,强行决议通过此事,更何况是他一个毛都还未长全的小小秦王?!
念及至此,方才骤闻此言,顿觉如遭雷击,天崩而塌的秦川世族们,一时却大感振奋,望向秦川太守耀飞的眼神之中,更是隐隐透露出感激与钦佩之情!
不愧是耀大人啊,果真一语中的,将如此棘手之事,轻描淡写间化解于无形之中,甚至还不用与秦王殿下直面相抗,便可轻易解决此事!
啧啧,如此一语之功,果真居功甚伟啊!!
“哦?太守之意……”
赵政闻言,对于那些叫嚣不止的世族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双眼微眯,犹如两把利剑一般,直刺太守耀飞!
“这秦川之事,本王莫非还做不得主了?!”
一语之下,耀飞顿时惶恐,连忙跪地叩首不止,口中仓惶惊呼!
“殿下!殿下!微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砰砰砰砰!’的叩首之声,顿时响彻整个殿内,骇的众人尽皆无语,连忙低下脑袋,却无一人敢与秦王殿下目光相对,生怕惹下祸事。
“哼!没有此意最好!”
赵政当即冷哼一声,却是不待众人回应,当即腾然起身,猛地一拍桌案!
“本王今日还就明告诸位!摊丁入亩一事,本王早已心意已决!”
说罢,赵政骤然停顿,微眯双眼横扫场下跪伏一地的身影,继而厉声喝道!
“尔等愿从也罢,不愿也罢,却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言语之间,赤裸裸的威胁之意早已不意自明!
然而即便如此,但有秦王殿下亲口警告在先,还是有人无畏挺身,昂首而道!
“殿下!若果真如此一意孤行,那便从我白柏身上踏过去吧!!”
赵政闻言,面色骤变,死死盯住白柏,却久久未曾言语……
……
“白柏者,乾代初,秦川八大氏族之首,白族族长是也。
因力抗乾始皇改制税法,身死族灭也。
故始皇惜而叹曰:‘白柏,拜拜矣~’。
后,拜拜一词,等同再见、送别之意,广为传颂,流传至今也。”
——《古代名人轶事录》·吴独秀(民国大文学家)
“殿下!若果真如此一意孤行,那便从我白柏身上踏过去吧!!”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众位秦川世族、文武官吏,尽皆难以置信般望向那道苍老身影!
就连秦王赵政在猛然之间,也不由突的一滞,死死盯住那须发皆白,仿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白族族长,一时却也无言,竟有些无措之感!
他倒还真没料到如此场面,这白柏行事竟会这般激烈,宁愿当场舍命,都不肯有丝毫的转圜余地!
他这明显就是在以死相逼,以死明志!
他白族,绝不会答应什么摊丁入亩之税改之策!!
“正是如此!若殿下欲想在秦川强推此等无理之策!也须得从我薛贵身上……踩过去!!”
年逾古稀,被秦王赵政特赦不行跪礼的薛族族长薛贵,也在此时强自站起,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之下,气的胡须直甩,当场附声而道!
谁知秦王赵政闻听此言,却是不怒反笑,当即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尔等莫非以为,以死相逼……便可迫使本王收回成命么?!”
赵政笑着连连摇首,他又怎会因一两个老头子的性命相逼,便就此改换主意呢?
摊丁入亩这等千古大计,又怎会因一人两人,一族两族的奋力阻挠而就此罢休呢?!
更何况事到如今,他秦王赵政,又如何还有退路可走?!
“如此所为……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政失笑般连连摆手,心知今日之事绝无善了之可能,当下心中一横,却是猛然抄起案中陶碗,‘啪!’的一声摔在院落之中,瞬时间便四分五裂而开!
几乎在陶碗摔地的瞬间,却只听院内一片震动,‘轰轰隆隆’的甲士跑动之声愈来愈近!
旋即不过眨眼之间,却只见数百名全副武装,铁甲披身的禁卫甲士冲入殿内!
“这!”
在众人大惊失色般的恐慌神情之中,数百名禁卫甲士,顿时将殿内秦川官吏、汉阳世族团团围在其中,不含丝毫感情般直视殿内众人!
手中刀弓更是蓄势待发,只待秦王一声令下,便可径直血洗当场!!
“殿下!殿下!莫要冲动啊殿下!!”
一直以来作壁上观,静看好戏的太守耀飞,一见此等情形终于心中一慌,连忙叩首不止,当场高声劝道!
“殿中众人,皆为秦川砥柱啊殿下!不可以刀兵相向啊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殿下!!”
赵政闻言只是大笑,一脸戏谑般反问太守。
“哦?可本王将众卿视为股肱,凡事都与大家好言相商,可众卿却动辄以死相逼,却又何意?莫非……是欺本王年少不成?!”
说至最后,赵政语气加重,目露不善般望向太守耀飞!
那副神情,似乎太守耀飞接下来所言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冤枉啊殿下!殿下虽年幼尚小,却处事周全老道,心系秦川百姓,众人无不景仰啊!否则……又怎会心甘情愿,纷纷主动捐粮呢?!”
耀飞顿时大喊冤枉,连忙仓惶解释而道!
“是啊殿下!我等对殿下的景仰之情,如同大河奔流,简直滔滔不绝啊!”
“殿下冤枉啊!冤枉啊殿下!!”
“我等若敢有丝毫轻视殿下,又如何会尽心竭力,配合赈灾啊殿下?!”
登时之间,殿内众人无不趁机叩首,在周围甲士的包围之下,神色慌张般连连表明心迹,示意自己绝无二心啊!
“哦?既如此……那为何本王好心好意,与众位爱卿商议摊丁入亩一事,怎的一言不合,便要以死相逼呢?”
赵政闻言,顿时神色一缓,语气放软,似乎是有所松动一般。
见此情形,殿内众人无不心中一轻,连忙附声而道!
“非是如此啊殿下!我等之意,只是赋税乃国之根本,不可轻易更改啊!”
“是啊殿下!我等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殿下何不多给些时间,一起商议个折中之法也无不可嘛!”
此时此刻,却无人再敢提方才太守之言,将此事呈于京中静待陛下圣裁。
否则秦王一怒之下,真来个血染当场却又该如何是好啊?!
目下唯一之计,也仅有‘拖’字一诀!
只要拖过今夜,拖过身旁全副武装的甲士禁卫!
一切……就都还有转圜之余地啊!
否则若真落个当场身死,却又还有何意义呢?!
“哦?从长计议吗……”
赵政缓缓踱步的身影猛然一滞,语气迟疑,似是在考虑此举是否可行……
众人看在眼中,心中不由一松,正欲趁热打铁,劝说殿下勿要心急,却只听秦王殿下话锋一转,竟又当场戏谑说道。
“但若本王不愿从长计议,偏要今夜盖棺定论……却又如何?”
“这……”
众人顿时一怔,尽皆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再有应答。
如此局面,答应是绝对不行的,可若是不答应……谁又敢率先开口,去做那只凶吉难料的出头鸟呢?!
“殿下!您果真如此决绝……竟丝毫不顾及我等秦川世族之感受么?!”
眼见得殿内瞬时之间,却又鸦雀无声,白族族长白柏迫不得已之下,只得再次开口。
只是此时开口,却全无方才那般一往无前的无畏赴死之感,反而老泪纵横,面上满是痛心疾首般的委屈!
毕竟刚刚并无甲士环伺,自然可以拿性命作以相逼。
但如今刀兵只差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又如何敢乱语妄言呢?!
秦王本就年少,性格冲动,喜怒无常,万一激动之下,真把自己一刀两断……岂不是一切休矣!
如今境况,唯有卖惨,或可为之啊!
“哼!我估计你等秦川世族之感受?那本王还倒要问你!”
赵政骤闻此言,却是罕见异常,忽而勃然大怒!
“谁去在乎秦川百姓之感受?!”
“谁去在乎遍地灾民之感受?!”
“谁又去在乎那些将自己亲生骨肉,无奈扔入荒野!这等可怜父母之感受?!”
赵政愈说愈气,甚至忍不住将桌案拍的震天作响!
每每此时,那些荒野沟谷中的遍地死婴,就仿佛再次重现一般,在自己眼前历历在目,鲜血淋漓!!
“啊?谁曾在乎?谁曾在乎?!”
秦王赵政暴怒而喝,顿时震慑全场尽皆伏地而跪,纷纷叩首不止,无一人敢摄其锋芒!
若再此时还敢多嘴,怕不是得当场横死,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臣等罪该万死!!”
众人尽皆叩首,口中大呼有罪!
但如此情形,看在此刻的赵政眼中,却只有无奈摇首,苦笑连连。
有罪有罪?
你们何曾真正认识过自己之罪?
不过都是嘴上说说而已,哄骗自己这个少年藩王罢了!
可若真将本王只当作一十二少年来看,那可就真的大错特错!
本王今夜,必要强行要求这些秦川世族,尽皆俯首称臣,乖乖拥护税改!!
“既然都知有罪……那今夜便是众位爱卿最后一次赎罪之机!”
秦王一言,顿令场下众人无不浑身一颤,心中大骇不已!
赎罪……
却又该如何赎罪?!
“来人!呈上笔墨!让众位秦川族长,亲笔书信,签字画押,言明税制,即刻发往族内!再遣税员一同随行,清点田亩,立即执行!”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面色大变!
却是方才那点拖字诀的小九九,瞬时便在秦王殿下三言两语之间,消逝一空,荡然无存!
谁料秦王殿下竟会如此果断,命甲士强逼众人,当场写下亲笔书信,而后送往族内,且立刻执行最新的税收制度!
如此所为,却是根本不留丝毫余地,强行都要力推此次税改啊!!
当众人面对甲士硬塞入手中,早已写好内容,盖好印章,仅需诸位族长签下大名就可立即执行的税改竹简,不由双手颤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此离谱可笑之税策!
如此丧权辱族之简书!
却又令众位族长,如何能安心签下自己的大名啊?!
若果真签下此文,那必将成为族人唾骂之千古罪人啊!!
故而,即便这笔墨早已备好,众人面对手中这份沉甸甸的税改竹简,却尽皆失神,无一人动手签字。
此情此景看在赵政眼中,却是令他不由好笑,当即便连声催促而道。
“众位爱卿……还不快快签字画押,却是在等什么呢?”
话语刚落,却只听殿内甲士同时锵然拔刀!
‘锵!’
顿时之间,整个殿内却都充斥着这令人胆寒的拔刀之声!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嗯?”
在这股萧杀肃穆的氛围之中,赵政猛一拍桌案,再次追问而道!
“殿下!恕我白族……”
正在此时,就在秦王殿下毫无喘息之机的连续逼问之下,白族族长终于忍耐不住,却是当即一扔简书,愤而大声说道!
“无法签下这等丧权辱族之书!!”
“还有我薛族!却也无法做此之举!!”
紧跟其后,还有薛族族长薛贵,竟也是猛然一摔简书,宁死却也不从!
“还有我黄族!”
“还有我李族!”
“还有我王族!”
“恕我等无法签下这等丧权辱族之书!!”
有此开头,就仿佛一声令下一般,顿时便又有三位族长当场摔书明志,却是誓死也无法签下此等辱族之书!!
“哦?尔等之意……是反对此次税改之策?”
谁知秦王赵政,骤闻此情此景,竟丝毫不恼不怒,反而早有所料般当众问道。
“不错!如此税改之法!却是闻所未闻,令人耻笑!!”
“放眼九州!何曾有过如此苛刻税制?!”
“我等不服!我等要上奏朝廷!恭请陛下圣裁!!”
既然都已摔书明志,当众撕破面皮,这挺身而出的五族族长,自然也不再顾及其他,言语之中的讥讽之意,却是丝毫不加掩饰,甚至直言要上奏朝廷,参秦王一本!
“哈哈哈哈!你等不服?本王倒也未曾想到,在这秦川封地之内……却连本王说话都不管用了么?”
不料秦王赵政突闻此等大不敬之言,竟依然不急不躁,反而笑呵呵的面色如常,似乎是想与众位世族讲道理一般。
“既然诸位爱卿不服,那本王便用自己的法子让你们服吧!”
赵政说完无声一笑,却是当即拍手,不急不缓般当众说道。
“来人!将五位族长带下来,好好说服一番!”
“喏!”
瞬时之间,便从四周列出五位甲士上前,一人一个犹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五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凌空提起,径直便拖往殿后。
“殿下!这是何意?这是何意啊?!”
“赵政!你、你你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秦王赵政!你个毛都未长齐的小子!让老夫来告诉你!你这是在玩火自焚!玩火自焚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殿下!我签!我现在就签啊!求求您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啊!!!”
霎时间,整个大殿之中,顿时充斥着五位族长的怒骂、呵斥、告饶、哭诉之声!
如此场面,令围观众人无不胆寒,心惊肉跳不止!!
然而高居主位的秦王赵政,面对如此混乱情形,竟充耳不闻,似乎未曾听到一般,反而悠哉悠哉的坐回案中,却还有闲心品尝两口点心!
“啊~!”
就在此时,忽闻殿后数声接连而起的惨叫之声,殿内众人无不腿脚一软,面色煞白!!
不一会,五尊血淋淋的人头被呈于托盘之中,而后献于秦王殿下面前,放置于众位跪伏在地的世族官吏面前!
那不敢置信般大睁而开的惊骇双眼,那惊慌失措般大张而开的扭曲嘴唇,那刺鼻潺潺般流淌不止的暗红血液……
如此一幕,惊的无数人一屁股蹲坐在地,无不面露惊惧骇然之色!!
而秦王殿下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面色如常般缓缓踱步近前,望着那五尊已然凝滞的血色首级笑而问道。
“所以……现在服了么?”
……
“乾帝此人,绝情寡义,冷血无良!
其人手段之毒辣,用刑之残忍,心性之狭隘,令人发指矣!
呜呼哀哉!此等天性绝良,人神共愤之辈,却因机缘巧合,窃得大位,实为千古遗恨也!”
——《大骊王朝》下卷·司马求干
一夜之间,秦川变天!
秦王殿下公开明示,昭告郡中七十二县,秦川田赋税制,将由丁亩税制改为摊丁入亩,地丁合一!
在郡中税吏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反复宣讲下,大字不识一个的秦川百姓们,却无比认真而又清晰的听懂了,什么叫做摊丁入亩,什么叫做地丁合一!
他们或许不懂那些复杂晦涩的官方用词,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从税吏们的宣讲之中,听个清楚明白!
日后赋税将由人头税改为田地税!
多地多缴,少地少缴,无地不缴!!
那些少地、无地的平民、贫民,将再也不用受制于以人头计税的繁重赋税之中!
将再也不用因为养不起娃,因为缴不起税,而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扔入荒野山僻之中!
多灾多难的秦川百姓们,终于有一日,能够获得一丝极为宝贵的喘息之机!!
这一日,整个秦川大地彻底沸腾了!
无数平民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大喊大叫着抒发着内心中的喜悦!
他们唱跳着,他们欢愉着,他们欣喜着!
但任谁都未敢忘记,今日这一切狂喜的源头……却都来自于秦王殿下的宏大恩赐!!
这片贫瘠土地上的民众们,未曾有一个人不感念王恩,未曾有一个人不伏地叩首!
任谁也未曾想到,秦王殿下初来秦川,竟就这般以救世主之姿,切实拯救秦川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先有百万粮草赈济灾民!
后有摊丁入亩为民减负!
秦王殿下入秦三月,却为整个秦川边郡,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勃勃生机!
此时此刻!
无人不感激秦王殿下,无人不忠心效忠于秦王殿下!
除过……
那些愁云惨淡的秦川世族们……
……
汉阳城·白府
“什么?那秦王赵政!竟、竟敢当场立斩我父?!”
白迟骤闻此言,只觉头脑发晕,险些栽倒在地!
他身形踉跄,无比艰难的撑住身子,目光难以置信般望着匍匐在地,如同筛糠一般抖个不停的仆役!
“你个贱奴!!”
却是顿时怒火中烧,竟一把提起仆役,状似疯狂般大喊大叫而道!
“说!你个贱奴!竟敢愚骗于我!啊?你竟敢愚骗于我?!”
他口中疯狂喊叫着,同时又伸出一只手来,不断狠狠扇在那仆役脸上,不过数下便已通红一片!
“老爷!老爷!”
但那仆役即便面上惊恐万分,却愣是不敢伸手去稍挡一下!
“老爷!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
那仆役惊惧大叫,连道不敢不敢!
谁知自己的老爷却半点也听不进去!
“你个贱奴!竟敢撒下这等弥天大谎!那秦王赵政!如何!如何敢亲杀我父?啊?他如何敢如此为之?!”
白迟愈喊愈疯,却是一把扔下那仆役,左右双手一齐开弓,耳光打的满堂作响!
“你快说!父亲大人此刻在哪!究竟在哪?!你说不说!啊?你个贱奴!你说不说?你究竟说不说?!”
白迟此刻,早已彻底失了理智,竟是手脚并用般往死里蹬那仆役!
也不知哪几下凑巧踢在了脑门之上,不过恍神功夫,方才还惨嚎着‘饶命饶命’的可怜仆役,就已经没了声息,奄奄一息般瘫软在地,任凭白老爷如何去蹬去踩,却也再无半点动静……
“老爷!死了!已经死了!!”
而在这时,眼见得老爷又踢又蹬,生生打死了那该死的贱奴仆役,已然是累的气喘吁吁,再无半点力气。
直至此时,一旁的白氏族人这才敢出声相劝,连道老爷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真是晦气!快把这丧门星扔了出去!”
白夫人暗啐一口,直道晦气,厌恶的摆了摆手,示意下人赶紧将这传来噩耗的贱奴扔将出去!
处理完这等小事之后,白夫人这才面带凄容,强忍泪意般悲痛说道。
“老爷!这可、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白迟喘着粗气,一边吃力的拍着胸口,一边才感觉大脑逐渐有些清明。
但一想到自己那枉死王府的父亲,就不禁又觉悲从中来!
“我的老父亲啊……你死的好惨啊!!”
白迟死死拽住胸前,当众哀嚎一声!
想他白氏屹立秦川数百年,多少风雨征程未曾经过,却如何受到过如此奇耻大辱?!
竟连白氏族长,都被一言不合,无端身首异处!
这秦王赵政……端的是狠辣至极,不似人子啊!!
“老爷!老爷!究竟该如何处置啊老爷!那秦王竟还要清点田亩,让我白族补缴赋税啊!!”
白夫人念及此处,顿觉心痛如绞,就犹如一把剪刀在生生割自己的肉一般!
那么多田亩赋税,岂不是要断了整个白族的命根子啊!!
“他简直痴心妄想!!”
白迟怒喝一声,猛的一拍桌案,却是当即豁然起身,对着下人怒吼而道!
“来人!速速召集秦川世族来白府相议!共谋大事!!”
……
白府之中,众位秦川世族汇聚一堂,密谋大事。
“众位!秦王欺我等实在太甚!此等摊丁入亩,地丁合一之策!无异于祸从天降,掘我世族传承根基之举啊!!”
白迟作为白氏家主,又为此地主人,自然当仁不让的主持密会,当先开口而道。
“是啊!秦王那个小毛孩子!他懂个屁他懂!这完全就是在胡闹嘛!”
“还摊丁入亩?却不知究竟是谁出的这等阴损毒招!简直是将我等世族往死里逼啊!!”
“这还用想!必是那什么诸葛军师!若不是他,就秦王那个毛都长不齐的小破孩?他懂个球嘞!”
“他直娘贼的!还一口一个秦王呢?他赵政凭什么当这秦王?!”
“就是!此等非人之人,大可直呼其名!赵政贼子!!”
“如此贼子,我心难安啊……”
一时之间,众位侥幸从那场晚宴逃生而回的族长家主们,一个个哪还有平日里那般风度可言?
却是个个群情激愤,桌子拍的是震天响,将秦王赵政简直骂了个狗血淋头!
“是啊!如此税策!实为天下世族之祸啊!!而我父为了据理力争,为了众族之利……竟惨死于秦王狗贼之手!!”
白迟此言一出,堂内顿时骤静,却是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擅自开口!
只因那血色遍目之夜,在座众人无不亲身所历!
当日秦王赵政之狠辣手段,对着五具首级淡然问出‘可还服了’这等话时的毛骨悚然!
真可谓是众位秦川世族心中,永远都难以抹去的深深阴影啊!!
故而哪怕方才逞口舌之利时那般潇洒畅快,但真令众人再次回忆起那一夜所发生的血腥之事,却尽皆语塞,竟连半句话都丝毫挤不出来!
“众位!我父也同死于那狗贼之手啊!!今日我等若继续视若无睹,则改日!那狗贼之屠刀,必加之于你我之脖颈啊!!”
薛氏家主薛仁,也在此时按耐不住,站出身来痛陈利弊!
“试问若再到刀斧加身之日……尔等却又能如何应对啊?!”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沉默以对,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
但半晌之后,却还是有人终于怯懦开口。
“那我等只要……只要不去招惹秦王,又、又怎会有刀斧加身之日?”
开口说话的是郝氏族长郝牛,老实巴交的他,早已被秦王的铁血手段吓得是屁滚尿流,胆战心惊,试问哪还敢有和秦王殿下做对的半点心思?
“愚蠢!”
薛仁气的当即跺脚大叫!
这什么愚蠢郝族,也不知究竟是如何混入秦川八大氏族之列!
目下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竟还想着是跪地求饶么?!
“那我问你!如今狗贼秦王命我等清点田亩,按地缴税!莫非你郝氏果真心甘情愿,将此等大利拱手让人么?!”
薛仁此言,顿令堂中众族面色一肃!
方才因郝氏族长一言,却还略微有些松动的许多族长,闻听此言也只得哀叹一声,又如何会甘心如此呢??
“这……”
郝牛顿时语塞,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对嘛!原来你郝氏却也不傻么!”
薛仁见状顿时大松口气,还真怕这话都说不利索的郝牛,直接喷出一句无稽之言反而坏了大事。
“我、我我我!我当然不愿意了!”
而郝牛紧跟着补充之言,更是令堂中众人大感满意,紧接着便又开始自顾商议起来。
只是可怜那郝牛本就多少有些结巴,一时被骤然打断,剩下还未说完的那半句话,也就只得憋在自己肚里了……
‘可、可若是秦王、秦王殿下亲命!却又、却又有何办法呢?!’
郝牛皱巴着脸,大感委屈般在心中想到……
……
商议半晌之后,终于艰难达成共识的秦川众族,最终还是在白氏家主白迟的竭力促合之下,勉强组成了一个略显松散的同盟组织——反秦同盟!
“诸位!想必我等都已达成共识!逢此危难时刻!我等秦川世族,必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白族家主白迟,举爵高声而贺!
“反秦同盟!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众族族长尽皆举爵,随声而和!
事实上若非摊丁入亩之策对于世族太过苛刻,这些早已见识过秦王厉害手段的秦川众族,又如何愿意与秦王殿下相争相抗呢?
反正那夜晚宴惨死的……又不是本族族长嘛!
可就是因摊丁入亩一事,利害得失实在太大,即便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众位世族族长,却都还舍不得白白丢掉此等千秋大利!
否则若果真按秦王殿下所言,实施摊丁入亩,地丁合一之策!
那可就不是说有多么肉痛之事,而是彻彻底底的去了众族半条命啊!!
故而,即便这心中再有不愿,再有忧惧,众位世族族长在无奈之下,却也只能是被迫上船,围绕在八大氏族周围,共同组成反秦同盟,一切都听凭组织安排吧!
“诸位!狗贼秦王以如此雷霆横扫之势!甚至不惜痛下杀手,就是为了快刀斩乱麻,逼迫我等无奈同意此事!”
众人目光汇聚之中,白氏家主白迟冷静分析而道。
此言一出,倒是引得众人频频点头,颇为认同。
“但我等又如何能坐以待毙,甘为砧板鱼肉之流?!若再不奋起抗争,只消三至五日,则一切尽皆休矣!”
顿时之间,众人相视而觑,却不知白族家主,又准备如何奋起相抗?
“依我之意!我等应组织家兵,围困王府!逼迫那秦王狗贼,就此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全场瞬时一寂!
众人尽皆呆愣,全然未曾想到白族竟欲行如此激烈之举!
组织家兵,围困王府?!
这、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啊!!
“这……”
一时之间,众人尽皆无言,似乎被瞬时吓傻一般,内心骇然,却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怎的?莫非诸位……却是怕了么?”
白迟望着场下如此情形,不由冷笑一声,当即便向薛氏家主使个眼色。
薛氏家主薛仁顿时会意,当即便挺身而出,面向众人朗声而道。
“诸位!秦王不仁!待我等世族如猪狗一般肆意凌虐!先有我秦川五氏族长被无端害命!后有摊丁入亩之策掘我世族根基!”
薛仁说着说着,似是想起自己那身首异处的老父,顿时便热泪盈眶,口中连连高呼!
“如此之举!简直闻所未闻,天下罕见!若我等秦川世族今日选择苟活于世,则再无颜面立足于天下世族之列!”
闻听此言,众人不由神色一暗,面上露出不甘之意。
“但我等若奋起抗争!兵困秦王!则必将轰动天下,致使天下世族纷纷响应!最终迫使狗贼秦王,放弃这等可笑税改之法!!”
此言一出,顿令堂中数人神色一震,似是看到了那一天来临时的美好场景!
毕竟摊丁入亩之策,就算是放眼天下九州,也绝无可能有任何一氏一族,能够接受此等苛刻税制啊!!
若此举果真轰动天下,致使天下万族合力施压,想必那秦王……却又如何敢惹天下万族之怒?!
而带头讨伐秦王不仁等秦川世族,则势必会因此而名动天下,甚至于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念及至此,堂中数位族长家主,心中顿然火热一片……
……
“神武十二年,始皇封秦王,于秦川力推税改之法!
摊丁入亩,地丁合一之策,实乃夯实国本之千秋大计也!
秦川世族无不感念王恩,受始皇上古圣皇之风所感,尽皆清点田亩,纷纷踊跃而缴!
税改之时,秦川一片大好,世族拍手称赞!
仅有白氏、薛氏、黄氏、李氏、王氏,五氏族长不尊王命,当众抗旨!
军师诸葛暗大怒,欲当场亲斩五人!
然始皇心怀仁慈,不忍杀生,欲当场纵而回返,以徳心感而化之。
然五族族长蒙此大赦,仍不感念王恩,口出不逊!
众秦川世族忍无可忍,遂当场拔刀,血溅五步,亲献首级于始皇之侧!
始皇闻此惨状,轻掩双眸,心泪暗流,不忍直视矣!”
——《华夏野史》·郝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