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美景,再佐以美酒相伴!当真乃一大快事啊!”
晋王赵胜坐在华贵的王车之中,透过遮帘望着窗外美景,不时饮一口甘冽香浓的老乾酒,不住摇首而叹。
过几日便是九弟赵政的册封大典,赵胜自然需动身前往,而晋阳郡距离国郡神威郡距离颇远,故而赵胜早早便已动身,一路游山玩水,倒也惬意非常。
“西京急报!西京急报!!”
正在此时,浩大的车队前方,突然传来阵阵高唱,却是一名信使骏马疾驰而来,身穿黑衣劲服,手执金色令牌,不断加紧马速,直往车队最中心的晋王王车而来!
“恩?金令箭使者!快快让出道来!”
金令箭一出,必为十万火急之要事!
大乾律法,金令箭使者所到之处,尽皆避让,遇城城开,不可阻也!
故而,浩大的晋王车队立即慌忙退让,生生为金令箭使者让出一条直通王车近前的康庄大道!
“究竟何事?竟至于出动金令箭使者??”
赵胜见状也不由暗自惊奇,却是早早便踏出厢内,立于王车高大平阔的平台之上,亲眼看着那道闪烁耀眼的金色令牌,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神速极速逼近!
“参见晋王殿下!”
不过须臾之间,只能看出一道人影的金令箭使者便已经疾驰近前,熟练的勒马而立,当即跪地行礼,而后双手将密封在竹筒内的密件高高捧起。
当下便有仆役迅速上前,双手接过竹筒,而后再转呈至晋王殿下面前。
赵胜面色凝重,不发一语,接过竹筒,迅速开封,从其中抽出一张绢帛而制的帛书,只是匆忙扫视一眼,登时面色大变!
只见那帛书之上仅有两行大字!
‘九皇子当街射杀张骇!明日早朝定议此事!速回!’
赵胜不敢置信的将帛书再次打开,却发现并非自己头晕眼花,而是切实如此!!
他不禁神情凝滞,缓缓将帛书再次封装于竹筒之内,就这般怔怔立于王车之上,遥望着西京城的方向不住出神,思绪飘忽……
而所有车马仆役,见此情形皆不敢言,就这般静静看着自家殿下独立车前,仰头望天久久无语……
直至过了不知多久之后,赵胜这才悠悠长叹一声,猛一挥手,却是当即下令!
“传我谕令!全速前进!连夜星驰!奔赴西京!!”
……
“却不知小小……此刻又身在何方呢?”
摇曳的车马声中,燕王赵括痴痴凝望着手中一枚玉簪,这是他与小小间的定情信物……
他虽身在路途之中,思绪却早已飘忽远方,又一次难以自抑的想起了今生所爱。
他心中不知曾多少次有过一种冲动,一种抛下所有,放弃一切,不管不顾这世人所有的偏见愚知,正大光明的将小小迎娶回府!
但每当这股冲动涌上心头之时,无情而又残酷的现实,却总是将他次次浇醒!
何氏数千口人丁的性命安危,自己与母妃的荣辱尊卑,燕王赵括的层层枷锁……
这些沉重而又现实的责任,伴随着他手中辉煌耀极的权利,却始终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死死的压在肩上,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唉!唉!唉……”
每每念及至此,唯有声声长叹。
“西京急报!西京急报!!”
陡然间,车外传来的阵阵骚乱之声,打断了赵括的哀长思绪,他当即收拢心神,忍不住掀开遮帘,向着窗外望去。
“什么?金令箭使者??”
赵括心中大奇,却不知这都眼看着快到西京了,究竟发生何事,以至于动用金令箭使者飞驰而来?
他心中不解,顿时便走出车厢,立于王车之上,眼看着金令箭使者一路飞奔至近前,却还在心下不住猜测着。
近来京城中所发生的大事,也就只有九弟赵政的册封大典了吧?
莫非……此事与九弟有关??
“参见燕王殿下!”
赵括思绪被骤然打断,他望着仆役双手呈来的密件竹筒,心中闪过九弟赵政的身影,顿时忙不迭的连忙抓起竹筒!
而后迅速开封,从中取出帛书密件,当即便迫不及待的立展而开,只是一眼,却骤然色变!
‘什么?九弟当街射杀张骇?!’
赵括心下骇然,却是万万未曾想到,本还兴致勃勃,前来参加九弟册封大典的他,竟会在西京城外等到如此惊闻!
须知那张骇,可是东厂提督张放之子啊!!
赵括顿时心乱如麻,也不知九弟有没有因此负伤,当即奋力一指,直指西京,大声喝道!
“快!给本王快马加鞭!今夜务必赶赴京城!!”
……
“眼看着九弟也要封王获爵了啊,这时光还真是流水而逝啊……”
鲁王赵焉饮着美酒,怀抱美人,在宽大的王车之上寻欢作乐,好不痛快!
他一想到过几日就是九弟赵政的册封大典,心中不由暗暗笑道!
“等到九弟封王之后,定要带他去那醉香楼中……好生体验一番男女此间之妙啊哈哈哈哈!”
赵焉念及至此,不由放声大笑,斜眼看着怀中美人,登时便忍不住上下其手起来……
“哎呀~王爷你好坏呀~”
美人如酥,娇声醉人,王车内再度响起阵阵淫靡之声……
“西京急报!西京急报!!”
正在此时,手持金令箭的使者快马加鞭,疾奔而来,所过之处车马尽皆退让,一路畅行无阻,直至王车近前!
“参见鲁王殿下!”
金令箭使者听着车内阵阵娇喘之声,却面无表情,恍若未闻,只是下马行礼,双手将密件高高捧起。
“害~何事啦?等会再说不好嘛?”
赵焉此刻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顿时不耐的摆了摆手,示意完事再说。
“金令箭使者!参加鲁王殿下!!”
使者仍旧面无波澜,身形纹丝未动,只是再度高声唱道!
“什么?金令箭使者?!”
赵焉闻言,不由身形一滞,继而慌忙起身,匆匆提裤,却是都顾不及上身赤裸,随意披了件衣服便奔出车厢!
站定一看,发现果然是金令箭使者高捧密件,此刻正跪与王车之前!
“究竟何事?竟如此紧迫耶?”
赵焉嘴上问着,手上却是丝毫不停,还在慌忙系着腰带。
“回禀殿下!似与九皇子殿下有关!”
闻听此言,赵焉顿时大惊,却是不等仆役将密件转呈而来,就已经赤脚跳下王车,一把抢过密件,手慌脚乱的单手破开密封,急切无比的从中抽出密函!
当即立展而开,一扫之下,不由心中大骇!!
“什么?!”
赵焉紧抓腰带的左手一松,却是当即之下,王裤滑落在地……
……
“自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燕王赵括得有韩王赵轩襄助。
齐王赵拓得有鲁王赵焉襄助。
晋王赵胜空有勃勃野心,却无收拢人心之能也。
宋王赵谦淡泊名利,九州游学,视皇族爵禄如粪土也!
惟有始皇赵政,竟得六王齐心襄助,实乃上古圣皇之德也!”
——《九州风云录》·泰甲
“什么?!”
公孙府内,当朝兵部尚书公孙岳闻听此等骇闻之时,震惊的瞪大双眼,全然不敢置信!
“你说……九皇子殿下在永和坊当街射杀张骇??”
他难以置信的紧紧盯着方伯,而后又忙不迭的急促追问!
“还有、还有芸儿?她竟然也身在当场?!”
老管家方伯面色凝重,缓缓点了点头,眼看着自家老爷情绪越发激动,却也只能无奈的如实回禀。
“是的老爷……九皇子殿下亲眼得见张骇戏杀民女,怒气勃发,再加酒劲助兴,便、便一怒之下,当众将那张骇射杀当场!”
公孙岳闻言骤然一怔,面上陡升不解之色。
只因据他所知,九皇子殿下之心性城府,全然不像是这般会意气用事之人啊!
“而公主她……当时却也在场,不过并未与张骇发生直接冲突……”
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公孙岳不由默默闭上双眼,身形迟缓的缓缓坐入榻中,脑海中犹如疾风暴雨一般,思绪乱舞,一时竟摸不到任何头绪。
他只觉心乱如麻,此事之复杂深重,却真是远远超乎想象!
此事不仅牵扯到了九皇子殿下,更是直接关系到了东厂提督张放的唯一义子!
若说这死的是其他人也就罢了,最多说是九皇子殿下一时失手,酒后过失杀人,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却死的是东厂提督之子——张骇!!
虽然他心中也早知这张骇是个混账东西,不仅在西京城中作恶多端,更是在整个大乾三州之地都恶名远扬!
这等穷凶极恶之徒,死了也好,反而大快人心!
但若是因此将他印象极佳的九皇子殿下牵扯进去,却是公孙岳心中万万不愿看到的局面啊……
毕竟东厂那帮阉宦,自大乾开国以来,借着扫荡齐燕余孽的东风,滥用特权,不知铸下了多少冤案要案!
十数年来,使得整个大乾朝野上下,无不闻宦色变,尽皆心惊胆寒!
故而,齐燕余孽一日未曾扫荡一空,一日对大乾国本还尚有动摇之力,那么陛下对这帮阉宦的信任与权力就一日不会有所缩减!
就算朝中文武大臣,在野名门世族,早已对阉宦的横行霸道、酷烈嚣狂极为不满,却都死死压在心中,无一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陛下还尚且倚重东厂之时与阉宦公开对抗!
按说这股汹涌暗流,或许在十年或二十年后,当陛下也开始忌惮于东厂势大之时,这才有机会公然暴起,与阉宦直面争斗!
毕竟神州大陆,三大王朝莫不如此!
不仅大乾王朝之太极圣皇倚重阉宦,坐视其手握监察天下之特权,就连大骊王朝之天启圣皇,大行王朝之至仁圣皇,却也是诡异莫名的,尽皆如此!
这自然令群臣不由遐想,三大王朝之最高统治者,罕见的全数将阉宦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心腹亲信,那么除过明面上的监察天下,扫荡敌国余孽这一理由之外。
未尝没有借此监察文武百官,继而通过直达圣听之特权,越过百官六部,自成独立体系,成为圣皇直掌的特务机构,借此掌控国内三州三十六郡,而不受六部官员蒙蔽呢?
这等于圣皇在除过明面上的六部官僚机构之外,又拥有了直属于自己,且权利全部来源于自己信任,永远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一条,全新独立的秘密渠道!
若是在东厂的监察之下,试问还有谁敢私报瞒报,愚上弄下,胆敢蒙蔽圣听呢?
再加上三大王朝相互对立,虽暂无烽火连绵,但私下里的谍报、暗杀、离间等等上不了台面的暗中较量,却一直都未曾停止!
对于任何一朝来说,一日不统一九州大陆,一日就离不开东厂这等特务机关!
故而,种种复杂原因交织之下,这才造就了整个神州大陆,尽皆宦官势大,权倾朝野,使得文武百官、名门世族皆敢怒而不敢言也!
而在如此境况之下,九皇子竟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执火明仗、摆明车马与阉宦公开对抗,这不是自找麻烦,无事生非么??
况且还一出手就是你死我活,半点转圜余地却都未曾留下!
直接就当众一箭射死张骇,完全就没有丝毫留手的想法!!
哪怕你当日只斩断张骇一条臂膀,那么此事也还尚有转圜的可能啊!
但直接就鱼死网破,却实非智者所为啊!
“唉!此举实为不智!实为不智啊!!”
公孙岳愁容满面,连饮数爵,不禁大叹连连!
……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悠然月下,潇洒如谪仙降世般的韩王赵轩,正立于王车之上,遥望着皎洁月色,痛饮美酒,诗性大发,只觉胸中畅快无比,快意至极!
“人生、人生几何啊……”
但只此一句,却再无下文,只得呆立原地,嘴中不断喃喃念着,面露纠结之色。
“咯咯~殿下,您又只作了半首诗呢~”
侍候在旁的贴身婢女小蝶捂嘴轻笑一声,一边为殿下斟满美酒,一边似是早已习惯般的打趣道。
“什么啊?”
赵轩登时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当即争辩道。
“半首诗……不算是诗么?读书人的诗,不算诗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一句诗也是诗’,什么‘此酒不足以助诗性也’之类的话,逗得一众婢女都偷笑起来,王车内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人生几何,人生几何……”
赵轩憋红了脸,只觉着这个开头极好无比,却愣是绞尽脑汁,死活都补不出下面的句子来!
但又不愿在这帮丫头面前落了面子,总是作这种一句两句的‘半诗’,于是也只好搜肠刮肚,极力想将此诗补全。
“西京急报!西京急报!!”
正在此时,却只听远处传来阵阵高呼,赵轩顿时抬头而望,待看清那面不断闪着金光的令牌之时,不由面色一肃,当下却连酒劲似乎也自消大半!
“金令箭使者……可是京中出了何等大事?”
赵轩立在车头,遥望着那道疾驰飞往的身影愈来愈近,面色不由凝重几分。
印象之中,金令箭使者一旦出动,那可都是大事要事,寻常个把月都见不到一次金色令箭!
如今怎会在自己赶赴西京的半路上,还能遇到来自西京的金令密件呢?
“参加韩王殿下!”
金令箭使者奔至跟前,极为熟练的勒马而立,而后翻身下地,恭敬行礼,双手将金令密件高高捧至半空。
“快!”
赵轩喝令一声,那小蝶便极为机敏的快步下车,而后将密件转呈至殿下面前。
‘哐当!’
旋即只听‘哐当!’一声,赵轩随手将酒爵扔至车上,任凭美酒遍洒一地,却全然不觉,只是略显仓促的急忙打开密件,而后抽出密信,立展而开。
“什么?!”
只是抬眼一扫,赵轩大惊失色!
……
“吾尝困惑不解,祖父生性古板,极尊古制。
虽任职兵部尚书,却极力反对战功赫赫之齐王争夺大统!
心知燕王暗弱,仍力挺祖制宗法,直言非嫡非长,不可擅得至尊之位!
此乃治世理朝,安邦定国之千年大计,万世之基也!
然何以皇兄登基之时,祖父竟不发一语,不提祖制宗法,只言天命所归耶?
嘻!实乃奇哉怪哉矣!”
——《芸中记》·赵芸
“什么?!”
霍者闻言大惊,正在用膳的他闻听此言筷子都险些跌落在案!
“此事当真?九皇子殿下他真的……”
莫说霍家家主霍者都难以置信,正在一旁用膳的霍氏族人更是纷纷大惊失色!
只因九皇子殿下与张骇两人,任何一人都会对朝野上下产生莫大冲击,更何况这两人中不仅直面冲突,更有一人因此而死!!
也幸好这两人中死的是张骇而不是九皇子,否则圣皇一怒之下,这大乾可就真要变天了啊!!
“消息确属无误!当时坊市之中,亲眼所见之人不下数百!此事如今早已传遍西京内外,甚至都已波及蔓延至大乾三州之地!”
来人单膝跪地,向自家家主如实禀报。
若不是此事实在干系重大,半点都容不得丝毫延缓,他也不至于如此急迫,赶在家主用膳时都要急忙回禀此事!
“这……”
霍者大惊之下,只觉心乱如麻,脑中思绪纷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等惊闻,当真令人心神失守,手足无措啊!
毕竟九皇子殿下如今与整个霍氏,关系极为密切,尤其是晋阳郡盐铁专营一事,几乎就等于是绑在了一条船上!
可以说大乾九位皇子之中,除过母族为霍氏的二皇子韩王赵轩之外,也就属九皇子赵政与霍氏关系密切了!
而偏偏韩王赵轩似乎还不怎么看得上自己的母族霍氏,平日里也不怎么待见搭理,于是这一来二去的,诸位皇子之中,竟也只有九皇子殿下与霍氏往来最为频繁了!
如今九皇子殿下逢此大事,究竟会受到何种处置,又会对整个霍氏造成何种牵连……
此中干系,简直纷乱如麻,令人心焚忧极啊!
“你看看你看看!大哥!我早就说那九皇子虚有其表!如今铸下大错了吧?惹下如此大祸,我倒要看他该如何善了!”
霍家二老爷霍许面露幸灾乐祸之色,不由当下哼道。
“要我说啊!当初本就不该分他一半之利!那可是一年十万金啊!就这般与那毛都未长齐的小子……”
“荒唐!”
霍者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案几,愤然起身说道!
“霍许!霍金!霍银!速来书房议事!”
言罢拂袖而去,扔下一干霍氏族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呦,大哥恼了!”
霍许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大哥能有如此失态之举,却也是罕见之极啊!
“走吧走吧,去书房议事。”
说完笑着连连摆手,率先起身,向着自己的两位侄儿招呼道。
霍金、霍银见状连忙起身,跟随自己的叔父一同前往书房议事去了。
只留下一众霍氏族人,在两位老爷尽皆离去之后,这才敢小声议论起来。
“二爷说的没错,那可是一年十万金啊!就这般白白给了那什么九皇子么?”
“就是就是!那晋阳盐铁专营之权,本就属于我霍氏!凭什么让那九皇子横插一脚?”
“谁说不是呢?那九皇子现在都未封王……又如何能运作此等大事??”
众人议论纷纷,却是大多,都对于九皇子‘寸功未立’,就白白分走霍氏每年十万金之纯利而大感不满。
“噤声!”
大夫人吕茶面露不愉,骤然冷哼一声,全场窃窃私语之声,瞬时戛然而止!
众人无不整肃神情,尽皆沉默着老实用膳,不过悄然之间,却也在眼神碰撞之中互相传递着某种讯息。
唯有霍金生母——春香,凝望着金儿离去的背影一直沉默不语,面露纠结,也不知脑海之中却在想些什么……
……
“大哥!趁此良机!我看不如与那九皇子就此断绝往来!如此一来,这两年存于我霍氏的那二十万金……”
刚刚一进书房,霍许就颇为激动的连连搓手,不住出言撺掇。
“愚蠢!”
霍者大怒,当着霍金、霍银的面便直言斥之!
“虽说东厂势大,但那也只是对皇族之外而已!他张放再如何权势滔天,难道还敢对圣皇亲子下手么??”
霍者气的连连嗨嘘,指着自己的二弟,右手在空中虚晃不停。
“所以此事就算如何牵扯,又能对九皇子如何如何?若与九皇子就此交割一清,你以为那晋阳盐铁专营之权,那晋王殿下与姬氏还能再交与我霍氏把持不成么?”
霍者真是想不明白,自己的二弟为何总是如此目光短浅,只知盯着眼前那点小利不放!
“这……”
霍许顿时语塞,他只顾着九皇子暂存于霍氏商行的那二十万金了,却还未及深想此事。
“是啊,叔父大人!此事虽有凶险,但对九皇子殿下来说却是有惊无险而已!我霍氏若是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霍金在旁早就急不可耐,一见父亲大人开口定性,顿时也忙不迭的开口说道。
如今的他与霍银都快成年加冠,已经开始逐步参与族中之事,而他本人又与九皇子殿下关系莫逆,所以商议此等大事,却也是如何都绕不过他的。
“可……”
霍许闻言面露难色,虽实在舍不得那二十万金纯利,却又不知该如何争辩才好。
“父亲大人,叔父大人,孩儿却有一计,或可解我霍氏棘手之急!”
正在此时,书房内氛围陷入胶着之时,一直不发一语的霍银突然开口,顿时便引得三道目光聚集而来。
被父亲、叔父、长兄注视之下的霍银,倒也不慌不忙,而是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孩儿以为,目下我霍氏与九皇子之牵扯,最紧要处便在晋阳盐铁专营一事!而此事,却也非九皇子直属之事,而是借九皇子之势,才得到晋王殿下首肯,故而我霍氏才能够继续把持此等要害之事!”
霍银此言,刨根溯源,却是令霍许不禁眼前一亮!
“因而此事之核心根本,其实理应在晋王殿下,而非九皇子殿下!若我霍氏能够绕过九皇子,直接与晋王相接……岂不更为稳妥,此事更可以一劳永逸的得到根本解决!”
话音刚落,霍金便忍不住连忙喝道!
“荒唐!若无九皇子殿下从中斡旋,晋王殿下为何要与我霍氏合作,而不交与自己的母族姬氏打理??”
霍金此言也有道理,晋王赵胜的母族姬氏如何操持不了一郡盐铁之事,为何要与你霍氏白分一杯羹呢?
“兄长莫急!姬氏虽为晋王殿下之母族,但却已有六郡盐铁在手,只此一郡,多则多矣,少也无虞,否则……任凭九皇子殿下如何斡旋,又如何能从姬氏手中夺此大利呢?”
霍银仿若心中早有应对,不急不忙的当场回应,反倒将霍金顿时噎住。
“因此,晋王殿下会因九皇子的情面而甘愿让出此利,又如何不会因我霍氏的鼎力相助而转与我霍氏直接合作呢?”
此言一出,房内寂静无声,只因如此作为,已然牵扯到夺嫡之凶危,却实在由不得整个霍氏小心翼翼啊!
“父亲!孩儿以为,就让兄长继续与九皇子殿下来往,而我则以个人之身与晋王殿下相交!将来若真有变故……也不至于我霍氏上下,尽皆束手无措啊……”
霍银见状连忙说道,他之本意,倒也不是现在就举全族之力襄助晋王,而是留有一线退路,将来见势不好,或许还可存有一线生机?
“父亲……”
霍金大急,若霍氏绕过九皇子殿下与晋王直接对接,这如何不算是背信弃义之举?!
“大哥!银儿此言,确为万全之策啊!”
霍许则是一脸赞成的连连点头,虽说都是分出一半之利。
但分与背靠姬氏已然封王的晋王殿下,却远比分与还未封王,母族更是不值一提的九皇子殿下,要令他心中好受多了……
霍者深深望了银儿一眼,却又如何不知身为嫡子的霍银,他心中究竟在作何他想?
可逢此大变,他也是心乱如麻,并无定见,最终沉吟半晌,却也只得无奈叹息一声,点头应允此事。
“也罢……金儿银儿,你们便各自分头行事吧……”
……
“大乾名门世族,唯有曲阳霍氏,尝令人颇感费解。
霍氏之长子霍金,本与九弟关系莫逆,互为知己,理应随于九弟身侧也。
后其嫡子霍银,却数次与吾主动相交,欲随吾之身侧也。
然吾早感九弟非凡,实乃天命之子,欲随其身侧而谋大事矣!
霍氏置金与九弟之挚友之情与不顾,反欲以嫡子随我之侧,再随我立于九弟之侧。
如此大费周折,却终究随于九弟之侧,岂不多此一举乎?”
——《晋王书》·赵胜
太极皇宫·太和殿
今日太和殿内,从百官入场开始,就弥漫着一股肃杀凝重之感。
文武百官,见面却无一人说笑,尽皆神情肃穆,面色严整,一语不发的立于殿内,静候着今日朝会的正式开始。
而当燕王、齐王、鲁王、晋王等诸位王爷也纷纷面色凝重,十分罕见的踏入大殿之时,整个殿内那股萧肃沉重之感,却更如黑云一般,隐隐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之上……
这一切,却都源于昨日那道轰然而起,而后迅速传播整个西京城中,继而飞速扩散至整个大乾国境之内的骇人惊闻!
当今圣皇亲子,即将封王获爵的九皇子殿下,将东厂提督张放之子张骇当场射杀!!
此等惊闻,将所参与之人任意提出,却是每一个都足以震动大乾三州之地!
圣皇亲子,数日后便要正式封王赐地的九皇子殿下,其无论所封何地,本就会对朝野上下造成深远影响!
而东厂提督张放自不用说,手握监察天下特权在手的提督大人,其一举一动,都足以在朝野间掀起惊涛骇浪!
至于其唯一义子张骇,那更不用说,早已恶名远扬,凶名在外,其人手段之残忍,罪行之滔天,早已传遍国中,更有止婴儿夜啼之奇效!
如此三人,尽皆被扯入一件案中,且起因却是因一普通民女……
如此奇闻异事,在九皇子殿下与东厂提督之子的双重刺激下,竟在短短一日时间内便传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而张骇本人当街戏杀民女,手段如何令人发指,神情究竟何等嚣狂,以及他被一箭穿颅而出,直接横死当场的种种场面,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夸张至极!
至于九皇子殿下大发神威,正气凛然之势,更是被传的有鼻子有眼,仿若亲见!
而对于九皇子激愤之下射杀张骇一事,太极圣皇究竟会如何处置,东厂提督张放又会如何报复,更是成为了大乾国民,西京百姓津津乐道,最为关心的话题!
但不论如何,对于九皇子射杀张骇一事,不光满城百姓欢呼不止,高呼万岁,就连朝中大臣,也大多心中甚慰,只觉畅快无比!
如此恶贯满盈之人,却是死的痛快!!
这心中,对于九皇子当日所为之勇武胆魄,却也是更为钦佩不已!
可越是心中舒畅,也就越发表明这张骇行事有多么嚣狂,也就越发体现出东厂之势有多么可怖!
如此境况之下,在太极圣皇还要倚仗东厂鹰犬,扫荡国内齐燕余孽的前提之下,却又会如何处置九皇子呢?
念及此事,朝野上下,无不心忧如焚也!
就连几位素来不问朝政的王爷们,也都纷纷星驰而来,昼夜而往,赶在今日朝会开启之前出现此地,皆要为九弟赵政出声相助!
而今日文武百官,更是无一缺席,全数到齐!
所有人都在殿内屏息静待,等待着太极圣皇亲临,而后召开这次注定将会对大乾朝野产生巨大震荡的朝会定议!!
“恭请太极圣皇驾到~~!”
沉重肃穆的氛围之下,陡然响起的一声高唱,打破了这一死寂般的宁静!
“臣等恭迎圣皇驾到!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恭迎父皇驾到!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时之间,偌大的太和殿中,上百位文武大臣,皇子藩王,尽皆伏地而跪,口中连连高呼!
——大乾律法,朝会之时,无论三公九卿,无论皇子藩王,皆需行君臣大礼。
“众卿平身……”
太极圣皇端坐龙案之前,单手微抬,示意众卿免礼。
“今日早朝,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太极圣皇笑吟吟的照例询道,仿佛昨日未曾闻听那等惊闻一般,依旧如同往常那般神态自若。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话音刚落,便有御史言官挺身而出,当即行礼。
群臣顿时循声望去,在发现来者何人之后,却都大多皱紧眉头,怒目而视。
只因此人,虽身为御史言官,身肩监察百官、直言劝谏之责,却蝇营狗苟,与那宦官搅在一起,甘当阉宦在朝中之急先锋,经常攀口乱咬,令人生厌!
而今日,却也是由他提起由头,当众在朝会之上,向圣皇奏禀九皇子之事!
“哦?但说无妨。”
太极圣皇微抬眼皮,看清何人之后依旧波澜不兴,沉声说道。
“启禀陛下!臣身为御史,负有监察朝野百官之责!然昨日有九皇子殿下公然乱法,于市中当街射杀我大乾国民!”
秦寿刚一开口,便只觉身后有道道炙热目光如芒在背。
但他却丝毫无惧,不慌不乱,也不看正立于圣皇身侧的东厂提督张放,依旧沉声而道。
“此等目无王法之举,已令民众胆寒,朝野惊荡!九皇子殿下虽贵为皇子,却万不可视我大乾律法于无物!若长此以往,或使我赵氏皇族,尽失民心矣!”
秦寿奏罢,当即而跪,言语神情之间,情绪颇为激动,似乎对于大乾皇族威名受损,极为悲愤不已!
“哦?既如此,不知秦御史以为……又该如何处置为好啊?”
太极圣皇看向秦寿,状似随意般随口问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九皇子殿下之举,大失民意民心,大伤皇族威严!已无资格册立封王!”
谁知这秦寿一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竟想阻止九皇子赵政封王大典!
而其接下来所言,更是震慑群臣,令人惊骇无比!
“陛下!臣以为应当废黜九皇子殿下皇子之身,罢黜藩王爵位,以示我大乾皇族爱民如子之仁德心胸也!”
话音刚落,不待群臣回应,却只听陡然一声大喝!
“放肆!!”
众人大惊,尽皆循声而视!
却只见齐王赵拓昂然而立,怒而斥道!
“就凭你!也敢擅议我皇族之事?!”
……
“神武十二年,始皇路遇宦官子弟张骇当街戏杀民女,止之不从,怒而杀之!
如此惊闻,如白日惊雷,震慑朝野上下,传遍满城风雨!
齐王赵拓闻之色变,心绪激荡,后对左右大叹不止:‘九弟之胸襟胆魄,远超吾数以倍计矣!’
‘吾虽有沙场之勇,却无锄奸之魄!九弟嫉宦如仇,置性命安危与不顾,为黎民百姓而奋争!岂非我辈楷模乎?’
‘如吾夺嫡落败,则汝等需尽心竭力,辅佐九弟赵政,使此等心系天下民生者,安坐圣皇之位也!’
言罢,起身而去,此番肺腑之言,自使左右皆服。”
——《华夏野史》·郝真
“就凭你!也敢擅议我皇族之事?!”
齐王怒声喝斥,声震殿内,使得文武百官,不由尽皆肃然!
大乾战神之威,又岂非浪得虚名?!
“哦?殿下此言差矣!”
谁知这秦寿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面对如此威压,依旧自顾镇定,拱手作揖而道。
“下官虽位卑身贱,却身肩御史之职,监察百官,直言劝谏,本就属于下官本职而已!”
秦寿昂然挺胸,侃侃而谈。
“九皇子殿下当街行凶杀人,此举大失民心,大伤皇族威名!下官此番奏本,不过是奉公行事而已,此番公心天地可鉴!却不知齐王殿下又认为有何不妥之处?”
秦寿据理而争,不急不躁,紧守自己御史言官劝谏之责,却也说的是有理有据,竟令齐王赵拓有些哑口无言。
若论搬弄口舌之利,久经沙场的齐王赵拓,又如何会是这等只会耍弄嘴皮子的御史言官之对手?
“好你个秦寿!果然嘴皮功夫了得!”
赵拓冷哼一声,却也不再多言,而是大步向前迈出,两步并作三步几乎恍然间便袭至秦寿近前!
“殿下!你……”
秦寿大惊失色,被那股沙场凶威猛然冲击之下,竟忍不住连连后退,后背顿湿一片,就连双股之间也下意识骤然夹紧!
就在刚刚那番电光火石之间,他竟似感受到了生死之交,阴阳相隔之性命攸关之感!
他心中惊骇不已,生怕齐王一怒之下,会毫不留情的当场斩杀自己!
“哼!汝等鼠辈!休得卖弄口舌之利!若非此处,尔必将血溅五步!!”
齐王怒目圆睁,双目如剑般直刺对方!
言语中的威胁之意,竟毫不掩饰,勃然而发!!
“哼!”
言罢,再度冷哼一声,却是又快步回归原位,屏气凝神,仿若方才并未有何事发生一般……
而此番交锋过后,殿内氛围顿时肃萧而下,文武百官尽皆心中凛然,对九皇子之事再无人敢轻易置喙。
“这……”
秦寿经此波折,只觉惊心动魄,本还想卖弄口舌,却慑于齐王之威,愣是不敢多言,而是当即伏地而拜,恭请太极圣皇圣裁!
“臣,就九皇子殿下擅杀大乾国民一事,恭请圣裁!”
此言一出,殿内氛围顿然凝滞,诸位皇子尽皆怒目而视,死死盯着这个狗一般的东西伏在地上,心中大怒不已!
这等阉宦之流,竟也敢对我皇族之事,如此乱加妄言?!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但更为匪夷所思的,却是在秦寿当先提议之后,文武百官之中,附议者竟多达二十余人之多!
这些人遍及朝中六部,官阶有高有低,许多人平日根本就与阉宦毫无瓜葛!
可谁知,在东厂提督张骇因九皇子而死之后,竟会牵扯出如此之多的朝中大臣,在不知不觉间,尽皆都已投靠阉宦,沦为阉宦的附庸走狗!
“你!你们!”
诸位皇子见状更是大惊失色,却不知这大乾朝堂,竟险些被阉宦之流彻底把控!
若无此事突发,恐怕整个朝野上下,被阉宦之流所侵扰腐蚀的官吏世族,将凝聚成一股足以撼动朝野的庞然大势!!
就连太极圣皇本人,亲眼得见如此境况之后,却也不由心中一惊,万万未曾想到,此番之事……竟也能牵扯出如此之多的官吏要员?!
“哼!简直荒唐至极!”
正在此时,骤然传来一声怒哼,顿时便将所有人的目光瞬时吸引!
众人循声而望,尽皆心中一惊,没想到力挺九皇子而出的,除过诸位从来不问朝政的皇子之外,竟还有当朝九卿之首的太傅钟邈!
“陛下!据臣所知,九皇子殿下射杀张骇一事,实乃事出有因!”
钟邈面色凝重,径直出列,拱手作揖,沉声直禀。
“此事系张骇当街戏杀民女在前!九皇子殿下恰逢经过,怒而止之,谁知那张骇嚣张至极,不仅不从,反当面将那民女就此射杀!”
钟邈一字一顿,如暮鼓晨钟般敲响在每个人的心中!
“后又掷弓与九皇子殿下身前,屡屡出言挑衅,毫无尊我皇族之心!九皇子殿下酒后过激,这才怒极杀人,此举应属过失杀人才是,又有张骇戏杀民女在前……”
钟邈言罢,盯着那跪伏在地的二十多位当朝官吏,怒目而视,愤而喝道!
“试问此番之事,如何能问罪与九皇子殿下?!”
他胸中愤愤不平,如此穷凶极恶之徒,简直死得其所,又如何能牵扯到为民挺身的九皇子身上?!
“正是如此!”
“太傅所言极是!”
“不错!此事与九弟何干?!”
此言一出,一众大臣皇子尽皆出声力挺,若要因此妄图废黜九皇子之爵位,却是万万不可!
“陛下!张骇若确有其罪,也理应交由刑部酌情定罪才是!九皇子殿下如何也不能妄自私刑,公然视我大乾律法于无物啊!!”
伏身跪地的秦寿见此情形,不由慌忙说道,却是竭力以大乾律法争辩,全然不顾那名枉死街头的可怜民女,而是将张骇之死,全数推与九皇子殿下滥用私刑!
“秦寿!你!!”
燕王赵括闻之大怒,直指那伏身跪地的秦寿,真恨不得当场将他的狗头一刀剁下,以泄心头之怒!!
“好了!如此纷争,几时能休?”
燕王本还想出声喝斥,却只听端坐正中的父皇突然发话,却也只能是无奈作罢,拱手静候父皇圣心裁决。
“既然事涉九皇子赵政,怎能不将他本人唤来,就如此妄言非议呢?”
太极圣皇骤然出声,言语之中的敲打之意却不意自明。
九皇子赵政再如何如何,那也是寡人亲子,是大乾皇族!
如何是尔等臣子可以肆意非议的?
言罢,圣皇缓缓颔首,沉声而道。
“传寡人旨意,宣九皇子赵政入朝觐见!”
……
“秦寿者,淮南郡人,乾代初年御史言官也。
其人臭名昭著,声名狼藉,因祖籍与时任东厂提督张放同属泽州淮南郡,故甘为放之附庸走狗,常为其奔走叫嚣,攀附乱咬也。
神武十二年,放之义子张骇当街戏杀民女,逢始皇路遇之,怒杀当场!
寿甘为放之先锋,当朝奏本,欲借此事,废黜皇子之身,罢黜藩王爵位!
始皇怒极反笑:‘秦寿者,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实为禽兽不如也!’
寿大惭,不能言也。
自此,寿与禽兽,名留青史,千古传唱也!”
——《古代名人轶事录》·吴独秀(民国大文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