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银子，静斋可不敢用。
万氏儿女，向来文功武治。盛名之下，其实这万家三小姐更胜二小姐，闻得仙酿酒楼将北征，据说又和娘家文比武比，赢了几千两银子过来填补。既然成……成虎有个如此好婶娘，这因果不赚也罢。
新补龙虎大酿方子早已授予鸿忠。新方子得来不易，若非静斋身怀仙格，遍尝百毒草也不惧，这几年内还真搭不出各大药阴阳比例。有了此方，从此一流大高手想必指日可待！
至于对外用老方子还是新方子，如何与万府范府赵府交涉，从此一概自有忠鸿做主，静斋绝不再过问。
启正等人水运而去，料得总须二十来日方可到京。静斋可不敢同行，早已约定来年正月十五出发，十六日必可到京。
闲事少做，只说万武八年正月十五寅时方过，就见仙酿酒楼灶烟肉香四起，不愧是新晋大族积酒鼎食之王府。忠鸿方荡引了一帮人一大早就列了十几口大锅，做了三百多斤红烧肉，居然还有两口大野猪肉，更有几百多斤白切肉从昨晚熬到今时。
大功告成四周无人，静斋也不客气，直接请出小豆爷爷供享，如今这小豆已如鸡蛋大小，全身黑亮，当得起一品臭皮蛋之衔。
物华之地，城门早已大开。出得城来，静斋裹了面纱只管放开脚力，沿北而去。虽无腾云驾雾，多少给乡志野史留点谈资，却也不知道惊了几拨候路惯匪。
一口气奔了几百里，已至南直隶应天府境内，方解了面纱慢了下来。应天之地，静斋好奇，倒是想感悟领略二一，不知秦淮八绝肉味如何？
今岁正是三年一次春试之年，静斋耳洞大开，倒是发现不少赴京取功名之人。不少北上举人老爷公子，趁元宵之日不肯再走，或水运上岸或早已等候，结团抱伙来感悟秦淮水艳、夫子庙福深。居然发现了一个孙子辈分的。
只听同伙唤此人方从哲，却是湖州府方家庄人氏，隶籍锦衣卫。许是自知小辈，方从哲见来人虽年轻陌生面白唇红，却全身挂黑，高深莫测不知何方神圣，不敢造次远远先行了一礼。
静斋转身就走。哎！光天化日无故招惹什么瘟神，自家功行日深、早已非昔日二牛，这小子此次会试怕是要落榜！
方从哲莫名其妙，又多看了对方几眼…………
身为宅心仁厚之人，静斋不敢再造次，只管坚心一路而去。次日午时光景，终于到得北直隶顺天府城门前。不愧是京师大城，但见守门军士一个个，如赛野猪般气血味浓。
寻到自家酒楼门口，静斋无心再端详“仙酿酒楼”四字金子招牌。却是供奉小豆爷爷要紧！
酒楼位置尚可，后院也大，试运一月多以来，贵客不少。如今启正夫妇经营柜上，三德叔俩叔侄继续掌统内厨。万家也派了两个伙计前来照应。
三德叔自知今生九德难齐，干脆用心自家侄子。只望后生可畏、能超先德，又偷了点同乡张太岳首辅里的风水，给侄子改名周五岳。
启正携妻晓月，千里迢迢而来总算求了点皇城气。虽这一路气燥物干，毕竟不废江河万古流，犹如黄淮治水淤更积，晓月也多少积了点胎气气象。
启正自知此处分号，但求别落了东家红烧肉，其它倒是其次。初到贵地，此次漕船所运之酿不多，只得紧着卖，把红烧肉和龙虎小酿搭了一起卖；三年陈小酿配肉对外贩十两银子一坛，五年陈搭贩十五两一坛。大酿倒是尚未对外贩售。如今有万家帮衬，早早已定妥药材和酒水供源之地，但等清风来。
午时已过，静斋只能先给小豆爷爷供奉个半饱，余数今晚再补。
未时就见得有青衣小厮来送帖子，却是锦衣卫王俊王百户请方师赴席。当然，今日舟车劳顿，明晚便在王庄给方师接风洗尘，到时自有家奴来接，务请赏脸。
静斋初来乍到不知深浅，怕对方飞鱼服绣春刀前来，惊了自家生意，痛痛快快当场应了。
如今既入京师，龙虎大酿自然少不得。老规矩，自然是按老方子配置，以后每月仅外贩五坛，价格嘛一百六十两一坛。
…………
静斋自诩仙人，如今对什么王庄黄庄已不甚上心，只管讲究本性、不欺天行事，直冲王庄席面。
向来江湖三流高手抵得六七汉子，二流抵得二三十个，一流高手抵得八九十人；军阵虽大为不同，一流高手总抗得三四十骑。身为六层炼气修士，静斋自谦抗得五六十骑当不在话下。
“月朗星稀，后嗣难得，便是我如今王氏处境，请方师救我！”永年伯没出面，王百户畅所欲语。
静斋只管应了。有自家大酿，只需身子调剂将养个少至半载、多至两载，必有奇效！
嗯回去后启正家这杯酒，也是该喝的时候了。
…………
一晃倒是大半年过去了。
却说这日，京城忽然大惊小怪起来！
原来，文渊阁大学士王锡爵次女王桂、道号“”昙阳子”的，时年二十三，忽然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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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呼……”
静斋手舞足蹈打了个饱嗝，双手忽然一拍到底，排出了最后一大口浊气，今日修行算是完毕。
出门方知在家好！自少了雷神山磨身镇心后，小豆爷爷有点不安分，开始活跃的像个新置办了五十亩良田、就等中年丧妻的地主老爷，耳尖目明什么都想掺乎。不每日观想练功半个时辰，怕是压不住。
那昙阳子王桂，便是九月初九日在老家、苏州府太仓直塘飞升的。据说飞升当日有十万人围观，当面更有几大弟子护法，想必做不了假。
这昙阳子弟子颇多，上有五十多岁的当世第二才子王世贞带头，下有神童冯梦龙压阵，甚至连其老父王爵锡、叔父王鼎爵都欲拜这二十来岁的小娘们为师。
据说这王世贞与昙阳子辩过儒释道三法后，感佩地五体投地之下干脆不起来，就此奉了茶拜了师。当日这王老才子便在现场，其写的《昙阳大师传》这几日已是洛阳纸贵。
现在便连青楼老鸨都知道，事后昙阳子留得法体面色金黄、嘴唇深紫，至于法魂自然是上升仙班、北上除魔了。
如今静斋，对什么法体什么儒释道，已是兴趣乏然。只是，这九月初九上升之日倒是有讲究。自家便是七月初七的生辰，前几月三德叔还大费苦心，非要为自己置办三十寿辰不可，更是推着让五岳要给自家磕头。虽一向有怀疑自家生辰，如今倒是要庆幸早的几年远离明府城了。
倒是也要庆贺昙阳子道友飞升，如今道友仙师之事广传之下，永年伯王家又是对仙酿酒楼恭敬了不少。自然，既得了自家仙酿，大可放心，便是无嗣，多活个一二十载当不成问题。估摸着怕是皇后娘娘妙趣已偶得，对仙酿酒楼从此另眼相看。
皇城脚下，锦衣疑重。原也没指望小小酒楼内厨能藏得什么事，干脆改了新方法。
旬月之间，京师各朱门高户尽知：仙酿酒楼之仙酿没得说，便是红烧肉也是一绝。据有供职锦衣卫弟兄说，那红烧肉中大有仙气，一出锅就被方仙师加了仙料法力。那方仙师，可是当年负手不动之间、重马高骑便自惭骨飞肉散之人。可惜仙物难求，若非酒楼限了肉量，怕是每日几千斤都不够分。记住网址m.luoqｉｕｚｗ．ｃｏｍ
三德叔、静斋、启正三人很是得意。若无仙人飞升，自家红烧肉，怕是无法如此鸡犬升天。
张首辅最近也很是得意。
这两年来，又是田赋折征，又是稽核天下人口，又是修黄淮疏通漕运、使两岸数十年弃地增为耕桑，又是勘实天下田亩七百多万倾，天下田亩较一甲子前增数近三百万倾，地主豪强隐漏之地为之一清。
两年来天下气清，民物充实。老臣年已五十又六，昔日黑须今日白，请辞归政数次不得，聊以仙酿言志。
静斋敬佩首辅和戚帅为人，两边送的都是实打实新方子大酿。数月前养浩入京公干，倒是有点没认出来；一别八九年，宽檐斗笠盔之下、灰蓝布面札甲之上，居然也挂了把长须。倒显得静斋惭愧不已，自知阴气太盛，这张脸怕是养不活胡子。
可惜银城这次未能来京。昔日赴明府前后共六人，八九年来至多只得四人共聚首。
倒也要贺喜银城，三年前拜了戚帅为叔父，今日已是戚银城戚把总了。
养浩、银城两人已不得不绝了找周阳山的念头。大舅自十三年前和同僚两人在明府一带失踪后，至今死不见尸。话及大舅，养浩不忍细谈，自去了。却不知何日再当会君！
这大半年来，忠鸿一向每月有信来，静斋一封不回。所有诸事，如今是启正和忠鸿交接。
静斋至今心有余悸！不曾想连万岁爷都已如此早入了自家彀中。
《罪己诏》，多少年没遇上的稀罕玩意，当今万岁便刚玩了一回。据说是喝醉打了人。据说是喝醉了仙酿酒楼的仙酿打了人。
这下，龙虎酿“三日不过盏”威名更盛。三日就是三日！一盏就是一盏。多小半盏都不行！
仅如此倒也不算什么，嘿嘿好戏在后头！
不愧是圣明天子，难怪要喝醉！果然也没白喝醉！
万武九年二月，万岁爷不顾首辅算的糊涂账，改封王栋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王俊为锦衣卫正千户。当然，世袭是只能缓缓了。
无她，王皇后有喜了！
永年伯深居简出三年来，总算可切切实实不以名“伟”而犯愁了。
此“伟”大是犯忌，与当今两宫慈圣皇太后李太后之父、武清伯李伟犯讳。武清伯当年可是被戚帅上过本、被张首辅罚过俸禄。
拿二十万两银子给二十万套军袄子，清清楚楚的事，结果？武清伯拿了二十万两，只给了五万两做二十万套军袄，军士冻死数十人。
静斋不知道的是，王皇后从此也成了个喜醉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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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是个素心素面之人，风尘不改其志。自万武八年十月初九得子以来，相夫育子更得启正欢心。这天便一起请了静斋三德叔等人谢礼。
三德叔苦候了几个月早有准备，大大方方为其子取名王处履。可惜五岳资质一般，怕是只能等孙子来发扬家学，干脆把尚未过门的孙子大名一起想了，就叫周六味。
却不知这六味显然冲了同乡张首辅的腹脏庙。首辅本是个无所谓酸苦甘辛咸淡之人，毕竟年老不复当年勇，经不得那些同僚言官车轮战法。万武九年五月起，首辅从此带病上朝。
圣上久居深宫，年少不知“京师四不靠谱”：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心急之下，居然派了太医前去。
首辅愈发病重。
这可如何是好？干脆选秀为首辅冲冲喜。当今圣上改元九年来，正是年方十九、充实后宫淑嫔之龄。取了首辅首肯，这年八月便在北直隶动将起来。
静斋心知定是皇后漏了大酿与圣上，却也无可奈何。幸喜年底皇后终得产下嫡长女，是为荣昌公主。
这期间文功武治，圣上精力大盛颇喜军武之事，新设了御林军归内宫御马监节制，就驻扎京郊东北。又某日幸临了慈宁宫一宫女，居然也姓王，居然还动了龙胎！
万武十年三月，静斋入七层后期练气士。不出所料，从此红烧肉翻三番，其它无丝毫表示。静斋对小豆算是死了心，只得铁了心肠较劲。
如今京师风云暗起，人情消息更多，仙酿酒楼仿佛成了风骨之士往来首选之地。如今这酒楼却是“神、酿、肉”三绝，掌柜伙计都是老神在在、尚建安风骨之人。皇城脚下不折腰，安能催眉不开颜，算得上我风骨之士楷模！
刚刚静斋便让人轰了户部一主事出去。
这人胡言乱语，扫人兴致。
据本朝百年惯例：江南为税赋重地，江南之士不得主户部。此人过了春试殿试，得了个二甲二名，恰巧授在了户部。
这年轻人太懂事，又不太懂事，反正家境富实，少了后顾之忧。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看谁都不顺眼，今年更是拼得了大名。如今全酒楼都知道，首辅病重众官祈福，不应者寥寥数人而已，这数人中就有他顾某人！静斋耳尖目明不敢有违道心，干脆替老乡出出气。
风闻这顾宪成，常州府无锡人氏，万武八年进士出身。静斋不禁自惭后悔。前年秦淮之行却是走得性急了些，居然放跑了此等人物，不免又为那方从哲暗暗可惜！
倒非静斋小气，只是前些时日，却是刚来过几位人物。
第一位慕名而来的，竟是昔日东南第一谋士徐公。只是这徐公混得让人着急，如今居然以月儿弯、黄金山、猴打伞度日，无非稀粥、玉米面、窝头而已。
知我者谓我何求，方是好道友。静斋也不多话，让启正找了间静室，取了几盏新方子大酿，又先装灌了两葫芦放席面上。
两人从昙阳子飞升之事，又聊到《纪效新书》、宣大蓟辽战事，以及《永乐大典》编修分校诸事，不觉天色已急。
倒是清楚了昔日，徐公应乡谊蓟辽总督之邀赴北，着实快活了几年，居然还收了辽东李总兵两子如松、如柏教授兵法。后应恩友张元忭修志之请入京已一年，只是这好友礼教严峻，徐公纵酒当歌之人，只得老老实实表示受不起，干脆不如黄金山、猴打伞。
知道徐公不收银子，也留不住本尊。静斋不愿虚掷宝库，只提了预请书画一幅，润笔二十先奉上。徐公只是笑，心愿已了，也不看银子一眼，自提了两葫芦扬长而去了。
另一位却是陌生面孔。来者自称郑承宪，却是好大的架子，包了间静室只说非静斋不见。静斋好奇之下，才知却是其有女充实内宫，但求大酿，其它无事不可。
静斋自知自家为锦衣环绕之所，也不客气，实话实说大酿非一载两载之事，已无余酿，其它请便。
万武十年仲夏，如今到处风闻首辅已是元气大伤时日不多。贵为乡邻，却是一直未曾当面。事已如此地步，也不必藏着掖着，静斋虽是信邪之士，也要看究个痛快。
昔日张府朱门高户，如今也如中了热伤般，只管红彤彤得盯着来访的静斋。拜帖登堂室而入，首辅已是卧床说不出话。待了半响，静斋叹息而出。
却说这日，锦衣卫王俊王千户又邀方师赴席。静斋客客气气地大热天裹了个煤黑道衣，直奔席面而来。
迎面就见得王千户笑道：“今日却是吉日，方师好口福，圣上可是又赐了我王府十几道御膳……”
静斋忽然大怒，转身拂袖就走！
王千户莫名其妙，众目睽睽之下红着脸，忍不住怒从心起：此人又是接郑氏，又是探张府，今日之事其心可诛！
…………
六月，张首辅卒！
八月，皇长子生！
十二月，南调戚帅！
如今首辅却也姓张。
不过听说其名为“四维”后，三德叔和静斋都坦白地表示看不上。这四维，望名知义，显然还不如自家那五岳功力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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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愈发病重。
这可如何是好？干脆选秀为首辅冲冲喜。当今圣上改元九年来，正是年方十九、充实后宫淑嫔之龄。取了首辅首肯，这年八月便在北直隶动将起来。
静斋心知定是皇后漏了大酿与圣上，却也无可奈何。幸喜年底皇后终得产下嫡长女，是为荣昌公主。
这期间文功武治，圣上精力大盛颇喜军武之事，新设了御林军归内宫御马监节制，就驻扎京郊东北。又某日幸临了慈宁宫一宫女，居然也姓王，居然还动了龙胎！
万武十年三月，静斋入七层后期练气士。不出所料，从此红烧肉翻三番，其它无丝毫表示。静斋对小豆算是死了心，只得铁了心肠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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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闻这顾宪成，常州府无锡人氏，万武八年进士出身。静斋不禁自惭后悔。前年秦淮之行却是走得性急了些，居然放跑了此等人物，不免又为那方从哲暗暗可惜！
倒非静斋小气，只是前些时日，却是刚来过几位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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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慕名而来的，竟是昔日东南第一谋士徐公。只是这徐公混得让人着急，如今居然以月儿弯、黄金山、猴打伞度日，无非稀粥、玉米面、窝头而已。
知我者谓我何求，方是好道友。静斋也不多话，让启正找了间静室，取了几盏新方子大酿，又先装灌了两葫芦放席面上。
两人从昙阳子飞升之事，又聊到《纪效新书》、宣大蓟辽战事，以及《永乐大典》编修分校诸事，不觉天色已急。
倒是清楚了昔日，徐公应乡谊蓟辽总督之邀赴北，着实快活了几年，居然还收了辽东李总兵两子如松、如柏教授兵法。后应恩友张元忭修志之请入京已一年，只是这好友礼教严峻，徐公纵酒当歌之人，只得老老实实表示受不起，干脆不如黄金山、猴打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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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却是陌生面孔。来者自称郑承宪，却是好大的架子，包了间静室只说非静斋不见。静斋好奇之下，才知却是其有女充实内宫，但求大酿，其它无事不可。
静斋自知自家为锦衣环绕之所，也不客气，实话实说大酿非一载两载之事，已无余酿，其它请便。
万武十年仲夏，如今到处风闻首辅已是元气大伤时日不多。贵为乡邻，却是一直未曾当面。事已如此地步，也不必藏着掖着，静斋虽是信邪之士，也要看究个痛快。
昔日张府朱门高户，如今也如中了热伤般，只管红彤彤得盯着来访的静斋。拜帖登堂室而入，首辅已是卧床说不出话。待了半响，静斋叹息而出。
却说这日，锦衣卫王俊王千户又邀方师赴席。静斋客客气气地大热天裹了个煤黑道衣，直奔席面而来。
迎面就见得王千户笑道：“今日却是吉日，方师好口福，圣上可是又赐了我王府十几道御膳……”
静斋忽然大怒，转身拂袖就走！
王千户莫名其妙，众目睽睽之下红着脸，忍不住怒从心起：此人又是接郑氏，又是探张府，今日之事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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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张首辅卒！
八月，皇长子生！
十二月，南调戚帅！
如今首辅却也姓张。
不过听说其名为“四维”后，三德叔和静斋都坦白地表示看不上。这四维，望名知义，显然还不如自家那五岳功力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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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正自号“青梅煮酒客”、致力酒心酒德几年来，终于酒酒归一抱得处履。如今这小处履三虚岁，正是童心童德时，小小年纪又升一级，被赐下了字号。
话说那日，静斋本不敢造次，抗不住三德叔催促晓月再请，老老少少围了一桌吃年饭。桌上小处履受不得馋，打翻了启正的酒盏。晓月“哎呀”一声起身来救，哪里来得及，处履小手已摸了酒痕满身。三德叔大笑，正要题诗相救……瞥见晓月眼巴巴只望着启正，只得住口。
启正安抚了晓月，笑眯眯要静斋给个说法。
静斋心有所得：“此是吉相！不如就给小处履取字酒相……”又噼里啪啦什么吉人天相、什么“张相既去，新相当立”，众人大喜纷纷给酒相公添彩。
万武十一年，确实新气象不断。
第一件，自家新方子神威初显。这些年来，三德叔、启正两人距一流境界只是毫厘之间，晓月、五岳俩人也得二流。
自己身为七层练气士，只觉得毛孔一张一合更应天趣，小豆爷爷也愈发乌黑发亮刺眼，如黑野猪皮一般。
正月，辽东李总兵大破建州女真原敌酋王杲之子阿台。可惜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叫什么觉昌安的，与儿子叫什么塔克世的死于乱城。
…………
二月。又是三年一试的京城会试，当届会元为福建人氏李廷机。
如今吃喝拉撒种种政事，自然少不了张四维首辅。
这张首辅昔日也曾分校《永乐大典》、更曾作得《瑞应白鹿颂》，自然晓事。
今岁圣上二十之龄，武功文治风骚正劲，仅户部太仓库就存了四百万两都快烂了，存粮可支数年都快喂老鼠了。于是继万武七年上书请封永年伯后，这年二月，难得遇上个豪爽首辅，又为当今圣上请修寿陵。
…………
三月。追夺已故张首辅官阶，新政仅留银两折征数法。群情轰动，气的北直隶猪肉价也上窜了。
今年殿试圣上倒是兴致勃勃，亲自出了五百字考题。定了当届状元嘉兴府人氏朱国祚，榜眼李廷机。
…………
四月。不愧三德叔神算，张四维首辅丁忧归乡。如今申首辅却是苏州府人氏。
五月。封觉昌安之孙、塔克世之子努尔哈赤，为建州左卫指挥使。这努尔哈赤倒是有缘之士，据说女真语正是野猪皮之意。
…………
自静斋入京晋级后，东南人杰算是风水大涨，连不搭界的野猪皮也荣升了身价。
哎，若非入京那年惊了那彬彬有礼的浙乡本家方从哲。说不得上届状元，便非荆州同乡张首辅三公子张懋修了。忽然警醒，莫非终究是自己害张太岳首辅入了一劫？
惊慌不安之下，不免又痛斥了那郑承宪一顿。
那郑某人好一个一箭双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日居然整整端坐酒楼一天，挑拨永年伯与自家关系！
据说那郑氏之女，前几日已是为圣上产下次公主，荣升德妃圣恩正隆。却不知本仙师好猪不好虎，这些手段哪里唬得住。
不过圣上倒也算恪守礼性，自从一年前勉强升了长皇子之母为恭妃后，怕再勉强又要封个敬妃严妃肃妃的，据说如今停了龙虎大酿，只偶尔才以内宫御酒房自制酒自娱。
这日正是夏消秋浅之时。静斋刚出内厨，居然遇上了老熟人。居然是那方从哲高中本科进士，拉了同科好友李廷机、叶向高，正端了龙虎酿一二三四。
方从哲这孙子辈眼比静斋还尖，上来就是一礼：
“昔日得遇先生，从哲幸有所思所得。今科果然高中，先生之功也！”
静斋躲不过，惭愧之下不得不免了这三人酒资。反正如今每日二千多斤红烧肉都已够数，不宵计较这些零碎杂乱。
这下连李廷机、叶向高都敬佩不已。眼见打秋风之士愈聚愈多，静斋摆摆手，仙人仙步打道溜之大吉。
…………
眼看深秋，这日启正来报，却是永年伯王府这两月所需酒酿之数，大破惯例，却是该或不该？静斋想了想，允了所求。
又过了十数日，王府来帖请方师赴约。
静斋自无不从！
永年伯不在，只留得王千户一人殷勤相待。
千户有心，今日席上居然尽是江南菜。第一道就是莼羹鲈烩，更有龙井虾仁、东坡肘子、状元焖肉、鸡汁豆丝、鸡丝雪里蕻、清蒸鲜鱼……细、特、鲜、嫩，正如美人细腰出水时，双筷如龙不得不动!
一向龙虎大酿，王千户今日备的却是僰酒，取了黄金包浆吊坠酒壶，细细各斟了一满盏。谈笑间王千户一饮而尽。
静斋也不客气，霎时酒入肠肚。猛地冷了脸面，盯着千户也不说话。过了半刻方拂袖而去：
“好手段！贵府做此等事，不怕无后乎？”
没想到几年没碰此等旧友，今日不远千里不期而至！此壶居然是字母壶，酒里倒是放了不少珍惜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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