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招宝山。
“大军行动,粮草先行,岂有粮营待命的道理?将军莫非怯战?”
“卑职附议!”“卑职……”
“几位兄弟这是今晚山上哪挖了豹子胆也带俺尝尝,竟敢抗戚将军军令!”
“啧啧啧,新鲜!老郭你吃的这几年军粮是拉了光养家雀了,有仗打还担心没功立?真真是抱着母鸡讨蛋吃!”
“赵得胜,你个二蛋子,老子这就喂你蛋吃!”军帐内,郭将红脸耳赤,按剑而起将动未动霎那间,已无数愤怒眼神如鹅蛋般丢了过来。
“她娘批,哎呦,哎呦呦!听大哥说听大哥说!”
“打,继续打!本将这冲长新任大典倒也别致的很,居然一个个就差打着火把要回礼……”撇了那不争气的族弟一眼:“要不现在就把这次受赏五百银通通回给你们?……”盯得什长赵得胜不禁腆脸一笑,众将莫不嘿然,“……看来前日给十位弟兄散的一百银确实是小气了!不过…”赵冲长眨了眨眼:“不过余下四百银此刻却也已然没了!”
众人目瞪口呆,不知道哪个冒失鬼居然还叹了口气。
冲长虎视一圈,抹须而笑:“众兄弟稍安勿躁哈哈哈!此银我宴后即已付宝玉天龙各带十个弟兄连夜下山置办鸡粮果蔬……”军帐大座上黑影忽然肃然而起双手抱拳道:“经年大疫,军粮空虚,我数百弟兄均已钱粮疲弊无颜再叨唠父老,然我等既孤军在此要冲,寇奴早晚必来。惟整军坚壁积粮待戚将军回援前后夹击,不负身后乡亲父老。”
众人互望一眼,忽然躬身而拜:“谨遵将军令!生为明府子弟死亦为明府鬼!”
…………
南郡,荆州府兴县。
方静斋终于又要走了。
方先生是扬武镇名人,虽年仅弱冠,却是兴县二十余万籍上至父母官宿儒贤大夫、下至黄口小牙的嘴上常客。
方先生身世很不简单,出生正摊上轰轰烈烈持续数年大疫年的始发年始发地。
据数年后不记名统计。那年当天添四十八男,该任县老爷袁大人、兴县第一善人欧阳老爷、镇扬武馆丁总教头、镇上张大户家十余数望族均幸有荣焉,不想一年后仅这厮幸存。
那辛亥年当月共添八百又三十六男丁,三年后就剩这独苗。
那辛亥年全县添万余数,五年大疫结束后仅存一百零八数:一百零七终为他人妻,还有这威名赫赫的方独丁。
方静斋长相小有成绩。组上几代虽都是无用的厚实好人,原没多少本钱支撑,本人却长得唇红齿白手脚壮硕颇具风范,如此怪相就很是值得让人议论一番。
方静斋本不是方静斋,十二岁前还叫方二牛,四年前本是方流芳。十二岁方二牛在失去兄弟姐妹和大母终于又失去最后依靠的老爹后,众乡亲一致认定,凑点银子让这小子远走他乡、出家挂单游方,还有其它更好的秘制办法不妨也来验试。当然,以后长齐能入伍走官身那也自是极好的。或是血里刀里,或是佛家慈悲,去经受天地正气,总有一款方子适合这种猛人的存在。
这种万中存一的人不好惹,十岁小儿时已熬走十二任县大爷,当年十里八村德高望重的丁秀才拗不过众乡亲,只好帮忙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战战兢兢请了这流芳大名,取千古长青之意希望能卸卸这小瘟神造成的余瘟。事后几天丁秀才如履薄冰很是病了一场,赶紧补功课救赎,着实又花了不少心思给小方流芳过了几遍百家子集,自觉满意方才罢休。
可成年后方流芳自己对流芳好像不是很满意。如今这厮每趟回乡居然也愈发文绉绉了起来,据说四年前更是给自己又改了个大号,名曰静斋。
方静斋,现在就嘴里叼根甘草、左手抱着脑袋翘着腿悠闲地抱了本破书躺在自家静斋老房里。
又直直望着自家黑屋顶也不知道多久,忽然叹了口气,放下手头破书却是从身边已泛黄发黑的小柜屉里掏出个黑乎乎不知名的小铁具,摸了半响却是又放了回去躺了下来。
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正是辰时,外间天光大放,山雾消散,漏阳进来,不禁痴了起来。
未久就听得院子外咚咚咚有数人脚步声传来,当先领头一人上前轻声扣了声门:“二牛侄子可在?”
这侄子却是个老实人,头也不抬:“进来吧,老东西!银子带够了没?”
…………
待了少间,只见轻手轻脚推门进来了个约莫四十大几的庄稼大汉,粗手大脚,短打灰粗布上衣,腰间系了个柴刀竹囊架。进门转身就吱嘎把房门掩上,腆了黑脸上来。
“嘿嘿,大侄子忙呢!”
“差事要紧!”方静斋跳身而起,早已抓了个大布囊丢了过去:“这是上好岩盐,其它井盐老规矩半个时辰后自去那地取。”
大汉上前一步稳稳接住布囊掂了掂,早已从背后竹囊架中掏了个钱囊出来,犹豫了会正准备解开布囊……
“回去再细看,六叔。比上趟料细,风紧我得速回……”方静斋抓起钱囊,又放下打开取了两锭银抛给大汉:“近日风向紧了,岭上弟兄们这趟跑完就洗手。六叔也歇了吧!”
大汉眯着眼把锭银拢进腰襟,拍了拍短衣。忽然双眼精光大放:“可是又那新任县衙……”
方静斋摇摇头苦笑:“乱世县衙不如猪。是弟兄们已议过了。大舅在时可做得此事,如今实在不同往日。从此歇了吧!”
周阳山,人称“周一刀”,二十余年前在六十里外大鼓岭聚众树营,求一败而不可得。曾据江湖老客传,其刀法与千里外昔日东南戚家军刀法颇有几分神似,当然只是据传而已,却也无人信自己头颅比刀硬敢传这话。
“一晃大舅近五年没踪迹了!约期已到,该是去趟东南看看了!”大道朝天,天高路宽。方静斋却也不敢放开施展轻身术,只是一边急行一边思忖。方静斋如今也是江湖三流高手水准,寻常六七人近不得身。修炼的九转游风轻身术,据大舅言,炼到高深时一个时辰可行百里路。大鼓岭六十余里地,今日却至少得一个半时辰才行。
…………
四明山,溪口镇。
虽是小镇,却是龙光射斗,什么都贵,尤其是客栈。不过此去东行六十余里,便是三江物华之地、词宗武库之乡的明府府治,九府通衢之地的小镇自然也不便宜,毕竟物以稀为贵。
赵静斋虽然穿着长衫,只好斯文扫地,五人仅点了两间房。
“都在这了!”五位大丈夫一路紧赶细赶,多少随身带了点千余里外的虱子而来,虽然羞愧万分纷纷狠狠泡了个大澡,看着桌上剩余的钱囊更是精疲力竭。
“此处藏龙卧虎不得重操旧业!都从长计议!打听下新买卖!”说起新买卖,赵静斋今日一直有点腼腆。
“嘿嘿二哥,哦不,二少爷!俺街面上转过了。现今行情可变了,俺们这点银子在府治可找不到正经买卖铺面。看来还是得辛苦二少爷,离此不到十里的雪窦寺,每日可是有不少贵妇小姐进香……”姜养浩,哦不,现在是赵浩,长着一副从长计议的脸,侃侃而谈。
“嘿嘿我等也愿意委屈辛苦!”
“…………”
“…………”
“如此,明日赵荡赵正你们几人护我行事!事成后先在此安生!一切从长计议!”赵静斋痛下决心,决定先远离这四人几日,眼不见心为净。
…………
两日后,明府东城门外。
赵夫人今日心情不错。夫人虽然前日上香受了点惊吓,赵静斋离轿子半丈远,都能感受到轿子里夫人的眉嘴笑意。
身边带的这些个奴才没一个,不,全部都顶不上赵静斋赵公子一个指头。这次上香香金没白花果然是显灵了,居然平白为府上得一个人才,为老爷护住清白。虽说是落榜相公却是事出有因,那些堂官不识才的事还少吗?难得落榜而不失魄据说还准备弃文经商。嗯身手文武全才,嗯长相也文武全才。更难得还是本家。顶重要的是,相处两日来看,这差不多是个老实而又活络的谦谦君子。听口风是尚未婚配,哎如果不是外乡的,不知道该有多好!
“赵公子以前从未来过,觉得明府城如何?”
明府城墙高大雄伟,三江在此交汇,更有无数水道穿过,大小船只、码头、大小车行、来往商户及为繁多,可称得上是商贸要城、水运枢纽,不愧是有上百万籍的大府。远处更有沃野弥望。实难相信疫祸寇害仅仅结束十余年。
“不愧是东南形胜之所,人杰地灵之地!”赵静斋大声赞叹道。
“说的好!我们进城!”
赵静斋忽然有点忐忑不安!
………………
明府不愧是大城,城门口两排军士长枪泛光甲盔锃亮,一个个气度非凡挺得比城墙还坚实,只管架了一双双豹子眼四处乱蹬。
“咦,居然无须查验引!”看到自己前面两顶轿子居然如直撞般进去了,赵静斋只好无奈地把右手轻轻重新放下,忍不住心里竖了个大拇指。
仅入城到赵府大门就花了半个时辰。
赵府是通商耕读积善之家,大门规模当然不必讲究那些傻气势,不过倒也早有人迎了上来。
君子不可欺之以方,赵静斋还是郑重地整理了波这一路风尘后,方才昂首跟夫人而入。
院府颇有好几重。走廊回檐之间虽然没学酸文人臭八股的起承转合,大开大阖直抒胸襟别具风格倒也对赵静斋的口味。
赵夫人——哦不,谱称尚是赵徐氏姨夫人——忽然回头嫣然一笑:“赵师且跟二管家去稍息,老爷片刻就至!”
赵静斋了然。早有人迎了去。
进入赵府,自然要拜会主人。两顿茶的功夫,赵静斋就被引进了正堂。但见赵老爷约莫五十多年纪,除了妩媚赵徐氏陪坐外,还有位老夫人端坐在主座上。
赵静斋上前作了一揖。
“听闻赵先生义举,我府上虽已有五六个护院,却绝无赵先生这本事,不如就从此赵公子打理如何?”却是老夫人老而弥坚开门见山率先开门,直接放了个红衣大炮。
“学生虽文科出身,对付七八大汉倒也不在话下。一切听老爷夫人便宜行事就是。不过护院头领静斋绝不敢受。”赵静斋这两日一路而来,心中早已了然,当下淡定自若回道。
岂有此理!轻授外人府邸重柄,不如直接奉茶送客!却也不妨碍把自己的武科水准暗暗往上提了提,反正打定主意以后奉原头领为尊,哪个还会细细计较那一两二两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既然待价而沽,许多时候压死秤砣的不就是差那最后一根毛尖尖?
“让老爷和大娘如此惜才的,赵师你可是头一份,便我这脸上也是亮亮的…”赵徐氏对着主座娇笑一声,随即皱眉道:“不过偌大个家业护院头领着实辛苦,赵师新来确实多有不便,不如这样以后赵师多往那走动就是,岂不是两全其美?倒是我那成儿,自从袁老先生一别后便少了管教,赵师文武双全,倒是要辛苦赵师。”
赵老爷显然是个爱惜风评之人。这等大事自然不会让任何一位夫人独自做主难堪,当场挥髯拍板,让赵静斋同时兼了监学和护院两职,月俸双份,給成公子监学十两加二级护院十二两,合计每月二十二两俸银。并当场叫来大总管提前支发了一月俸银,权当谢恩和成公子敬师仪。
赵静斋如今很是满意,当年在兴县幸幸苦苦一年到头匀到手里无非也就四五十银而已,这二十二大银早已超过了腰中钱囊,不禁感叹这三江物华之地果然不凡。当下自是从大总管到二总管、从护院头领到普通护院一一拜访。
拜访的六个护院,倒有三个江湖三流水准、三个江湖准三流水准,这实力让赵静斋暗暗吃惊。亏得三流高手一个常驻府院、两个紧跟老爷周边、前日夫人进香只带了两个准三流高手而已。如此看来,明府城内说不得有准一流乃至一流高手。当下暗暗小心,赵荡赵正等人轻易不可入城,万一不小心和赵家走了脸确是前功尽弃!
赵家确实实力不凡。城外数百亩良田,城内尚有丝绸衣料买卖,且不说这大笔进项。七位护院,一级护院一人月俸十五两、二级护院三人月俸三十六两、三级护院三人月俸二十四两,每年俸银开销就在九百之数。加上管家丫鬟杂役整个内府每年俸银非超一千五百两不可。如天般的平常用度,加上两位夫人的例银,看来年费非破万不可。嗯还有两位公子的例银,虽然成公子尚幼、大公子难得回来却尚未婚娶。赵静斋暗暗搓舌,难怪夫人如此不计成本的扶持自己。
赵静斋虽兼了两职,却还算悠闲。成公子毕竟年幼早课至多巳时即可,丝绸店只是例行巡查,护卫老爷一向是头领亲自安排,自己平时也就是值宿府院而已。却是无理由纵马出城。如今马匹是稀罕物什,如赵府者拢总也不过三匹而已,便是运输丝绸也走水路,谁敢轻易动用。
六十余里,虽然使用轻身术未必比马匹慢多少,大白天却是万万不可,走水路也不妥。幸得多年前就早有防备。
这一天,按例又是赵静斋值宿。赵静斋巡查完毕丝绸店,经过明府城最好的酒楼“万香楼”时照例又进去捎了坛十五年陈酿出来。
在赵府三个月来熟悉赵静斋赵护院的弟兄们都了然与胸,赵护院值宿时最喜欢在寅时喝盏老陈酿,据他本人被头领逼问后的招供:这个时辰喝盏陈酿有事半功倍之果,就一盏,绝不能多,而且一定要老陈酿!头领当场会心呵呵,还及时又指点了几处明府胜景。呵呵谁敢说不功倍,那可是至少二两银子一坛的老陈酿,加了赵护院的用心,有银子都未必行!只要赵护院一功倍,少不得给弟兄们也来上一盏,当然是每人一盏,一滴都不会多。
正是寅时,赵静斋一人正皱着眉
…………
两月前袁老先生省亲回府,袁老先生是本郡鸿儒,赵静斋曾惶恐不安前去辞学。
几番切磋后,袁老先生很是佩服,直言赵静斋为高才,并亲自殷勤送客。引的头领和管家们也纷纷前来请教。
东翁听说后大是放心,每月俸银不减反增,总计达到了二十五两。
袁老先生徐头领赵管家这几人都是府上辛劳死士,却都有赵府的文雅之风。从此四五人常常坐而论道。
世人每有五劳七伤,便搜罗进红丸炼秋石,此为千秋显学。前有词圣文宗苏白两学士所得“朝吞太阳精,夕食秋石髓”,后有四五雅士赵府论而续道,倒也各有心得颇为美谈。尤其前辈护院徐头领对赵静斋非常之语很有印象。
周阳山当年纵横时,曾虎口中抢下一老者获得一遗方,亲自调试又陆续加了好几种偏方,从此大补气血功力增进。曾对静斋密切关照,长食此物,二流大境界水到渠成,一流大高手也未尝无期。
赵静斋又孜孜以求做了改进,将细粉泡服改为精酿泡服。其须全部药材二十几种,如人参鹿茸断须杜仲等分别找了多家药房,或错开或多开,亏得明府如此大城才备下了两坛。赵静斋引经据典暂称其名龙虎酿。
当然敬献各位同僚那份自然有所不同,却是临时冲泡,且少了好几种药材,权当是小龙虎。
“着实是比先前龙虎霞血丹强!”
想到堂堂徐大头领翘着大拇指,向来精瘦坚实不苟的脸居然也笑眯眯泛着红油,很是礼贤下士。赵静斋不由一笑,心里又高看了此公几分。不过秘方是没有的,无非是承先人留下点旧荫探究寻踪胡乱调制而已,不敢僭越领功。
总计三坛酒耗费二十多银很是让赵静斋心疼,不过倒也值得,全身气血隐隐也冲到了二流大境界。只是……这两日盏酒下肚却如石沉大海,毫无起色。咬了咬牙一口气灌了小半余坛,闭目良久,叹息而起。莫非是沉泡时辰尚不足?细想又摇了摇头。
看来却须等不得了。不过如今身手在府城中倒也可行事一二了。
处理了剩余手尾,把余留半坛龙虎酿取个约莫三斤的大葫芦装了。赵静斋重新打开一块净纸,观察良久方就着油灯就此燃了。
当年大舅为大帅练兵独身匆匆而去留言五年必回,逾期自去东南明府寻他。众弟兄担心,三年前便潜了弟兄在万香楼。
今秋,却正是观武三十年。
…………
自来了赵护院后,徐头领最近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赵老爷倒也没丝毫怪罪的意思。头领昔日老军阵出身,据说当年寇乱时还救过老爷的命,自然是忠心耿耿。昨日又献忠言,建议今秋城外农庄巡视,便由赵护院陪同二管家,既然是心腹之人自然更应该多历练才是。
老爷了然这是个肥活不过很是爽气,准赵护院二管家便宜行事。
当夜无话。
第二日卯辰时分,赵二管家雄姿英发团团和气,带了两个家奴早已在大堂外等了多时。远远望见赵护院过来,但见赵护院头带斗笠,黑衣短打,选了个棍棒挑个葫芦迎过来。赵二管家吓了一跳:“此去甚远,赵师不带手刀?”
赵静斋也是个妙人,当下重重甩了下脚腕,确实系了匕首,笑道:“三十余里地而已!”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周阳山当年习得却是戚家军刀,入林后刀法做了改进用上了匕首。赵静斋循规蹈矩,照抄不误。
三十余里地,四人行却须半日。赵管家身体力行,一路向东北而行,沿路很是热闹,到得庄上时正是午时。赵管家做事认真公事公办,只肯简单对付了肚子,便直囔着要细看今年收成,其余晚上再说。赵静斋不吭声,一切自然由二管家做主。
今年年景不错,从开春起就很给赵府面子一直雨水充足。如今更是黄镶十里,秋风吹来煞是好看。管家不禁扭头对赵护院笑道:“却是好大的秋风!”
两边一马平川,老老少少都在地里忙活。赵护院食君禄忠君事,带着两位家奴只管远远的跑开侦查防敌袭演练。庄长正陪着管家哈哈大笑。
当晚众人宾主尽欢,管家推辞了许久方肯做了上座。庄长显然已年高讲究礼节繁重,全程用了双手举杯致辞:“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此第一杯酒,上敬天地菩萨,下敬祖宗和此地洒血将士……”
管家担心赵护院不耐烦,扭捏着解释道:“离此再向东不足十里便是招宝山,当年戚家军在此真正是血战数场……”
“哦,那岂非是我赵府恩人,明日我便亲去祭奠一番!还请庄主替我准备……”见庄主正要吩咐,又大手一挥:“明日替我准备材料,我却要亲自下厨,如此方显意思!”
赵静斋卯时刚过便准备了起来。拜祭讲究时辰,马虎不得。
如此赵府大事,庄内厨房新鲜食材不少。赵静斋倒也不讲究六畜三牲这些虚名,先做了个葱烤鱼,又浓汤收汁搞定了周家秘制红烧肉后,提了块生豆腐。
正是农忙抢收时,赵二管家尚须带人主持大局。赵静斋早已知晓方位,不足十里地,此去无非一盏茶时辰而已。
招宝山仅约莫三十丈高,虽山形险峻,却挡不住赵静斋。如今太平盛世,山寨早已荒废。
当口站立,但见朝霞罩着草色枯黄。
忽然瞧见斜角有块平地却是当中陷了个数丈坑洼大坑,显是被寇贼红衣大炮所炸,却是不知在此伤了多少英魂。赵静斋忽然泪从中来,摸了过去。
就在大坑前打开食盒一一摆上,红烧肉尚温热。又拨开葫芦塞洒了趟佳酿,犹豫了会,把剩余龙虎酿全数狠狠倒上,正待表示意思……忽然,就听得脑边轰隆一声飙出一口鲜血,撞晕了过去!
…………
也不知多久,方悠悠醒来。
顿时目瞪口呆跳起张望,连忙全身细查,倒是无事,元气尚足。只是衣身上有飞血滴滴,又须紧出银两置办。
良久,久久无语。
“原来如此!”
当下沉腰吸腹,丹田发力,大口一张,便见飞出一物掉入手心。
端详了半天这黑黝黝蚕豆状小鬼物,忽然嘿嘿一笑把玩了起来。
这便是铁精吗?这玩意长得也太丢人了。
忽然住口,挺起身板端端正正对着大坑施了一礼!
“王道友,从此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方静斋有礼了!仙道漫漫,静斋必不辱仙名。”
嘿嘿如今却也是炼气士一层的仙人了,只是这修为却着实有点可怜。
原来这铁精从上古以来不知历经几世,着实是择人而处。上一世正是那戚家军粮营王宝玉。
再上一世……那倒是尚查无实据,也许是修为不足无法得知,或许本来就是如此,如今便是连王前辈的记忆都是隐隐约约。或许一切本是天机,因果全在那一线机缘。
从王前辈记忆得知,修士有炼气、筑基、金丹等大境界之分。炼气共九层,又啰哩啰嗦分前期中期后期三个小境界,每三层为一期。王前辈仙化时便是炼气三层的前期炼气士。
不过王前辈被铁精转世入道的经历很是奇怪。也不知道这铁精中了什么屁邪,居然盯上了肉,无意中被王前辈所化。万幸这一世盯上的只是红烧肉,不是龙虎酿,否则还让人误会和头领总管一样好这一口,那玩意可不好搞。赵静斋不禁指着这蚕豆教训。反正这铁精已被自己精血所化,哪都跑不掉,除非自己被咔嚓才能再择人转世,真不知道这家伙上上世、上上上世又是什么爱好。赵静斋不禁大感好奇!
等等,跟这铁精攀上关系后今日脑子着实有点绕……被咔嚓,哦想起来了。王前辈是不及躲避被寇奴运来红衣大炮所伤。看来未成为炼气后期大修士之前,自己还着实需要低调。话说普通炼气士前期的实力只略高于江湖三流高手,同由炼气士中期略高于二流大境界,炼气士后期略高于一流大高手。炼气前期却是挡不住红衣大炮,非得修炼到七层炼气士才挡得住红衣大炮数击。
不过王前辈却是例外,若当日能修炼到炼士四期,王前辈其实是能挡得红衣大炮数击的。缘由修士有仙格之分。这便是修仙的妙处了。
这铁精,哦不对,也是王前辈,本命仙格是玄武,可自动加成提升一个小境界的防御力。另外呵呵,玄武仙格还有增加两成寿元的妙处,这倒是意外之喜。
有仙格必有暗格。玄武仙格的暗格是不能主动攻击,尤其是凡人,否则轻则掉境界大则暗格愈发繁多,后果凶险不可测。
赵静斋大吃一惊,又感莫名其妙。如此说来,修道之人不得轻易对凡人出手,否则承担大因果。如此断人跟脚之事,那这修道却有屁用。不过一想到两成寿元的加成,按普通炼气士两百寿元计,如今自己却可是能两百四十岁的寿仙高人。不禁又哈哈大笑。
不过时间紧急眼花缭乱,眼前倒是有几件急需要做之事。
第一件却是从今起便又是要堂堂正正做回方静斋了,安顿稳妥后王前辈处也少不得要去收尾。修仙讲究本性,不可欺天行事,否则万一莫名其妙又给自己添了个什么暗格,譬如走路放屁,或是一说话就打嗝,行事就挂黑挂绿,那岂不是要亏死。
第二件嘛,既有铁精,说不得还有其它宝贝。虽然从王前辈印象中,尚无其它修士的踪迹。忽然警觉,大舅失踪莫非与此千丝万缕?当下须把整座山峰细细寻迹收拾一遍。
一人却哪搜得过来,直至暮色渐渐拢了上来。方静斋无奈叹了口气,跺了下脚只得回身向农庄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