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斋摇摇头。
如今龙虎小酿声名大振，长食者或可入准三流境界，如此大利，不知多少势力盯着，今日非万府，明日也有杨府牛府。此事自然实力说话，也无须打听。何况现如今万府府主四处征战，万香楼自是掌柜管家做主。这掌柜与周叔三德颇有故事，如今既使出了绝户技，便无须分辩做过一场就是。听闻年关前后恰是万府主五十大寿，到时再见分晓。
当下制止弟兄声张，把从万香楼出处的龙虎小酿下调为七两二钱一坛。照旧向万香楼进三年陈，每坛又偷偷多添了一百文铜板的大药。只是如此，每坛少了九钱利，得利仅二两一钱每坛。仙酿酒楼进项愈发淡薄。
却也是无奈之举。
贵为三层修士，如今方静斋越发信天道，轻易不出手，慎举慎言，见人就当作是拜菩萨。半年前发了个狠过了把嘴瘾，倒把万岁爷给打了个大喷嚏直接驾崩。虽然当中隔了半年，也许是前期炼气士功力火候稍欠缘故，如今中期在近火候更猛可要万万小心。新万岁爷刚上位，再造次身上少不得要添一两暗格，至少小小仙酿酒楼可经不住圣上驾崩几次。
咒人送命仅只得惩酒百日，方仙师仙人仙量打算就此认领。只是如今店小客薄，一天二十七斤猪肉酒客们可万万消化不了。非找新路子不可，早早与周三德长久谋划。
周三德曾立志人生须九德，如今四十有余仅勉强修得酒德、肉德、武德三德齐全，自然不甘心。可惜四处奔波不敢有家，修花德时不慎恶了万香酒楼掌柜。激扬之余上次一口气拿七十多斤白水肉指点江山，居然领悟出了不少新发明。
等到静斋进厨，三德叔开始引经据典。话说春秋战国诸侯以得赐胙肉和问鼎重两物为荣，虽说治国如烹小鲜刀片得够快够细，但想那白水玩意能有什么滋味？周三德很是卖了个关子才解开谜底：
“其中齐鲁、关中和三晋等地尤其卖命去争这破肉就值得深思！全他妈的是好山好水别人好重口大料。”笑眯眯的端出碗葱蒜花生大酱，也不管这大酱里是否添加了生猛药材，只管按住温热白肉薄薄细细切了，望着静斋只是笑。夹了薄片白肉就着大酱入口一尝，静斋忍不住身心舒泰，心中大定。
光是考古可算不得真本事，旧学新用一箭两穿方显得登堂入室。周三德还有新发明。当年行军立营多是架锅大火煮粥，偏激点的以人肉做肉脯做肉汤，不管菜糜还是肉糜，多不讲滋味只以量胜。周三德一直于心有怀，却是拿细盐腌制了数十斤白水肉，取出细细切丁，杂了鸡丁.香菇.时菜等配以精米文火焖粥，煞是扑鼻。
…………
先是试制了几日贩卖，大受好评。从此仙酿酒楼自是增数贩售，并取此肉名为“关圣浴肉”，取此粥名为“司马肉糜汤”，确实老少皆宜，佐酒绝配，连带着酿酒都搭卖了不少。
如此方静斋修行方才稳了下来。否则一天二十七斤猪肉值得八百一十文，每月八百一十斤猪肉值得两万四千三十文值得二十四两多大银，便是奢费半数静斋也心口发疼，值此百日禁酒期间实在奢靡不起，何况修炼至四层还需半年。
不过今日过得此关，来日四层时每天八十一斤之数，以如今小小仙酿酒楼每天上客耗费数计却还是多了，方静斋不禁又一阵头疼。
…………
话说这日，却是来了位稀客。
此公袒衣结发，自称年不过五六十，形却似七八十，自谓南腔北调人，今特来仙酿酒楼尝南腔北调之食。
静斋等人却听闻得此公。
此公自认书法第一、诗第二、文第三、画第四。静斋等人却知此公却是兵家第一，且还是个以身为祭的数学大家。
据传，此公百日亡父、三赴乡试而不中、幕僚东南四年、自杀九次、大狱七年而仍泼墨写意东南，岂是常人。
仙酿酒楼虽草创有雅座两间此时已满，只能楼下挑着一桌坐了，静斋亲自招待彼此呼嘘招呼不已。
徐公曾作得《白鹿表》，如今虽然落魄，却是嬉笑怒骂仙道酒道与静斋更互为相得。此次却是欲北上投奔老友，过明府访友听闻仙酿酒楼，典了书画换得五两大银倒要尝尝这三日不过盏。
约莫半个时辰后酒毕，静斋推辞不得，多收了二两大银，自去酒窖取了两大葫芦龙虎大酿交与此公。
两人互揖而别，倒留得静斋呆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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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香楼贩酒已三十有年。
万府，从龙世族，本是个外乡武胚子，世袭明府指挥佥事，至今已为八世。当年一世至三世祖纷纷靖边遇难，落得四世祖成为单丁遗腹子，方为当世史笔所重。三世而斩，不如填诗挥文两三首得名，算是切切实实知道了得多读书的好处，从此后辈子弟骑射经史无不习诵。
上代府主，当年武举第一，次年连中武进士。兵作《海寇议》、医有《家钞济世良方》、武聚两百僧兵抗倭，暮年上阵重伤身亡。
这都算不得什么。当世显学王学心学门下中坚弟子，方才是老府主真金白银的金子招牌。
当年又是督漕运又是济荒民又是募僧兵又要弘扬王学，处处跟银子打交道，干脆搞了个万香楼攒点银子方便行事。
当代府主上承家学渊源，万香楼更加为本地名士所重，讲学出集出行费仪一切开销万香楼通通能认挂账。自从东南海难大定后，府主不辞辛劳四处征战，只找得些零碎战功，不免脸上挂不住，担心史德有亏。
如今年近五十，眼见得那些同为世家的武胚子纷纷调任北上，按捺不住也想北上为圣上分忧、为子孙觅功名。早早着令万香楼掌柜速速整集家银，可便宜行事。
原计划回府五十寿宴时以地主身份振臂一呼，携众东南谋士提亲兵家将北上助阵，不想天时有变圣上驾崩。只得寿宴推迟至来年春，贺立新帝大典再图北上大计。
某日回府，却听得酒楼掌柜来报，东南当年第一谋士到得明府城，浮闲半日游过万香楼门而不入，居然进了小小的什么仙酿酒楼被那什么掌柜敲了好几两银子，徐公当即拂袖出城而去，追之不及。更有甚者那仙酿酒楼置国丧不顾重利贩卖私酒，如今北上资银不足，请求老爷赐寿贴给此子一份，让其躬逢盛举捐资赎罪。
万府主自然准了。
…………
方仙师如今很是脸红。他的这个红，不是“落红春泥更护花”的红，而是红炉小火泥，早已烧烤的发黑。
赵府一向交好，如今非常时期更是送酒三坛，早晚保得赵府出三位二流高手，不想赵府如此落井下石，赵徐氏央了老爷非要把族妹徐小妹许给方公子。徐氏好歹是开国国公之后，如今虽说已是旁族，如何是他这小门小户高攀得起。居然还说什么红袖添香举案齐眉人生乐事！
要什么红袖添香，不如多来几碗红烧肉。
举案齐眉倒是可以的，接下来一年又四个月马上就要耗费三万九千斤之数的红烧肉，未知赵徐两家能举多少？如今仙酿酒楼少不得要移址扩建，上千两银子尚未着落。
赵老爷倒是实在，只说徐门功勋之家家风笃定愿在明府城购置一处铺面随嫁，方公子取几坛龙虎大酿做贺便是，其它勿需担心一切自有赵某人担待。
方仙师虽然眼红，只得狠下心觍着脸回复父母虽亡尚有长辈在国丧期间方某人不敢僭礼。
自是每月赵府送酒战战兢兢。
一晃又是数月。
…………
话说这日寒风凛冽已是入冬，方静斋更是冷着个脸，高升红榜都捂不热。虽说已如期踏入四层中期，却无丝毫欣喜。
不出意料，接下来一年又四月每日却需得整整九九八十一斤红烧肉，才得喂饱这小子。
自招宝山入得仙门，入肚怀胎一年又二月以来大补大食，本以为既入中期抬升了个小境界小豆好歹产点好消息。本指望小豆可以知天下大势、适时地一分为二一分为三不必时时刻刻窝在一处，每处分店分身多少分担点八十一斤重压，结果这小子吝啬之极丝毫无体恤之心，一点意思都没表示。
如今只觉气血大升，便是遇上一流高手当也自保有余，既然如此王前辈那边首尾却不得不去了。否则再入一层更吃不消，总不能随身携几百斤生猪肉到时到地架锅生火。罢罢罢实在有失仙人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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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坑村离此九十余里地。如今踏入中期，一个时辰可至。
岩坑颇偏僻，四明山到此如入无人之境随意生长，诸峰在此或险或怪、时分时合。沿了溪口镇内藏二十余里，有岭化龙形十余里裹着方静斋上去。此地轻易上不得正如一个漏斗，沿着漏斗边口便是层层叠叠的村民小居围圈而成。只是这漏斗柄大是险长，正是那怒首上浮的龙岭。
山高难为路，只待访仙客。岩山之间有仙人洞，便是这岩坑由来了。如今此地山民正是昔日王书圣后人。王氏本耕读之家，属地源出嵊县，后归姚县，如今又入奉县。三县化外之地，难免缘浅。便是那下山龙岭十余里正路，也是当年王氏汪虎公领众人，与昔日岭上佛门龙化寺百多僧人械斗数十年得开。
如今王氏正当“开宝忠成”字辈，见有客询王宝玉，早有热心人领着去了。
静斋见得宝良公，只是上前磕头不止。许久才流泪回道与宝玉公恩同父子，非王氏无以今日之方静斋，乞伯父恩准代宝玉公敬孝道一二。
开正公早已辞世，小户之家墓前清冷，偏角更留得一小坟，但为宝玉所留。静斋一一祭扫。
午时席间早已与众人见礼完毕。屠夫世家不讲究那些规矩，见得兄弟有后，忠字辈全数到齐便成字辈也得一儿一女。
王屠夫自信不得良相便为良医，不为良医便续良门，当场拍板为静斋取字续忠。只是这良门续得大是艰难。三男一女，大儿忠业维持家门得了一男一女；二儿忠峻，早早过继给二弟，却是上山被蛇所伤已没了数年；四儿忠鸿虽小，祖传手艺颇是了得被镇上大户相中，短时却来不及回；更有三妹楚楚，虽年已十八到了楚楚动人出阁的年龄，但为老父之故沉吟至今，爱红妆更爱武妆，直言骄娇君子非所爱。
静斋恭领字号，直言若方某人幸得有男必先让其归门王氏。方静斋心中清楚，自身与宝玉前辈同为修士，从此天道恩怨纠扯连绵，恐怕彼此都难得有后。不过既修天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却不放心让四弟忠鸿再续火宝玉公身后。
大席当面，无大骨大料尽是内脏下水之物：溜肥肠，虽是性寒之物，却有润燥补虚、止渴止血之功效；猪头肉，性平之物，也有补血滋阴养血功效；何况尚有切肝片、温猪血等几菜几式。虽对自己功行并无益处，八十一斤之数今日尚未着落，静斋却是大开朵颐，直觉平生舌蕾，如此才算痛快。
席间打听当年卦师刘半仙消息，伯父却是有点腼腆，半响被三妹所逼才招了实情：当年兄弟走后，自己气不过曾偷偷下山打了那厮一闷棍，却是再也没听得过这个鸟人音讯。
席毕眼看未时，静斋只得先告辞回明府城。一路上却是不留脚力，虽快马也不得如此。
人生得意自当尽欢，如今自身早已非吴下阿蒙，自保当有余。
如此旬月间，静斋往返数次，又先后紧了几坛龙虎大酿与伯父几人。只是如今银两漏风，却是拨不出多少银两供忠业收购山田打理稀缺大药，且往后缓缓。倒是听闻了当地仙人洞与雷神山的不少掌故，不禁大感好奇若有所思。
如今胸有成竹，赵府送酒每月已达七坛。想必无需时日，赵府便可先有两三人，同三德叔赵正赵荡等人共赴二流大境界高手。大酿每月得利虽已有四百九十两之利，离扩置仙酿酒楼所需却还颇有尺寸。
眼看年关将近，这日赵府却有信来，言近日收得万府老爷五十大寿帖子，信上更是坦言全明府城上至各大人名士智谋、下至乡绅掌柜听闻皆在其中，未知仙酿酒楼如何？
这倒是未曾收得！不过仙酿酒楼倒也不急。
近日倒是王伯父急了，屡屡催促起静斋婚嫁大事……
哎，这伯父倒是个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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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这日却是大雪。眼见静斋冒雪前来，宝良公大是得意很是多抹了几把钢髯。
常言道娶妻须不如吾家，嫁女必须胜吾家。屠夫公对此不屑一顾，却有新主张。想那二十多年前，便曾以身破例从镇上大户携得娇妻入这深山，得妻多年来言听计从贤惠如斯，夫复何憾！想起种种不禁有点老脸发红。只可惜自没了忠峻后，贤妻思子入病，把家底折腾的七上八下后，终究还是早早走在了自己前面。幸得有女楚楚性格乖巧，颇慰老怀，若非能经得自己一考二考三考之良家英豪老夫岂能让爱女委屈，负夫人所托？
如今一个是爱女，一个是二弟义子，正是不偏不倚门当户对佳人一双！若老父泉下有知，当也须夸声大郎谋略得当持家有方。
楚楚虽然一向心气颇高，今日却也红了脸面，只管不吱声。书圣之后，虽然深山坎坷，祖祖父父更是弃文就武做了屠夫，宗族怕辱没先人太甚，却是立了村读，族内男女须得识字。楚楚自知便是花木兰，也须先花后木再兰。纵使花容月貌，也得木落归本，广培谢庭兰玉方是兰心蕙质。如今直接过了代父从军主持家务这一关，君若玉树我必芝兰！
静斋不知道这旬月间自己便已身经数考，从童生秀才直接荣升进士状元。这状元聚聚有神正对着桌上两道菜发呆：却是一道焖烧野猪肉，一道切野猪肚。
忠鸿前日便早早归家，知得静斋这两日必来，和大哥连夜摸黑了两个晚上，终于抬得一口野猪回来。白雪黑夜正是上山良辰吉日，只要追着印记，却是放倒野猪的绝好时光。
“哈哈好眼力！这野猪肉自然不必说，野猪肚可是大补，不比家肚，一半精华倒在这副野肚上，平日也值得几个银子！嗯一半对一半正如……”王屠夫今日难得成了话唠子，祭过灶君后，更是心情大好。见得自家拿手之事，不免想着如何从野猪展开，踏雪无痕般转入男女之事。
静斋也大是兴奋。不过这兴奋，却是赋、比、兴，代小蚕豆言志。一见这两道菜，便觉内里小豆如见了猎物般躁动难按，好不容易按了下去，尤其是对那副野香肚更是撕扯良久，以前可从未如此。莫非是野花更比家花香？或者这家伙上上世是林冲或汉武刘彘或那畜牲齐襄公瓜葛之人，跟野猪有缘？可惜野猪可非常得之物，长食非长久之策。
今晚回明府，静斋脚步轻快，可惜一路无明月相照，无影相对只成两人。
楚楚的的是个好姑娘！
…………
回府更有好消息，赵荡趁着这两天率先突破二流境界，一日看尽长安花，倒是在城内发现了个好去处。
却是有世袭子弟朝中老爷被斥下了诏狱，无奈只得凑银子通关节，一时却哪里凑的齐，便将私宅铺面各种产业房契取了出来折卖。只是年关，多问将之辈少下手之主。方荡是个有主见之人，当下取了自己私银五十两作定，与对方换了文书约定一个月交接。
“我实细细打听了，却有此事，那铺面着实不赖，光后院正厢房就有数间，整整比市价少了四成之数！”方荡如实报知说。
银子既已出手，多问也无用，只教方荡仔细看住。对方倒也实在，一直催促仙酿酒楼早日交接换取房契。其它不提。
几日一晃就过，腊月三十静斋整整齐齐着实拿了不少好东西上了王家序天伦之乐事。正月初一又上赵府又是范府等忙得不亦乐乎，忠业忠鸿也回提了不少野物进城回拜。杂杂种种之事自是不必细提。
却话这日，万府来人递寿帖，静斋不在却是启正在柜上接了，直言几日后便是万府主五十寿辰。众人打听了方知真相。
想来是万香楼掌柜本想按下寿帖，引仙酿酒楼惹怒万府主。禁不住某日赵老爷当面提起，府主竟过问了此事，掌柜只得如实回禀：实是担忧仙酿酒楼知晓实情缺了礼数早早逃遁，原想只提早一日送贴，如今老爷吩咐着即刻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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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香楼掌柜是个狠角色。
虽然文质彬彬乡试难中，却颇具胆色，当年尸山血海里硬是把老府主抢了出来，从此被认为义子收为心腹掌管万香楼，妻妾齐全后更是格物致知专心王学。王学之江右学派格政知学，浙东学派以武问心，少不得其中有万掌柜一份用心。
自观武皇帝驾崩万武皇帝继位来，当朝张学士以帝师荣升首辅。想那张首辅之师便是源出江右学派，万掌柜本以为从此得来了舒心日子，不曾想却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一虎更比一虎恶。去年一条鞭法颁布时，还曾笑眯眯戏曰其实为一条裤子法，不到数月就被这裤子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诚然新法推行以来，各行各户为了折成银两上交，稻谷棉花、蚕丝布帛、鸡蛋酒肉药材水果各散庄农户纷纷进入市场，更有拿海上鱼虾山间大木炭煤直接换银两铜钱的。物多银少，银贵物贱，如今万香楼的酒食贩价只及得去年九成，三年陈酿不足五百文一坛。今年圣上虽又废了海禁开关通商，远水难解，银荒之事少不得还要多少年。
更可恨张首辅还新出了考成法。从此上至庙堂下到郡府县镇，最低完成政绩考核九成方得身免。开始还不信，本府那位杨老爷得了个八成，自认老派不信邪口出狂言，结果怎么着？当场被扒拉出老屁股廷杖二十还下了诏狱，不补齐任上亏空一切等着瞧！向来和银子打交道的，如今人人自危人人找银子自补亏空，仓皇间只恨银子不够用，只恨私院铺面没有大主顾舍得出大价钱。
偏偏自家老爷也是个知行合一的主，很给张首辅面子，活学活用给万香楼定了个每月三千两大银的政绩。如今情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不可得，照这意思每月若少于二千七百大银，无须一年自己妻妾娇儿从此通通都得跟外人姓。
哎，不找个傻小子是不行了！万掌柜也想不到封刀十多年，连堂堂王学都洗不净，越洗血气越旺，难怪有名士戏言本朝党争尤以江右学派为烈！也不知自家老爷既为王学真传，瓜田李下，从此是祸是福？
傻小子不多，仙酿酒楼方掌柜也算其中一个。只听闻那青头小子居然挂了个戚帅旧部的旗号，背后无非只是那家三流土包子赵府，蚊子虽小血利可不薄。万府一向精于烹酿，粮食出酒率可得四五成，如今仙酿酒楼三年陈酿供货不降反升了个两成，每坛可获利三四钱，每月可是着实多了好几十两。
还是少了！堂堂万香楼都已如此打折筹银，小小仙酿酒楼居然还能咬定八两一坛不放松，居然还闻者云集。这中间一坛少说也得四五两之利，差个百八十文若无其事。换得自家经营，一月少说也得多得利千两之巨！多了这一年万两之巨假以时日，别说北上，老爷便是要出海东南经略倭奴之国又有何惧！
幸好改换了二年陈这傻小子也不曾跑，还丢了五十大银定银与杨府管家，否则少不得还要多费番手脚。
……………………
这日大寿之日，万掌柜自然是随万府公子早早在大门迎客。
万府大门不比明府城门，自然是无寿帖不得轻易入内。朱门高府虽不怒而威不喜人间烟火，架不住来客殷勤，干脆放开了量只管招人一担担贺礼进来。
但见殷勤高客有：
本朝“一家三尚书一门十进士”的杨府、曾出“一门三相五尚书七十二进士”的史府、如今“浙东藏书第一大家”的范府、本土望族黄府张府陆府全府沙府等，更有世袭新建伯王府府主引一众旧交门生义高情重轻身飘飘而来。
高朋自有万公子致意，且轮不到万掌柜。
眼见得方静斋前来，早有人指了告知掌柜。但见这厮单人单面，着象牙黑长衫，居然也仪表堂堂！嗯黑衫黑心白脸倒也名符其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此黑心落单狂徒不可留后患！
万掌柜拱手迎了上去：
“可是方掌柜当面？却是心仰已久，不愧后生可畏！我东南幸甚！”
静斋佩服万府几世老爷为人，今日下了狠心亲自提了两坛龙虎大酿拜门。见万家掌柜拱手上来，不免高看此公几分，只得撒了酒坛行礼为敬。
但听“哐啷”几声，坛破酒出香气浓烈大是与众不同，便连前方远处诸公都不禁“咦”了声脖子又高了几分。
嘿嘿嘿，既提坛而游，就在万府朱门前与诸公先同敬祭万家各位前老爷，先自罚酒数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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