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上章出了个bug,“金筹三百三”改为“金筹三十三”。
……
想通了不恨坊的手段,风沙觉得很有意思,真就遂了那荷官心意,筹码越扔越多。
柳艳的赠筹很快扔完,伏剑见主人兴致高昂,干脆开了一箱金筹,一箱十盘,价值千金,如火山流熔般直接泼上赌桌,任凭风沙随意取用。
金光晃晃,照耀满厅。
厅内荷官和女侍加起来几十人,就算侍奉在贵堂,也没见过这种论箱开金筹的大场面,没有一个不个双眼放光,简直和摞成小山的金筹一样闪闪发亮。
就算训练有素,谨守规矩,也忍不住靠凑更近。
尤其捧着小食酒水的女侍,个个容光焕发,风味可人,更是拧腰斜臀,赛着摆出最妩媚的姿态,指望人家就食之余,多看一眼。
那清秀的荷官心知遇上了真正的大豪客,她运气实在太好竟然碰上对台,根本按捺不住心内的兴奋,摇蛊更加卖力。
然而手法节奏依旧把握的很好。
小赢次数很多,把人弄得十分恼火就想翻盘,偶尔输上一大把,故意满足你的心意,同时又把胃口吊得更高。
旁边还有女侍持板加加减减的按赌馆规矩记筹数,荷官每次大输,似乎都离她的配牌刻数更近一点,有时多点有时少点。
一旦输破配牌的身价就必须重新累积,超过则由赌客自由选择是否小输,或者从头开始。
如果真是风月场一口价,风沙现在输掉的钱足够把这个荷官从头到脚完全买下十几次都绰绰有余。
伏剑倒是赢了不少,也不知是人家故意放水,还是她精于赌术。
风沙自然认定前者。对赌馆来说,大赢小输是正理,更不能让同行的客人全部赔个底掉,否则下次就没人来玩了。
伏剑心里没数,真以为自己今天手气特别好,笑得像一朵绽放的鲜花,竟是大着胆子小小的嘲弄了主人几次。
也是看到主人难得开怀畅玩,肯定不会跟她计较。如此这般,反而有种撒娇的意味,感觉更加亲近。
风沙当然不是嫌自己钱多,扔水里听响玩儿。这算是一种见面礼,就是输给不恨坊背后的阴阳传人。
毕竟头次踏足人家的地盘,这点礼数还是要的。到时找机会稍微亮一下自己的底细,人家就会心知肚明了。
何况他还想在东鸟设个驻点,有个能让四灵缩手缩脚的在地强援,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别说黄金千两,扔个几万两他都舍得。
就在一箱金筹快输完的时候,柳艳回来了,身旁跟着个身段修长高挑的女人。
这是个足以让任何人眼睛一亮的女人。
生着一对猫一样的异瞳,翡翠一样湛青碧绿,更比翡翠剔透晶莹,挪步也同样像猫一样轻盈优雅,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这股魅力似乎随着曼妙的曲线顺滑的梭移,把人的视线勾得随之摩挲。
最诱人是精致无暇的脸上略带淡漠的慵懒,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风沙见识美女不少,或许只有宫青秀宫青雅才能全方位的盖过此女一头。
然而他隐隐发现些许不和谐,觉得此女似乎美得并不纯粹,少了某种自然而然且浑然一体的气质。
此女视线着落到金筹小山,那对美不胜收的异瞳像贪食的猫咪一样发出了极度贪婪的光芒。
虽然一现即收,风沙还是瞧见了,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
这女人美则美矣,没有灵魂。神情气质全是训练出来的,说不定连外现的性格都是有人背后操刀。
这种事他也做,宫青秀对外的形象,他就没少下功夫塑造,然而宫青秀本身纯粹的很。
这次非要留下来与城谐亡就是明证。
哪怕他大为光火,头次发怒斥责,宫青秀仍然坚定不移,无论如何不肯曲折自己的理想。
虽然这个理想在他看来十分可笑,但还是给予了尊重,并且尽量两全。
这就是绝姝和玩偶的区别,两者渴求的东西大不一样,受人摆弄的程度更是天壤之别。
柳艳带着异瞳美人走近,风沙和伏剑起身相迎。
柳艳含笑介绍道:“这位就是夕若姑娘,咱们不恨坊的头牌荷官,轻易不会待客的,也就是伏少面子大。”
伏剑直勾勾的瞧着夕若的容颜愣了神,不禁有些自惭形秽,余光去瞟主人。
风沙正瞧着此女腰间的配牌。
不金不银不铜,乃是鲜艳的丹红,上面刻数九三。
周易乾卦九三就有“夕惕若厉”之语,看来“夕若”之名正是取于此句。
伏剑指着丹红的配牌,向柳艳问道:“这红牌对应什么筹码?”
她以为主人对这位绝色美人动了心思,否则怎么使劲盯着价钱看?
这可是拍马屁的好机会。
柳艳坏笑道:“伏少可是瞧上我家夕若,想要一亲香泽?倒叫奴家好生吃味呢!”
伏剑又闹了个大红脸,结巴道:“我……我,你……你别乱说,我替胡少问的。”
“哟,害羞什么~”
柳艳笑嘻嘻道:“不恨坊就一个规矩,赌筹刚好,人你带走,一天之内,包遂心意。至于客人的爱好,嘻嘻,咱管不着。”
伏剑窘成红脸猫,闷闷道:“又乱说,不理你了。”
柳艳笑了笑,引两人回座,她插到两人当中就位。
夕若一脸淡漠的走到赌桌对面。
那位荷官福身退开。
柳艳侧脸冲伏剑道:“不玩笑了。红筹抵百金,只要九盘红筹又三十,伏少马上就可以带走夕若。就怕你带回去后摸的到吃不着,咯咯~”
伏剑红着脸娇哼一声:“这可是你说的,人我今天一定带走,大不了便宜胡少,他可是摸得着也吃得到。”
风沙暗自摇头。小丫头受不得激,太冲动了。
人家头牌哪有那么好带走的。
这明显是个一舔就到,偏又死活咬不住的香饵,绝对是个无底洞,投多少钱都有办法让你输光。
然而他并没有打算阻止。
夕若对于不恨坊,相当于宫青秀之于升天阁。抬她的桩,就是给背后操刀人面子。
……
“伏少真豪气。你刚才可说了,今天赢了算我,赔了算你……”
风沙本就打算送上一份厚厚的见面礼,借着夕若的名义送出去更好,所以故意故作凑趣接话。
“夕若姑娘如此人间绝色,怕是女人都会心动,我的心现在就怦怦乱跳呢!看来你今天要出大出血了。”
伏剑俏眸亮了起来,嫣然道:“难得胡少感兴趣,我今天奉陪到底。来,拿上两盘红筹。”
柳艳掩嘴一笑,招手道:“取来。”自有女侍退下去取筹码。
伏剑说话的时候,风沙打量夕若,夕若在看伏剑。
如果说猫一样湛碧的异瞳像是波光粼粼的大海,那晶莹的闪芒就像白色的激浪,争先恐后的席卷岸滩,将对面的伏剑扑倒吞没,直接拽入冰冷深沉的海底。
风沙见过贪婪的女人,云虚就是其中翘楚。
然而,云虚并不是因为贪婪所以贪婪,钱财在她看来只是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夕若则不然。
风沙头次从一个人的眸瞳之中看出如此纯粹且不加掩饰的欲望,贪婪的欲望。配着那张绝美的脸庞,竟然有种异样的邪恶之美。
这女人掩饰很快,反倒给他留下了更加深刻的映像。那种感觉……就好似闪电突然打过眼前又瞬间泯灭无痕。
风沙忽然对这个女人起了兴趣,插口道:“两盘哪够,起码一箱。”
金筹一箱金千两,红筹一箱足万金。
寻常富商满天下奔波好几年,一直顺风顺水加上行情好,了不起也就赚这个数。
夕若红牌的标价近千两,已是足够令人咋舌,畏而退却。碰上这一把万金的豪客,也算相形逊色。
一口气拿出万金的人,其实所在多有,然而拿出万金仅求一天欢愉的人,满天下都找不出几个。
不是没人出得起,仅是值得不值得。
伏剑愣了愣,很快回神,点头道:“就上一箱,我派人回去取够票号。”
厅内顿时发出长长短短的抽气声,然后陷入一片寂静。
柳艳半激半就,其实更像是开玩笑,没曾想人家居然真的甩下巨资。
两盘红筹还好,一箱红筹麻烦就大了,她赢不是输也不是。
夕若乃是不恨坊的招牌,绝不是钱能衡量的,多少钱都别想真个到手。然而让人家万金全打水漂,那就是找着结仇了。
夕若那对异瞳倏然从伏剑脸上转到风沙脸上,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风沙含着浅笑。
夕若瞬间垂眸。
风沙更觉有趣,嘴角那抹浅笑越来越玩味。
他忽然插口这一句,其实是在暗示真正的话事人是他而非伏剑。
这点连柳艳都没能察觉,起码没能及时察觉,可是夕若几乎同时作出了反应。
说明这个女人……很聪明。
一个贪婪又聪明,还美绝人寰的女人。
风沙真的很喜欢。
虽然难以驾驭,不过绝对好用。只要不像宫青雅那般疯癫又难缠就好。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只剩惋惜。
他并不想因此得罪阴阳一脉的传人。
这种墙角不能乱挖,乱挖会挖出大麻烦的。
旁边的女侍呆呆的望着柳艳,不知道该不该去取那一箱红筹。
见过有钱的,没见过这么有钱的,还这么不把钱当钱的,简直像假的一样。
若非这是柳副帮主亲自领来的贵客,又的确眼都不眨了洒了一箱金筹,大家肯定认为这是江湖骗子。
如今陷在云里雾里,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
柳艳倏然回神,笑道:“好你个伏少,真要奴家赔个倾家荡产啊!不奉陪,坚决不奉陪。人家仅是个副帮主,可不像伏帮主财大气粗。赌不起,就是赌不起。”
她的确是个人精,一番婉拒的话没带丝毫烟火气息,玩笑间就搭了个台阶自己下了,顺便也帮夕若解了套。
毕竟她是陪着对赌的,夕若仅是个荷官。一旦没了对手,这场自然就赌不下去。待会儿她再缓个话风,把赌筹弄小点,输赢就没这么要命了。
岂知夕若淡淡道:“艳姐不赌,我赌。”
风沙立刻接口:“爽快。”侧头招手,勾来一个女侍,吩咐道:“取纸笔来。”
伏剑和柳艳都露出惊讶神色,不知他要做什么。
夕若眸中也闪动好奇。
女侍很快取来笔墨纸砚。
云本真一个抢身夺过,纸笔递给绘声。
云本真仔细打量墨砚,少许后让绘声摊纸于桌面。
她迅速研墨,然后笔尖沾墨递给主人。
风沙执笔挥毫,一蹴而就,就一行字:足金一万两。落款:风飞尘。
然后一吹一抖,让柳艳和夕若看见恰好留字,却有意无意遮住了落款。
柳艳彻底呆住。
足金就是成色足的黄金。
一般来说某某付款多少金多少银都是指价值相当于这么多,并非真的拿出现金现银。
价值一万两黄金的东西比如票号,潭州城里很多权贵富豪都能轻易拿出来,一把拿出十万两的人也所在多有。毕竟东鸟富庶,城里贵人不少。
然而换做真金的话,一时间能掏出百两千两都算罕见的财雄势大了。
毕竟这才是真正永不褪色的硬通货,实打实的保值,沉甸甸的分量,大家都是拿来压舱底的,压实了就不惧风浪。
万两黄金……潭州城恐怕只有东鸟皇室才能不喘一口大气的甩出来。
风沙随手将字条递给绘声,轻描淡写道:“让三河帮派人押来,动作要快,声势要大。”
柳艳勉强挤出个笑脸:“胡爷您这是……”
不知不觉她拘谨了很多,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竟然略微有些结巴。
她又不笨,这时当然会意到真正的大人物不是伏剑,而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胡爷。庆幸自己足够谨慎,打一开始就小心陪待,没有乱拿人家开涮。
“伏少久闻夕若姑娘芳名,一直真心仰慕,不远千里自辰流赶来,宁掷万金求得夕若姑娘相陪做赌。”
风沙一本正经的道:“作为伏少的至交好友,我当然愿意成仁之美,传出去也是一番佳话。”
听主人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伏剑呆了好一会儿。
直到云本真悄悄推她一把,她才恍然回神,忙道:“正是正是。本少对夕若姑娘仰慕很久了,今天终于见面,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欣喜万分。”
……
风沙这番举动看着像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落在某些人眼中,其目的就像黑暗中的明灯,方圆寸心,一览无遗。
就是造势,就是哄捧。
花魁需得贵人抬,明主更要靠人吹。吹小富贵自己,吹大天命所归。总之,类似手法看似尊卑有高下,其实本质没区别。
夕若绝美的容颜还是那般淡漠,优雅慵懒的仪姿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唯独那对异瞳隐约闪烁。
像是被一层厚厚的火山灰掩住的熔岩,些许裂纹中透出炽烈的热芒,转向伏剑后便即平静无波,神情语气真有点视钱财如粪土的意味。
“伏少厚爱,胡爷慷慨,夕若愧不敢当。”
轻启的樱唇发出悦耳的嗓音,仿佛远山罩来的薄雾,令人直想闭目仰脸,静静感受这美妙又动听的声音萦绕脑际。
柳艳干笑着催促道:“还不快取箱红筹来,夕若姑娘要与两位做赌了。”
风沙连连摆手:“既是成仁之美,君子更不能夺人所好,何况我又不善赌术,一旁观赏就好,观赏就好。”
夕若只要不傻,这次无论如何也会选择输,而且一定会刚刚好输个九三,让伏剑包她一天。
如此才能将“万两足金只搏美人一笑”所带来轰动最大化。
伏剑虽然喜欢女扮男装,毕竟是女儿身,其实对夕若的名声无损。
如果他也要凑上去的话,夕若背后的阴阳传人要么认定他来砸场子,要么认定他来挖墙脚。
有些事情看似不起眼,其实很微妙。做得做不得,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不能做,这是门大学问。
风沙一言说完,夕若似乎漫不经心的瞟他一眼,猫一样的异瞳露出些许异常明媚的妩媚,电得人浑身一麻,旋即恢复如常轻轻转开。
风沙竟不免呆了呆。
以冷漠的神情抛出勾人的媚眼,他还是头次得见。这对迷人的眼睛何止会说话,简直能唱歌,还是让人想入非非的那种艳歌。
女侍正在取筹箱,夕若又不太爱说话。柳艳不好冷场,赶紧没话找话。
她之前抢到两人中间就坐,就是为了方便热场。
“不知胡爷城内所居何处,往后若是奴家登门求见,胡爷千万别学伏少,有了新人忘旧人。”
风沙笑道:“我就住在伏少的晓风号上,如果有人拦下艳姐,那也是伏少的主意,跟我可没关系。”
柳艳俏眸闪烁起来,压低声音道:“听说升天阁就在晓风号上,不知胡爷能否见到宫大家。”
风沙摇头道:“升天阁包下了晓风号的后舱,外人别说进去,靠近都不能。就算近在咫尺,始终缘悭一面,当真令人扼腕。”
“伏少也是这般说,看来不假了。”
柳艳叹了口气:“当今潭州城上至陛下,下至百姓,最想见的人就是宫大家了。听说陛下最近三次派人召请宫大家,皆被拒绝,可是真的?”
“是真的。”
风沙点头道:“我见过内宦登船,后来还有朝官,甚至连元大帅都曾亲自来请。听说宫大家实在体惫心悴,根本下不得船,只能婉拒。”
王广的皇位接至胞兄王范,王范死后,正是这位掌握兵权的元大帅排除王范一众兄弟之中年龄最长的王萼,硬生生拥护王广继位,乃是从龙的大功臣。
亲自来请,给足面子。
别人的底细风沙不清楚,这位元大帅显然和隐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来这一出摆明是给本就炙手可热的宫青秀更大的造势。
“据说宫大家城头剑舞,竟引下神女降临,浩然一剑火龙出土,叛军顿时溃不成军,种种情景令人难以置信……”
柳艳忍不住道:“城上千万人目睹,确认无误。叛兵溃逃,城围得解也是事实。奴家心驰神往,恨不亲临。伏少说她亲眼得见,再问又卖关子,讨厌死了。”
风沙笑道:“伏少真不是故意卖关子,当时情景当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实在无法以人间言语形容。”
柳艳露出遐想神色:“听说城内已有不少百姓给宫大家立了仙子祠。也不知宫大家多久能够养好身子,会不会在潭州演舞一场,一定轰动全城。”
这时两位女侍终于搬来筹箱,打断对谈。
柳艳快快加了句:“届时两位近水楼台,千万别忘了给柴刀帮留几个席位。”
风沙含笑点头。
夕若一直倾听两人交谈,面上无所表示,心内潮涌如狂滔。
在她眼里,宫青秀这一出无论多么不可思议,显然是一场极其成功的造势。
本就因宫大师而美名远播的升天阁,顿时罩上一层神话的气息,何止震撼潭州乃至整个东鸟,想必旬月之间就会遍传天下,轰动八方。
她呢!仅是个大赌馆的头牌荷官而已,虽然很多贵人十分给面子,然而也就在潭州城内有点名气。身上仍旧标着价码,说难听点,再值钱也是出来卖的。
人家呢!显然已经无价了。别说卖,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用买。
想到这里,夕若再是故作淡漠,还是忍不住将灼热的目光投往风沙。
仅凭刚才万金买笑这一手,就知道这位胡爷肯定是位造势大师。宫青秀这场注定轰动天下的造势会不会和他有关?甚至就是他幕后的操纵者?
夕若倏然回神,忽而探手持蛊高扬低落,如同万丈银河从九天之巅倾泻人间。
三颗骰子瞬间入蛊,突如其来的哗哗哗充满奔腾的韵律,就似瀑垂碧潭激起的声浪,炫目的臂影就是水花。
她几乎把全身本事都拿了出来,前所未有的卖力,希望能入得风沙法眼。
两条玉臂一只骰蛊,方圆之间,竟是演绎出万千变幻,重时好似万马奔腾,轻时好似绵绵情思。
居然引动满厅诸女,包括伏剑、柳艳在内所有人的神情随之变幻。
或许仅有风沙安之若素,仅是凝神观赏。
夕若余光瞟过,猫一样的瞳珠闪起异样媚人的光彩,两瓣樱唇轻轻分开些许,露出洁白的贝齿,明明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却仿佛能够听见她在耳边低喘低喃。
……
突如其来的低喘低喃令风沙不禁一呆,心脏随着若有似无的喘息剧跳起来,顿时又热又涨。
他立刻收敛目光,顺势打量旁人。
伏剑和柳艳似乎和他的感受截然不同,都是那一副被炫目臂影晃呆的投入状。
风沙将目光投回夕若。
夕若的神情明明淡漠依然,甚至更为清冷,似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然而低喘低喃再次耳边响起,似乎还往里面轻轻吹了口气。
手握的骰筒变幻起伏,翘起的指尖兰花合拢,蛊内的骰响居然共振了风沙的心跳。
这一瞬间,风沙感觉自己和骰筒合二为一,他就是骰筒,骰筒就是他。心内生竟是出一种当众偷情的感觉。别说,真有种莫明的刺激。
咄地一响,仿佛暮鼓晨钟惊醒了迷梦中人。
蛊落,骰定。一切恢复如常。
夕若依旧优雅的安坐,仿佛从未动过,什么都没发生。
伏剑忍不住赞道:“还以为艳姐夸大其词,没想到夕若姑娘这手绝艺真的……真的好,好到我都不知怎么说了。”
柳艳故意嗔道:“奴家在伏少心里就是这样人吗?哼,摇蛊仅是最简单的手法,赌术花样千千万,夕若姑娘无不精通,耍出的手法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伏剑呆呆点头,忍不住心驰神往。
风沙轻咳一声:“的确美妙。伏少是否该下注了,总不能让夕若姑娘光摇骰不见注吧?”
伏剑啊了一声,瞧瞧筹码又瞧瞧夕若,不知道该押大押下,又该押上多少。
她居然有些舍不得赢了,然而更担心输了主人万两黄金,回去之后恐怕就不是屁股挨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风沙轻笑道:“看来伏少真是瞧上夕若姑娘了,竟然也会患得患失。这样,先捡着金筹扔,总要等黄金运到,扔红筹才不虚嘛!”
伏剑恍然,娇笑道:“胡少言之有理。”说着推了把金筹押上小。
夕若轻轻点头,正要开蛊的时候,紧闭的厅门突然砰地踹开,一个衣着华贵的白脸胖子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旁边围着一圈人,他身后明显的随从,他前面明显是不恨坊的护卫,然而全部陪着笑脸,没人敢拦他。
柳艳扭头瞧见,脸色陡变,赶紧赔上个笑脸,起身相迎。
伏剑则微微蹙眉,凑嘴到风沙耳边道:“永王王崇。”
风沙颌首。
王崇举着肥手一巴掌劈开碍眼的不恨坊护卫,一手揪起柳艳的前襟,冷笑道:“贱人,你刚才怎么跟本王说的?夕若有什么急事?”
柳艳整个人被生生拽起来,根本不敢反抗,继续挤出笑脸:“奴家……”
却是啪地闷响,王崇甩手给她重重一耳光,雪白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嘴角也带出了血。
王崇仍不解气,视线左右一扫,抓过一把金筹往她嘴里塞,边塞边狞笑:“贱货,给本王吞下去,不然剁了你喂狗。”
伏剑忿而瞪眼,使劲咬了咬下唇,去瞧主人。
之前萧燕带人扰袭永王府,手段残忍,杀人不少,弄得整座王府如同惊弓之鸟。
那时她带着人在后方压阵,准备找机会奇袭,没少见王崇惶惶不安,丑态百出的样子,所以一点都不惧怕。
然而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没有主人点头,她还不敢和王崇放对。
风沙木无表情,手上转着块金筹轻叩着桌面。
柳艳当然怎么都不肯把金筹吞下肚子,那样非但死定了,还会死得惨不忍睹,偏又不敢挣脱,只能使劲咬紧银牙摇头躲避。
王崇怒火更甚,揪着前襟的肥手往前一推,抬起一脚直接踹腹。
柳艳惨叫一声,俏脸疼得扭曲变形。
王崇趁她张口,一把金筹塞了进去,顺手钳住颈下,肥大的拳头整个往里怼,似乎非要把金筹按进喉咙方才罢休。
夕若一直瞧着风沙,根本没往那边看,也没有丝毫起身拦阻的意思。
风沙把玩着手中的金筹,眼神很平淡。
这里不是他的地盘,王崇没找他的麻烦,他没必要替人截下这种梁子,相反还要追究柳艳和不恨坊的责任。
重金包下贵厅竟然被人搅扰闹事,当然要讨个说法。尤其今天难得开心一回,居然最后倒了胃口。
至于人家跑来闹事的原因,那不是他操心的事。
最关键的是,如果不恨坊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不值得他花重金结交,意思意思给点见面礼行了。
伏剑当然不像主人那样想的深远全面,或者说冷血。
她和柳艳交情很好,王崇下手也实在太狠了些,心中又气又怒,偏得主人不理她,不免心急如焚,轻轻扯了扯主人的袍肘,露出哀求的眼神。
风沙想了想,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罢了,既然伏剑忍不下,弄了就弄了。一个王崇无关痛痒,万两黄金也就是个数目,就算最后打了水漂,就当买了个珍贵的玩具,哄自家丫头开心了。
主人首肯,伏剑大喜,起身娇叱:“住手!”
王崇转目瞧来,见是个女扮男装的英气俏佳人,脸上怒色稍缓:“你是何人,见本王为何不拜?”
之前柳艳找借口把夕若请走,他久等不来自然大为光火,不停追问,女侍怯怯支吾,似乎别有隐情。
于是他打残了好几个女侍,问出夕若居然跑去接待别的客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立马闯来。
一进来发现果然如此,顿时火冒三丈,一心就记得狠狠教训这个胆敢欺骗他的贱货,还真没顾上去瞧厅内其他人。
伏剑当然不会拜王崇,又斥一遍:“放开艳姐。”
王崇松开手,上下打量身段,见她粉脸含煞,英挺逼人,不禁大为心热:“你是她妹妹?那正好,今次代姐姐好好侍奉,本王饶她一命。”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肥脸向夕若赔笑道:“夕若你千万别生气,本王就是尝个新鲜,有空就来陪你。”
夕若淡淡道:“永王高兴就好。”
她一贯这么冷漠,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王崇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因为始终得不到手而心痒难耐,笑道:“您总是这样善解人意,我现在就拿她泻火,待会儿过来找你。”
转脸吩咐道:“把这贱货也一起带上。”
……
伏剑气得俏脸涨红,哪有这般无耻的人,如此无耻的事居然好像天经地义一般。
风沙哑然失笑。
小丫头世面还是见少了,别说人家堂堂东鸟皇子,就是辰流那两个王储荒唐事也没少做。
人家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无论想干什么都没人敢于忤逆,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甚至为所欲为。
宠幸你踹死你那都是赏赐,你还得千恩万谢以承恩泽呢!
寻常人遇上这等人物,无论承受什么屈辱都得忍了,不然还能怎样?想怎样的结果就是个死,不止死一个,那是死全家甚至全族。
柳艳能当上副帮主,想来身手不会太差,真要无所顾忌,十个王崇恐怕都被她弄死了,为何差点被活活塞死都不敢还手?因为那是皇子嘛!
她就算自己不想活了,总不能为家人和柴刀帮招惹这种滔天大祸。
风沙暗暗摇头。
那位阴阳传人就算有点势力,也极其有限。否则柳艳就算得罪不起王崇,王崇也不至于如此羞辱。
说明王崇根本不把柴刀帮和不恨坊放在眼里。
王崇这时勾勾手指,示意伏剑乖乖跟他走。
伏剑又想转头去瞧主人,忽然强行按捺不动。
主人希望她在外面撑得住场面,私下里乖顺依从才好。
她怒红的脸色陡然冷峻下来:“本少并非东鸟子民,更是个江湖人,拜不到永王。说实话,永王实在也不配让本少拜。”
王崇浮现厉容,挥手按住冲动怒喝的一众随从,问道:“倒要请教尊姓大名,看看本王到底惹不得惹得起。”
肆意妄为不代表没有脑子,出身贵胄不代表是个傻子,相反他们这类人远比寻常人精明多了,毕竟见过的世面远非寻常人所能及。
你真要摆得出牌面,他保证会立刻换副脸孔。
伏剑冷笑道:“记得前几天似乎有胆大包天的匪类居然敢袭击永王府……永王别误会,本少仅是远观而已,那伙人本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王崇色变,他当然听得懂人家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
这件事正是他心头之痛,更是心头之惧。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王府被人大肆围攻,从头到尾没有丝毫救援。
风平浪静之后,包括皇兄在内,无论在朝在野,居然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个个绝口不提,问则急急避走。
透过四灵的关系打听半天,仅看人家支支吾吾的态度,语焉不详的警告,他就知道自己惹上不能惹的人了,天大的火气也只好生生忍下。
最近天天混在不恨坊里醉生梦死,正是一种无可奈何发泄。
伏剑瞧他神情,心里有底了,好整以暇道:“本少三河帮伏剑。永王若是瞧不顺眼,可以现在动手试试,也可以随时找来晓风号。”
王尘脸色阴晴不定。
他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宫青秀剑舞的确害得王萼兵败如山。
这女人已成皇兄的心头宝,更是朝野上下眼中的救命仙子。
他们肯定不信民间流传的那些邪乎的奇闻怪谈,然而这份人情牢牢记下了,无论何时何处谈及,皆是溢美之词。
如今人家就在晓风号上,他要是敢去晓风号闹事,皇兄肯定趁机来个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总账,绝对没人敢顶着这种风头为他说好话。
伏剑过去扶起正在呕吐的柳艳,掏出绢帕替她擦嘴,头也不抬的道:“本少已经包下了资生堂,永王若无意动手,还请自便。”
王崇瞧了眼夕若,感到羞愤交集,脸上肥肉颤如波抖,似乎怒而咬牙,又似乎惧怕心悸,呆了半晌,忽然重重甩走,喝道:“走。”
云本真轻挪一步,凑风沙耳边悄声道:“他憋着恨劲呢!往后说不定会找麻烦,追去干掉他?”
风沙扔下一直把玩的金筹,微微摇头。
干掉王崇肯定得罪四灵。
现在形势对他很好,维持就是胜利,反正他在东鸟呆不长,压住个不受朝野待见的皇子并不算难,没必要画蛇添足自乱形势。
伏剑冷然注视王崇出门,低头道:“艳姐你还好吧!”
柳艳撑手坐直,揪着伏剑的绢帕使劲抹抹唇角,勉强笑道:“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以后都不敢随便调笑伏少了。”
她这个时候居然还不忘打趣,伏剑忍不住噗嗤一笑,娇憨道:“那是,你再敢调戏本少,本少狠狠打你屁股……”
说着便咯咯笑了起来,本来沉闷的赌厅一时竟轻松不少。
柳艳手忙脚乱的起身,借着捋乱发之际,快速整了整仪容,重新回座坐下,没口子的抱歉,。
没提什么免单送筹的话,她知道人家看不上那点钱,仅是尽力谈笑晏晏,恢复气氛。
虽然话比刚才明显少了很多,可以看出她已经很努力。
夕若更是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神情淡漠,手法梦幻,该揭蛊揭蛊,该摇骰摇骰。
风沙对柳艳生出不少好感,原本想要究责的话也就按下不提了。
柳艳对待他,比对待伏剑小心多了,时刻瞧着脸色。
毕恭毕敬的讲解,小心翼翼的作答,偶尔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是个七巧玲珑心,虽然风沙从头到尾连声都没做,她已经看出这位才是伏剑身后的大人物。
又玩了大约十几把,三河帮押解的黄金到了,就停在不恨坊门外,几个帮众进来向伏剑禀报。
“就在门外卸车,摆到大厅摞起来。”
风沙插口笑道:“要跟大家讲明白了,这是你家帮主仰慕不恨坊夕若姑娘,特意自辰流千里而来,慕名求见。不惜一掷万金,赌夕若姑娘一天陪游潭州府。”
伏剑赶紧点头:“正是。”
三河帮众应声退下。
伏剑向柳艳笑道:“要不你去点点数量、验验成色?”
柳艳心知不会有假,真到了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不禁发愣,伏剑轻唤她才回神,笑靥如花道:“点什么点、验什么验。伏少送的,假的也是真的。”
伏剑嘻嘻一笑。
她今天手风很顺,多赢少输,黄金既然到了,心里底气更足,伸手推上大把红筹,笑道:“点不点是你的事,夕若姑娘今天我要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