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本来很开心的饭最终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宫天霜一个劲的撺掇师姐返回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多漂亮。
宫天雪比师妹稳重多了,担心凑这个热闹会坏了风少什么事,犹豫着不肯同意。
宫天霜转转眼珠也不再多劝,回到晓风号之后,借口鱼吃多了肚子不舒服,甩开了师姐偷偷溜下船。
这点小伎俩本来不可能瞒过宫天雪,然而她正忧心忡忡,琢磨怎么跟师傅说,倒让宫天霜捡了个漏子。
再回楚韵馆,门外人头攒动,都是听到消息跑来凑热闹的闲杂人等,更多则是跑来混晚上那顿流水席的,总之已经人满为患,挤都挤不进去。
宫天霜四下转了转,寻了个僻静之处翻身上房。
正想着伏剑会在楚韵馆哪间包房,突然发现她不是第一个上房的人。
那边居然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随便数数就有三五十人之多。
大多三五成群,也有单人独剑。少数人甚至穿着夜行衣蒙着面,也不看看现在是光天化日。显然根本见不得人,宁可更醒目也不肯露脸。
彼此间站的很开,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宫天霜甫一登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立刻扫了过来,一个个神情警惕,目光森然。
宫天霜被这些眼神瞪得莫名其妙。
她根本不知道伏剑最出名的绝不是花了万金博什么美人一笑,而是身怀连山诀。
实际上伏剑曾经跟她提过,那本连山诀就放在风少房里,她随口一问,风少也就随手塞给她看了。
看了半天看不懂,自然抛之脑后,完全没当回事。
也怪风沙把她保护的实在太好,她不知江湖事,更不晓得江湖上已经为这本“天书”各逞奇谋,甚至杀了个血流成河。
宫天霜转着好奇的目光左瞧瞧右瞄瞄,凑到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身边,笑道:“姐姐知道伏少在哪间包房吗?”
女子眼睛弯成一对月牙,似乎也笑了起来:“小妹妹找伏少干什么呀?”
宫天霜老老实实道:“我想看看她花万金找的女人究竟有多漂亮。”
女子噗嗤一声:“小妹妹真会说笑。”
一个面貌普通的蓝衣汉子忽然急掠过来,三步之外站定:“这位小姐要当心了,你面前这位可是人称花蛛的花娘子,浑身上下都是毒,尤以心最毒。”
花娘子嫣然道:“去去去,我和这位小妹妹说话关你什么事。我再毒也不杀女人,哪像你,专门祸害良家妇女,还从不留活口。”
转向宫天霜道:“他明明是个耍刀的,偏偏外号房里枪,咯咯,反正不是好人。”
房里枪冷冷道:“你是不杀女人,你只卖女人。”
宫天霜感觉这两人都不像好人,赶紧往后退开。
“诶~小妹妹别走呀!”花娘子反倒缠上她了:“别听这小子乱嚼舌根,香竹帮知道吧?香竹帮的花帮主就是我大伯,城里开了很多大买卖,都是正经人。”
房里枪嗤嗤笑道:“没见过正经人开妓院的。”
花娘子见他一个劲的揭自己老底,终于恼了,黛眉含煞道:“也没见你少逛。”
宫天霜又往后退开几步:“你们都不是好人,我想不理你们。”
是个人都瞧出她是个雏了。花娘子哟了一声,媚笑道:“这可由不得你。”探手去勾宫天霜喉咙。
宫天霜从没和人真正动过手,不禁慌了神,幸好这女人动作在她看来实在太慢,下意识扬起剑鞘虚晃一招,左手短匕同出。
挥划的剑鞘仿佛有种莫明的吸力。
花娘子像是着了魔一样死盯着尾端,拼命想挪开视线,居然做不到!!!好像自己的眼睛不是生在自己脸上一样。
然后左胸就是一疼,面纱下脸色瞬间惨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呆呆而立,愣是回不过神。
宫天霜平常练剑的时候都是点到为止,这次也习惯性的一点即收,根本没有用力。
房顶上的江湖人忽然四面八方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神情古怪。
宫天霜左右扭头,终于知道怕了,颤声道:“你……你们想干什么,她……她先动手的。”
一个老者哑声问道:“你怎么会这招月女锁天甲,你是伏剑什么人?”
宫天霜顿时不做声了。
她总算回过味来,这群人明显和伏剑不对付,守在这里分明不怀好意。
一个站在边上的蒙面男人忽然说道:“就算她和伏剑有什么关系,诸位总不能不讲江湖规矩,围攻一个女子吧!”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阴阳怪气的笑道:“脸都不敢露的人,居然好意思讲什么江湖规矩。”
蒙面人一点都不恼,反而笑道:“江湖规矩并没有不准人蒙脸吧!”
那人恼羞成怒:“这里有人来抢连山诀,也有人找伏剑报仇。抢连山诀自然要讲江湖规矩,报至亲血仇则无可不为。别跟他废话,有仇报仇,并肩子上。”
这话很阴险,无论抢秘籍的还是报仇的,现在都能“报仇”了。
果然几人应和道:“没错,咱们就是来报仇的。上~”
一伙人立刻动了手,几乎没有一个落下。
这些人的武功在宫天霜看来粗浅的很,根本就是庄稼把式,还处于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掌的层次,宛如王八打架,全无气势可言。
奈何她实在没有动手经验,见一群人猛扑过来,慌得六神无主。
就算这样,转眼之间还是拔剑刺中三四个人的要害。
然而仍旧没有力灌到底,人家就是吓了个激灵冒一身冷汗,一点事都没有。
有人呼道:“她手上无劲,硬顶上。”
刚才说话那蒙面人突然抢入战团,左抓右掷,连踢带踹,眨眼之间清空一片,拽着发愣的宫天霜低喝道:“走。”
宫天霜不由自主的被他带着跑。那个房中枪一直没有动手,这时毫不犹豫的追上去。
那蒙面人似乎对城内环境很熟,巷弄里转几下就把人全甩不见了,最终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里,扯下蒙面微笑道:“在下易云,不恨坊东主。”
宫天霜惊魂初定,刚露出个甜甜的笑脸想要感谢搭救,忽然晃了几晃,仰面而倒。
……
宫天霜醒来时候,问到腐败的味道,身上很冷,更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瞧不清这是哪里。
她不免心慌意乱,赶紧挺身坐直,拿手上下摸索,似乎衣衫完好,体无异样方才稍松口气。
远方忽然传来房中枪的声音:“你到底什么人,有种别躲躲藏,快把她交出来。”
听声音似乎在快速移动,距离也不算太远。
宫天霜不敢乱动也不敢吭声。
房中枪又道:“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我保证不再追问你是谁,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宫天霜忍不住想他在跟谁说话,莫不是救她的……嗯,好像叫易云,是什么东主。
“你始终不肯报上名号,是否做贼心虚。”
易云终于出声笑道:“我就算报上名号,你肯信是真的吗?”
房中枪沉默少许,回道:“不信。所以最好还是将人交给我。”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没有动,显然并没有趁机迫近。
易云朗声道:“我怎能将一个弱女子交给一个采花贼,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房中枪又沉默一阵,有气无力的道:“我跟你解释很多遍了,那是花蛛胡言乱语。”
“你觉得我会信吗?“
房中枪苦笑道:“我要怎么说你才肯信?”
易云同样笑了起来:“你怎么说我都不信。”
这次房中枪沉默更久,久到宫天霜都以为他打算趁机偷袭了,方才原地出声道:“那咱们就耗到天亮罢~”
易云没有作声,片刻之后,房中枪惨叫一声,然而四下里彻底没了声息。
过不多时,宫天霜听见上方传来沉闷的咄咄声,像是木棍拍打败革。
易云问道:“小姐你醒了吗?”
宫天霜忙道:“醒了,这是哪儿?”
易云答道:“一颗老树的树洞里。”
宫天霜怕虫子,吓得一个哆嗦,慌张道:“我……我现在能出去吗?”
易云似乎听出她的惶恐,笑道:“当然。”
宫天霜伸着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忽然握到一双温暖干燥的人手,将她轻轻一带,人便出来了。
天上有云,月旁是晕,地面上几乎跟树洞里一样黑沉,还是什么都瞧不清。
宫天霜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我……我怎么会晕倒?”
隐约可见近在咫尺的易云似乎摇了摇头,随即道:“那个房中枪不是说花蛛浑身是毒码?可能已经对你下了迷药,后来一经奔跑,加速发作。”
宫天雪恍悟,尴尬的道:“我……我完全没发现。后来……后来怎么了?那个房中枪一直追着你吗?”
“你刚晕倒,他从墙上蹿了出来,伸手就来捉你,我跟他打了起来,嗯……他很厉害。”
宫天霜忍不住问道:“一个人采花贼,那么厉害?”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血战,眼光还是有的。虽然易云仅是寥寥几下,显然武功超凡,就算不是师傅对手,起码也是同一个层次的高手。
其实易云根本不用跑,能够轻而易举把那些江湖人全部打倒,或许是怕伤人命,所以不愿纠缠。
也幸好没纠缠,要是她那时晕倒,为了保护她,事情就麻烦了。
易云苦笑道:“他身手只能说还过得去,然而轻功很好,还带着把手弩,不远不近吊着,根本不敢停只能转着跑,头都大了。”
宫天霜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他……他,我听他惨叫一声,死了吗?”
易云叹气道:“给他逃了。”
宫天霜小心翼翼地道:“他能躲过你的偷袭,看来身手不止是过得去而已。”
宫青秀教出的徒弟,当然认为偷袭不对。人家毕竟救了她,她不好指责,于是捡了个不那么严厉的说法。
“此人不是一般的难缠,其实我跟他相互试探很久了……”
易云淡淡道:“你没发现他沉默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吗?我先他一步找出了规律,通常用三四次打消你的疑虑,待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接近放冷箭。”
宫天霜啊了一声,羞赧道:“原来如此。”
这就属于斗智了,当然不算偷袭。她忍不住脸红耳热,不该怀疑救命恩人的品格。
易云笑道:“小姐噼里啪啦问了这么多,也该我问问你是谁了吧?”
宫天霜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我……我叫宫天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是升天阁的人。”
易云眼光忽然亮了起来:“原来是宫大家的门人,失敬失敬。”
宫天霜小声道:“我久不回归,大家该担心了,还请易公子尽快把我送回晓风号,家师一定会感谢你的。”
易云眼光更亮,尽管四下黑暗,亦是光彩生辉:“我也想尽快,可是之前慌不择路逃出了城,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看来只能等天亮了。”
宫天霜嫣然道:“那就等罢~”
易云想了想:“房中枪仅是受伤逃跑,咱们还是小心为妙,最好别生火。”
宫天霜忙道:“不生就不生。”
两人相对坐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易云今天跑去楚韵馆,当然是放心不下夕若,顺便看看能否找到机会从伏剑手里弄到连山诀。
当宫天霜被人认出武功和伏剑有关之后,他立刻想到这女人很可能跟风沙也有关,当机立断出手相救。
为了更多施恩,以及更多接触的机会,当然先带着人跑。
现在知道自己的确捞到一尾大鱼,盘算着如何好好利用。
不时还动点歪念头,想着该不该用惑魂术先把这女人给占了,又担心这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于是旁敲侧击探问她和风沙的关系。
宫天霜发现易云总是目光闪闪的盯着她的看,不禁十分害羞,除此之外并没有多想。
加上人家很会绕弯子,每句问话分别拿出来听不出什么异样,组合起来那就是很详细的讯问,多少漏了些口风。
易云越听越心动。
风沙显然不是一般的疼爱这个傻妞,真要是得到了她的人她的心,哪怕风沙气得暴跳如雷,恐怕也舍不得让她伤心,最后只能打落牙吞肚里。
……
易云正在犹豫的时候,房中枪居然又开始说话:“算你狠,老子认栽了,咱们就耗到天亮罢~”距离很远,中气挺足,就算有伤,似乎不重。
易云顿时打消了所有的歪念头。
他早看出来了,这个房中枪八成是风沙的人,一直混在江湖人里面,估计是为了保护伏剑,突然碰上这档事,急忙跟了过来。
之所以明明不是他的对手还非要死缠烂打,其实是在保护这个傻妞。无论他真仗义还是假仗义,总之不敢动任何歪念头,也没那个功夫。
如此不要命的步步紧逼,再小心的人也难免露些底细,迟早会被人家抽丝剥茧查到头上。
一个手下还是猝不及防就如此机变难缠,易云难免心虚,真要是得罪了风沙,那还了得,天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这样的人。
……
宫天霜失踪了!!!还一整晚!!!
风沙暴跳如雷。
不过小半个时辰,宫天霜之前的行程就送到他的手上,顿时火冒三丈的把宫天雪、巧妍和孟凡叫来罚跪。
他舍不得骂宫天雪,巧妍怀着身孕也不好上脚,那就只好踹孟凡,当然还有他姐姐绘声。
宫青秀匆匆赶了过来,尽管她也忧心忡忡,还是着紧抚慰风沙的情绪。
风沙冷冷道:“云本真你去找绝先生找何子虚,如果霜儿不能毫发无损的回来,我先干掉王广再干掉王萼,谁想当东鸟皇帝我干掉谁,倒要看谁够种。”
云本真脆脆应了一声。
汉皇刘光世死掉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东鸟。论地位,汉皇和东鸟皇帝平起平坐,论势力不相上下。
旁人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刘光世被郭武带兵围于荒村,最终死于心腹茶酒使之手。
这件事四灵和隐谷可是全程掺和的,最清楚刘光世到底是怎么死的,那真是被几家联手活活玩死的。
然而的确是风沙亲自策划的阴谋,发起最终一击的那个茶酒使也是他着云虚安排的。
有这个先例,加上不久前宫青雅临阵斩断王萼的帅旗,两家高层绝对不会怀疑他有干掉皇帝的能力。
若非好处和风险都极其惊人,他凭什么花费巨大的代价向宫青雅低头、请宫青雅出手?
至于宫天霜失踪和东鸟皇帝有什么关系……风沙认为有关系就有关系,服就找人,不服去死。
虽然这么会做等于和两边同时反目,下场堪忧。
可是这个威胁绝对实实在在。
寻常人如此说,就是个荒诞不经的玩笑。
风沙说了,那就是现实。两边不敢也不会当成玩笑。
宫青秀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叫住云本真,然后向风沙附耳絮语。
十二属相,云本真并不属狗,然而比狗还狗。主人喜欢谁她就摇尾巴,主人讨厌谁她就龇牙。
宫青秀显然是主人最喜欢的那个,所以她立马停下步子,偷偷去瞄主人的眼色,再来决定到底是摇尾巴还是龇牙。
“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
风沙听了几句,叹气道:“可是我看着霜儿从小不点长这么大……罢了。换个说法,霜儿一天不回来,我就闹一天事,我心里不舒服,他们谁也别想爽利。”
宫青秀还是觉得过分,瞧了瞧风沙满脸戾气,终究没敢继续阻拦。
风沙的威胁几乎立即得到响应。
何子虚就在晓风号上,直接跑了过来,问他打算怎么闹事。
风沙冷不丁的丢了句:“我打算包下城内风月场里所有的姑娘,个个自称王尘,半遮半露游街揽客,最好还来个幕天席地,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何子虚听得一脑门子黑线,失去一贯温文儒雅的君子样,结巴道:“不……不怎样。”
风沙哼哼道:“知道不怎么样还不赶快找人?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最后不得已出此下策,也是怪你们没用。”
何子虚见他倒打一耙,不由哭笑不得:“我与天霜素来亲和,不会比你更少担忧……”
风沙不耐烦道:“那就少说话多做事。快走不送。”
何子虚只好回去。
四灵这边来的是何光,同样问他打算闹什么事。
风沙冷着脸道:“我曾经在江陵扒光了高王储挂到人来人往的街市牌坊上。那次亏大了,早知道围观者人山人海,应该收钱的,这次绝不会犯上次的错。”
何光顿时一脸冷汗,急道:“你……你想扒光谁?”
“你当我傻呀!”
风沙嘿嘿一笑:“提前告诉你让你有防备?想知道,可以呀!故意找不到宫天霜,然后交点钱就可以看个够,想怎么看就怎么看。钱交够,送你床上都行。”
何光森然道:“别是王崇吧!不行,绝对不行。他虽然名声不好,也不能任凭你这样败坏,我们留着他还有大用。”
“我是装傻,你是真傻啊!”
风沙歪着脑袋道:“这不是明摆告诉我你们怕什么吗?所以你还等什么?还不快滚去给我找人。要不咱俩等等看,看绝先生是先扒你的皮还是先扒我的皮。”
何光不禁打个寒颤,赔笑道:“我我,绝先生肯定先扒我的皮,风少给兄弟点面子,先缓着先缓着,我这就让那群小崽子全部动起来。”
风沙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快点滚蛋,别杵在这儿碍眼。
转回内房,开始收拾巧妍。
宫天雪不敢隐瞒,孟凡更没那个胆子,巧妍在酒席上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落下。
靠回躺椅,勾勾手指,巧妍可怜兮兮的爬了过来。
孟凡趴在旁边一直没敢抬头,这时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小声道:“风少要……要罚罚我吧!都是我的错,不要罚……罚她。”
风沙充耳不闻,伸着食指继续勾引。
巧妍赶紧把自己的下巴尖点抵上风沙的指尖,使自己被迫仰起脸。
她是真的慌了怕了惧了,就从风沙之前那句谁当皇帝干掉谁开始。
常人吹牛也是有极限的,极限往往取决于眼界而不仅仅是胆子。没见过谁会拿干掉皇帝来吹牛的……要么真的干过,要么见人干过。
无论哪一种,都足够把人吓尿了。
……
风沙动作虽然很轻佻,态度还是很温和,笑容也很和蔼。
“你很聪明,我很喜欢。居然猜到我正在物色派驻东鸟的主事,我从来没跟人提过呢!”
他越是这样,巧妍越害怕,努力睁大眼睛,更努力射出哀求的眼神,身子簌簌发抖,又不敢让自己的下巴抖出风沙的掌心。
风沙左右把弄着巧妍的脸蛋,笑眯眯的道:“你知道当皇帝的最喜欢杀什么人吗?”
巧妍知道,所以赶紧说不知道。
风沙满意的点点头,松开手靠回躺椅,转向跪在一旁的宫天雪道:“雪儿你先回去,这里没你事了。”
宫天雪咬咬唇,鼓起勇气道:“霜儿失踪,其错在我,是我没看好她。求风少饶过他们吧!”
风沙叹了口气:“是我最近忽略了你们,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其错在我不在你。回去罢~我向雪儿保证,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惩罚他们,我另外还有事要问。”
宫天雪听出话音,知道风少这是要说正事,不敢继续纠缠,拜了几拜起身出门。
见她出门不见,风沙靠回躺椅不做声。
内室忽然传来绘声的惨叫声和哀求声,顿时打破了令人极度压抑的寂静。
宫天雪走了,云本真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收拾人了。
孟凡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想着风沙刚才对宫天雪说的话,再次大起胆子道:“风少您说,说不会因为这事惩罚我们……”
随着风沙视线转来,声音越来越小。
风沙嗯了一声:“没错,我话里也包括了绘声。”
“可是……”孟凡还要再说。
“闭嘴!”巧妍吓得心肝乱颤,扭回头呵斥道:“主人罚一个奴婢还需要理由吗!”
风沙冲孟凡笑道:“喏,巧妍替我讲了,不需要我再跟你解释一遍吧?”
孟凡低下头。
风沙转回巧妍,笑道:“刚才问你什么来着,当皇帝的最喜欢杀什么人。看来你过嘴没过心呐~”
巧妍身子僵了一下,然后连跪都跪不住了,一下子匍匐到底,埋着脑袋一个劲的发抖。
风沙淡淡道:“我不是皇帝,所以不杀你。这个主事位置你别想了,老老实实的养胎。”
巧妍稍松口气。
“至于孟凡,你听好了,该罚你的时候,我罚绘声,该罚绘声的时候,我罚你。如果屡教不改,我就把巧妍留在身边……”
风沙淡淡道:“主人罚一个奴婢不需要任何理由,主人玩一个奴婢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主人把一个玩腻的奴婢赏给任何人都不需要任何理由,你说对不对?”
孟凡涨红着脸,死死咬着牙根,双手捏紧了拳头。
“还行,有点血气,然而不知装的还是真的。”
风沙盯他几眼:“如果真有血气,那就争点气。你骗了巧妍的身子就要负责,总要给人家去了贱籍。一天做不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对?”
巧妍忍不住哭了起来。虽然早就知道机会渺茫,她是真的抱了很大的希望。
孟凡千不该万不该拿这种事哄她,渺茫的希望终于变成绝望,心中其实对孟凡充满怨恨,否则也不会放任、甚至撺掇他跑出去和王龟鬼混。
孟凡呆了呆,面露懊丧之色。给巧妍去贱籍这事,他真的做不到。
风沙捏起巧妍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我给你半点希望。孟凡争气,你肚里的孩子我保了。如果孩子出世之前,孟凡毫无起色,我刚才说的,都会成为现实。”
巧妍忧喜交集,忙道:“孟凡愿意孟凡愿意,他一定会争气。”
风沙转看孟凡,眼神颇为玩味。
攸关自己和孩子,巧妍便糊涂了,失却了以往的精明。
其实无论孟凡点头或者摇头,这个人都废了,不值得他再花任何心思。
孟凡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会争气为风少立功,立大功。就算换不得巧妍去除贱籍,也要换得孩子去除贱籍。”
风沙嗯了一声,侧头吩咐道:“给绘声上药。”
这小子既然还肯靠自己争取而不是靠他的施舍,那就还值得他多费点心思。
内室里绘声的惨叫立刻停了。
风沙冲孟凡摆摆手:“下去罢~我找巧妍还有点事。”
孟凡红着脸,犹豫着没走。
风沙失笑道:“别想歪,是正事。不该你听的,别乱探问,回去也别打听,否则等于逼我灭口。”
孟凡放心告退。
他知道自己还不配让风沙说谎,风沙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因为就算当他面来个提枪跃马,他也无可奈何。
风沙扶巧妍起身坐好,还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巧妍受宠若惊的喝了小口,然后小心翼翼的瞄着主人。
“你既然足够聪明,猜到我的盘算,那就算参与其中了。”
风沙也喝了口茶,清清嗓子:“一件事,两个人。柳艳,柴刀帮副帮主;易夕若,不恨坊头牌荷官。你要做的就是观察,静静的观察。”
巧妍缓缓点头,主人显然已经圈定了派驻东鸟的首领,两人当中选一个。
“如果还有更多入目的人选,也是你的事。这件事只有你、我、云本真、绘声四个人知道,人手找云本真要,传话通过绘声。好了,你可以走了。”
巧妍赶紧拜倒,起身出门。
云本真从内室走了出来,犹疑道:“她的来历一直不清不楚,似乎和绝先生有关,婢子总觉得她不可靠。”
“这不光是对巧妍的考验,也是对柳艳和易夕若的考验。”
风沙无所谓道:“我还巴不得巧妍不可靠,那才叫真正的考验。反正这两个女人现在又不是我的人,死了我应该很心疼吗?”
云本真眨眨眼睛,嘴凑主人耳边:“要不婢子弄点手脚,故意让巧妍和四灵搭上点关系?”
风沙颇为心动,想了想还是摇头:“她的人生已经创口斑驳,没必要额外撒盐。”
云本真咬唇道:“就是因为主人心地太好,这些个贱婢才无法无天,居然胆敢妄猜主人的心思,该杀。”
风沙白她一眼:“你也没少猜,要不我先宰了你?”
云本真居然露出心动的神色,忍不住问道:“主人亲自动手吗?”
风沙不禁打个寒颤。
……
所谓家长,有时像山。一面挡住冷风以致冰雪皑皑,另一面郁郁葱葱常年四季如春。
整座潭州城都因风沙的怒火迅速震动起来。
四灵和隐谷无孔不入,掌控了潭州的上上下下、方方面面。上至朝廷,下至帮派,地头捕快,江湖人物,大小商铺全部动了起来。
理由众说纷纭。官面上的人在找某位重臣最喜爱的小孙女,江湖上的人在找某个耄耋前辈的小孙女,商界的人在找某位大老板的小孙女。
为尊者讳,所以具体是谁家的小孙女,各家人猜各家人。尽管罗列一长串人名,始终没个准头。
总之照着画像,找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就对了。
当然有幸灾乐祸的,更有心思龌蹉的,然而顶多私下里调侃这个大人物家的小姑娘究竟如何遭遇,明面上却是不敢。
为了防止可能的歹人狗急跳墙来个撕票,各家都有各家的办法。
潭州几个年高德勋的江湖前辈联手发出追杀令,同时透风诛连令。
追杀杀一个,诛连杀全家。江湖是讲道义的,一般祸不及家人,只有罪恶滔天的大魔头才有此“殊荣”。
东鸟朝廷颁布告示,限期投案,否则将议罪“不道”。
不道乃十恶不赦之罪,意味着此人灭绝人性,以残忍方式杀害多人,罪在不赦。至于怎样才不会被定为“多人”,自己体会。
商界重金悬赏。不是悬赏歹人,而是悬赏歹人的家人。
种种之类,就是昭告一个意思:小姑娘没事,死你一个。如果有事,全家陪葬。
正在这一切紧锣密鼓,各方忙着摩拳擦掌,准备诛歼除恶救无辜少女于万般为难之际的时候,宫天霜自己回来了。
风沙正在跟云虚商谈向东鸟求册封一事,听到消息直接跑上甲板,瞪着眼睛使劲打量,见她似乎无异状,这才稍稍放心,抱在怀里好一阵磨蹭。
宫天霜呆了呆哎呀道:“胡须扎疼人家了。”
风沙赶紧松手,宠溺的笑道:“好好,我轻点我轻点。”
宫天霜心中暖暖的,笑道:“让您担心了,我没事。”
宫青秀带着宫天雪后脚赶到,捏起她手腕摸了摸又看了看,蹙眉道:“这是跑哪去野了,知道风少多担心你吗?”
没办法,谁让她是师傅呢!这时候再心疼也非要板起脸。
宫天霜低着头躲到风沙背后。
风沙赶紧圆场:“人回来就好,什么事进去说。”
回舱的路上,宫青秀蹙眉不解。
宫天霜失踪她很担心,如今安然无恙回来,她则更加忧心。
为了营救宫天霜,风少是下了血本的,四面八方能惊动的全惊动了,结果一下子打到空处。
这远比和人家血拼一场还要折损威望,且是凭白折损,扔到水里都听不见响。
威望这东西无形无质却又威力无匹,用起来快攒起来难,如今白白浪费,你要她怎么还。
风沙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笑道:“要不在来几次以身相许的戏码?”
宫青秀玉面飞霞,忍不住扭脸回看。
宫天雪和宫天霜头很整齐的低着头,整齐的过了头,显然故意装作没听见。
云本真则向她挤出个讨好的笑脸。
回到舱房,云虚正负着手仰着脸瞧着书架,转过身迎上来,握着向宫青秀的柔胰,亲热的叫了声妹妹,转向宫天霜道:“人回来就好,要是受欺负了跟我讲。”
宫天雪和宫天霜赶紧拜见公主,然后又唤了声:“师伯。”
还在流城的时候,云虚扛不住风沙的压力,选择和宫青秀结拜了姐妹,用以缓和两人关系。
不管之前真心假意,现在宫青秀和升天阁在她眼中的重要性并不亚于风沙。
这次就是靠着宫青秀剑舞退兵,才有向东鸟求册封的底气。仅此一点,她就觉得当初低头低的不亏,且是大赚特赚。
深切体会到为什么风沙一直把宫青秀捧在掌心里宠,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几人分主次坐下。
宫天雪和宫天霜站在下首不敢动弹。
“这里都是自家人,那么拘谨干什么。”风沙向云本真道:“还不给两位小姐搬凳子。另外下去备桌家宴。”
云本真赶紧搬来凳子请两女坐下,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风沙又打趣了两句,方才问宫天霜怎么回事。
宫天霜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最后两人进城,易云将她送来码头,便即告辞云云。
言语中对易云颇多赞美和感激,撒着娇要风少好好报答人家。
风沙含笑听着,那对瞳眸幽芒隐闪。
云本真忽然推门进来,凑他耳边低语,说的就是那个房中枪。
房中枪的确是风沙的人,奉命混入江湖人里面保护伏剑。
这事一出他便紧追不舍,就算宫天霜安全返回,他也没打算放过易云,奈何受了伤,实在撑不住,于是找了码头上的暗哨接替他追踪。
不管这人好心还是歹意,根底一定要查清楚,届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风沙不动声色道:“知道了,你妥善安置。跟他说一声,他做的很对也很好,我谢谢他。”
云本真应了一声,再次退了出去。
风沙挤出个笑脸:“既然霜儿想报恩,那就报恩。只要不是以身相许,随你心意。”
宫天霜脸蛋唰地红透,啐道:“风少又来了,没个正经。”
风沙笑了笑,向宫天雪道:“以后你和师妹再出门,身边一定多带点人。”
宫天雪羞赧的点头,宫天霜一脸不情愿。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那么多人跟着,怕做些私密事让人知道了不好意思。我叮嘱下去,往后除非出事,他们什么都不会说,满意了吧!”
宫天霜嘟囔道:“风少要问,谁敢不说。”
宫天雪偷偷扯她裙角。
宫青秀训斥道:“就因为你这次乱跑,风少他……他为你操了多少心,还敢顶嘴。我罚你禁足,不准再出去。”
风沙笑道:“霜儿活泼好动,把她关房里还不憋出个好歹。这样,她那恩人不是不恨坊的东主吗?最近我常去那儿,就把她禁足在我身边好了,一举两得。”
宫青秀有些犹豫,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不恨坊的头牌荷官夕若在风少房内过夜的事,宫天雪已经跟她说了。
伏剑一掷千金的事闹很大,她一查就知道,自然以为这是伏剑给风少打掩护。
如今一听居然还要常去不恨坊,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更不是个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