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风之花雨 ()”
风沙把写有两人情况的书折随手搁到一边,含笑道:“咱们差不多每天都要见面,不用这么拘谨。”
两女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裹着娇躯的薄纱不住的发颤,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绘声急道:“主人要你们起来,还不快起来。”
花三和花四这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
绘声又一个劲的使眼色。她详细地吩咐了两女进门之后该怎么做,结果还不让她省心。
本在主人身边伺候的马玉怜起身退到主人的身后,花三和花四一左一右的挨到躺椅旁边,战战兢兢地并膝跪下。
风沙分别捏起两女的下巴扭来看脸,饶有兴致地道:“你们两个加起来手上至少五条人命,胆子不会这么小罢~是不有点过犹不及了。”暗示两女装样。
花三心内一颤,忙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一开始居然把风少当成了寻常西席,以前多有得罪,还请风少切勿责怪。”
花四附和道:“不错不错。”
风沙一直以风少的身份去教诸女一些当杀手主事的知识,其实与她们熟络的很,不管这些女人是真不知道他是谁,还是装不知道,反正彼此间没少调笑。
后来绘声等人对风沙恭敬过了头,诸女不敢再胡来。
尽管如此,风沙依旧温和风趣,尤其没有罚过人,听他教授的时候,诸女哪怕顺便一些也没有挨过绘声的惩罚。乃是难得不用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时候。
花三又道:“孟首领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好生伺候风少。人家怕伺候不好,难免忐忑嘛~”说到最后,试着撒娇。
花四接口道:“想到以往居然敢在风少面前随随便便,奴家好生后怕,求风少千万不要记怪。”
风沙失笑道:“你们当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花三讨好地笑道:“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风少是孟首领的主人,当然是大人物,绝不是我们可以得罪的。”
花四补充道:“奴家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地告诉了孟首领,奴家的确奉命混入勾栏客栈,但是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负责打探消息并传出去。”
花三附和道:“我也一样。”
风沙向绘声道:“调教的不错。”
绘声老是挨骂,难得被主人夸奖,心里喜滋滋的,讨好道:“主人要是喜欢,今晚留下她俩暖床。”
两女的脸蛋上蔓开红潮,粉嫩细腻,霎时明艳。
尽管她们心里有所准备,事到临头仍不免感到羞耻,再怎么给绘声做玩物,绘声毕竟是个女人,跟男人终归不一样。
风沙摆摆手道:“以后适当许她们一天半天假,可以进出益花楼。”
两女大喜。绘声点头。
花三小声道:“请风少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怎么说,心是向着您的。”
花四也如是表态。
“我与符家与佛门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样简单,你们这些人来勾栏客栈的目的,我亦心知肚明,你们心里究竟向着谁并不重要。”
两女神情微变,各自掩饰。
风沙淡淡地道:“本来我想留下六男六女,如今只剩五个男人,可以多一个女人。另外,还需要正副首领,你们现在领先,不代表永远领先。”
花三忍不住抱怨道:“这日子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绘声俏脸一寒,斥道:“闭嘴。”
风沙摇手阻止,含笑道:“待正副首领众望所归的时候就到头了。”
花三大着胆子道:“怎么才叫众望所归?”
风沙答道:“当然是获得所有人的真心支持。”
花四问道:“如果有些人就是不服呢?”
风沙反问道:“众望所谓的众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花三和花四相视一眼,花三谨慎地道:“三人为众。”
风沙伸手轻抚她的头顶,微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两女再度相视,心照不宣地使了个眼色。
风沙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不少于三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两女很聪明,一对上眼神,几乎立刻结成同盟,心知只需再拉上另外一个人,然后拼命地排除异己就行了。至于谁正谁副,可以最后再争。
风沙打了个哈欠,吩咐道:“送她们回去罢~”
绘声微怔,迟疑道:“这……”
风沙往厅旁的楼梯口一指,苦笑道:“英夕都站那儿好久了,再不把她们送走,咱家那位小姑奶奶就要冲下楼抓奸了。”
李玄音住在楼上,仅把一楼留给他,每晚都派人盯着。
但凡他有点出格,李玄音总能及时跑下来查房,闹得他苦不堪言,已经开始琢磨给是否该像江宁一样给李玄音找点事做、管些产业,免得死盯着他不放。
花三和花四刚走不久,李玄音带着英夕噔噔噔地跑下楼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一袭松垮垮的碎花睡袍,不仅贴身过了头,尽显曼妙曲线,胸怀也开敞过了头,傲然扑面,裙下居然还赤着足。
白嫩的脚丫踩在鲜艳的蜀锦地毯上,显得更白、更嫩、更瞩目。
风沙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一时间真感到目不暇接。
李玄音的耳尖立刻红了,足趾害羞地勾起,顺手抓来条毯子往风沙脸上一扔,红着脸嗔道:“坏蛋姐夫,你乱看什么。”
风沙忙不迭地把蒙脸的毯子扯开。
马玉怜搬来椅子,置于躺椅对面。
李玄音赶紧入座,抱臂挡胸,并腿藏足。
风沙干笑道:“大半夜的,你穿成这个样子往我房里跑,真不拿姐夫当外人呐~”
李玄音心道明明是你的眼睛不老实,居然倒打一耙,气鼓鼓地道:“天霜仍没有下落,你居然还有心思沾花惹草,还往房里带。你到底在益花楼鼓捣什么?”
风沙叹气道:“我已经广泛请求各方寻找霜儿了,奈何目下最大的事情还是整肃佛门,我没有办法强按牛头喝水。”
佛门空下的权利实在太肥太大,各方正抢得昏天黑地,不可能把主要精力拿来寻人。
他更不可能拿出更多的利益让人家全心帮忙,但是绝对比他自己偷偷地找效果好上很多,起码官府和江湖动起来了,可惜至今仍旧没有半点有用的消息。
……
“兴风之花雨 ()”
关于灭佛一事,李玄音也很关心,不禁唉声叹气。
“昨天仪慧陪我去外城,路上遇到不少被官兵押解的僧人,有些直接被带到工地劳役,丝毫不顾年纪。我看到好几个老僧累得倒地,甚至吐血,还要挨鞭子。”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仪慧带你去外城干什么?灰大又乱,不怕出事啊!”
李玄音拧起蛾眉,不悦道:“你关注的地方怎么总跟人家不一样?我说那些官兵太霸道了,你却只关心我为什么去外城。”
风沙道:“我来汴州之前,途中遇上麻烦,流落于宋州,寄居于一位名为香香的小姑娘家中。香香的家人死光,孤苦伶仃,不大点年纪不得不挂牌卖身为生。”
李玄音安静下来,静静地听。
“她栖身的房产被卖给当地的宝元寺,连房租的利钱都缴不起,不得不签下卖身契于宝元寺为奴,在寺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救出来没多久,咽气了。”
风沙凝视李玄音,缓缓地道:“我说这件事并不是想证明天下僧人都是坏人。我是想问你,无辜的香香可以惨死,无辜的僧人为什么不可以惨死?”
李玄音嘴唇动了一下,又紧紧地闭上。
风沙淡淡地道:“僧人的命是命,香香的命也是命。在我看来,佛门是个整体,所犯下的恶暴也是整体,整体报于整体,刚刚好而已。”
李玄音咬唇道:“我心里还是不服,但是我说不过你。”
风沙笑了起来:“如果靠说就能服,要军队干什么?玉怜在这里,你问问她,她恨不恨南唐?你给那些老僧打抱不平的时候,要不要先帮她报下灭国之仇?”
李玄音顿时闭嘴。
风沙再度问道:“仪慧带你去外城干什么?”
李玄音再度咬唇,轻声道:“北周在外城西南开了东西教坊,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尼都被关了进去,仪慧试着想要赎买一些,但是没能成功。”
风沙噢了一声,道:“入教坊虽入妓籍,好歹是官妓,其性质和升天阁类似,歌舞杂艺出色者,同样风光的很,相比入尼寺常伴青灯,不失为一条不错出路。”
以他的经验,钟仪慧此去恐怕是募谍。
这些女尼起码现在会深恨北周,又都是些本地人,乃是最合适的谍探人选。还能借此煽动义愤填膺者反抗灭佛,把北周拖在灭佛的泥潭里。
钟仪慧特意拉上李玄音,八成是李善的意思,这是预作铺垫,希望将来某个关键时刻能够通过李玄音把他给拽进来帮忙。
怎么说呢!风沙熟识不少南唐的大人物,无论唐皇,李泽,还是李善,无不纠缠于细枝末节,也十分精于纠缠细枝末节,实在有些小家子气。
好像完全不知道真正的成败在于大势。
看看柴兴多大方,为了营造大势,在细节上该舍就舍,该退就退,该付出就付出,该认输就认输,该吃亏就吃亏,该化敌为友立刻化敌为友。
那叫一个干净利索脆,毫不拖泥带水。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李玄音叫道:“姐夫姐夫,你到底有没有听人家说话,问你话呢!”
风沙蓦地回神,尴尬地笑道:“一时发呆,抱歉抱歉,你说什么来着?”
“你怎么当着人家的面还心不在焉。”
李玄音不高兴地噘嘴道:“是了,我远离家乡又寄人篱下,那还落在你风少的眼里。搭理我仅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其实心里早就烦透我了,对不对?”
风沙柔声道:“我怎么会烦你呢!有你主持家务我省心多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分身乏术,正好有事求你帮忙呢!”
其实灭佛到现在,各方面的事情已经有了定式,事情再多,照做就行,又不用他亲力亲为,别提多闲了。
主要是他听出李玄音的话里透着不安,隐约还有些自卑,自然安抚。
李玄音果然高兴起来,偏偏嘴硬道:“我在这里一无人手,二无靠山,又是偷偷来的,身份见不得光,见得光也不见得受人家重视,能帮你什么忙。”
风沙笑道:“我家的玄音又聪明又能干,正是贤内助,这事还非你不可,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李玄音俏脸飞红,嗔道:“谁是你家的,还那什么,别忘了你是我姐夫,不准对我起坏心思。”
风沙见她明艳可人,忍不住调戏道:“自古以来,姐嫁妹滕……”
话至于此,忽然住嘴,想起他正陷于联姻一事,这会儿真不能乱来。
李玄音臊得双颊艳如火烧,羞得不敢抬头。
所谓滕,是指滕妾,乃是跟随正妻一同陪嫁到夫家的女子,规格较高就是亲姐妹同嫁。
风沙咳嗽一声,道:“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李玄音不敢和风沙对上视线,垂首道:“还是白绫的事,她被困在这里多久了,连客栈的门都不敢出,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风沙沉吟不语。
白绫要报杀父之仇,杀害白枫的人八成是何光,所以针对白绫的人是何光的好兄弟任松。
他需要联合任松压制来赵仪,才能够借助北周四灵之力,所以不想得罪任松。
现在情况有了些变化,因为与柴兴和解,他跟赵仪的关系有了本质的转变,又通过赵仪把贫编策递送给柴兴,为将来送给柴兴一份大礼埋下了伏笔。
可以预见的将来,他与柴兴的关系将会越来越密切,与赵仪不再成敌对之势。
换句话说,他不再那么需要任松了。
未必真要干掉何光与任松翻脸,给白绫撑腰还是小菜一碟。
不过,白绫在他看来并不重要,为了这个小妞得罪任松实在不值。
李玄音不止一次跟姐夫提及白绫的事,这还是头次没有被姐夫婉拒,心中生出指望,赶紧凑上来撒娇。
“姐夫,白绫是人家的小姐妹,曾经同甘共苦,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嘛~你不是有事要求我吗?你帮我我就帮你。”
风沙扬眉道:“这可是你说的。”
李玄音一听有希望,不禁大喜过望,正色道:“绝不赖皮。”
“我打算在状元楼办场宴会,将会宴请很多人,需要一位身份合适,可以代表我的人筹办。最关键,客人不是以正式的身份参宴,必需要想个合适的由头。”
李玄音眼睛一亮,娇笑道:“明白了,宫大家快到了,你要向大家通风嘛!”
风沙笑道:“我就说我家的玄音冰雪聪明,一点即透,不对,不点都透。”
其实他是觉得自己已经站稳脚跟,有足够的底气向各方正式宣告他于汴州的存在,顺便给宫青秀来汴造势。
李玄音喜滋滋地道:“好,这件事交给我办,姐夫你尽管放心。白绫什么时候可以出门?”
“宴会之事很繁琐,你正好需要帮手,让她跟着你好了。”
风沙思索道:“暂时不要落单,你出门也必须带足人手。待宴会之后,我再给她单独安排些护卫,届时只要小心一些,应该可以随意出门。”
……
“兴风之花雨 ()”
李玄音才跟风沙提了东西教坊,没过两天,赵仪派人送来请柬,约风沙同去教坊观习舞。
风沙不知道赵仪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想了想还是决定赴约。
当日上午出得内城,往东西教坊。
这一片是外城最先修缮起来的地方之一,如今大体完工,街上往来行人车马众多,其繁华竟似不逊于内城,丝毫看不出才落成数月,仅是更新、更干净。
风沙看过外城的规划图,这里最重要的地方是军器所。
军器所负责招工聚材,制造兵甲器械之类,其重要性不问可知。
北面是太学,东面是武学,南面是三学院,西面就是东西教坊。
换句话说,这里的居民多半是吃官饭的人及其亲眷家属,朝廷一道命令全部搬过来,相关衣食住行随之而来,当然很快繁华。
不过,街上的行人车马确实多过了头,且大多与风沙的马车同向。
到了教坊之外,风沙发现这边搭了许多露台,以枋木垒成,大小皆有,高低不同,其上男男女女穿着各色奇装,表演种种奇术异能,歌舞百戏。
不乏击丸蹴踘,踏索上竿,口吞铁剑之类,也有杂技杂戏,纸糊百戏。
众露台最当中设有乐棚,宛如众星捧月,其上彩衣诸女随着奏乐列队起舞,好似落英缤纷,无论舞还是人,无一不美。
教坊司的官妓多是大户人家抄家后送来的女眷,其中不乏官员之女眷,尤其北周代汉,很多曾经显赫的前朝高官入罪,王侯将相之女眷也所在多有。
所以才可以聚集这么多绝色佳丽,成排成队,翩翩起舞。
每座露台周围皆设有看棚,棚内看客稀稀拉拉,各露台四周倒是围了不少人。
一个个引颈观美,连眼睛都舍不得眨,欢闹喝彩更是不停,同样不停的还有口水。
风沙不禁奇怪,向旁问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这样热闹?”
诸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答不上来。
授衣机灵,一溜烟跑去人群询问,很快返回来道:“说是自打这里建成,每逢旬休会有演出,容许大家观看。毕竟兴建不久,知道的人不多,不然更加热闹。”
当朝官员大约十天休息一天,分为上旬、中旬、下旬,是以称为旬休。
风沙心道早知如此,应该把李玄音叫来玩的,她上次随钟仪慧过来,应该没遇上旬休,这里空有露台,冷冷清清。
当下却是人满为患,风沙实在不愿往里面挤,皱眉道:“赵仪那小子人呢?把我约来就不管了?”
绘声回道:“请柬上说东教坊观习舞,应该是在教坊里面。”
于是诸人转去东教坊门。
一个装扮花里胡哨的家伙正于大门外来回踱步,见风沙等人行来,让随从堵上来要请柬,显得颇不耐烦。
绘声递上请柬。
这人看过请柬,态度好上很多,笑道:“在下东教坊色长元如道,赵将军在东坊北门外恭候多时,随我来吧。”
所谓色长,管理乐工的属官。
教坊使官职不高,有求于他的人不少,敢得罪他的人很少。尤其兼掌宫廷乐舞,与皇帝十分亲近,其手下自然水涨船高,一般二般的人物根本不放在眼里。
总之,元如道并不把风沙当回事,只想快点了事,带着一行人走捷径,尽往人多的地方钻,好在带了几个随从排开通道。
风沙忍不住问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元如道随口道:“上面的意思,给旬休的官人们一个游玩放松的地方,结果官人没来几个,百姓越来越多,拦也拦不住。聚集这么多人,真怕出事。”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风沙眉尾挑起。
人多易出事,军器所在附近,钟仪慧跑来。
有点意思。
风沙又问道:“来此游玩的官员都由你们接待吗?”
元如道点头道:“我本是接待赵将军,他让我来接你。其实来此多是官人们的亲眷下属,设了很多看棚,只消有柬便可随意入座,不用挤在露台边。”
要不是赵仪发话,这位风少也属于“亲眷下属”之列,他才懒得搭理。
风沙心道也是。
教坊司的女人都在乐籍,以献艺为主。
比如逢年过节,大小祭祀,迎送外宾,高官举宴,宫廷歌舞,皆由教坊司派人或舞乐或表演。
教坊司的女人不是不能动,一般二般的人物肯定动不了。
各处楼馆的美妓不香吗?大不了多豢养些美姬美婢,谁没事往这种能看不能用的地方跑。
一行人行往北门,在人群中钻了半天,人越来越密,也越来越热闹,前方更是嬉笑连天,不乏调笑戏虐之意。
风沙奇道:“那边表演什么?怎么比这边还热闹?”
“不是表演,是习舞。最近每天都有年轻貌美,咳~”
元如道压低声音,凑近道:“每天都有年轻貌美的女尼由各地送来,实在难得安置,挤挤还勉强住下,习练根本施展不开。教坊使下令辟开场地,公开教习。”
风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打算留意观察。
待行经女尼习舞之所,隔着一片片人头,依稀看得见日照之下一片片蹭亮的光头,明闪闪地晃动。
没有什么露台,更像是一片木栏围起的马场,不时饱含痛楚的哭叫之声,周遭围观的闲汉随之起哄。
习舞穿着相对轻薄贴身,为了拉伸筋骨有许多大幅度的动作,比如下腰劈叉之类,在外人看来姿态香艳,对本人来说辛苦且痛苦。
私下里习练还则罢了,当众公开,任凭围观,充斥污言秽语,这些女尼的身心皆会受到重创。
对于围观的游人来说,不染尘世的女尼原来也会哭闹,也会喊痛,也会求饶,也会有种种不堪之态。
一旦神秘的蒙纱被人当众扒光,关于女尼的种种艳闻俚事将会不胫而走,一定会越传越不堪入耳。
不仅女尼,依李玄音所言,恐怕服劳役的僧人情况相差不多。
灭佛给民间带来了严重的负面影响,如果全部发还原籍,等于埋下不安定的种子,如此公开展示其丑态,会使负面影响降低很多。
也不知这是谁出的主意,虽然缺德,但是管用,且一举多得。
风沙正想着,抬眼看见了赵仪。
……
“兴风之花雨 ()”
东教坊东阁楼,外有露台小几,由此往北往东俯瞰,无论女尼习舞,还是露台上的种种表演,无不尽收眼底。
风沙对此不感兴趣,琢磨赵仪找他来这里干什么,端着茶盏喝了一口,道了声茶不错。
赵仪也不绕圈子,径直道:“找你来三件事,两大一小、两公一私。陛下听说南唐的永嘉公主正于状元楼张罗摆宴,想必是你的意思。”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不然还能有谁?”
赵仪笑道:“别那么紧张。永嘉公主并非正式来使,陛下无意揭破,更无意针对,相反有意玉成。”
风沙抬眉道:“是吗?不知周皇打算如何玉成?”
“我都请你来教坊司了,你还猜不到?”
风沙来了兴趣,问道:“周皇愿意让教坊司负责乐舞之事?”
教坊司的乐女舞女可不是民间那些乐伎舞伎可比的,宴会的档次规格一下子上去了。
赵仪含笑点头:“规制比照内宴。怎么样,够给你面子吧?”
所谓内宴,就是宫内之宴会。柴兴此举等于为风沙办的这场宴会背书。
按理说,风沙应该求之不得,偏偏斜眼道:“周皇这样慷慨,倒让我怀疑其中是否有诈了。”
赵仪淡淡地道:“因为我还没有说但是。”
风沙敛容道:“洗耳恭听。”
“贫编策。”赵仪郑重道:“贫编策不准扩散。”
风沙噢了一声,展颜道:“要扩散我早就扩散了,周皇这是想加个保证,买个心安。”
“不错。”
“期限多久,打算如何制约我?”
“宫大家受陛下之邀此来汴州为开封府建成演舞,排场必不可少。”
赵仪缓缓地道:“教坊司本该鼎力支持,但是升天阁毕竟分属民间,教坊司不予配合,也算合乎情理。”
风沙皱眉道:“通风宴以教坊司,本人来却没有,前后一对比,态度鲜明,宫大家将会遭受冷遇。”
“想来风少不会使事态演变至此。”
风沙叹了口气道:“不会”。
宫青秀乃是柴兴请来的,教坊司理应配合,结果柴兴随便动动嘴皮子就把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无中生有地变成了筹码。
“陛下保证宫大家在开封府一应演舞,有司衙门,包括侍卫司,武德司,教坊司,开封府在内皆全力配合。”
赵仪低声道:“陛下会择选适当佳节,邀请宫大家入宫献舞。”
风沙点头道:“这还不错。”有这个许诺挂着,他对柴兴会多出不少顾忌。
“那么此事说定?”
“好。第二件事是什么?”
“最近南唐的手伸得太长了,你要管管。”
风沙撇嘴道:“我管得着么?”
“李善往侍卫司派的一个特使是你经手的没错罢?你的地盘成为南唐密谍的避难所是事实吧?”
赵仪轻哼道:“经查明,南唐密谍在汴州至少两个中枢,一在南唐使馆,一在勾栏客栈,你不会否认吧?更别提侍卫司和武德司的高层都有你的人,对吧?”
风沙不吭声。
赵仪凝视风沙道:“我认为最近南唐密谍猖獗过头了。”
风沙嗤嗤地笑道:“那不正和你的心意吗?当我看不出你们玩着蒋干盗书的把戏?”
赵仪不置可否,冷不丁地丢了句:“过犹不及。”
风沙无所谓地耸肩道:“你们怕过犹不及,关我什么事。有种把他们都干掉,有种派兵把勾栏客栈冲了。”
赵仪心道这不是碍着你吗!否则哪会如此束手束脚,苦笑道:“这不是跟你打商量吗?实话告诉你,陛下的底限是南唐不能与佛门合流。”
风沙挑眉道:“你的意思,南唐与佛门有合流的迹象?”
赵仪反问道:“你不知道?”
“仅是猜到点。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从来没有过问。”
赵仪谨慎地问道:“南唐与佛门合流跟你全然无关?”
风沙回道:“起码不支持。”
赵仪松了口气,道:“我建议你约束一下,南唐之所为,一旦超过陛下容忍的极限,怕是要见血。”
风沙奇道:“他们做了什么,这么严重?”
“不是做什么,是要做什么。佛门高层形成默契决定忍了,导致其上下脱节。南唐趁机插手其中,意图煽动佛门中下层不满,并组织民间反抗。”
风沙心道这跟意图造反没有什么区别,柴兴当然无法容忍。
“就拿教坊司来说,有人大肆污蔑,说入教坊司的女尼被如何如何,意图趁旬休聚集时煽动不明就里的民众。”
赵仪冷冷地道:“你要知道,军器所离这里仅隔着一条街,到时有人趁乱引导,呼啦啦地往那边一冲,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乱子,要死多少人吗?”
风沙恍然,伸手往下一指:“所以你把这些女尼拉出来当众习舞,一者化解流言,再者瓦解煽动?挺高明的。”
赵仪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既然防住了,你还担心什么?”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有你挡着,我没办法釜底抽薪,你要负责。”
风沙再度撇嘴:“关我什么事。”心道就凭你红口白牙?笑话。
赵仪正色道:“当然不会让你白负责。”
风沙倏然坐直,问道:“怎么个不白法?”
赵仪岔话道:“陛下打算拨定汴州酒户千户,每日必须于白矾楼取酒沽卖。”
风沙愣了愣,苦笑起来。什么叫日进斗金?什么叫天降横财?这就是了。
易夕若正在白矾楼大兴土木,极度缺钱。
如果他拒绝的话,那就把易夕若连同易门狠狠地得罪了。
柴兴这一招玩得妙啊!居然通过卖易夕若的人情来制约他。
无论他同不同意,易夕若为了酒利都会千方百计地坑李善。
他当然可以强迫易夕若拒绝,但是如果他拿不出更大的好处,不可能强逼着人家不趋利,否则就是逼着人家离心离德。
简而言之,易夕若不做,易门也会做。
本来他把易夕若放进武德司摆明是根扎人的刺,结果柴兴来了个斗转星移,反用这根刺来扎他。
他都没法还手,因为这根刺是他的。掰不断伤手,掰断伤刺,反正人家不亏。
类似他在益花楼玩的把戏,以女杀男。
……
“兴风之花雨 ()”
被人家来了个以女杀男,风沙心中当然不爽,但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人家本来可以偷偷的干,甚至光明正大的干,完全绕开他,直接和易夕若谈,然而并没有,反而提前给他打招呼。人家面子给足了,他不能不识趣。
“这是好事,我乐见其成。想必武德司副使夕若姑娘一定会很高兴。”
赵仪笑了笑道:“我就当你同意了。”
风沙轻哼道:“不用你当,我就是同意了。你不是还有件私事找我吗?什么事?”
赵仪叹了口气道:“我想替朋友求个情,希望风少高抬贵手。”
风沙奇道:“你朋友?谁啊?”
“盖万。”
风沙扬眉道:“他是你朋友?”
赵仪苦笑道:“你就当是。”
风沙心知肯定是柴兴的意思,摇头道:“你找错人了,我才没闲工夫对付那小子。”
他根本不知道盖万曾经奉命赐死彤管,甚至意图侮辱彤管。
尤其后一件事,总共就盖万、王升和彤管,以及赶来保护的宫青雅在场,所知者寥寥。
宫青雅一向懒得搭理他,更不会汇报事情,彤管则是羞于启齿。
加上风沙一点都不关心盖万,对其近况并不了解,既不知道盖万被囚禁于皇宫,更不知道彤管曾经暗示孟凡,设法让赵大公子祸害盖万的家眷。
然而在柴兴和赵仪看来,赵大公子哪有这种能耐和胆子,明显背后有人,那个人很可能是风沙,结果风沙居然说不是他。
赵仪将信将疑地打量风沙,问道:“赵舒的行为,你当真不知情?”
风沙微怔,反问道:“他做什么了?”
赵仪叹气道:“他又把盖府给抄了一遍。”
风沙一脸不信:“他上次有韩通撑腰还以拿密谍的名义才抄了盖万的家。盖万这小子好歹也是位上将军,武德司副使,他一个纨绔子弟,凭什么再抄一遍?”
赵仪瞪眼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来告诉我,赵舒一个纨绔子弟,没有人撑腰,凭什么把一位上将军的府邸再抄一遍?”
风沙回手点自己的鼻尖:“你以为是我?”
“不是你是谁?”
风沙矢口否认道:“我哪知道是谁,反正不是我。”
赵仪盯了风沙半天,沉声道:“你知道他调什么兵去抄家?正是你地盘上那批赵老的亲兵。”
“这又关我什么事?那批亲兵我仅是借用,向来听调不听宣。我可以用,但是管不着。”
风沙不悦道:“你去找赵老嘛!以殿前司都虞侯的身份也好,以白虎观风使的身份也罢,大不了把你爹搬出来,又不是搭不上话。”
赵仪苦笑道:“武德司的人在桃花洞那种地方把他老人家的大儿媳给捉了,你要我怎么说?我告诉你,这件事找不得旁人,只能找你。”
风沙低头看手,心道你知道只能求我就好,今天辛辛苦苦地跑来一趟,被你扯了三件事,结果一件小亏,一件大亏,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回吧!
赵仪无奈道:“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你让赵舒把人放回来。”
风沙不止低头看手,且两只手一起看。
赵仪苦笑道:“敞亮点,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好了。”
风沙展颜道:“听说有一批官员因故被查处,是不是?”
赵仪迟疑地点头,凑近些低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那些人和佛门牵扯很深,空下的位置各方都在争。”
风沙淡淡地道:“晋国长公主手中有一份证明他们和佛门没有任何关系的名单,总共也就一二十人吧!大都仅是四五品的小官而已。”
赵仪差点跳了起来:“四五品,还小官?还一二十个?你小子狮子大开口。别说盖万的亲眷,哪怕盖万本人也值不了这么多。”
这份名单等于是空白的丹书铁券,谁的名字写上去,本来陷入灭顶之灾的人立刻变成金身不破,所照成的影响绝不仅是救一二十个官员那么简单。
这是想救谁就救谁的权力,一定会引来相当一批官员依附为羽翼,晋国长公主将会因此拥有公主身份之外的政治影响力,不再单纯倚靠皇帝的恩宠。
风沙哼道:“你先说那两件公事,我吃了多大的亏,你心里明白,我心里清楚。最后捡个不轻不重的私事求我,本意让我找补一下,又开不上好价,对不对?”
赵仪不吭声了。
“无中生有谁不会啊?许你生得,我生不得?你爱答应不答应。对了,明天我约你状元楼一聚,正好我也有三件事要跟你说,恰好也是两大一小、两公一私。”
赵仪不由苦笑起来:“你开出的条件已经超出我所能允诺的极限。”
风沙起身道:“没关系。明天你来赴约,咱们再谈。如果不来,我就当你同意了。晋国长公主会拿着那份名单,上请周皇开赦。”
赵仪跟着起身,拦阻道:“时间尚早,别着急走嘛!”
其实柴兴想把风沙拉入伙,今次所言所谈绝不仅是三件事那么简单,乃是为了铺垫未来的合作,更是为了大局不破,甚至寄望同撑。
如果现在不谈妥,天知道风沙回去会闹什么幺蛾子,所说的无中生有,绝对不是玩笑之语。
事实多次证明,只要风沙想,一定能生出来,而且绝对可以让人焦头烂额,甚至一身冷汗。
风沙冷漠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留下来看你发呆呀?你又不是美人。”
“美人~对呀!留下来看美人嘛!这里是什么地方?教坊司啊!什么样的美人都有。保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歌舞技艺无一不绝,容色身段气质俱佳。”
赵仪赔笑道:“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正好你要开宴,除了歌舞伎,想必也需要不少美侍奉客,正可逐一挑选嘛~”
他要把风沙开的条件尽快禀于柴兴知晓,以待柴兴做下决定,所以千方百计地留下风沙,免得节外生枝。
风沙只是想多拿好处,并不想真的闹掰,点头道:“也行。”
赵仪伸手往下指道:“其实乐棚台下设有暗厢,那里才是最佳的观赏之地,其中奥妙,妙不可言,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保证让你不虚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