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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1章 人、羊、狼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作者:萧风落木加入书架

“兴风之花雨 ()”

风沙十分清楚群体压迫的可怕,这是一种无形且庞大的力量,难以察觉,就算察觉,亦能够无孔不入地强入人心,操纵人心。

人即是羊,头羊绕圈,尾羊亦绕圈。

至于为什么要绕圈?因为前羊绕圈。仅此而已。

“众人皆醉我独醒”并没有字面上那么简单,绝大多数人都会打心眼里说服自己放弃坚持,兴高采烈地随从大流。

沙乘双居然能够在群体之中坚持己见,并且一直坚持到现在,要么实在能力不足以杀人,要么自有极其过人之处。

风沙当然感兴趣,不可不见。

宫天霜终于又见到了风少,以沙乘双的身份和脸孔。

她现在不是风少最疼爱的小侄女,而是被风少操弄于股掌之间的一只幼蛊。

风少的容颜依旧,微笑依旧,唯独目光不旧。

看似隐约带笑,然而来自眼底深处的漠视,好像苍天俯视蝼蚁。

被这种目光笼罩的宫天霜,感觉自己仿佛不着寸缕地站在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被全方位的冷风无孔不入地侵袭。

不由自主的战战兢兢,更是不由自主的一臂掩胸、一手遮腹,打心眼里透出无尽的羞赧,两颊臊热无匹,不敢抬头与之对视,连耳尖都勾红一抹好似桃尖。

风沙见此模样,不由失望。

连他的目光都抵受不住,能算得什么人物,好在与宫天霜相似的神貌,令他多少有些好感,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听说你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杀,为什么?”

宫天霜勉强定神答道:“我与他们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们?”

“杀人需要理由吗?”

宫天霜抬头盯住风沙的眼睛:“杀人不需要理由吗?”

“我在问你。”

宫天霜抵受不住风沙的眼神,再度垂首打破:“当然需要。”

风沙淡淡地道:“那你就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比如不杀别人,你就会死。”

宫天霜摇头道:“我总不能因为我自己会死就杀掉一个无辜的人。”

风沙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杀的人是无辜的人?”

“我不知道。在知道之前,我会假设他们是无辜的。”

风沙笑了起来:“看来你甘为东郭,怜悯恶狼。”

宫天霜忍不住争辩道:“你这话的前提是世间狼多于羊,并且所有的狼都是恶狼。”

风沙重新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问道:“难道还有善狼?”

“狼吃羊,羊吃草,皆为果腹,羊吃草不为恶羊,那么狼吃羊也不因为恶狼。所以狼之恶,相对于羊;羊之恶,相对于草。不可一概而论。”

宫天霜顿了顿,又道:“从古至今的确没有善狼之语,却又良狗一说。我认为良狗就是善狼。”

风沙心下大讶,问道:“谁教你的?”

宫天霜声音小了点:“我自己想的。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风沙忍不住上下打量。这番话明显是以墨家独有的“逻辑”进行的推导,尽管推导的不对,确实运用了“逻辑”。

奇怪!这是有人教,还是读所悟?

风沙正色道:“狼吃羊,羊吃草,皆为果腹。相同在吃、在果腹,不在羊和草,你把羊和草等同了,事实上并不相同,所以仅能算诡辩。”

宫天霜面颊一红,低头不语。

风沙又道:“不过‘狼之恶,相对于羊;羊之恶,相对于草。不可一概而论。’这是对的。你用错误的前提,得出了正确的结果,并不能算你对。”

宫天霜愣了愣,咬唇道:“那么你承认我的结果是对的了?所以我与他们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们?”

风沙顿时语塞。他一时不察,居然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他刚才“甘为东郭,怜悯恶狼”之语,确实是为了威胁而故意诡辩,被人家反手一“逻辑”,自然击溃。

难怪这个小丫头能够“众人皆醉我独醒”,因为她能够独自判断事情的对与错,并不依靠别人的灌输,不会轻易被人家绕晕带偏,更能够坚持己见。

小小年纪,难得难得。做个杀手主事,实在太浪费了。

“好个聪明的小丫头。”

风沙起了爱才之心,含笑道:“既然你有疑问,我也不瞒你。益花楼的男男女女各有来历,大多居心叵测,我仅是将计就计,利用他们的居心,办自己的事。”

宫天霜将信将疑地道:“什么居心?不就是给勾栏客栈挑选护卫吗?用得着把我们圈禁起来,让我们自相残杀?”

风沙淡淡地道:“近天者易知天意,也更容易遭雷劈。这些人的居心正在于易知天意,自然免不了先遭雷劈。”

宫天霜冰雪聪明,恍悟道:“你是说他们想接近你,你通过这种方式阻止他们接近?既然你心里有数,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要这般折腾人呢?”

风沙笑道:“明着拒绝他们,难道他们不会换个暗里的方式?岂非防不胜防?何不利用他们对接近我的渴望,达成我自己的目的?”

宫天霜沉默少许,缓缓地道:“柔姐真是单纯来做护卫的,你能不能放她走?”

风沙歪头道:“你呢?难道你不想走?”

宫天霜微怔,旋即反应过来,辩解道:“我已经见过你,我觉得你不会放我走,为了不被你杀人灭口,我不敢走。”

风沙失笑道:“我有那么坏吗?”

宫天霜小脸白下,轻声道:“我在益花楼见了很多恶,这里就是人间炼狱。作为炼狱的主人,会是个好人吗?”

“炼狱是用来锻炼恶人的,好比监牢是用来囚禁犯人的。你能说狱丞是坏人吗?你仅是误入炼狱,好比误入监牢的囚犯。”

风沙敛容道:“包括你在内,所有人都是自投罗网,我从何分辨谁好谁坏?”

宫天霜不吭声。

风沙展颜道:“从现在开始,你来去自如。”

宫天霜问道:“柔姐呢?”

风沙摇头道:“她不行。或许你认为她很无辜,我不这么认为。”

“她不走我也不走。”

风沙深深地看了宫天霜一眼,淡淡地道:“既然来去自如,自然留下也随意。不过,想要留下,依然要守留下的规矩,这里还是炼狱。”

……

第842章 洞真宫女犯的待遇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作者:萧风落木加入书架

“兴风之花雨 ()”

冰井务的事情很快有了下文,并非由云本真和初云查出来,而是易夕若遣人告知。

新建的武德司下设两所官司:探事司、冰井务。

副使赵义负责探事司,另一名副使易夕若负责冰井务。

武德使王升并无直辖官司,除非得到柴皇的大力支持,否则一定会被两名副使架空。

风沙以自己的经验推估:探事司应该倾向于遣派逻卒、潜察军中、伺察外事,主要负责军情、舆情、民情。

除了酒楼饭馆等处,尚有豪门深宅之内会设有冰窖,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的府邸。

所以,冰井务八成倾向于安插坐探、广布眼线、暗察官员,主要负责官情、商情之类。

易夕若之所以传信,正因为冰井务派员入驻各处冰窖无不于阻,推行十分困难,希望状元楼能够带个头,并请风沙发挥影响力,支持冰井务下种并扎根。

风沙不禁苦笑,果然人事即政治。

他往武德司安插的钉子,反过来被柴兴利用个彻底。

赵义肯定也会求助身为殿前司都虞侯的赵仪,令探事司得以在禁军,甚至侍卫司之中下种并扎根。

赵仪很难拒绝弟弟的求助,就像他很难拒绝易夕若的求助一样。

赵义和易夕若能够获得他和赵仪多少支持,恐怕将会成为柴兴用来衡量两人分量的重要标尺。

柴兴八成还会故意挑唆两人攀比权力,迫使两人千方百计地从他和赵仪这里获得更多的支持。

风沙给易夕若的回信仅有六个字:支持,大力支持。

他和柴兴正在谨慎地接触并且接近,双方都希望尽快达成某种程度上的结盟。

彼此之间不仅会尽量释出善意,更会试图试探对方善意的底线在哪里,同时使双方的纠缠更加紧密。越是密不可分,分裂的代价越大,才越有互信的基础。

柴兴现在拿到手的,将来会以另外的形式等价还回来。

风沙刚给易夕若回信不久,彤管派孟凡过来询问。

易夕若让她公开支持冰井务的事务,不仅要于晋国长公主府的冰窖之中设立驻员,还要求她将支持冰井务的事务作为庇护某某官员的前提。问风沙是否同意。

孟凡小声提醒:长公主似乎不太高兴。

风沙的回答还是六个字:同意,大力同意。而后去赴郭青娥之约。

两人的约会和例行公事没有任何区别。

三天一约,见面问好,结伴游逛,共进晚餐,风沙送郭青娥回启圣院。

全程无肢体接触,连眼神交流都很少,称得上波澜不惊,更称得上毫无感情。

唯独今次有些不同,郭青娥把约会地点定在了洞真宫。

两人以往约会,多是在公开的地方赏景,这还是头次定在一个政治意味极其浓厚的地方。

洞真宫位于内城西北城角外,前去需要路过明教盘踞的两浙尼寺。

路过的时候,风沙掀开车帘看了几眼。

街面冷落,寺门紧闭,墙头长草,内无香火腾绕,明明时近繁夏,偏偏一派萧瑟景象。显然受到灭佛的波及,虽未真个受创,也需深潜不出。

一行车马出得内城,于洞真宫附近一条清冷的偏巷口外驻停。

钟仪心于巷内独自等候,一袭道袍,秀气挺立,迎风沙孤身入巷。

郭青娥向来独来独往,在启圣院也是独居,不需要人伺候,也就是钟仪心常在旁边侍奉。

风沙不一样,出入起居无不前簇后拥,唯有和郭青娥约会的时候才会抛下一众美婢和侍从,孤身一人。

如今的钟仪心与从前的风貌有了很大的不同,予人一种空山新雨后的空灵感,十分惊艳,又不会令人感到妖魅。

尤其眼神特别清澈干净,更不乏坚毅坚定,很难让人联想起从前那副柔弱无助的娇怯模样。

钟仪心当先领路,风沙跟在后面,两人登一座小山阶梯的时候,风沙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守一道长,你应该适当收束一下道袍,显示一下腰臀嘛~”

钟仪心脚步略顿,而后行快,一想到风沙正在她的身后拿不正经的目光盯着她的腰臀肆意打量,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了些,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因为挽了道士髻,耳廓雪颈皆外露,一片雪白陡然抹红,亦可以联想脸颊之烫热,神态之娇羞。

风沙喘气道:“走那么快干什么,你不知道我体弱啊!”

钟仪心啊了一声,忙驻步转身,雪白的脸蛋果然通红的很。

风沙嘟囔道:“没事干嘛约在山顶?依山傍水风景不好吗?这么多台阶爬起来不累啊!”顺手将胳臂一抬,道:“显摆你会轻功是不是?也不知道扶我一下。”

钟仪心赶紧伸手扶住风沙的胳臂,把身子尽力离远一些。

没曾想风沙顺势贴上来,强挤入怀。

尽管钟仪心很害臊,并没有把风沙推开,反而用力地搀扶而行,仅是低下头不敢看。

风沙总算舒了口气,拿另一只手背擦了擦额汗,问道:“还有多远啊!永宁她不是故意跑到最高处,等着看我笑话罢~”

钟仪心小声道:“师傅希望和风少登高望远。”

风沙笑道:“怎么还叫风少,应该叫我师伯。”

钟仪心不敢吭声。

风沙喘匀了气,问道:“洞真宫附近有什么所在,值得登高望远?”

钟仪心松了口气,介绍道:“西面大佛寺,北面开化院,还有一座新建的酒楼名为班楼。南面安州巷内同文馆,高丽使团暂驻,旁边是瓮市子刑场。”

风沙眼光微闪,笑道:“又是教化,又是刑场。洞真宫恰好身处其间,还真是选了个风水宝地。”

钟仪心轻声道:“自打洞真宫落成,每逢处决,确实会让洞真宫的女道人观刑,尤其今年将逢宫成之后首场秋决。”

风沙讶道:“洞真宫刚建不久,这么快就有犯人了?”

钟仪心谨慎地道:“不是犯人,是女道士。”

风沙哦道:“是,是女道士。我记得柴皇也就一后二妃啊!”

钟仪心犹豫少许,悄声道:“亦有美人、宫人、采女,出自各国敬献,不乏幸受临幸的女官、宫婢,还有一些前朝妃嫔。仅是宫墙深锁,外人不知罢了。”

她没有直说洞真宫里到底关着些什么人,但是肯定在她划定的范围之内。

……

第843章 隐谷再现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作者:萧风落木加入书架

“兴风之花雨 ()”

风沙在钟仪心的搀扶之下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

郭青娥穿得很素净,显得格外清丽,正在山顶一块干净的平石上面北打坐。

风吹裙纱,垂发微飘,予人一种静谧出尘之感。

仅是看着她的背影,风沙的情绪便宁静下来,连本来急促地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得舒缓。

钟仪心恭敬行礼,而后退去。

风沙自顾自地往郭青娥的身边寻摸,找了个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

郭青娥也不回头,仿佛晨雾般令人倍感清新的嗓音冷不丁地道:“那里或许会是李玄音的归宿,也有可能是这里。”目光所望,开化院。

所谓开化,开展教化,比如教化蛮夷之类。

开化院设立的目的是用来“教化”一些身份高贵,偏又不臣服的各色人等,比如前朝,或者俘虏的官宦及家眷,也包括各国送来北周的一些人物。

总之,被送至开化院有三个前提:拥有一定的身份;并非本国人;不臣服。

这些人其后会有三个去处:刑场;囚牢;教坊司。

洞真宫看似道观,其实属于囚牢的一种。

另外,薛伊奴肯定在开化院呆过,表现良好才会被送去教坊司。

风沙心下一惊,皱眉道:“你什么意思?或者说你知道了什么?”

“她打着替你筹办宴会的名义,做了一些事,恶了一些人。这些人碍于你不得不装作没看见,但是不代表没记着。”

郭青娥淡淡地道:“南唐再度同北周议和的时候,恐怕将是某些人秋后算账的时候。”

风沙怒由心生:“你是说她会被当成条件之一,被放上谈判桌?”

“如果南唐君臣同意,也一定会同意。她没有拒绝的余地,你没有阻止的办法。”

风沙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

李玄音身为南唐公主,本来就肩负为南唐的利益献身的使命。

这是国之大事,个人的意愿微不足道。

何况以李玄音的性格,一定会强迫自己接受,谁劝都没有用。

风沙迅速冷静下来,问道:“玄音她到底做了什么?”

“游说。她趁机游说各方人士,意图影响北周的既定国策;私下会见了一些与佛门相关的人士。至于谈了什么,我不清楚。”

风沙叹气道:“她并没有错,错的是我,我应该想到,并加以约束。永宁,我谢谢你,也替玄音谢谢你。”

郭青娥转来明眸,坦然地凝视道:“你我是道侣,理当如此,不必客气。”

风沙陷入沉思,如果想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必须让这件事无法开始。

一旦开始,谁都拦不住了。

佳音就这一个同父同母的胞妹,临终前仍不忘念叨,要他好生照顾,是以他无法容忍李玄音落得这种凄惨的下场。

郭青娥再度启唇道:“大佛寺与洞真观比邻,守一告诉我,原本庄严清净之地,最近变成妖魔横行之所。无德武卒肆意肆虐,不分白日黑夜,恶欲横流。”

风沙回神一愣,目光转西,正可俯瞰大佛寺,遥望之下,眉心渐渐地锁成川字。

诸殿与林木之间,隐约可见一些晃动追逐的人影,情形当真不堪入目,甚至算得上残忍,亏得郭青娥面而观望,还能面不改色的泰然处之。

郭青娥继续道:“原本我还心存狐疑,今日亲历,历历在目。以小见大,推而广之,各处恶行恐怕数不胜数,是时候该约束至结束。”

风沙挑起眉头,沉声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隐谷的意思,又或是代表道门?”

郭青娥道:“都是。”

风沙大讶:“隐谷想要终止这次灭佛?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不要告诉我因为什么慈悲善良,我不信。”

儒道两家力主灭佛的时候,下手远比这次狠多了,这才哪到哪呢!肯定有其他的原因,且是很重要的原因。

郭青娥坦诚地道:“隐谷之首已然落定,不日将公告各方。隐谷上下皆盼祥和喜庆,不乐见血光灾祸。”

风沙恍然,忍不住问道:“是谁?”

“王尘。”

风沙喜动于色,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他一直和隐谷的少主王尘打交道,彼此都投入很多,相交很深,时间也不算短,已经拥有互信,都认为对方值得信赖。

如果王尘没能成为隐谷之首,意味着很多事情将会推倒重来,他与隐谷的关系很可能发生强烈的变化,甚至逆转。

话一出口,风沙又不禁后悔,他尚不知道郭青娥和王尘的关系,再未明了之前,不应该随便透露他的态度。

赶紧收敛神色,小心翼翼地打量郭青娥的神色。

郭青娥一脸云淡风轻,什么都瞧不出来。

风沙试探着问道:“永宁你觉得王尘此人如何?”

郭青娥直言不讳地道:“我不喜欢她。”

风沙心中咯噔一响。

郭青娥道:“刚到隐谷尚在筑基的时候,她说我不会笑,没有女人味,像冰块像木头,还要我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风沙一脸错愕。实在无法想象郭青娥会说出这种话,更无法想象王尘小时候居然这么调皮。

郭青娥忽然噗嗤一笑,还是头一次显出娇憨之态,神态迷人至极点:“现在我有你了,她还是孤身一人,倒要看谁嫁不出去。”

风沙眼睛看花,心中一荡,愕然道:“原来你跟她是同一批进隐谷的,好像还挺熟。”

郭青娥的神情重新静若止水,目光转远,似乎一语双关地道:“你会帮我对不对?”

风沙正色道:“那是当然,咱俩是道侣嘛~我不帮你帮谁?你放心,我将立刻收刀。隐谷反对,四灵不从,柴皇不可能继续灭佛。”

郭青娥转目凝视,嘴角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轻轻地道:“我忽然发现有你这样一位道侣还真的不错。”

风沙干笑。他隐隐觉得王尘应该仅是勉强坐上隐谷之首的位置,远还谈不上坐稳,起码郭青娥就不太服气,恐怕往后还有得乱呢!

郭青娥又道:“还有一件事或许与你相关。契丹使馆最近有些异常情况,你最好当心。”

风沙愣了愣,喃喃地道:“不可能罢……”

有萧思速完在契丹使馆盯着,萧思应该翻不起什么大浪。

除非,萧思速完被人家打了个猝不及防,连预警都来不及发出。

……

第844章 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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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 ()”

契丹人大多性格豪爽,喜欢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萧思是个特例。

风沙来汴州的路上,没少领教这小子的奸诈、狡猾和凶残。

萧思就像草原上的狼王,一旦盯上某个猎物,绝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轻易带着狼群发起攻击。

潜伏于暗处,紧紧地追随,仔细地观察,直到猎物大意、受伤、疲倦,起码自认为有了足够的胜算,才会率领狼群一击毙命。

若非他在下蔡设伏,使萧思随行的人手遭受重创,本人也身受重伤,这小子一定会继续阴魂不散的纠缠,他来汴州之后绝不会平静这么久。

灭佛之前,风沙探知萧思藏身于夷山的独居寺,明显和佛门有些勾搭。

开始灭佛之后,他曾经打算趁乱干掉这小子,结果扑了个空。

仅有一种可能,萧思随佛门高层一同撤走。

这条刻意留出的生路,乃是风沙、柴兴和佛门三方形成的默契。

风沙不能打破这个默契,只能眼睁睁地任凭萧思再次消失于他的视野,重新不知所踪。

在此背景之下,契丹使馆生出异动,显然不同寻常。

郭青娥道:“看你魂不守舍,或许还有要事待办,我不留你了。”

自风沙从南唐来汴州,一路上都是由柳艳和花娘子暗中护送,契丹人则一路追杀。

所以,隐谷对风沙和契丹人的关系和恩怨相当清楚。

郭青娥显然用心了解过风沙的一些情况,否则契丹使馆出事,她不会这么关注,并且特意知会。

风沙回神道:“今天最大的事情就是陪你,其他什么事情都要靠边站。”

当下并非联系萧思速完的好时候。

各国使馆本来就算得上法外之地,契丹又一向强势霸道,其使馆称得上龙潭虎穴,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如果真是萧思搞鬼,一定会设下埋伏,派谁去谁倒霉。

弄清楚情况之前,他绝不会轻举妄动。

“随便。”郭青娥语气很平淡,心里有些甜。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自顾自地闭目打坐,居然开始修行。

风沙也不打搅,安静地看着她。

秀美的玉容,恬静的神情,长长的睫毛,挺秀的鼻子,红嫩的唇瓣,加上出尘的气质,不带半点俗意。

整个人与山顶的环境浑然一体,完全融入其中,令人生出高山仰止的敬畏感,生不出丝毫亵渎之心,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不舍得破坏这份美入人心的意境。

奈何风沙并非正常人,很细致地观赏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道:“待你我成婚之后,洞房花烛之夜,夫妻双修之时,你还能维持这副清丽脱俗的仙子神貌吗?”

郭青娥的脸颊倏然浮上两朵羞晕,招架不住地露出女儿羞态,嗔道:“你怎么能这样,居然对永宁说出这般无礼的话。”

风沙瞧得眼晕,忙收敛神情,一本正经地道:“我是真的很好奇,同时也很期待。”

郭青娥转眸迎上他的目光,戒备地道:“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我不准你胡思乱想。”

风沙嘿嘿笑道:“如果八字有了一撇,是不是就可以胡思乱想了?”

郭青娥有些狼狈,使劲别去俏脸,不理人。

“自从柴兴出面,致令你我相亲,其实咱俩都已经身不由己了。”

风沙洒然道:“分手的后果有多严重,你我心知肚明,就算最终不成,你也永远烙上了我的印记,没有人敢越过墨修娶你。”

郭青娥回复平静,淡淡地道:“那也没什么,本来我就没打算嫁人。”

风沙笑道:“我却是非娶妻不可,总归要传宗接代。如果我最终娶了王尘,她岂非可以理直气壮地笑话你嫁不出去?”

郭青娥微一错愕:“你这么有把握王尘会同意嫁给你?”

风沙叹道:“如果你我分手,又不想导致严重的后果,唯剩我娶王尘这一条路。王尘为了不让双方结仇,肯定会慎重考虑我这一提议,甚至她会主动提议。”

郭青娥不吭声,心里承认风沙的话很有道理。

风沙笑道:“所以,现在我有得选,你没得选。哪怕仅是为了可以嘲笑王尘而不被王尘所嘲笑,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更好一些呢?”

郭青娥轻蹙秀眉道:“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要占便宜?”

风沙一本正经地道:“是占你的便宜。”

郭青娥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反击道:“你我的关系,李玄音尚不知情吧?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姐夫打算给她找个姐姐,你说她会有什么反应?”

“别别别,暂时别让她知道。”

风沙满脸狼狈:“这个小姑奶奶闹腾起来,我拿她还真没辙。”

郭青娥的神态恢复“正常”,微笑道:“所以,现在我有得选,你没得选。哪怕仅是为了让李玄音安生点,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更好一些呢?”

风沙苦笑道:“应该应该。”

郭青娥乘胜追击道:“你这么厉害的人居然会畏惧一个无权无势,仅有表面光鲜的女人,说明她在你的心中很重要,单纯因为她是李佳音的亲妹妹吗?”

风沙紧紧地闭上嘴,飞快地转开视线。

“你应该清楚……”

郭青娥仍肯不放过风沙。

“如果我选择你作为双修道侣,于修行来说,对我是一种拖累而非助力。所以我可以不在意你三妻四妾,但也可以很在意你是否从一而终。”

风沙再度苦笑,求饶道:“是是是,都由你说了算,往后都由你说了算。”

郭青娥是道门之中,一心求道,指望飞升。可想而知,于男女之事上一定寡淡的很,娶回来八成能看不能用。

如果非要管着他不让他沾别的女人,他岂不是要活活憋死?

为了下半生的幸福,该低头的时候,得赶紧低头。非要硬顶上去,吃亏得是自己。

郭青娥淡淡一笑:“现在开始,不要吵我。”言罢闭目,五心向天,继续修炼。

风沙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开始穷极无聊地数石头。

心里后悔透了,这下可好,被人给管死了。

跟李玄音那种“管”不同,他在意李玄音的感受,所以服管。

其实算是自觉自愿,因为李玄音实际上根本无法约束他。

郭青娥不一样,与他门当户对,拥有毫不逊色的身份和能力,真惹急了打他一顿他都没法还手,想还手也打不过。

人家乃是天下有数的超级高手,几乎与宫青雅一个层次的,哪怕让他双手双脚,他都稳输不赢。

随着夕阳西下,风沙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断肠人在天涯”。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唤,仿佛钝刀绞肠子,说不出的难受。

可怜巴巴地盯着郭青娥直流口水,仿佛从那清丽绝俗的脸庞上看出了一块大猪蹄子,恨不能狠狠地咬上一口,也算是另类的秀色可餐。

或许是肚叫太急太响太吵人,郭青娥总算睁眼,问道:“饿了吗?”

风沙使劲点头。

郭青娥又问道:“想吃什么?”

风沙忙道:“随便什么都成,最好有酒有肉,要快。”

郭青娥淡淡地道:“我让守一接了些晨露,备了些果子,你将就吃罢~”

风沙瞪眼道:“你就拿果子和晨露糊弄我?”

郭青娥点头。

风沙怒道:“那你还问我想吃什么?”

郭青娥反问道:“你想吃什么和给你吃什么,两者有必然联系吗?”

风沙愣了愣,结巴道:“没,没有。”

郭青娥微笑道:“你想吃什么和这里有什么,两者才有必然联系。”

“说的简直太他,太,太对了。”风沙本想骂句粗口,结果被郭青娥美眸一瞟,把粗话又给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郭青娥道:“食水放在殿内的桌上,你自己去取罢~”

风沙没动,赔笑道:“我的好永宁,我又不是你,没有吸风饮露的修为,一顿不吃肉手脚都发慌。我想以洞真宫里道人的身份,总会供应些精致的佳肴吧?”

郭青娥道:“什么身份?都是正儿八经的道人,受了经戒符箓,过了静室缘法,当清心寡欲,不茹荤腥。”

风沙满脸失望之色,嘟囔道:“堂堂隐谷,居然虐待女囚。”

郭青娥以她那清澈得不含半丝杂质的美目往他脸上那么一勾,风沙立马闭嘴,乖乖地起身进入后方小殿,进来看一眼,差点骂娘,心道这小妞不是故意玩我吧!

殿内的确有桌子,有果子,也有水。

不过,桌是供桌,供香拱像那种。可想而知,果也是供果,嫩到连果皮上的香灰都纤毫毕现。一碗水也还算清澈,清澈到连碗底的杂质都清晰可见。

风沙捡了个果子在身上擦了几下,端起那碗水出得殿门,回到郭青娥身边,笑道:“你都没吃,我怎么能吃呢?你先你先。”

郭青娥凝视道:“你当真不肯吃吗?”

风沙向来心思重,见她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禁狐疑,心道莫不是什么考验吧?

道门中人的确喜欢玩些神神鬼鬼地把戏。

风沙想了想,硬着头皮把果子三两下给啃了。

至于味道,嗯~非常酸涩,赶紧捏着鼻子咕嘟嘟地把水灌下肚,以为缓解。

末了,把果核随手往山下一扔,亮着碗底笑道:“一滴都不剩。”

郭青娥似笑非笑地道:“缘在果核,你却扔了。看来注定无此福缘。”

风沙也不懊恼,随口道:“我的缘在你,没把你扔掉就行了。”

郭青娥芳心一甜,转开视线道:“油嘴滑舌。”

其实她本意是想借着主场给风沙来个下马威,不为别的,就为李玄音。

郭青娥毕竟尚在妙龄,修道还没有完全泯灭少女心性,自从打听到风沙非常迁就李玄音,种种情况,难免吃味,一直惦记着找机会试试风沙会不会更迁就她。

她知道这样做很不好,或许会让风沙心生疙瘩,奈何实在忍不住。

这时,钟仪心拎了个食盒轻盈地快步行来。

向两人行礼之后,展开食盒以盖搭了个简易的矮桌,端出来两荤一素三道菜,两碗饭,除了一钵清汤,居然还有一壶酒,又拿两个团垫相对摆放作凳子。

风沙早就流着口水跑过来,抓起筷子冲郭青娥笑道:“我就知道你绝不会让我饿肚子的。”

郭青娥不搭理,自顾自地过来席坐。

钟仪心一边摆筷倒酒,一边说道:“契丹使馆又从后门出来两辆马车奔城西,似乎仍旧去城外乱葬岗。经确认,共六具尸体,有男有女,装束打扮皆像契丹人。”

她显然是对着风沙说话。郭青娥捡着那碟素菜,小口吃饭,恍若未闻

风沙持杯嘬酒,过了少许,问道:“这种情况连续多久了?大约死了多少人?”

“加今天,三天。第一天死人最多,约莫十余。昨天四人,皆是一刀割喉,刀口似弯刀所致。”

钟仪心的记忆很清晰,口齿相当伶俐:“刚才八人的身上皆有刑伤,多死于重手法震碎內腑,有位女子死于断颈。看伤痕,凶手仅用了一只手,指力惊人。”

“第一天猝不及防,第二天利落以威,第三天深挖拆网。”

风沙沉吟道:“看来契丹使馆已经彻底变天了。”

他觉得就是萧思干的。他被这小子追了一路,对其为人秉性多少有些了解。

契丹人有个习惯,夺权杀人,必定暴尸。

当初萧燕在南唐夺权就是把那些她看不顺眼的家伙全部干掉之后吊起来,一点都不觉得恐怖,更没有什么忌讳。

那边挂着尸体,这边照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好像挂的不是人是羊。

萧思则是契丹人中的异类,喜欢做汉家儒生打扮,一派斯文模样,行事很有点君子远庖厨的意味。

杀人还晓得拖远点埋了,确实像这小子所为,好似眼不见就跟他无关。

风沙有些苦恼。

抛开萧思速完,他对契丹使团实在使不上劲。

难道眼睁睁看着萧思速完落入萧思的手中?

萧燕离开汴州之前,很自信的留下萧思速完,认定萧思不敢动她的人。

一直以来,萧燕对自己这位未婚夫很看不上眼,甚至算得上鄙视,认为萧思毫无男子气概,懦弱的不像个男人。

现在看来,萧燕显然低估了萧思的胆量和疯狂。居然有学有样,铁血夺权。

这下麻烦了。虽然北周和契丹彼此敌对,但不可否认契丹对北周的威胁巨大,威胁就是实力,就是权力,更是影响力。

契丹使团可以轻而易举的影响柴兴的决策,乃至北周国策。

如果被萧思掌握,会给当下的局势投下巨大的变数。

风沙最讨厌变数,何况这还是一定会针对他的变数。

……

第845章 危险逼近
兴风之花雨全文阅读作者:萧风落木加入书架

“兴风之花雨 ()”

内城西南,距晋国长公主府仅一坊之隔便是契丹使馆。

密室,秘客。

萧思向秘客道:“鄙国国舅正在贵国出使,他是鄙人的三伯。相信在他的主持之下,我国驻贵国的使馆将有新的风貌变化。”

秘客低着头,将脸藏入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想必在萧兄的主持之下,贵国于北周的使馆也将有新的风貌变化。”

萧思微笑道:“不错。所以你应该好好地考虑我的提议,我与风沙之间,你应该做出选择了。”

秘客垂首不语。

萧思又道:“我听闻他最近跟北周高层走得很近,似乎颇有密谋,完全忘了自己其实是南唐的驸马,既然他不仁在先,你何必死心塌地跟他讲义?”

“萧兄的消息当真灵通。”

秘客猛然抬头,容貌总算现于灯光之下,正是南唐纪国公李善。

萧思道:“我还知道最近他大幅撤回对你们的支持,显然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南唐的利益,用以向北周献媚。”

李善道:“或许,或许他也有为难之处。”

“或许?”萧思笑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北周意图迫使贵国同意以永嘉公主为质。”

李善失声道:“什么?”

萧思趁热打铁道:“最近你们几乎全面回缩,各处纷乱几近平息,仅有些许余波,我想知道是否出自风沙的逼迫?”

李善苦涩地道:“相信他也有迫不得已之处。”

萧思道:“你总是为他着想,他何曾为你着想呢?”

李善低喝道:“够了。”

“远远不够。别忘了,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合作。”

萧思含笑道:“是我帮你们同佛门搭上的线,才有明教的十天大王和催光明使与风沙的那场邂逅,如今也才有你们煽动佛门余地。。”

明教的十天大王就是佛门的金刚护法李天王。

李善低下头。那次本想使风沙和佛门结下深仇,彻底让北周陷入灭佛的泥潭,大利于南唐,结果洞真宫的剑修横插一手,没能成功。

萧思微笑道:“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既然已经下过水,再来一次又何妨?”

李善摇头道:“我们只针对北周,并非针对风少,你不一样。”

萧思笑道:“看似目的不同,其实结果一样,否则你为什么要瞒下,不敢向风沙坦白?因为你知道根本解释不清楚,纵然解释他也不会相信。”

李善的脸色很难看,沉声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威胁?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把这件事抖落给风少知晓?”

萧思正色道:“不能算威胁,我认为这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李善道:“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你,是你们。你们应该选边站了。”

萧思缓缓地道:“风沙能给的庇护,我也能给。最关键,鄙国国舅出使贵国负有重大使命,连唐伐周的大局之下,咱们才是值得彼此信赖的盟友,而非风沙。”

李善一脸震惊之色:“真的吗?”

萧思淡淡地道:“为了促成此事,贵国陛下曾十三次遣特使密访鄙国,多次奉蜡丸书谋攻于周,如今终于得见曙光,想必你将很快收到唐皇的传谕。”

李善呆了许久,低声问道:“我们能为盟友做些什么?”

萧思展颜道:“你们汉人的兵书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现在亟需知彼,且是知之一切。对你们来说,不难吧?”

李善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不难。”

萧思满意一笑,继续道:“口说无凭,既然北周可以要一个人质,那么鄙国也需要一个人质。”

李善神情大变,结巴道:“你,你什么意思?”

萧思淡淡地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李善猛地站起身,颤声道:“这,这恐怕不太可能。我没法向国内交代,更没法向风少交代。”

“不着急。”

萧思冷哼道:“我三伯会提出同样的条件,想必唐皇陛下为了顾全大局,一定会同意。至于怎么瞒过风沙,那是你们的事。”

李善的脸色阴晴不定,犹豫难决。

萧思恶狠狠地道:“要么是永嘉公主,要么是你,必须秘密随我回契丹为质,否则贵我两方的密谈不可能成功,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善颓然落座。他当然不愿去契丹为质,也不想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萧思轻笑道:“我提醒你,如果最终破局,我契丹国强力大无所畏惧,遭殃的只会是你们南唐。”

李善勉强定神,趁着扶手起身道:“请容我回去考虑一下。”

萧思点头道:“你最好能够说服永嘉公主心甘情愿地随我走,如果让风沙知道了,一定会设法阻止,那时必定破局。”

李善长叹了口气道:“我,我尽力。”

李善走后,萧思行至墙边掀开一层皮帘。

皮帘后面有一位衣衫不整的妙龄少女,四肢被四条铁链成“大”字拉开,足不落地,悬在半空,嘴里堵着一个系于后脑的软木口塞。正是萧思速完。

萧思一面解下口塞,一边笑道:“你都听见了?我说能成一定能成。”

萧思速完剧烈咳嗽几声,不住地喘着气,叫道:“公主不会放过你。”

萧思脸色微变,伸手钳住她的脸颊,怒道:“她再不情愿也必须嫁给我。”

“嫁给你又怎样,公主不许你碰她一根指头。”

萧思怒极反笑:“那我就动李玄音。不光我动,我要让她人尽可夫。”

萧思速完嚷道:“风少不会放过你。”

“我还不会放过他呢!”

萧思冷笑道:“他怎么对我的未婚妻,我就怎么对他的妻妹,那时的情形一定很有趣。所以我不会杀你,必须让你一眼不漏,替我转告给风沙知道,嘿嘿。”

“混蛋,有种你杀了我,我若害怕眨上一下眼睛就不是公主的女奴。”

萧燕给她起名“萧思速完”那时起,就想让她对付萧思,平常没少念叨。

耳濡目染之下,萧思速完把让“萧思速完”真的当成了自己的使命。

如今一时大意,居然被萧思给捉住,就好像打雁的人反被雁啄了眼,心里羞愤难忍,不怕反怒,开始以契丹话叽里呱啦地骂个不停。

如果听得懂,不堪入耳,如果听不懂,光听嗓音倒是相当清脆悦耳,富有别样的韵律。

……

勾栏客栈,东楼密室。

李善坐于上首。

初云和白绫一左一右,侍立于下首。

李善缓慢地将萧思的话详细地说了一遍,连萧思的神态表情语气都尽力回忆,力求无有遗漏。

初云听完之后,沉吟半晌,启唇道:“我们好像没有拒绝的余地。”

李善叹气道:“连你也这么认为。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初云轻声道:“有一点尤为关键,萧思并没有说错,风少对我的支持的确大不如以往。就算谈不上献媚北周,恐怕也真的出卖了我们的利益。”

李善唉声叹气地道:“他毕竟是我的姐夫,胳臂肘怎么能往外拐呢!”

初云一脸冷漠地道:“佳音公主早已去世,维系的感情再深终究有限。另外,最近我听到一个无法证实的传言:北周欲与风少联姻,柴皇亲自出马说媒。”

李善脸色剧变,失声道:“亲自出马?给谁说媒?晋国长公主?不对呀!她,她有驸马呀!北周就剩这一位成年的公主,柴皇的女儿尚在幼龄,还能有谁?”

“晋国长公主与驸马撕破脸,几乎成为公开的秘密。”

初云淡淡地道:“前唐时公主改嫁便蔚然成风,不差这一个,风少又一直未纳继室,正好登对。另外,晋国长公主曾多次来客栈私会风少,两人颇为亲昵。”

她身为鸿烈宗人,其实知道风沙是和隐谷的郭青娥相亲,但是郭青娥的身份特殊,解释起来实在很麻烦,不如往彤管的头上安还简单些,反正结果并无不同。

李善喃喃地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难怪难怪,难怪风少对我们态度改变。”

初云幽幽地道:“靠树树倒,靠山山塌。我们必须另做打算,不能再全然寄托希望于风少的庇护。”

李善苦涩地道:“难道真要选择萧思吗?他真不是个好东西……”

初云打断道:“利以国计,不以私人。萧思再不是东西,能够于国有利,风少再照顾我们,渐渐于国有害。纪国公您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李善叹息道:“萧思开出的条件是要带走玄音为质,你没看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怀好意。你让我怎么舍得把自己的亲妹妹往火坑里推?”

初云木无表情地道:“永嘉公主坐享陛下赐福,身受万民供奉,值此国势艰难之际,理当为国为民与契丹结和亲约。”

李善忍不住怒道:“如果仅是和亲就罢了,听萧思话里的意思,秘密为质。那还不是任人欺凌侮辱,到死连个名分都没有。”

“名分?佳音公主到死连个封号都没有,史书上仅会以早夭一笔带过。”

初云缓缓地道:“杜氏秦氏皆是陛下的亲外甥女,不得不嫁与柴皇,史书上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杜氏秦氏就是柴兴的两位贵妃,看似尊贵,其实不然。

当初北周攻下淮北,淮南不稳,江北震动,江南受惊。

唐皇赶紧由宗室之中挑选出两名貌美的少女敬献给柴兴为妃。

换句话说,两女是送过去代国求和的,地位可想而知,根本不会受到尊重。

李善面露羞愤之色,双手握拳,紧上一阵又颓然松开,垂首道:“风少对玄音很有感情,如果知道是我们把她送于契丹,一定会发飙。”

初云道:“所以只能让公主自己想通,届时人去楼空,空留亲笔书信,风少再是恼怒也无可奈何。”

“你要我怎么跟她说?玄音素来单纯,如果掩饰不住神态,让风少瞧出端倪怎么办?如果让风少追问出我们正与契丹谋攻于周,恐怕事将泄败。”

李善还是觉得对李玄音难以启齿。

初云瞧了白绫一眼,向李善道:“最好让白绫先在公主身边旁敲侧击,试探一下口风再来决定如何细说。”

李善想了想,叹气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初云岔话道:“最近应该加紧寻找宫天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或许可以引开风少的关注。如果真能把宫天霜安然无恙的找回来,风少一定会领情。”

李善摇头道:“我这边人手本来就捉襟见肘,我已经把能调的人全部撒出去找人了,至今毫无音讯。依我看,恐怕凶多吉少。”

“我同样久查无果,干脆下了全员通告令,结果居然由赵舒府上送来个线索。”

初云正色道:“赵舒第一次抄盖万府抢来一个性蛮的女子,欲侮辱不成,反被人家逃到院里,有个很漂亮的少女将其就走。听外貌描述,相似宫天霜。”

李善忙道:“真的吗?有几成把握。”

初云沉吟道:“六七成。那位少女不是一般的漂亮,尽管是在夜里,还是尤其引人瞩目,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映像十分深刻。”

李善兴奋道:“好,由那个性蛮的女子入手,既然是赵舒抄家来的,就从盖府查起。找到那个女子就找到了那名少女。真要是宫天霜,很多事情好办多了。”

初云摇头道:“别那么乐观,还是应当以瞒为主,实在瞒不住再以情面向风少求饶。风少多厉害,我们都很清楚,轻易别把他给惹火了,否则扒层皮算轻的。”

李善不禁打个哆嗦,深以为然。

两人又商讨几句,李善由密道离开。

初云向白绫道:“此事过后,我要向风少请罪,就算风少不杀我,我也没脸再活下去。”

白绫愣了愣,忙道:“不至于罢!”

初云淡淡地道:“我死了,就是我的错。我不死,风少会迁怒鸿烈宗。往后这一摊子要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对风少千依百顺,绝对不能再有半点违逆。”

白绫还要说话,初云起身打断道:“跟我来,是时候带你去见一个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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