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
微醺的李谡半躺在牢房顶上,任凭寒风瑟瑟拂过,身边还有大大咧咧仰躺的梁子冲。
夜风习习,蓦然一朵巨大的乌云盖顶,遮挡住了月光。
“1”
“2…87”
李谡环抱着酒坛张嘴一字一字数着,数到87骤然停下,抬首侧脸盯着梁子冲,道:
“你知道到目前为止我一共杀了87人”
静了半晌,梁子冲脸上没有表情,冷冷道“87人,我比你多,是不是你怀疑我今晚是故意害死你族人?”
李谡道“对,先前狼骑来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故意调遣我们去右路,那是顺风路”
“呵呵,顺风路”
梁子冲哑然失笑,并无过多话可说,长身躬起,跃房逸下,边道“时辰不早了,早点睡觉”
李谡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一沉,自语道“看来这趟浑水我不应该来”
“但想要成为一个庞大的势力,不单单我自己武功需要提高,更要有个尊崇的身份,况且我的水元决需要实战检验”
势力倘若有钱大可如陆危楼之流,重金许诺挟以雷霆手段直接强行收服各方人马,并拢。
不过李谡没钱,亦没有深厚的背景,贸然出手抢夺,恐怕不是人心所归,而是别人接踵而至连绵不断的报复!
正思之际,蓦然草原夜色下,数道白影电闪朝着大金军营狂奔而来。
砰然一声脆响,一名短发头陀从数丈之外的军营外冲天而起,身形逸空滑行,宛若一道闪电轰天而降,却又似风般柔和落在李谡面前,其轻功令人拍案叫绝。
“嗡嗡”
头陀手中转动着錾金云纹经筒,上面雕刻有栩栩如生的坐地观音,罗汉等等,惟妙惟肖,制作如此精细的转经筒,李谡不由赞叹道“你的经筒很漂亮,多转几圈”
头陀点点头,笑道“你也可以多看几眼,毕竟待会再也看不到了?”
话音未遏,九条人影接踵而至,甫落牢顶。
竟然,九个人皆是身着暗红长袍的短发喇嘛。
一名身体颀长,面容阳刚的青年头陀,如钩似眼冷凝李谡,笑道:
“我们有九个人,每个人有至少200种不同方法杀死你”
几人似自信十足,俨然不惧大金镇军营数百将士。
因为他们的确不用惧怕,九人正是土蕃卓玛神寺九龙,各人习得至高镇寺神功!
密宗金刚伏魔功跟般若龙象神功,且九人各自皆受土蕃皇朝授封名号,真正的上师!
出声之人伦珠涛凯,灵龙法王亲传二弟子。
李谡镇定自若,瞥了一眼,道“那你们一共有1800种方法杀我了?”
伦珠涛凯笑道“你很聪明!”
蓦然,军营里脚步声如雷响般涌动,合拢,牢房下密密麻麻高举着火把的大唐军士。
李谡戏虐反问道“我们现在有数百人,每人有至少100种方法杀你九人,你害怕吗?”
不及喇嘛们回话,地上梁子冲就擎令高喊“众将听令,立刻将他们杀个清光,不得延误!”
军令如山,无人敢怠慢,如狂扑出,就连李氏族人也是纷纷拉弓扣弦。
为首喇嘛悲悯眼神一闪而过,如刀般锐利,变成了饿狼一般的眼神,冷哼道“不自量力,杀了他们,救出赤马西莫”
“遵命!”
李谡自始已对九个怪喇嘛提防,丹田一沉,神指贯劲,紧接着运指如飞,劲力四射,足下匍动,立使幻阳指,狠厉戳向为首的一名喇嘛!
“彭”
喇嘛却是料敌先机,见李谡汹汹抢先出手,驭劲汇与转轮,手腕覆手一翻,“噗”一声爆射而出。
忽然间,李谡就见夜空中一团白色的大球汹涌而来,不敢大意,立如惊鸿般飘退三丈,旋转落下,心中惊怒:
“好家伙,这群喇嘛当真厉害!”
于此同时,梁子冲的命令声响起“射箭!看住牢房”
言语未歇,喇嘛们自不会坐以待毙。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三名喇嘛同时运转真气提腿猛踏坚固的牢房,立见房顶“咔咔”作响如同浪涛一般剧烈晃动,无数碎石倾泻而下,蓦然强行破开一个大洞,三人直接顺势落下。
另外六名喇嘛纵身跃下,冲进人群!
“咻咻”
如蝗箭矢,竟然无一命中。
梁子冲满面凝重,急思心忖:
“糟了,特么的那赤马西莫什么来头,居然引来这么多身手高强的喇嘛!”
眼睛一转,又暗道“要是我下命退后,任由喇嘛们救人,就能保全士兵们的性命,但是李谡此人绝对给不了交代,纵然大家苟活,那军心必定消极涣散,况且老子苦心经营,树立多年的声望,今夜岂能被几个喇嘛所覆!”
想到这里,心智愈坚的他,已极快下定决心—
那就是,杀!
无论成败,绝对不能丧失信心,还有心中的胆气!
梁子冲咧嘴吼道“格杀无论,杀啊…”
军令一下,众多将士们就有了目标,不在迷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杀人!
杀了这群喇嘛,立大功!
一名步兵刀手正举火把,蓦然一颗硕大的拳头轰然而至“彭”的一声,他被一名喇叭直接打爆了头颅,霎时血沫横飞,尸体轻轻倒下,此人正是卓玛寺八大金刚之一的,多吉上师。
此人身形一闪一幌使出六合步,顷刻间又到了一名士兵面前,举拳落下。
就在这名士兵呆若木鸡,等死之时,一双胳膊从其身后电快而至,欲将其拉开。
多吉耳朵轻颤,脸上闪过一丝戏虐,脚尖轻点,腰身豁然一扭,绕过士兵,一拳猛砸向出手相助的篷鲁人呼延觉!
“咔嚓”
呼延觉健壮的右臂顿时被多吉蕴酝磅礴浩瀚的大力金刚掌,砸成了寸断!
立遭重创!疼得他冷汗如雨下,衣襟湿透,捂臂狰狞怒嚎:
“啊,我的胳膊!”
不过这句话喊完,另外一名肥的跟猪八戒一样的喇嘛,匍步从其背后突然猛轰一拳“噗”,呼延觉探手摸了向自己的胸膛,只觉湿漉漉的,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我怎么没有心跳了?”
“咚”
肥喇嘛微笑着将手中一颗血淋淋,正跳动的心脏握指成爪,捏得爆开!
此人正是卓玛寺八大金刚之一,强巴,一身战天化气,极为诡异强悍,此人不修内力,只固守本元,走的练体之路,肉身力量力沉雄猛,而一身肥膘肉却一点不简单,有奇效!
“咚咚咚“
数十名弓箭手训练有素,疾步后退,百余刀盾手,一手提盾,一手提着铮亮陌刀拍打在盾牌上,缓缓合拢,气势如虹。
黄自元出身贫寒,少年遇一刀客,所传不知名的刀法,他苦练五年,踌躇满志的参与了武举,却是时运不济,遇到武则天暮年,州考之时,就被考官无情强行刷掉。
他还记得那年自己二十五岁,愤怒不已的他当场就打了姓张的武官,结果被关重兵拿下,关进牢内。
牢内,他放声叫嚷“放我出去,狗官!狗官!”
一名看守的老士兵,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淡然道“不用叫了,每人理会你的,张大人现在很生气,你小子也太不上道了”
“此言怎解?”黄自元好奇问道。
老兵莫名其妙的取出一锭银子,在手中抛了几下,道“你明白了吗,你没给张大人钱,就算你武艺再强,也难考上武举,呵呵,放心吧,据说土蕃边关要打仗了,你虽然是岭南道人,但蜀兵战力不行,多半要将你充军到边关去,你比武的时候,我押过你,诺,手中这银子就是押你赢来的”
后来,他果然到了蜀地,而且遇到了一个极为欣赏的他人,从一个死囚,一路晋升提拔到了边关重镇的守将,而那帮助他,当他是兄弟的人,此刻形式极为不妙!
梁子冲手臂发麻,冷冷盯着面前魁梧高大的握着两把戒刀的喇嘛,二人已刚才不过交手数十招,但喇嘛刀法狠辣,力大无比,刀刀取人性命!
“哈哈,你就是梁子冲,我叫甲央,你挺不错,能在我的梅花双刀…”
话过一半,梁子冲悍然出招,身形一闪两幌,奇急擎刀,破头直劈落下。
甲央面露不屑,左手举刀朝头顶就简简单单一架“哐当”一声,轻易化解,左手戒刀反扫而出,吓得梁子冲疾步后退,但甲央丝毫不肯罢休,掩身朝前,右手戒刀作势落下。
不过就在此时,甲央只觉背后风声骤起,长臂一展,如同大鹏展翅,左手擎刀一招回头望月,劈向空中!
原来是黄自元一招猛虎跳涧,从背后偷袭而至,他始料未及甲央这个看似高大粗犷的喇嘛,竟然心细如丝,混乱之中都能警惕无比,两把刀顿时“锵”一声击在了一起。
甲央脸上诡异回头朝黄自元一笑,似乎在嘲笑他不自量力,让黄自元有些毛骨悚然。
梁子冲双瞳突然变大,见一个身形粗壮的喇嘛不知从何处蹦出,蜡曲着身体,如雷霆般朝黄自元后背猛的一捶,突袭而至!
慌忙急声提醒:
“黄二,小心!”
黄自元使出自己苦练多年的看家绝技,回风望月刀,只见他握刀手指一松,陌刀竟然紧真气紧紧吸附在掌中。
“死!”
黄自元怪叫一声,内劲爆发,手中陌刀如同风车旋转,诡奇脱手而出,又如回旋镖一般,飞速旋转,绕着他的身体回旋击向身后偷袭而来的喇嘛!
他身后喇嘛凌空双肘急忙往回一收,黄自元暗舒了口气:
“还好,老子的有保命绝招”
保命绝招不是人人都有,李谡此刻就如临大敌,幻阳指如同烧红的铁棍,连连猛戳面前的短发头陀,但此人身法极为奇特,每每都要戳中时,此人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
此人正是灵龙法王亲传大弟子!
土蕃鼎鼎大名的卓玛寺下一代护法神,贡布!
也就是灵龙法王的接班人!
此人痴迷武道,闭寺苦修四十余年,精通大力金刚掌,般若龙象功,内力深厚无比,更习有极为难练的古瑜伽,且佛法无边,被誉为卓玛神寺百年第一天才。
此时,战局全面发动。
梁子冲对付一个喇嘛都艰难无比,甲央打架极怪,只寻他一个人,二人你来我往,胶着无比,短时间分不出胜负。
强巴也只杀普通士兵,这肥和尚力大无穷,身法灵活多变,穿梭在兵士中,拳劲纵翻,一拳轰死一个,如战神下凡,无人能制。
黄自元自身难保,跟那偷袭的他的喇嘛斗得难分难解。
几个喇嘛如同猛虎出山,杀进了绵羊群中,普通士兵如同纸糊,一招毙命一个,大金镇唐军颓势已显。
整个大金镇军营杀声,哀嚎声,刀兵声,不绝于耳。
贡布忽地忽地闪电般掠至李谡身后,狠劈一掌,李谡抬手运气凝掌,使出一招刚猛的烈焰掌,二人立时暴退三尺。
蓦然天生异象,众人只听的“轰隆”一声巨响,牢房崩塌,漆黑的夜空上竟然显出一龙一象,两道奇怪的影像。
正是三名营救赤马西莫的喇嘛,运足十层功力,合击使出般若龙象神功,至深密法,龙象升天!
坍塌的无数碎石应声爆射而出,不过眨眼,普通士兵们躲避不迭纷被石头击中,轻则倒地哀嚎,重则脑浆迸裂,惨烈无比,唯有好点的,便是重甲盾手,不过亦是被石子惯力所带,踉跄退后。
李谡使出自己的水挪移,原地飞转,石头不及他旋力,自是纷落。
同时间,贡布见李谡露出破绽,抢步踏出,身形闪幌,骄指疾戳向李谡中门弱点。
贡布心暗:
“此人旋转停歇时,面罩必露,定然不及我的一禅指快!”
李谡的弱点正是面门!
贡布早算准了李谡无论是进招、撤招、变招都无法避过这一指。
但没料到,李谡此刻竟然旋转不歇,反而愈发更快“呼呼”如同平地龙卷风一般拔地而起,顿时地上无数兵器,杂草,碎石等具被这股飓风所吸,朝着贡布席卷而去。
破绽一下子全被封锁。
贡布一愣,这杀着本是万无一失,却仍被对手洞悉化解,不由得错愕莫名。
原来,李谡虽然全力释放真气,使出水挪移,也透过缝隙观察着局势,加之几个喇嘛欺人太甚,心中愤然,最强杀招幻阳指久攻不下,适才转了个想法,含怒出手,期许加强版的水挪移能有所建树。
但贡布的错愕是短暂的,他弃招不遂,随即化指为掌,掌势如潮轰出,雄厚的内力倾泻狂涌,竟然也形成一道呼啸的飓风。
梁子冲跟甲央两刀“锵”一声后,分震立退数尺。
二人罢手停歇,驻足围观,脸色沉稳如水,心中却惊如巨浪翻滚:
“没想到李谡比我想的更强,但那个喇嘛究竟是谁!”
但此时,战局忽变—
伦珠涛凯这名喇嘛忽地身形幌起,落在了毫无防备的李豹身后,五指成爪将其一招辛辣擒下,朝重人高声喊道“住手!”
李豹被制,立吼“四爷,不要管我,杀了他们…!”
梁子冲,黄自元闻言,微微一颤,心中皆升起同一个想法:
“要是李谡住手,那几个喇嘛今晚必能全身而退,损失惨重不说,嘉梁城折冲大人恐怕要怪罪下来!”
百多条人命!
折冲府追问下来,首当其冲便是梁子冲!
纵使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一想到可怖后果—
梁子冲脊骨不由发凉,心中纠结继续拼命攻杀?
还是籍此停手,保全更多士兵的性命?
就在他左右彷徨,绞尽脑汁,想化解生平最大一次危机时。
只听得,细细观察局势的伦珠涛凯又冷笑道“嘿嘿,你们今晚注定是功亏一篑,毫无收获,想要报仇,就记住我们是谁”
梁子冲闻声心急如焚,心中急思:
“他们难道要退了,还是不罢休”
但他没有显露分毫,强装镇定,淡淡道“你们是谁?”
伦珠涛顿道:
“卓玛神寺,八大金刚!”
与之同时,震臂指向依旧未停手的头陀,傲然道:
“还有我大师兄,下一任卓玛寺法王,江白贡布!”
话一说完,劲透骄指,蓦然横里一划。
指劲过处,李豹头颅仿被斩爪切菜一般,形成一道铺天血幕!
手段之残忍可怖,唐军将士顿觉心胆俱裂,纷由停手,不敢上前。
唐军骤然胆气尽丧,士气低落。
梁子冲脸上木然无情,胸中亦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却依旧没有下达命令!
他亦明白,当前一战,已超出掌控,无论心里如何哀伤难过,都必须拼命强忍。
打定主意,遂轻叹一声“放他们走!”
重将士虽然愤恨难消,但还是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不过,众将冷盯,以为这群端是厉害的喇嘛们将退去时。
一名喇嘛突然身形一旋,人就如旋风般掠向一名怔傻士兵,掌影暴出,轰向此人胸膛“彭”然一声巨响,士兵胸口连带护身明光铠给打塌陷,顿时飞退三丈,尸体砸在冰凉的地上,惨死当场!
如此一着,喇嘛弄巧成拙,将士们反倒不在惧怕,纷纷蠢蠢欲动,想乱刀斩碎面前的几名可恶的喇嘛!
黄自元再也忍不住,泼然怒骂:
“好个卓玛寺,枉你们还是出家人,我呸!简直就是灭绝人性,太残忍了!”
话音刚落,突生巨变。
李谡与贡布的两道飓风相交相融,瞬间大金镇军营里生出强劲罡风。
熊熊燃烧的篝火,被吹得“呼呼”作响,飓风四下猛吹,不少士兵站立不稳,连同用盈尺木桩固定的绽放,竟然都被吹的隐隐脱地腾空,无数碎石滚滚而出,顿时飞沙走石,天崩地裂般。
此端异象,当真骇人听闻。
杀人的喇嘛被飓风异状稍带分神。
就在他分神之际,一条人影从其背后诡奇闪现!
这一变故太过于仓淬,喇嘛猝不及防,一柄锋利的尖刀已“噗”一声贯胸而过!
出手之人,正是梁子冲!
喇嘛受伤,但却留有余力,猛然回身反击,铁爪狠狠直插对方心房,正欲吐劲,倏地一把刀旋转而至,从上攻下,吓得他迅速的将爪劲消退,强忍巨疼,身体暴退三尺。
能有如此精妙刀式的,自然是回风望月刀,黄自元。
刀势不减,朝受伤的喇嘛咄咄进击。
但喇嘛却以清奇的身法,硬是独自捱上一轮狂攻。
黄自元见无效后,随即撤招,落回大军中,心里亦佩服此人在重伤之下,仍能坚守自若,武功真是深不可见底。
梁子冲忽一扬手,大声道“杀!”
心中却已抱定主意:
“反正今夜过后,老子恐怕都在劫难逃,不如杀个痛快!不枉世上走一遭”
他更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收服余下兵士的心,正所谓法不责众,届时上面查下来,众多将士必定会替他开口求情,方有转机。
伦珠涛凯冷眼一瞧,冷哼道“哼,我们的仁慈只是给信奉的教众们,诸位师弟,他们都是阿鼻祖地狱来的异教魔鬼,让我们今晚一同降妖除魔!”
“师兄所言甚是”
强巴说完,身形暴起,钢爪疾攫,一名无辜士兵立即惨死暴毙。
另一名士兵正心中愤然,暗恨喇嘛仗势欺人,堂堂武林高手,欺负普通士兵,破口讥讽道“卑鄙龌…”
最后一字还未尽吐,忽地一柄钢刀劈顶落下,瞬间小兵就被劈成了两半,肝肠俱断,血淋淋的尸体缓缓倒地。
使刀的喇嘛,只有一个,那就是甲央!
他仁立柔软草沙地上,虽面露微笑,看似人畜无害,但手段酷烈至极。
黄自元立时目眶尽裂,大吼一声:
“禽兽不如,杀啊!”
满腔愤怒的何止是他一人。
李谡亦是怒愤难消,龙卷风散去后,显出他狰狞扭曲的脸来,大喝道“无耻的喇嘛,还我李豹的命来!”
幻阳指如同炽盛的血红烈日,狂风暴雨般袭向贡布。
此刻,他如同猛兽般噬血的眼光,死死锁定住了面前的头陀。
贡布眉目一扬,连忙使出般若龙象功最汹猛一招,双龙戏珠!
全身真气宛若泥牛入海浩瀚无垠,真气贯臂,屈指成掌,挟以柔软古怪至极的古瑜伽术,分两路诡异方位而出,似乎算准了李谡来向,断然将其硬必反退!
立见李谡攻势受制,转攻为守。
砰然一声,贡布左肘急伸,灵活变招,再运气吐劲时,已驭成指,以一个惊骇世俗的速度猛戳中了李谡的肩头,趁势又是变指为掌。
李谡未料到此人速度如此之快,慌忙不迭,被其一掌击飞。
他凌空倒退,身体里气血如同沸水翻滚“噗”,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急提内力,稳住身形,终究没有摔个半死,但也狼狈不堪,缓落在地,心中惊骇莫名:
“好厉害的喇嘛,再不退,族人恐怕都要命丧此地了!”
九个喇嘛似已控大势,贡布双目中锐光一现,大声道:
“今夜就让我们屠了此军,统统干掉!”
卓玛寺八大金刚,齐声道“是,大师兄!”
李谡大骇,急展身形,就如一阵劲风似的退到李氏族人身前,急声道:
“这里凶险万分,你们快点走!”
但每个族人的眼中放光,勇敢叫道“四爷,我们不怕死”
“要走一起走!”
“四爷,李豹死的惨啊,我们一起帮你”
族人们这份赤子之心,不禁令伤重的李谡欣慰陡生……
于此同时,梁子冲挣脱跟自己纠缠的喇嘛,一个起落,回到军士前,恨得咬牙切齿,不过两方实力差距太过明显,唯有艰涩大喊:
“退!”
贡布戟指笑道“说了你们今晚都要死,那就都死吧!“
话音一落。
一名喇嘛从腰间取下一个竹筒,举过头顶“咻”,一束火花划过夜空“彭,彭”离地面数丈,爆炸开来。
草原的夜空上,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白色莲花。
这样美丽的花朵下,却是致命的!
李谡抬首看见花朵爆开时,就暗呼不好,果然烟花未散,耳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狼嗥声“嗷呜…”
瞬即青筋暴现,双目通红如火,厉吼一声:
“大家快走!”
众人不敢迟疑,再蠢也知道喇嘛是给外面埋伏好的狼骑兵发信号。
此时单单九个喇嘛他们都拿不下,如果此时不突围而出,以逸待劳的狼骑兵奔至,今夜恐怕,真要被屠戮一空!
情势一下子倒转,对大金镇将士而言,攸关性命了!
甲央凛然立于地上,扼腕笑道“你们今晚所有人都要死!动手!”
话音方落,他抢先出手,身形闪电般杀至一名士兵身后,手中戒刀高举落下“波”一声脆响,却被一把陌刀拦下!
士兵吓得怔傻,就听见黄自元的咆哮急吼声“还不快走!”
甲央看着他,轻笑道“你的刀法不错,不过我要杀的人,都死了”
身形突然转动,脚踏精妙无双的六合步,气贯双刀,平地旋转,使出一招梅花双刀,猛攻向黄自元,嘴里还森冷说着:
“不会…有任何例外!”
“锵”
黄自元擎刀竭尽全力抵挡,不过甲央陡然爆发出惊人战力,双刀如排山倒海之势汹猛攻至,速度之快,令在场其余人等尽皆愕然!
“锵”
條地,甲央凌空变招,双刀齐出,分由左右击至,黄自元迎刀而上,欲强行抵挡,不过甲央却突然足下生风!匍步弯腰,戒刀劈砍改为削,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但更让黄自元猝不及防的是!
背后蓦然出现一名喇嘛!
他就是行功己毕,气沉丹田,偷袭而至的强巴!
“彭”
黄自元死不瞑目。
但死不瞑目又怎样?
世上本就有很多人不甘心死,但仍得死;很多人不愿意败,但仍得败。
强巴力沉雄猛一拳轰爆黄自元的脑袋,朝甲央憨厚笑道“师兄,我替你解决…”
甲央瞥见如蝗败走的唐军,疾喝道“废话连篇,杀了他们再说!”
强巴急道“对,大师兄的命令不能不执行!”
的确,其他喇嘛都在执行着贡布的必杀令!
场中但有两个人没动!
一个就是呼吸困难,伤势极重,却面带笑容的赤马西莫。
另一个就是江白贡布。
赤马西莫是动不了,江白贡布是不想动。
贡布脸上浮笑,眼睛盯着夜空,嘴唇微张,用自己才能听到声音道:
“他们俩很聪明,也很有自信,在如此形势危急时刻,能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过,我却不能如你们所愿了!”
说话间,他气沉丹田,立将充反于周遭的气流吸扯而下,骤然全身真气一吐,无数指影立向面前袭来的两道人影激射而出。
此招,正是灵龙法王真正的无情杀着,大明咒,佛光万丈!
这一式,驱劲如光,无孔不入,其指法不单刁钻频密,更每一着都有千万般变化,每一道酝蕴的气劲,皆可劈碑碎石,锋利如斯!
空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为掩护大军撤退的最高将领—
梁子冲!
尽管他应变虽快,癫狂舞刀,仍难挡其锋,被数不清的指劲击中,鲜血狂溅,血洒长空,痛苦哀嚎一声“啊”,如同一颗陨石般,极速坠落“彭”砸在了地上,立时卷起滚滚沙尘,生死不知!
另一人正是为了族人能安全逃离,甘愿留下的李谡!
他的情况却也好不了多少,本就全力运气一搏,此等闻所未闻的悍辣猛招下,并未成功脱身,被击至遍体鳞伤,血流如注,,已如稀泥般倒在数丈之外,势难再战。
赤马西莫,双手合十、悲悯道:
“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贡布闻言侧望,笑道“师弟,恭喜你佛法精进,不过地狱来的恶魔,贪嗔痴,三念极重,今夜,我便出手净化他们,渡他们一程”
却如他所说,李谡痴念极重,先前狼骑杀他族人颇多,自然是满脑子想着报仇!
而梁子冲亦是贪念纵生,想用赤马西莫换的大功劳。
若是不招惹是非,今夜也难有大金镇灭顶之灾!
师兄弟正谈论佛法之际,豁然两人神情一变。
因一个人。
一个伤势极重,但偏偏又能凭借惊人的意志,忍痛站起的人。
那人就是李谡!
因为他明白,如果在此时倒下,就永远没有机会再站起来了。
“啪啪”
贡布拍手称赞道“李谡,没想到你还能站起来,不错”
话锋一冷,他收回眼神,落在赤马西莫脸上,道:
“师弟,你看此人就是心中执念太深,濒死也要凶狠的瞪我,但你知道吗?”
赤马西莫悲叹道“眼神杀不死人”
眼神若能杀人,几个喇嘛恐怕已经死了无数次!
可是贡布绝对不会让李谡,喘上一口气,他一脚跨出,闪电般挺身而上,势必要一招结果李谡的命!
但就在此时,李谡双眼变的血红,体内一股气旋正源源而生,凄厉嘶吼“啊…”
贡布俨然不惧,悍辣出招,气贯骄指,左右齐进,想要以雷霆之势,当场格杀!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谡诡齐爆发出了惊人的灵活性,左闪右幌,任凭贡布攻虚捣隙都一时得逞不得。
更为神奇的是,李谡只觉体内气旋不断涌出,竟然形成霞气,且愈发愈浓,从他全身每个毛孔散发而出,伤势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一旁观战的赤马西莫,惊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须菩提,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无非法相…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天地难辨…“
随着赤马西莫的惊叹,连贡布也停下杀着,回到其身边,轻叹:
“一切的相,都是虚妄,若以相求佛,犹如水中捞月,难见真相,离弃了一切的相,即是佛”
“一切诸行无常,一切法无我,涅槃寂灭”
“涅槃寂灭?”赤马西莫满脸疑惑,低喃思索。
贡布脸上似有宝光流动,看着他笑道“不错,没想到他能拥有无相之力,恐怕今晚我也拿不下他了”
蓦然一道惊讶无比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乍起:
“大师兄,不可能吧,这小子我看很一般啊,而且伤势这么重”
来人正是伦珠涛凯。
贡布都没看他一眼,径直道“无相是一种力量,更是一种精神”
最后一叹:
“哎,诸法无常啊”
只见赤马西莫双目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口中不断喃喃道:
“无相,无常…”
伦珠涛凯眉心一结,惊道“难道是己脱离任何色身形相,无色无相,最后是!”
无量!
无色无相,最后就是无量,真气就是无法衡量无限大的无量!
“无!量!”
贡布这两字,一字一顿,似重愈千斤。
蓦地,狂风大作,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因为就是这时,李谡长啸一声,全身泛现出奇异豪光,顿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这突然的变化,是凶象?还是吉兆?
伦珠涛凯纵声狂笑:
“哈哈哈,无量,大师兄,就凭这小子,先不说此人的内力虽然古怪,但绝不是佛门内功,也非道家武功,我看,是你们太多疑了”
“哼”冷哼一声,心念匍动,又冷道“就让我见识,见识,狗屁无相!”
说话间,立纵身杀向李谡。
贡布心思极为慎密,心中暗定:
“眼下师弟去亲手试探一番也罢,此人被我重伤,若我走眼,此人必定强弩之末,何足言勇,到时胜卷在握,我也不必只身犯险”
突然,半空中绽放出万度光华,灿烂夺目,使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昼,光华中,骤然扑出一条人影仿如凛凛大将从大而降一般,正是飞身暴击的伦珠涛凯!
所使的乃是名动天下的!
大力金刚掌!
地上的李谡却不闪不避,悍然承受这记无匹掌劲,同时屈指成掌,还以结实一掌。
伦珠顿感对方气势之盛,仿如脱胎换骨,心卜一傈,立时又重掌轰出。
“彭”
一声巨响,震彻九霄!
伦珠涛凯到飞而出,空中一阵血气翻汹,不由得暗惊:
“此人内力竞如此充沛雄猛,我十层功力,全力一击,竟然…”
令他吃惊的还在后头!
李谡趁其中掌之际,身法如电,掠空而起,红着眼,内劲暴发,幻阳指罩着伦珠涛凯疯狂猛戳数十下!
伦珠竟挡又无从挡,战又不力,随势倒跌了止步!
不及伦珠回神聚气,李谡悍然而至,贡布一看,情知不妙,急叫道:
“师弟,危险,快躲开!”
但伦珠涛凯被其一招秒杀,丢了大面子,暴跳如雷,对师兄的话置若罔闻,毅然挺掌相抗。
“碰!”
硬拼之下,骨碎之声随即爆响,伦珠涛凯左臂骨尽碎,鲜血狂溅。
余力直透地面,顿时沙石飞扬。
这一招让伦珠涛凯又惊又怒,强忍巨疼,狂性大发,也不顾性命猛然一脚踢出,踢中追来的李谡小腹。
“彭”
李谡被其含怒一记重腿,轰得倒纵翻飞数丈,方才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伦珠涛凯心神适才匍定,心中得意忘形:
“哼,小腹乃是武人最为薄弱的死穴,不管你多高深的内力,在我这一脚下,就算丹田不废,也势难再蓄力!”
强行忍着断臂之痛,他忙不急迭起身,镇定自若,疾步走向李谡,心中抱定:
“既然不想逃,今夜就叫你死得轰轰烈烈!”
心中却这样想,但离李谡越近,他就愈起疑:
“此人一动不动,要是濒死反扑,我岂不是有危险?”
但土蕃人又异于唐人,民风强悍的他们,每一个男人自幼都灌输强者之心,比斗之时,绝对不能叫人帮忙!
因为这关系到强者的尊严!
“嘶”
伦珠涛凯强行运气,被断臂伤势所扯,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二人相距不足丈余时!
异象再现!
“死去”的李谡突然从地上翻飞而起,脚尖勾起身边水桶往上一挑,随即左拳暴出,顿将木桶轰个稀烂。
拳劲所到,更将凉水化为道道水箭,如疾电般汹至,当场将猝不及防的伦珠击退至三丈开外,血肉模糊“噗通”一声,倒地身亡!
贡布一瞧,叹道“走吧,今晚我们谁也拿不下他!”
对于师弟的死,他第一时间没想报仇,而是退!
他们今夜的目的也非常简单,救人!
目的显然达到,那为何要再生事端呢?
贡布欲走。
但卓玛寺八大金刚之一的强巴却是不肯罢休。
只见他身形匍动,汹涌而至,仁立贡布二人身边。
他生性好勇斗狠,与之关系极好,亲如兄弟的伦珠涛凯被杀,立即质问道:
“大师兄,杀二师兄的凶手就在眼前,你难道要就此罢手,坐视不管吗?”
一句话刚完,贡布转头冷漠无情的盯着他的脸。
只有无情的一眼!
没有任何惊奇!
没有任何感情!
正是密宗高深莫测的,五眼之一,法眼!
强巴竟然满目惊惧,身体更微微颤抖,口中喃喃道:
“大师兄,请原谅我刚才冒犯之语”
因为他速然恍悟,记起甘六年前,那段永不磨消的噩梦!
当时的强巴年轻力壮,凭借天生神力,打遍周遭部落无敌手,风头一时无两,无人敢掠其锋。
有一次,他率领精锐战士去抢夺另外一个部落。
他本就神力非凡,施以辣手,正当得手之际,却被过路的两个喇嘛瞧得明白。
一名喇嘛也不容细想,立时纵身掠出,竟后发先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强巴抢攻。
强巴顿时只觉被一股炽热的气流紧罩,一个象烈火烧至的通红拳头己向他迎面轰来!
喇嘛来势太急,避无可避!强巴只看到一团熊熊烈火,他直直盯着喇嘛,眼神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惊惧。
砰然一声巨响,强巴脸门如遭火的,顿时血肉模糊。
而且拳劲霸道无匹,中招后被震得倒飞奇远,久久未能停下……
直至十余丈外,退势方止!
强巴在地上痛极挣扎,终于晕了过去,醒来时人影沓沓,显见喇嘛手下留情。
喇嘛的眼神中并无浓烈的杀气,却有着无边的忧怨,这种奇特目光,是一伤超越一切的自信,将他彻底压倒。
这个喇嘛就是—
江白贡布!
而此时,贡布的眼神正如当年。
强巴还为不及想,一道霹雳闷雷便划破了大际。
正是暴雨降临的时刻。
高原一天有四季,变幻莫测,不消多时,无数雨滴倾盆般落下。
三人正欲劲聚于腿,悄然离去时,條地听的“轰”一声,瞬即沙石飞扬,忍不住顺声望去。
只见到,一个人影竟然凌空漂浮,周遭的雨滴迅捷汇聚在此人身边,仿若一道飞瀑流泉般,令人咋舌。
正是满面冰冷严峻,深邃眼眸露出无尽沧桑的,李谡!
贡布双目凝视不移,心叹道:
“没想到此人不单能突破,而且更是燃烧自身精力,爆发杀死伦珠,现在还能有此等异力,当真怪异”
原来刚才李谡几经大战,早已气竭,先前气旋所生霞气,并非凭空产生,而是李谡燃烧自身的精力,方才能击杀伦珠涛凯这名武功卓绝的喇嘛。
但此刻,贡布心中隐隐不安,觉得暴雨中的李谡正酝蕴着磅礴浩瀚的力量。
忽地,李谡眼中寒光大炽,浑身散透出一股慑人至极的煞气。
强巴不禁面容微惊,暗道:
“果然如大师兄所料,这人看来当真是疯了!”
心中正惊骇时。
李谡向天怒吼,发泄出心中的愤怒,吼声宏亮震耳,宛如恕海龙吟!
“嚎”的一声雷喝,双掌运足真力朝周遭水滴击出“彭彭”巨响,霎时夜空中寒星点点,澎湃水滴被强匹劲力所带,宛若无数蝗虫遮日避光。
“砰“的一声厉啸,水滴如虹电旋击向三人。
强巴直骇得双目暴睁,惊魂欲出,怔傻呆住。
于此同时,贡布怒目一瞪,冷笑一声:
“嘿,今夜本想放你一马,不知死活,那就横死于此吧!”
话音出口,心念一决,顿时猛催功力,将全身内力催至巅峰,浑身瞬时泛起璀璨金光,夺目异常。
强巴惊愕的往视着师兄,忽然听到赤马的声音响起:
“强巴师兄,大师兄要开杀戒了,恐防误伤,别再犹豫,走!”
说着,不待强巴回答,拉起他的手,掠身速退。
狼藉的大金镇,空气顿时紧张,天地一片肃杀!
贡布浑身气劲凌厉如山,疾步而行,每迈一步,顿时把地面踏得进裂,沙石挟着泥水横飞四溅。
刹时间,水滴形成气旋向贡布迎头上压。
正是水元决,第八式,飞瀑流泉。
贡布乍见,之下不禁暗惊,不敢待慢,急提全身功力,劲力一吐,隔空打出,大力金刚掌,万佛朝宗。
霸道绝伦的掌劲顿时轰在了水滴形成的气幕上,“啪”一声响,豁然震散漫天水滴!
李谡癫狂嘶吼,如同杀神遇佛,从天而降,自上而下,幻阳指电花石火般的疾戳贡布百汇要穴。
数丈外的强巴乍见厉招,不由得心头为之一寒,不禁惊呼出口:
“师兄!”
贡布沉喝一声,内力暴发,陡向如风一掌击向头顶李谡。
而李谡己觉强硕无匹的劲风触体,内心不由大惊,身形疾弹而出。
贡布一闪,猛追而上,呼的击出了一拳。
杀气扑面,澎湃拳劲己然轰得人头昏昏欲裂。
李谡见状内心大骇,只得咬牙横心,拼命硬挡,“彭“响过后,分震暴退数丈。
转眼间,二人已斗了数个回合,李谡己然豁尽了他有限功力,知道再不能拖延。
长啸一声,忽地身形冲天而起,凌空一旋,他身形瞬息化着一道劲风,全身真气疯涌而出,将空中无数雨滴卷吸附,形成一条桶粗的水龙般,蔚为奇观。
此招,正是他水元决至强至深的,水挪移。
贡布不敢小觑,凝神戒备,冷哼一声:
“哼,刚才贫僧还未曾偿透此招的真正威力,今次要好好领教了!”
话方出口,己闻“呼呼”一声暴响,水龙在李谡意御之下,席卷而出,地上的无数血水、泥水、兵器等纷被强大的吸力扯进其中,李谡却身形急转,将水挪移施展到极致!
贡布暴喝如雷,立将全身散发的佛光迅收,凝成一掌。
他本有数个选择,可闪避,不纠缠,但强者恒强,焉能被李谡所吓。
终是不避不闪,坚决与其一拼高下,相撞之际,贡布突然挟劲狮吼一声,一阵“砰砰”巨响,震彻九霄。
水龙中的无数兵器,竟然被其吼声悉数震碎!
又是“轰”一声,二人霹雳硬拼,水龙顿散,形成遮天蔽日的水雾,但二人澎湃气劲如注浪涛般翻涌回旋,散向四周,令人感到窒息。
纵是站于远处的强巴、赤马上未遭两人的狂暴气劲所伤,见状亦不禁心胆俱寒。
“哗啦”
水雾散去,显出二人身形。
李谡只觉眼前一暗,脚步虚浮,但强行忍耐,傲立迎挺,不过他的头发骤然变得花白,甚至连黑密的络腮胡子亦是花白,仿若一下子苍老数岁。
贡布脚一沾地,毫不停留,竟然还有余力。
霎时全力反扑,双臂成掌,朝丈外李谡猛的使出一招,花开见佛!
石破天惊,一击下,李谡骇得肝胆尽碎“噗”喷出一口包裹在嘴中的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内力,掠身疾退。
“隆”的一声暴响,贡布狂涛巨浪般的反扑力量击空,落在地上,顿时轰出一个大坑,沙飞石溅,污水横飞。
李谡落地之后,心中匍定:
“好狂,好勇,好霸的贡布,我死的不冤枉”
这个想法过后,他彻底晕死,倒在了泥水中。
与此同时,暴雨停歇,狂风忽作,笼罩大金镇的乌云散去,显出皎洁明亮的钩月,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更多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今夜一战,大金镇唐军死伤无数,而这一切源头,都是因为一个人。
而这个人,却满脸悲悯,合十鸣颂道: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贡布身形一闪两幌,落在了赤马西莫身边,一手拦下欲去查探李谡生死的强巴。
“师兄…?”强巴好奇道,意思极为明显,若李谡没死,给他来一击狠的,送他去见西天佛祖。
贡布道:
“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受,规矩不可行尽,凡事太尽,命必早尽。”
强巴马上应道:
“师兄,那小子若是没死,怎办?”
完了又憨厚朴实道“今日就能有如此战力,以后岂不是后患无穷?”
贡布摇头笑道:
“此人催尽自身精力与我一战,纵然没死康复,亦难精进一步,如今既不是我敌手,日后,何以能击败于我?”
赤马西莫长叹一口气道:
“五师兄,你为何执迷,着相啊”
不待强巴回神,贡布断然道“走吧,今夜到此为止”
他的话,就是命令,卓玛寺只有一个人不用听从,那就是灵龙法王。
强巴眺望了一眼,不大甘心情愿的跟着贡布离开了。
猛虎刚走,狼骑又至。
夜色下,数名土蕃狼骑又飞驰而来,停在唐军边关重镇—
大金镇校场上。
格勒骑在狼背上,如天将天凡,神威凛凛,厉叫道:
“大家动手,将牲畜、还有值钱的东西赶在天亮前带走!”
“嗒”然声响,几名狼骑也不回话,迅捷利落翻身而下,羊皮靴踩在暴雨过后泥泞松软的大金镇校场上。
不由分说,2人分成若队,擎着刀,警惕性十足径直走进几座屋内狂搜。
校场上,数头巨狼“咕噜”连夜赶路,早已饥肠辘辘,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绿幽幽的眼睛扫向满地尸体。
此时无骑兵看守,更待何时。
迈着腿,寻到大金镇将士尸体,便是狼吞起来,饱餐起来,可怖至极。
天空渐泛起鱼皮白,正是黎明破晓时分。
狼骑兵们纷纷挑选着自己喜爱的战力品。
突然“扑哧”一声巨响,几人闻声望去,一头巨狼竟然被劈成两半!
格勒见狼被杀,怒火冲天,吼道:
“谁,好大狗胆,竟敢杀狼,来啊,杀了他!”
三丈外,垂着头的男人,提着一把刀,毫无人气般,冷冷道“你们—都要死!”
最后三个字一说完,立昂起头来,露出他那冷酷无情,杀机满面的脸来—
正是先前被偷袭砸晕的梁子冲!
此刻的他,心中震怒以极,大金镇破,多年心血被毁…
一名狼骑兵刚擎刀匍动,顿觉面门风声乍起,双目暴睁,“哗啦”一响,一个人影执刀急坠而下,掠顶劈下,骇得肝胆俱裂!
“啊…”
梁子冲如雷嚎一声,高擎陌刀,尽全力劈下,立时面前狼骑兵分作两段,血涌漫天,身上的明光铠亦沾染上了一蓬蒙蒙血点。
格勒一瞧,急喝道:
“一起上,将他碎尸万段!”
心中暗定:
“哼,不管你是谁,必定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几名狼骑一拥而上,必定叫你死在乱刀之下”
其余狼骑反应极快,急骤执刀,欲将梁子冲团团围拢,再一同出手,到时候—
插翅难飞!。
就在此时,梁子冲不假思索,突然脚下生风,双足猛瞪泥地,身形一幌,诡奇莫测,趁隙穿过几人疾行,力贯陌刀,刀势如雷,一发难收,朝着格勒破顶绞杀斩下!
格勒只看见了一道猛兽般的凶光“噗”他圆滚滚的脑袋缓缓落地,死不瞑目。
梁子冲眼中只有一副凶光,牙齿猛烈的磨擦,发出刺耳,不安的声响。
他,紧握着陌刀,喉头发出沉重的呼唤,缓缓转身,一步一步的向几名怔傻狼骑兵逼近。
不知何故,狼骑兵们额头,手心,背门都在淌汗,他们明白到,这眼神背后,是人无法相信的毁灭力。
“嘶…”一人连忙用独门绝技呼唤自己的巨狼,刹那间,巨狼狂奔而至,落在此人的身边,仿佛巨狼给了他安全感,给了他勇气,颤声道:
“你不要过来”
但梁子冲冰冷无情,眼中满是冷漠,并未理会,依旧缓缓而行,就是这样的眼神,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又焦急狡辩道:
“人不是我们杀的,你们唐人有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卓玛寺去”
忽地“嗒”一声闷响,梁子冲如奔雷般向几人杀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一起杀啊!”
顿时稳住几人溃散欲逃的念头,纷纷面目狰狞坚定,将垂下的戒刀举起,要做垂死挣扎。
于此同时,梁子冲距几人还有丈余,身体突然旋身连劈,锋利如斯的刀尖立时急袭破顶落下。
“锵…”
一人巨刀格挡,但雷霆暴怒之势焉能是区区一个狼骑所能拦下“波”刀断声起。
梁子冲劲力猛然再进,力足千斤狠狠落下,如此一着,立见此人面门被斩成两半,脑浆迸裂,鲜血狂溅。
余下几人乱刀豁然劈下,但梁子冲脚未沾地,顿借尸体之力,旋身腾空,巧妙掠过几人头顶,落在几人的身后,脸上浮出冷笑,正欲再提真气狂吐,将土蕃狼骑彻底杀死时。
蓦然身后一道红影如流星般疾至,连忙转身。
但偷袭之人手中的钢刀诡奇脱手飞掷,“咻”厉啸声划破夜空。
梁子冲不得不举刀去挡。
令其始料未及的是,突袭之人竟然不止一把刀。
趁隙迅疾又是一刀,直直刺向梁子冲的胸门。
“扑哧”血战刀贯胸而过,梁子冲左手正鲜血淋淋抓着刀身,眼睛露出吃人般的凶光“噗”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心中提起的最后一口气,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全身眩晕乏力,双膝顿弯,跪在了地上,但神色癫狂,仰天凄笑:
“哈哈哈…”
几名狼骑兵见大局已定,连忙提刀蹑足而至“扑哧…”,乱刀砍在梁子冲的后背上,霎时将其斩成血人。
丹巴将血战宝刀抽出,双眸露出不屑,一脚踹倒梁子冲,冷哼道:
“哼,不知死活”
双眼扫过属下,朗声命道“我们走!”
“遵命…”
“嗷呜…”
数声浪嗥后,巨狼消失在了茫茫大草原。
晨风徐徐,云雾散去,一丝霞光显现。
大金镇军营一片狼藉,萧索无比。
但满地尸体中—
一具被泥水覆盖的“尸体”缓缓而起。
他穿着的明光铠右边圆护已然皴裂,脸色苍白,双眼无神,颤颤巍巍的弯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垂手艰难缓步前行,正是大难不死的李谡。
每走一步。
李谡就觉全身扛着一座大山,双腿如灌铅沉重,心中却是有一股莫名力量在支撑着他,似乎他神智不清,嘴里反复念叨着:
“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
艰难求生存的何止他一人—
條地,天空中数道极为尖锐的猛禽叫声响起,宛若“鹰唳”。
一群觅食的秃鹫从天而降,落在了大金镇军营,拍打着翅膀,径直奔向尸体,啄食起来。
李谡见一只秃鹫落在一具尸体前,欲饱餐一顿,恍惚的神情立变得猛戾,嘴里嚷道:
“滚开…”
心中狂怒,想保全死去将士的尸体,不要命般,癫狂舞动双手,疾步冲到了尸体前,赶走了秃鹫。
“咳…”
李谡剧烈的喘着粗气,仿若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子眼睛发黑,扑倒在了尸体上。
“噗”然声起,李谡强行咬破了自己嘴唇,刹时,鲜血从嘴唇上渗出,疼痛让他继续保持着清醒。
他不想死了,连骨头都不剩下,更不想自己的肉让秃鹫给啄食。
而现在只能自救,并未期许、奢望有人能帮他。
双眼都快闭上的李谡,突然眼睛盯着尸体一亮,自语道:
“王八弹,好你个梁子冲,总算死再老子前面了,哈哈哈”
原来,他误打误撞,正巧趴在梁子冲的身上。
“砰砰”
李谡心中怨恨梁子冲多生事端,举手鞭尸,嘴里还嚷着“老子死也不能放过你…”
突然,李谡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抓住了胳膊。
“死去”的梁子冲睁开了眼睛,迸散出骇人光华,盯着李谡,将其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梁子冲就双目无神,神情萎靡,李谡也知道是回光返照,最后一口气咽不下去,坐在他面前,笑问:
“嘿,你狗曰的还不想死咧,可把老子害苦了!”
梁子冲自知命不久矣,哭泣道“对不起,李谡…”
“你…答应我…救出关押在…天策府天狼牢…中的,程傲!”
程傲两字,他说得重愈千斤,郑重无比,但也就是两个字落,他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李谡瘫坐在地,看着尸体,嘴里闪过苦笑:
“嘿,老子自身难保,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还帮你…”
坐了不知多久,李谡都觉太阳照得他头顶发烫,扫了一眼任就啄食,而且还有其它赶来饱餐的草原动物,强行伸手再梁子冲身上摸索,翻找出了一本书,不过失望透顶之余,又很疑惑,心中暗忖:
“游龙骑法,这狗曰的难道跟当年我杀的黑胡子一支军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