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二百里,只有这一个渡口,他们想过河,只能从这里走。”墨衍死板的脸上露出微笑,能得到叶信的亲口夸奖是莫大的荣耀:“而且这片水域水流很缓和,有大批鼠齿鱼聚集在附近,所以这片水域从来不会有人敢下去戏水,如果把一头活牛扔下去,不到半个小时,就会只剩下一付骨架,正是杀人毁尸的好地方啊。”
叶信走进草棚,草棚中有一个年纪在二十左右、相貌娇美的女子正在煮茶,她抬头看到叶信,露出惊愕之色,直到叶信摘掉了斗篷,她才恍然,随后略微躬了躬腰:“见过大人。”
“素影,你的小模样是越来越俊俏了。”叶信笑道。
“大人过奖了。”那女子抿嘴一笑,随后端着茶壶走过来。
就在这时,草棚外的水面上,突然喷出了一道数米高的水花,一条人影从水花中冲了出来。
叶信回头看了一眼:“墨衍,你不是说没人敢在这里戏水么?”
“我从来没把他当成过人。”墨衍撇嘴说道。
从水中跃出的人外貌很年轻,看起来比墨衍还要小,赤身裸体,只在腰间围了个兽皮裙,肌肤呈古铜色,非常结实健壮,他口中还咬着一只大鲫鱼,鲫鱼是活的,不停的挣扎甩动着头尾。
那个年轻人走进草棚随手接过女子递过来的手巾,胡乱擦了擦,坐在叶信对面,笑嘻嘻的说道:“大人,好久没见到过你了。”
“林童,现在你们小两口过得怎么样?”叶信说道。
“天天闲得蛋疼。”那年轻人苦笑道。
“怎么是蛋疼?是鸟疼吧?天天有人陪着呢。”墨衍插嘴说道:“话要说清楚点,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可是绝对不一样的。”
“墨衍,在大人面前,你能不能留点口德?!”那女子脸孔涨得通红,抓起一个杯子,作势要砸墨衍,不过叶信在这里,那女子顿了顿,又把杯子放下了。
“行啊,墨衍,半年不见,居然都会说冷笑话了?”那年轻人斜了墨衍一眼,随后他转移了话题,把手中的鲫鱼扔给女子:“去把鱼洗洗炖汤喝,大人到这边来,我们没什么好招待啊,唉……附近的鱼群几乎都被那些鼠齿鱼吃光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一条鱼。”
“连鼠齿鱼都奈何不了你,看起来你的修为大有进境啊。”叶信说道。
“还好吧。”那年轻人说道:“我现在更愿意在水里呆着,好像那里才是我的家,回到陆上反而有些不舒服。”
那年轻人叫林童,女子叫周素影,周素影是犯官之后,被送进天罪营充当营妓,不过那时叶信已经成了天罪营的统领,他一直试图在天罪营建立一定的规则,并创造团结向上的氛围,便把周素影保了下来。
而林童是和周素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知道周素影被送进天罪营之后,他故意犯事,打伤了十几个衙役,随后也被送入了天罪营。
天罪营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在大卫国内,武士犯下重罪,通常不会被判处死刑,而是被送进天罪营,戴罪立功,但实力必须在中级武士以上,初级武士就不行了,利用价值太低。
至于当初的叶信,纯粹是个意外,整个大召国上下,只有国主才可能不按照律法行事,铁心圣要让叶信进天罪营,那他只能乖乖进来。
林童进入天罪营之后,和周素影一起把实情坦白告诉了叶信,叶信就在天罪营内给他们举行了婚礼。
其实叶信这个当家人做得非常不容易,在一群穷凶极恶的囚犯当中建立规则,困难重重,他一方面要用人头来维护自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志,另一方面还要想方设法种下善果,以化解深重的戾气,亡命徒和战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前者在战场上只能充当炮灰,没什么用处。
一直到今天,叶信做得还算不错,他的权威无人可以撼动,还培养出了不少人才。
当然,天罪营中有不少积重难返的人,在一次次战斗中,被叶信故意送出去牺牲掉了。
片刻,炖好的鱼汤送上来了,周素影面带歉意,低声说道:“大人,我们没准备那么多干柴,火候差了不少,您将就着吃一点吧。”
“无妨,有吃的就不错了。”叶信笑道。
三个人一边喝着鱼汤一边闲聊着,墨衍缓缓说道:“摆渡的艄公让我赶回去了,今天不会露面,他们经过路口之后,我的人会把这条路封死,不会有人闯进来的。”
“嗯。”叶信点了点头,说实话,在天罪营的时候,墨衍做事经常会出现漏洞,可是自从他进入九鼎城,开始在九鼎城的地下世界打拼之后,行事风格越来越缜密、成熟了,现在叶信用得非常顺手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墨衍就是其中之一。
又过了半晌,墨衍突然愣了愣:“他们来了。”
“也不需要再准备什么了。”叶信站起身,走到草棚外,伸手在无界天狼的脑袋上拍了拍,随后向远方的密林一指,无界天狼便展动身形,向那片密林奔去,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叶信又走进草棚,周素影已经沏上了新的茶水,端到叶信桌前。
转眼这一壶茶也快要喝光了,远方已隐隐传来马蹄声,时间不大,十几个骑士冲到草棚前,他们先是向远方张望片刻,随后掉下马儿,鱼贯走进草棚中。
草棚并不大,一下子进来十几个精壮汉子,已把草棚挤得满满登登。
为首的是个中年人,他的身材很魁梧,方正脸,一双豹子眼,炯炯有神,他扫视了一圈,在一张方桌旁坐下,接着用手向下虚按,那些精壮汉子也都坐下了。
“几位大哥要点什么?”周素影巧笑盈盈的说道。
“随便来点茶水吧。”那为首的中年人说道:“店家,摆渡的艄公去哪里了?怎么看不到?”
“他的船坏了,回家补船去了,估计怎么也要正午才能赶回来。”周素影说道。
“哦……”那为首的中年人皱了皱眉,他的视线在草棚中扫动着,先是从一袭黑袍的叶信身上扫过,接过看到了墨衍,最后是那已穿好了裤子、但依然赤裸上身的林童。
片刻,那为首的中年人眼中露出狐疑之色,他抽了抽鼻子,似乎在嗅了什么,随后视线便转向了灶台处,发现灶台旁放置柴火的地方只剩下了几根树枝。
有个巡捕凑到周素影身后,突然伸手在周素影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周素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随后急忙转过身。
那些巡捕们放声大笑,看向周素影的目光中充满了淫亵。
其实官与吏应该是分开的,官员大多数时候不会和寻常百姓发生接触,接触往往要通过吏为媒介,而且官员多少会顾忌名声等等,做事不会太没有底线。吏就不一样了,他们人数众多,在民间游走,手中掌握着权力,可以瞒上、可以欺下,自由度高。
他们这次出来办案子,抱着发大财的目标,欲望膨胀,而周素影相貌很娇媚,让他们有些无法自控,幸好现在还是白天,周围还有其他客人,否则就不是摸一下那么简单了。
叶信头上盖着斗篷,看不到他的神色变化,而墨衍和林童都显得很安静,他们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武士,心中自然有火气,但脸上是看不出来的。
那中年人突然站起身,喝道:“我们走!”随后大步向草棚外走去。
那些精壮汉子不明所以,匆匆站起身。
“吴总捕,您一路奔波而来,真的不再歇一歇了?”叶信淡淡说道。
那为首的中年人身形陡然变得僵硬了,他慢慢转过身,眯起眼盯着叶信。
刚才他只是发现这座草棚有些不妥,但没想到是冲着自己来的,匆匆忙忙要离开,仅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江湖中能人异士很多,或许这里是一些人针对另一些人设下的圈套,他没必要涉足其间。
但,现在明白居然是针对自己而来的,那中年人反而不紧张了,他逐渐露出狞笑,一字一句的对叶信说道:“你是谁?”
“做巡捕的眼睛就是厉害。”叶信笑了笑,随后他看向墨衍:“你知道这草棚里有多少破绽么?”
“怎么……”墨衍愣住了。
“棚子里弥漫着新草的香气,这座草棚顶多搭建了三天,还不到正午,店家准备的柴火居然用完了,看那边两口锅,都是新锅,左边的刚才做了鱼汤,右边的连一丁点油都没沾过。最可气的是,你们居然只准备了十四张矮凳。”叶信叹道:“我们占了三个矮凳,他们十一个人,正好一人一个,哪有如此巧的事?你们在告诉他们,我们不但知道他们会来,也知道他们的人数啊。”
墨衍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吃力的说道:“大人,那你刚才……怎么没说?”
“因为这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并不能影响到什么。”叶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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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找吴某有什么事?”那中年人沉声说道。
“吴总捕这一次是要去忘海城吧?”叶信说道:“去查军镇大人被害的案子?”
那中年人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皮也快速跳动几下,他沉声道:“不错。”
“能不能不去?”叶信的声音很轻柔,但有一股肃杀之气以他身体为中心,向四周弥漫着,那是将军百战所凝练出的杀意,竟然让草棚内温度瞬间降低了许多。
那为首的中年人还好说,至于周围的精壮汉子,都露出了惊惶之色,因为那股弥漫的杀意太浓烈、太森冷了,他们的实力虽然不堪重任,但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巡捕,见多识广,这种强大的杀意只有在那些实力异常恐怖的大人物身上才能感应得到。
“我说不去了,你信么?”那为首的中年人缓缓说道。
“信不信还要看吴总捕能做出什么样的承诺了。”叶信笑道。
“阁下能在这里等我们,想来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那为首的中年人说道:“我不懂……既然已稳操胜券,还有必要瓦解我们的斗志么?呵呵……象阁下这般小心谨慎的人,可算是吴某平生仅见的了!不管怎么样,我们这些人是不可能再活着离开了,对吧?”
叶信沉默了,随后轻叹一口气,果然不能小瞧天下人,区区一个总捕,也有这般急智,他刚才循循诱导,确实是为了消减那些巡捕的斗志。
下一刻,那为首的中年人突然发出炸雷般的吼声:“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吼声刚落,远方隐隐传来马蹄声,那为首的中年人脸色再变:“从河里走,快!”
紧接着,那为首的中年人已向叶信扑去,在拳劲爆发的瞬间,从他身体中游离出的光影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犀牛,而他的拳锋卷动,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把整只犀牛都吸了进来。
犀牛的光影破灭了,而那中年人的拳劲莫名膨胀了几十倍,以摧枯拉朽之势轰向叶信。
那些精壮汉子拼力冲到草棚外,向缓缓流动的河水奔去。
“好。”叶信双瞳中露出赞赏之色,随后长身而起,抬手一拳,毫无花俏的迎了上去。
事实上叶信有很多办法避重就轻展开反击,如果动用封魂刺,正是这种重拳的致命克星,不过叶信想增加自己的阅历,见识更多的本命技,所以他选择了硬碰硬。
轰……双拳重重撞击在一起,叶信的身形陡然化作一根无力的稻草,向后倒飞出去,撞开草棚,足足飞出去十余米开外,才落到地上,而那中年人的身形只是原地晃了晃。
单纯从拳力上评价,叶信是完败的,但这一拳并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是那中年人脸色陡然变得铁青,随后发出带着颤抖的吼声:“天狼劲……”
天狼诀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战斗技巧,能对敌人身体内的元力运转构成干扰,甚至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敌人彻底丧失战斗力,在九国之内,这种战斗技巧是独一份的。
那中年人感觉自己如堕冰窟,对方的背景太过恐怖,意味着他现在接触到的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在短短的身体僵直的时间内,那中年人想了很多很多,他一向是不接受外案的,只负责九鼎城内的案件,这桩案子本不会落到他头上,应由朱总捕负责,而朱总捕是太令大人最得力的心腹。
后来,太令的公子到太令府转了一趟,朱总捕的案子便莫名其妙落到了他头上,他开始还很高兴,因为外案的油水很大很足,身为太令大人指定的主案,他能从地方榨取到无数好处,可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致命的圈套。
难道连太令大人也卷入阴谋之中了么?这个想法几乎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在体内的元脉恢复过来的同时,他猛然转过身,双拳齐出,一拳击向一侧的墨衍,一拳击向另一侧的林童,这是虚招,他只想立即冲出草棚,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越长,他的生机就会越渺茫。
墨衍和林童都是老于战阵的武士,当然看得出那是虚招,他们没有闪避,也没有出手阻拦,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中年人冲了出去。
那中年人毫不犹豫的向河水飞射,接着一个箭步飞临河水上空,在下落的短短时间里,他侧头向后观察着,发现被自己击退的黑袍人一边摇晃着手腕一边缓缓走过来,另外两个武士也是不紧不慢的走到草棚外,一点没有动手的意思。
不对……有陷阱!那中年人凭借自己做了几十年巡捕而凝聚的经验立即作出判断,只可惜他已身在半空中,无处借力,只能悲哀的看着自己跌落向水面。
噗通……那中年人落入水中,立即挣扎着浮起来,同时极力扭转头,再次看向河岸,正看到墨衍缓缓摘下了长弓。
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拥有一个箭手!太阴险了、太狠毒了……他几乎可以断定,刚才听到的马蹄声是故意布置下的,就是为了把他们逼入河水,然后让箭手一个个射杀他们!
虽然处境危险,但至少弄清了对方算盘,不是没有逃生的余地,那中年人拼力呼喊道:“游啊……游到河对岸去!只要我们能逃掉一个,我们就赢了!”
这些从九鼎城来的巡捕倒是都会游泳,他们拼力向河对岸游去。
墨衍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弦上,接着拉开长弓,他看都不看,抬手就把箭了出去。
嗖……箭矢射中一个汉子的耳朵,强大的劲道,把那只耳朵彻底撕了下来,被射中的汉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身体失控,蓦然沉到了水里。
“这样就行了?”墨衍侧头看向林童。
“这片水域的水流虽然很缓慢,但毕竟是流动的。”林童摇了摇头:“这点血液不可能把附近的鼠齿鱼都引过来,还要再来几箭。”
下一刻,刚才被射中的汉子又浮上水面,他拼力向对面游去,速度比中箭前要快了一些。
那为首的中年人心中再次升起疑团,他本以为对方的箭手肯定是非常厉害的,居然射偏了?只射中了耳朵?
那中年人的判断倒是很敏锐,只可惜,他的见识有限,如果来的朱总捕,绝无可能往河水里跳,常年在外奔波,朱总捕对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大都有些了解,而这条河水中的鼠齿鱼是非常出名的,下水无异于找死。
似乎是为了给那中年人一个验证,墨衍接连发箭,每一箭都射中一个汉子的耳朵,不停发出的惨叫声,让那些巡捕们恐慌到了极点。
突然,一个汉子如触电般抽搐了几下,身体直挺挺沉下去,差不多有一息的时间,他又猛然穿了出来,甚至差一点就要脱离水面了。
他的身体上挂着数百条拇指大小的小银鱼,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下一刻,他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声,身形开始向下跌落,只是短短的时间,那些挂在他身上的小银鱼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那是什么?为首的中年人目瞪口呆。
“是鼠齿鱼!是鼠齿鱼!!”一个汉子怪叫起来。
一听到是鼠齿鱼,所有的巡捕们都炸窝了,他们四下散开,试图脱离那片已经变得发红的水域,但这个时候再走已经晚了,顺着血腥气聚集的鱼群早已把他们团团包围。
第一个被咬的汉子再次升出水面,他的一条胳膊只剩下了骨头,另一条也变得残缺不全了,他周围的水已被染成了红色。
叫声越发凄厉了,鼠齿鱼的撕咬能力是异常惊人的,前后不过十几息的时间,翻腾的水面便逐渐恢复了平静。
“我下去找一圈。”林童说道,接着他快跑几步,象一条鱼儿般跃入水中。
林童的本命技是从金甲巨蟹的元晶中淬炼出来的,在陆地上他的战力远不如墨衍,可是到了水里,一百个墨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恐怖的鼠齿鱼,也同样伤害不到他。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林童从水中冒了出来,他抹了把脸,随后对叶信说道:“大人,都死绝了,一共十一个,全变成了骨架,连内脏也被鼠齿鱼掏空了。”
“我知道太令府有几个厉害的家伙,他们能和林童一样,在水中来去自如。”墨衍缓缓说道:“不过就算他们顺藤摸瓜找到这里,发现了那些巡捕的尸体,也没什么用处,我可以确保他们的骨头上没有外伤,然后我再把渡船拉到这里沉下去,他们只会以为这是一场事故。”
“符伤那边又多了两个月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叶信点头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大人,我和小影就留在这一带吧,如果太令府那边有人查下去,我也好做个证明。”林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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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以这具身体的资质,还有他叶信的头脑和悟性,抛开一些牵挂,全心全意的修行,他的进境是难以想象的,只不过,拳头固然是硬道理,但并不能取代其他因素,孤家寡人是没有未来的,强如萧魔指,如果脱离了魔军的保护,陷入天狼军团或者是天罪营的包围,一样会被围殴致死。
杀招是不可能无限制释放的,杀伤力越强,损耗的元力自然越大,几次之后,元力告竭,那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就算是那些实力更强大的修士,也一样要抱团取暖,一个人虽然逍遥自在,但死得也快,更重要的地方在于,独自积累资源的速度,和一个集体是没办法相比的,纵使运气爆棚,得到了某座遗宝,也未必能守得住。
叶信在这方面有很深的感悟,他在天罪营呆了两年,在天缘城也呆了两年,同样的两年所积攒下的资源,简直是天差地别。
在大召国境内,叶信带领天罪营到处打游击,数次截获大召国的补给军资,更攻破了金山,抢走了海量的资源,可以说,大召国国主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家当,几乎有近一半都被叶信抢走了,所以才会被气得当场吐血。
而在天缘城,叶信也一直在忙,经历过一次次战斗,最后剩下了什么?二十万金票值得一提?!
所以,就算是当强盗,也要成为势力最大、人数最多的盗匪团,这样时间才不会虚度。
而更好的选择,是夺取国器!
接下来的日子,叶信开始了真正的修炼,他的旧伤已经痊愈,曾经给他造成过致命威胁的钟馗,也被他埋在了古森林内,他再没有别的顾忌了。
转眼又过了几天,黄昏时分,叶信走出家门,坐上一架马车,向着龙腾讲武学院行去,他现在每天晚上都在寒武殿修炼,清晨再回家休息,已经养成了习惯。
来到学院门口,叶信刚刚跳下马车,便有一个护卫迎上来。
“叶少,王少来找过您,见您不在,他托我们给您带个话,说他在信义楼等您。”那护卫说道。
“王猛么?这小子怎么不去我家找我……”叶信顿了顿:“小哥,多谢了。”
“叶少客气。”那护卫急忙笑道。
叶信重新钻入车厢,告诉车夫去信义楼,他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以他和王猛的交情,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直接去叶家找他,偏偏选中了信义楼……要知道信义楼是义盟的总堂,而义盟的老大就是墨衍。
叶信很了解王猛,王猛表面上很粗犷,但其实也是个聪明人,此举肯定有深意。
时间不大,马车到了信义楼,叶信跳下马车,四下看了看,缓步向楼中走去。
义盟的总堂占地很大,南、北、东各临一街,寻常人所说的信义楼,是指面临南街的一间酒楼。
现在还没到喝酒的时间,客人并不多,见叶信走进大堂,有酒楼的伙计陪着笑迎上来。
“王猛在哪?”叶信开门见山的问道。
“原来您就是王少的客人,请跟我来吧。”那伙计点头哈腰的说道。
片刻,那伙计带着叶信走进一间包厢,推开包厢的门,正看到王猛一个人在喝着闷酒。
“三哥怎么没来?”叶信说道,随后向那伙计递了个眼色,示意那伙计出去。
“今天没想找他,而且他也忙。”王猛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拿过一只空酒杯:“信哥,今天你得陪我好好喝几杯。”
“行啊。”叶信接过已斟满酒的酒杯,顿了顿:“不过我的酒量不太好,你有什么事最好现在就说,然后我再陪你喝也不晚。”
叶信做事情有个习惯,需要谨慎思考时,是滴酒不沾的,因为酒精能极大的影响到思维能力。
“也好。”王猛抬头深深的看了叶信一眼:“我直来直去的说吧,吴总捕失踪了,朱总捕已经带队追下去了。”
“呵呵……”叶信笑了笑,不管别人把他形容什么样的凶神恶煞,但他内心也有自己柔软的地方,首先,在一些特定的氛围下,他不会故意对朋友说谎,宁愿保持沉默,就算这样反而能引起朋友的怀疑。
这种毛病叶信在上一世就有,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信哥,我没什么好问你的,只是……”王猛叹了口气:“太令府的几位总捕,都他吗精得像鬼一样!原本应该是由朱总捕去秋夕城的,但你那天的样子让我感觉有些不妙,朱总捕跟了老头子几十年,就算是我,见到面也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朱叔叔的,我当然不能让他去,信哥,你能理解我吧?”
叶信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我特意找到他,让他把差事推了。”王猛说道:“当时朱总捕没说什么,把差事交给了吴总捕,现在么……呵呵,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是古怪啊……”
“你没找别的理由?”叶信说道。
“当然找了啊,就说我这几天有事要求他办,他不能走。”王猛露出无奈之色:“可我他吗的上哪去找事情啊?几天下来,只是让他帮我办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说真的,信哥,和那几位总捕斗心眼,我是不行的,当时朱总捕已经感觉到奇怪了,那点小事寻常的巡捕就能帮我办妥,没必要麻烦他。”
“然后呢?”叶信问道。
“然后吴总捕失踪的消息就传回来了。”王猛缓缓说道:“这件事已经惊动地方上的巡捕,吴总捕的人过了油镇,但没有经过三木镇,他们就是在这两百里之内消失的。”
“找不到他们的马,找不到他们的武器,找不到他们的衣服,找不到他们留下的痕迹。”王猛续道:“他们好像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或者,从来没在这世上出现过一样。”
“确实很离奇。”叶信点头说道。
“老头子勃然大怒,让朱总捕带着太令府的老手去查案,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王猛说道:“朱总捕临走前,特意找到我,然后……他居然问我,这一次他会不会有危险?信哥,我当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叶信沉默了,其实按照本心来说,他真不想惹上太令府,人类的各种能力,都是磨练出来的,做了几十年巡捕的人,他们的洞察力要比寻常人敏锐得多,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天罪营的案犯都有官方记录,如果有人发现各地天罪营案犯的亲眷被成批救走,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现在各地的巡捕都是各自为政,只有太令府才有资格统筹全局,当一个个消息汇总到一起,不难发现这个秘密。
“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情吧?”王猛很认真的看着叶信。
“没有。”叶信说道。
“这一次我要求你了。”王猛说道:“信哥,留朱总捕一条命!他跟了老头子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果他……也死在了外面,那我真没有脸了!”
“你为什么就盯上我了?”叶信笑道:“你真认为我能给你一个保证?”
“这话说来就长了……”王猛推开窗户,若有所思的看着下方酒楼大厅中的客人们:“我们有四年没见过了吧?”
“四年多了。”叶信说道。
“四年的时间,我从一个做事从来不经过大脑的蠢小子,变成了一个战士。”王猛慢悠悠的说道:“我刻苦修炼过,痛苦过,悲痛过,畅快过,心中居然也有了自己的理想,这次回战场回来,手里至少沾了十几个武士的血,现在看到学院里的那些学弟,总会感觉他们只是一群孩子,虽然年纪差不了几岁。”
“小猛,你长大了。”叶信点头说道。
“是啊,我长大了。”王猛露出玩味的笑容:“你被关入天罪营,第二天就逃走了,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自然是很困难的,你能活着回来,我真为你感到庆幸,不过你在这四年里做过些什么、遇到了什么,对我来说是个迷啊,我仅仅能看得出,你好像过得很好。”
“我不想说这些事情。”叶信说道。
“我也没要你说,问题是……我怎么都想不通!四年的时间,我从一个蠢小子变成了一个战士,而你呢……行事谈吐看起来和四年前没什么差别,这四年我一直在成长,而你却没有改变。我上面有老头子帮忙,身边还有三哥,家族的资源也任由我使用,我就不相信你能活得比我轻松!难道生活的磨难不应该留下一点痕迹,让你发生一些改变么?”王猛笑眯眯的说道:“信哥,你骗谁呢?!”
叶信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什么都想到了,但没想到这一点,原来极力的想做以前那个叶信,正是他最大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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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倒是没想这么多。”王猛说道。
“你没和他提起过?”叶信笑了。
“为什么要提呢?”王猛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酒杯:“其实很多时候我自己都搞不懂,我可以帮他做事,可以听他的话,也明白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但就是和他亲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事吧。”
“小时候?”叶信一愣。
“小时候我们两个是最笨、最蠢的。”王猛露出古怪的笑容:“你想想看,遇到事情最先冲上去的,除了我就是你啊,韩元子和韩云子,顶天是在后面摇旗呐喊的货,三哥也能打,但他总是在我们吃了亏之后再动手,因为他要占理,因为每次想到小时候总会感觉无地自容吧,所以么,心里总是不想和他们过于亲近。”
“小猛,你真的长大了……”叶信悠悠说道,刚才他已说过了一次,但这一次语气中充满了感叹。
“信哥,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王猛说道。
“你说吧。”叶信说道。
“你就没想到讨回自己的清白么?”王猛盯着叶信:“你和七公主铁卉真那事,明白人都知道里面有玄机,而且当初也没经过太令府,呵呵……老头子毛病虽然很多,但有一点,他做事情还算是公正的,如果让老头子插手,那点见不得人的东西就要大白天下了,所以命令是从宫里直接出来的,绕过了太令府。”
“讨回自己的清白……有这种想法的人,需要三个心理前提。”叶信淡淡说道:“第一,我依然认同这个团体,以后还希望继续为这个团体出力;第二,我渴望做一个好人,不想让自己的名声出现大污点;第三,我很软弱,并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公理上。”
王猛从来没听过这样的用辞,心理前提?他需要思考才能明白叶信的意思。
“譬如说萧魔指,大卫国上下几乎已把萧魔指形容成了一个怪物,凶狠、残忍、狡诈……像那种人,绝对没有理由继续活在世上,一个天雷落下来把萧魔指劈死,才能昭显天地正气。”叶信微笑着说道:“萧魔指什么时候会为自己辩解说?找人诉说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真正强大的武士,是根本不屑于那些虚名的,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将道和武道。”
王猛静静的看着叶信,这番话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也隐隐明白了叶信的想法。
“刚才说过的那三点心理前提,我一条不都占。”叶信说道:“清白?这东西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信哥,这才是现在的你吧?”王猛缓缓说道。
“不管你说什么,吴总捕的事情和我是无关的。”叶信说道,只是他那断然的口吻显得有些假。
“我当然知道那些事情与你信哥无关。”王猛笑了,他的笑容也有些假。
“至于朱总捕么,我隐约还记得他的样子。”叶信说道:“他很憨厚、慈祥,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我认为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我也这样认为。”王猛大笑起来:“好,我没别的事了,信哥,现在可以喝酒了吧?”
“来。”叶信端起酒杯,和王猛碰了碰,一饮而尽。
“对了,朱总捕临走的时候和我说过,他只是做个样子,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会继续追查下去的。”王猛一边重新给叶信倒酒一边说道。
“这事情你不该和我说的。”叶信似笑非笑的说道。
“哎呀,只是兄弟间没事说说闲话罢了。”王猛摇头道:“信哥,事关太令府的机密,你可不要传出去哦……”
“那是自然,我口风很紧,你放心好了。”叶信顿了顿:“小猛,你这些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四年的王猛,从骨子里是个憨货,现在居然能变得如此精明,绝对不是上过几次战场就能完成改变的。
“你也不看看我天天和什么人打交道。”王猛露出得意之色:“都是太令府的老油条啊……各个肠子里有九十九道弯,差一点就能成精了。”
“和他们走得那么近,太令大人没教训过你?”叶信说道。
“教训我什么?”王猛摇头道:“魏卷离京二十余年,他家的四海楼已经变得荒芜了,前些日子,魏家把四海楼推倒,准备重盖一座大楼。想当年魏卷亲自监工,盖起一座十一层的高楼时,不知道让多少人艳羡,嘿嘿……起也忽焉,倒也忽焉!信哥,说一句诛心的话,前一任太宰可不姓韩,前一任太令也不姓王,我们虽然傍着三哥,准备成就大富贵……但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叶信心中是越来越赞赏王猛了,这几年的时光他没有虚度,成长的速度非常惊人。
“多学学那些老油条的本事,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王猛说道:“以后成不了太位大人,去做个总捕,总该绰绰有余吧?这样至少能舒舒坦坦的过一辈子。”
“你甘心么?”叶信笑道。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王猛道:“而且,我以后也会有儿子的,我不行,可以往死里操练他们,嘿嘿嘿……我想好了,找个温柔贤淑的老婆,再找十个八个美妾,让她们拼了命的给我生!”
“还有,信哥,就通过这件事,让我领悟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王猛笑眯眯的续道:“所谓是非,站在各自的立场,会变得截然不同。就说我娘吧,老头子七、八年前找个一个小妾,结果我娘给了那小妾一万金票,直接把那小妾送走了,然后抄起刀追杀老头子,整整有半个多月,老头子一直没敢进后宅;现在我和我娘说,准备以后纳多多的小妾、生多多的孩子,居然把我娘笑得合不拢嘴,老婆还没定下哪家呢,已经跑到香楼里给我预定了几个小青衣,现在先让香楼帮我养着,教她们规矩,等她们成年就要进王家了。”
“这……太令大人不得被气疯啊……”叶信的表情变得古怪了。
“我管他?!”王猛撇了撇嘴:“不过……说到老头子,信哥你也要多加小心,最好约束一下义盟的人,近期不要惹事。”
“哦?”叶信顿了顿:“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吴总捕的事。”王猛说道:“朱总捕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头子的,他是个拎得清的人,但老头子还有别的路子,尤其是义盟,里面有太令府的卧底,朱总捕都能知道墨衍曾经有两天不在九鼎城,那么老头子也会知道。”
“义盟有太令府的卧底?有几个?”叶信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这个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王猛说道:“说实话,去做卧底的人,大都是因为不得已,家里出了病患,或者是遇到了别的什么灾祸,急需一大笔钱,所以把命给豁出去了,我把他们的身份告诉你,害一个就是害一家子啊!就算你能留着他们,义盟里多得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如果知道身边有太令府的卧底,呵呵……”
“你倒是明白事理。”叶信笑道。
“而且,就算你把他们除掉也是没用的。”王猛说道:“义盟的势力膨胀得太快,几乎把整个九鼎城的地痞们都收服了,如果不派几个卧底监视义盟,上面的人连睡觉都没办法睡安稳了,你杀了一批还会有下一批。”
“好吧……”叶信无奈的说道:“喝酒喝酒!”
两个人又干了一杯,王猛似乎是喝热了,拉开自己的胸襟,露出赤裸的胸膛,随后视线无意识的向下看去,接着被吓了一跳,脸色也变得僵硬了:“我去……真是见了鬼了……”
“怎么了?”叶信急忙站起身,走到窗边,顺着王猛的视线看过去。
在一张酒桌旁,只坐着一个中年人,下巴留着三寸短髯,脸颊方正,相貌很威武,不过穿着的衣衫有些破败、寒酸,桌子上只摆了一碟小菜,和一壶茶。
那中年人正是王猛的父亲,坐镇太令府的王芳!
“你家老头子怎么跑到信义楼来了?吃饭?”叶信大吃了一惊:“还是微服私访?”
“狗屁!”王猛恶狠狠的说道:“没看到他穿着什么衣服么?他是在寻找真爱!真是个老不知羞的!”
“什么真爱?”叶信愈发糊涂了。
“老头子年幼时,我祖父和祖母的商队被盗匪劫了,所有的货物被洗劫一空,二老也惨死当场。”王猛幽幽说道:“最可气的是,七大姑八大姨们来帮老头子操持丧事,丧事过后,家里的东西也全没了,就连房子也被老头子的二伯贱卖了,把老头子扫地出门。”
“太令大人还遇到过这种惨事?”叶信说道。
“呵呵……又一次他感觉自己快要饿死了,就硬着头皮闯入一座酒楼,胡乱从一张酒桌上抢东西,然后就遇到了毕生难忘的梦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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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太令大人也不容易……”叶信叹道。
“等老头子出息了之后,也就着魔了,到处找那个小女孩。”王猛撇嘴道:“他愿意娶我娘,正是因为我娘的眉眼和当年的小女孩有些相像,老实了许多,突然找了个小妾,同样因为那小妾让他想起了过去,其实他有机会出外领兵的,一定要进入太令府,也是因为经过那场劫难之后,他有了宏大的愿望。”
“什么愿望。”叶信问道。
“天下无贼。”王猛说道:“他要消灭大召国境内所有的盗匪!嘿嘿……如果那时候遇到墨衍,他是一定要和墨衍死磕到底的,但经过了这些年,他的雄心壮志褪减了很多,也知道有些东西和野草一样,根本没办法消灭干净,割了一茬还会有一茬出来。”
叶信露出会心的微笑,他很喜欢把逻辑贯通的感觉,少年惨遭不幸,进入太令府,立志平息匪患,行事风格公正严明,后来的一切都是在惊闻噩耗那一天被决定了。
“没事就打扮出一付寒酸相,四处乱转,做给谁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直希望能重温那一天、再迎来一次邂逅!不行……我得教训教训他!”王猛突然用力拍了下桌子:“伙计,过来!”
很快,一个伙计推开包厢的门,陪着笑说道:“王少,有什么事?”
“你们这里最贵的菜都有什么?”王猛大大咧咧的问道。
“最贵的菜……”那伙计顿了顿:“有锅烧甲鱼、八宝猪、酒酿红鸭、八代鱼、蟹肉羹、烩鸳鸯……”
“行了行了,就这几样,全都做了。”王猛向下面指了指:“然后给那老家伙端过去,要一起送过去,懂么?帐算在我头上。”
“王少,这几样菜可不便宜……”那伙计咂舌道:“如果王少和那位客官有交情,不妨把人请上来,又何必这般破费呢?”
“我和他没交情,但我和他儿子比亲兄弟还要亲,而且……我和他儿媳妇算是老相好了。”王猛露出邪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所以呢,今天敞开来请他一顿,怎么?你们开酒楼的还不想赚钱么?!”
“既然王少这么说,我马上去后厨嘱咐一下。”那伙计眼中闪过一缕鄙夷之色,这都是什么人啊?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戏,还说比亲兄弟更亲,真够无耻的!这些达官贵人啊,一个比一个脏……
信义楼的工作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时间不大,那些昂贵的菜都做好了,然后几个伙计把菜端到了太令大人的酒桌上。
太令大人明显被搞懵了,那种云淡风轻的姿态也被破坏殆尽,他呆呆看着满桌的菜,片刻,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略微有些激动,身形站了起来,沉声说道:“这些是谁送的?”
“是楼上那位王少。”刚才负责侍候王猛的伙计急忙说道。
太令大人抬头向上看去,王猛依在窗台上,脸上露出贱贱的笑容,接着伸出手摇了摇:“嗨……”
太令大人的脸色又一下子垮了,他慢慢坐下去,也不说话,只认真的吃了起来。
太令大人的胃口倒是蛮好的,筷子上下翻飞,吃得不亦乐乎,旁边那伙计则处在纠结之中,他是义盟的外围成员,加入义盟的时间并不长,墨衍组建义盟时,提出了很多口号宣言,不外是兄弟要坦荡团结讲义气之类的,别人信不信是另外的事,那伙计是深信不疑的,加上年纪尚在十六、七之间,正处于正义感爆棚的阶段。
犹豫了良久,他还是决定上门提个醒,如此肮脏丑恶的罪行,必须要制止!
“客官,您吃过这顿饭之后,回去管一管你家的后宅吧。”那伙计压低声音说道。
“我家后宅怎么了?”太令大人一愣。
“天上不会掉馅饼,人家请你,肯定是有原因的。”那伙计说道:“不过您要先答应我,听了我的话之后,千万不要闹,悄悄的走,把后宅管好就可以了!人家可是太令府的公子,凭你我是惹不起的,有些亏只能认了,客官,您可不要坑我啊!”
“好,我不闹,你说吧。”太令大人产生了好奇心,想听听这小伙计能说出什么样的惊天之言。
“太令府的公子和你家的儿媳妇……有奸情!”那伙计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全身已经在冒冷汗了:“客官,千万不要闹啊,不要闹,悄悄的走……”
纵使太令大人老于世故,也差点喷了,他强自吸了口气,看了那小伙计一眼,随后淡淡说道:“这算什么?我和太令府的夫人在一张床上滚了几十年了。”
那伙计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果然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今天碰到的都是什么人啊?!
太令大人心安理得的吃起东西来,口中不时还低语着:“这是你第一次孝敬老子……好吧……给你点面子……”
那伙计见太令大人吃得如此香甜,眼睛都直了,良久,他灰溜溜的退到一边,思考片刻,又走上了二楼。
上楼的时候,那伙计的一双小腿一直在发抖,王猛和人家的儿媳妇有奸情,关系并不大,而堂堂的太令大人被人戴了绿帽,事情就大条了,太令大人发怒,是要死人的!
更关键的是,这个秘密居然是被他套出来的!他真想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为什么我就那么聪明?为什么我就要多管闲事?现在好了,该怎么办?!
想了良久,那伙计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年纪还小,是个心地非常干净的人,那么也见不得别人藏污纳垢,刚才他很同情楼下的人,所以冒着危险,把实情坦然相告,现在他又开始同情王猛了,如果太令府的公子得知这个消息,会多少伤心啊……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不行,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少!
片刻,那伙计溜进王猛和叶信的包厢内,王猛眼睛一瞥,看到那伙计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明白有问题了,皱眉问道:“那家伙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说……”那伙计吭吭哧哧的,他实在是不太敢说。
“说啊!”王猛瞪起眼睛。
“他说……他和太令府的夫人已经偷偷在一起几十年了……”那伙计终于鼓起了勇气,不过他暗自把用词改了,真要说在一起滚床,王猛暴怒之下,第一个死的也许是他了。
王猛咀嚼的动作变得僵直了,叶信忍不住发出笑声,那伙计再次被惊出一身冷汗,这位是什么人?在知道太令大人被戴绿帽的情况下,还敢当面嘲笑太令府的公子,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王猛说道,随后向门外指了指。
“什么……”这次轮到那伙计发傻了,如此淡定?哪里是为人之子的正常反应啊?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么?!
“出去出去。”王猛不耐烦的说道。
伙计退出包厢,呆呆的站在那里,这个疑团,估计他一生都没办法解开了。
“你们父子斗法,你好像从来没赢过吧?”叶信笑道。
“我这点道行还差得远呢。”王猛伸头向下面看了一眼,捂住自己的脸,好像牙疼一样:“吗的……吃得还真香……”
“太令大人跑到这里来……恐怕不止是游玩,应该听到了一些风声吧?”叶信缓缓说道。
“这是你要担心的事,不要问我,刚才我也说了,我一直斗不过他,也没办法揣摩他的想法。”王猛沉吟了一下:“信哥,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也不会问你,如果是一些寻常的小事,我肯定能帮你,但真的遇到大事,我会躲开的,不是做弟弟的不讲情义,王家的事,还轮不到我做主。何况我的能力微薄,头脑不够缜密,阅历尚浅,经常做错事、糊涂事,现在还没办法帮到家里什么,可我至少可以不给家里带去灾祸。”
“小猛,我明白。”叶信说道。
“除非……你能说动老头子,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就会毫不犹豫的替你冲在前面了。”王猛说道。
“嗯。”叶信点了点头:“本来是准备过两个月再说的,或许我应该提前拜见一下太令大人了。”
叶信是什么地位?太令府王芳又是什么地位?差距太大了,但叶信的神色却很自然,就好像他和太令大人见一面、聊些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王猛深深的看着叶信:“信哥,你身上有一种……嗯,应该叫气度吧,让我几次想起了上月在帐中指点江山的魏帅,虽然拿他和你比有些不恰当,但我有种感觉……你和他属于同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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