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了地,还没站稳,一张网就从地上收起来了,何露一时措手不及,就被吊在半空。
那几个人也不废话,直接拉上她,横刀架住脖子,一声冷喝:“走!”
何露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架势?直接就被动的走着。
一到前院,不由得,欲哭无泪。
你道是谁?竟然是耶律隆鑫,
左右各一员全副盔甲的将领,右边的带了披风,左边的没有披风。
耶律隆鑫似乎没有想到会是何露,惊讶之后,就一脸漠然。
右边的将领看了一眼耶律隆鑫,对左右说:“带走,押入水牢。”
“耶律隆鑫!”何露不可置信,他竟然当没看见她。
他别过头,直接无视了她。
啪!
何露身上挨了一马鞭,力道不轻,她一个咧切,摔在地上。
“放肆!王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一旁的年轻将领拿马鞭指着她,喝道:“真是不知死活!押走!”
何露冷眼看着耶律隆鑫,被打、辱骂,都没有他的无视,而令她疼痛。无比疼痛。
两个身着甲尉的男人,各伸一手,抓住那藕白的手臂,拉起地上的何露,直接往外带去。
何露一声不吭,从开始就是,除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押到地牢,我一会儿去审。”耶律隆鑫在何露就要被带出那个门的时候,说了这句话。
何露冷哼了一声,被推了一下,身子往前斜了些,又被押上了肩,往前走去。
边城的地牢在城西,何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挣扎,就那么顺着被押入了地牢。
如果何露真的不想走,不想去地牢,别说网子了,连那些御林军、大内侍卫,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的吧,何露进了地牢。
好在没有被提审就不会被上刑,何露只是被他们推进了一间牢室里。
相比之下,这间牢室里只有一个人。
刚才进来这一路上,左右都有孔,就是一人来高的地方,一个方形洞,正能看到:从里面往外面看,或是在外面往里面看。
何露就看到不止一个是好几个人在争抢着什么。
被推进这间牢室,何露知道了,刚才她看见的,争抢的根源:肉。半生不熟的肉。
何露看那个在牢室最里角的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啃手里的肉去了,她不由得抱起了双臂,有些……恶心。
就在牢门口边上,何露靠着一边的墙壁,蹲下了身。
蹲下才看见,脚边有干固的……屎。
急忙起身,往里面了一步——
哐——
恶臭扑鼻——
何露一脚踢到了恭桶,还踢翻了……
何露一口气憋在了喉间——
半晌,赶紧掐清净诀,扔在了地上,身上,墙上——还有那个人身上。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意,反正何露就这么的做了。
然后,何露就在地上坐了,坐之前,她抓了一把茅草。
一把茅草,何露不是用来坐的,但,用来做什么,何露也不知道。
她忽然之间发现,从她这次进入边城之后,好多事情,都不是她要做的。
但莫名的她都做了。然后,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做了之后,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何露被这个认知吓了一跳,她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手里的茅草,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何露这么一发呆,也没有人打扰她,自然也就惊不醒她,她竟然呆了两个时辰。
还是狱卒过来开门,铁链子的锁响当当的,才把何露惊回来。
何露再回想刚才自己想的什么,竟然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狱卒粗暴的催促她。
何露起身,跟着狱卒去了刑房。
耶律隆鑫说来审她,果然来了。
不过何露进去之后,耶律隆鑫就说:“你们都出去吧。”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副将,闻言,看了看何露,说:“王爷,虽然她是和当年的何侧妃长得有些像,但她可是妓女,王爷可不——”
耶律隆鑫瞪着眼说:“我自由分寸,出去!”
那副将被堵,只好闭上嘴巴出去了。
何露在那十字木架下站着,本来是要被绑上木架的,耶律隆鑫一撵人,她也就省了被绑。
耶律隆鑫没有说话,何露耳中,听的全是刑具架下,那盆碳火的噼啪声。那碳火盆子里,早有掠铁,已经烧的红红的了。
“露儿,”耶律隆鑫低声说:“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何露可不信他这话:“真是笑话,你贵为王爷,谁能强迫你?就算是皇帝,也要掂量掂量你的身家。”
“露儿,”他急忙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露看着他,等他的解释。
可是他只是嚅着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何露笑了,笑的冰冷:“这就是你说的无奈?只要你给我个理由,我就信你。”
“露儿。”他只是叫着她的名字,却不说其他的。
何露心想着,与其这样,还不如走呢。但是内心里却没有半点想离开的意思,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露不知道,耶律隆鑫也不知道,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是却说不出来,无论他想怎么换说法,都无法说出来。
何露叹了口气,耶律隆鑫也叹了口气。
何露是真的要走,她想走,这里是拦不住的。
又看了一眼耶律隆鑫,何露毫不留恋的说:“王爷,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露儿!”耶律隆鑫一听顿时急了,伸手去拉她——
“露儿,”还有红漪的声音?
何露不由往外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是太阳当空了,这么快,红漪已经收了魔珠了。
“露儿,”红漪的声音一直在,但是不见人影。
“红漪,你在哪?”何露冲着窗外问。
门外是地牢里,窗外,才是外面,能看到阳光耀眼。
“只要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行了,你听我说。”红漪声音雀跃,和耶律隆鑫的薄唇紧抿正好相反,耶律隆鑫不想听到红漪的声音,当初就是她,他才错失了何露的真心的。现在,她又来,光听见说话声音就一头的怒火。
“听什么!你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你说了只会让厄运跟来,还是不说的好。”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红漪的话。
何露看着很是气愤的耶律隆鑫,莫名其妙。
她当然不知道,最初在王府的时候,红漪是什么样的,她以为的好红漪,却真的在背后捣鼓过,不和谐的事情。那是耶律隆鑫还年轻,有时也会信了红漪的话,后来知道了之后,已经有些晚了,比如那件隐藏她的行踪的事。
红漪笑了:“我的王爷啊,你是在人间久了,傻了啊。我要是真的那么有能耐,说说就能成真,我就真的只用说的了。”说着,口气又变的不笑了:“无论我说了什么,信就真,不信就假。这么简单的道理,王爷想来也是知道的吧?将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算是什么男人啊,也亏得露儿眼神不好,要不然,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还跟了你那么多年?就人间的时间最长了,我和她也认识了这么久,就只有你,能让露儿上心,你却还这么不知足的。我如果说上次是我故意试探的,你是不是要后悔的去撞墙了?就算露儿知道了,也不会认为我做错了,男人都是贱人。”红漪说着,口气激动了:“露儿,你跟我走,远离这些贱男人吧,我现在已经是魔尊了,没有什么男人敢随便出现在我的属地的,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人,而且,魔珠也在我手里了——啊,怎么这么烫——露儿!你赶快躲开!!————”
红漪说着,忽然惊叫,何露听到了,也看到了:
就是那种太阳的颜色,红色的,里面又有黄色,仔细看,黄色里,又有黑色,黑色里,有紫色,紫色里,又有蓝色,蓝色里,又有绿色,绿色里,又有橙色,橙色里,又有白色,白色里,还泛着红光。
就是那种形状:说圆不圆,说方不方,说棱不棱,说长不长,说尖不尖的。
就从门口进来的——
在半空中飘着进来的——
何露听到了红漪说的,让她躲开的话,可是,她已经躲不开了。
她也想躲开的,可是,当她看见这珠子的时候,她就无法动弹了,自己动不了,又没人帮她一把,她自然,就直直的面对着,这颗珠子。
说它是珠子,已经算是抬举它了,神珠、魔珠的,更是高看它了。
就这个颜色,就这个形状,别说珠子了,连石子都比它好。
何露虽然不能动,但心里就是鄙视它。因为何露感觉到,它能感应到内心,无论是什么,可能人要更容易些,但是妖魔鬼仙它也能感应到。
果然,它那发光的一面上,忽然出现了眉眼,然后,又出现了五官。
似笑非笑的看着何露。
何露确实被吓到了,但是红漪的声音还在:“露儿,你小心!我被它禁锢了!一时半会挣脱不开,你先自己应付,我就过去!”
何露听到了红漪的声音就回了神儿,看着那珠子。
何露看着那珠子,那珠子就对着何露笑:一边咧着嘴,一边还挑着眉毛。
“别被它骗了!露儿,它故意笑的,你看它的行动线——啊——”红漪说着就又惊叫了。
“红漪你也小心点!”何露冲着窗外喊,又看了看耶律隆鑫,他从这珠子进来时,就不会动了,也不会说话了,一直直愣愣的看着,看什么?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那珠子似乎很满意耶律隆鑫的反应,但它看何露就有点不屑了,好像看透了何露的想法一样,只是,它虽然有五官,但没有声音,只有亮光能用长短表示一下它的情绪。
何露就是故意的,她笑着说:“红漪,我已经拿下了这颗珠子了,你不用担心我了,它下的禁锢并不难,你再试试?我这会儿拿不动它,等我找个什么东西装一下——”
“砰——”
好像是烟花爆破的声音,那珠子身上的红光就像蜡烛的火苗那样跳了一下,何露顿时说不出话来,心口也是一疼,有些痉挛。
那珠子的红光,长长的,像是火焰很大,上下左右的乱动,如果像花黑白有腿脚的话,估计就是在蹦了。
何露强忍着心口的难受,又说:“这珠子也就那样,还以为有什么脾气呢,结果就是个软柿子——”
虽然说着话,但何露也知道,真要是激怒了这珠子,没什么好下场,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那些话,非要说出来才行,她也不想难受啊,可是,有什么在左右她——
当她的心口难受的时候,那种被左右的感觉更明显了。
何露挣脱不开那种感觉,在她激怒珠子的同时——
她的心,真的跳出来了——
就是从心口,跳到了喉间——
一下子噎着了那里,何露大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没什么要说的。
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还有红漪没有见到呢,还有她的花黑白从跑走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还有她从北莽山上救下来,有十万火急的赶回来的战义和马友呢,还有生死不明的小小呢,还有很多的疑惑呢,就是为什么红漪带她去北莽山收魔珠啊,为什么她回来时归燕阁里没人啊,为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行动啊,为什么耶律隆鑫这么伤她啊,为什么......到了现在,怎么又会是这样?
何露觉到这一会儿的心不是她的了,噎在喉间,不上不下的还在那儿跳着——噗嗵噗嗵噗嗵噗嗵——
难受,很难受,十分难受,实在是难受,真的十分难受。
何露说不出话,也听不见别人说话了,反倒是,她自己的内心深处,所想所念所牵的事情,以及话语,都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耶律隆鑫?和尚?他们是她最牵挂的?
笑话吧,她应该是最看重的自己啊,他们,都是在自己好的前提下,才算是牵挂的。现在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去挂念他们?
眼看着那珠子的红光越来越近,何露感觉自己被噎的越来越狠——
“呃!”
就好像打嗝一样,只一下,喉咙一轻,顿时通畅了,然后声音回来了,身体也能动了——
但是,自己的心呢?怎么不跳了?
何露手抚向脖子,摸着喉间——没有,什么都没有。往下——心口,还是什么都没有。
真的不跳了?何露赶紧看——
还在跳着呢,只是,不是在何露的身体里跳的。
那颗心,红色的,里面是水样的透明和流动,一下一下的,有力的,不快不慢的,跳着。
就在那半空里,就在那珠子前面,那珠子的五官,都是得意的样子,看着那颗心。
何露觉得自己虽然没了心,但身体能动了,也是好的。
可是,她只动了一下,就看见地面越来越近——
她是动了——晃了一下——然后,就面朝下,倒下了。
正对着地面的。
落地什么感觉,何露不知道,她还没有挨到地,就没了感觉——身体四肢都不是她的了,她的心在远离这里,她的身体也僵硬了,她的眼——
眼睛早就黑了,还在刚倒向地面的时候,她的眼睛就看不见什么了,只有无限放大的地面,然后是无尽的黑暗,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何露感到了光明,慢慢的睁开眼睛——
白色的。
眨眼——
额,是屋顶。
屋顶没有灯,也依然很明亮。
慢慢转动眼珠,左边是大飘窗,窗帘拉开着,有日光洒进来。
是白天啊,难怪这么明亮。
微微侧首——感觉这身子好像生锈了一样。
床尾的方向忽然“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然后就是一阵远去的急促脚步声。
何露想起身去看,奈何这身体是真的锈了,动一下都那么难。等她能看到门口了,门口却进来了一堆人,个个都是白大褂听诊器,还有帽子。
“呃——....”一张嘴,却没有声音,吓了一跳,又用力清了清嗓子,还好只是干的了,并不是不会说话。何露试着动了动手,手指也能动,还好都能用,与这身子的生锈感相比,手指能用灵活来形容了。赶紧掐了个灵水诀,润了润自己的嗓子,这才感觉好多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群人给按住了,强行的被躺在床上,安上各种仪器。
一阵“嘀嘀”乱响,一通检查之后,各种脸上都全然满是惊讶。
何露此时也知道了这身体的各种生前事。刚才被一通检查时,一组强烈的信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只能被动接受。然后这一切的缘由她就知道了。
她这边是醒了,外面却隐隐约约的传来哭声。这种高级病房的隔音效果都很好,能听到哭声,就能想到是有多悲伤。
何露觉得自己似乎丢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她挣扎着起身,坚决的要去看。
这个屋里也没有很能做主的人,她还看到有人打电话。她不管,直接出了房门。
虽然身体锈感很强,但何露很健康。出了门,哭声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