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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回 心意不假
陌上花开伊人行全文阅读作者:棣棣加入书架
  是夜,月明星稀。

  承焱的伤也差不多好全了,这几日便在书房待客。孤星闲来无事,一个人在灯下研究围棋。

  心里记挂着承焱,孤星不经意间眼神又往敞开着的窗外看了几眼。空庭月满,桂树飘香,承焱仍旧不见归来。恐怕今晚又得到三更过后了,孤星心里想着,手里执着一颗黑子顺势落在棋盘上。

  屋外一阵轻微的响动,孤星警觉到了,暗暗屏息凝神,做好了动手的准备。矮榻上的灯突然被一阵急风吹灭,快如闪电的身影霎时移动到眼前。

  孤星心中一惊,却还是跪下来行礼,叫道:“师父。”

  白衣女子低头看了她一眼,说:“为师看你倒有些乐不思蜀的样子。”

  孤星恐慌地回答:“弟子不敢。”

  慧茹宫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本宫禀报,休想欺瞒。”

  “弟子不敢隐瞒师父,还请师父明鉴。”孤星低首敛眉,小心地回答。

  “近来安宣王对你似乎不错。”慧茹宫主幽幽开口。

  孤星心中一紧,应对道:“师父请放心,弟子明白自己身份,一切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慧茹宫主对孤星的说辞不以为然,说:“本宫冷眼瞧着,那安宣王对你倒是有几分心思。这样甚好,他对你多几分信任,你在王府里可多些自由。只是无忧宫的宫规你可别忘了,切勿对男子动情。”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孤星恭谨地回答。

  “你找来的藏宝图,为师已派人检验过了,是假的。”慧茹宫主说。

  孤星心头一震,想起自己那日猜想定是藏宝图出了问题,师父才没有召回自己,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心中的想法只是一瞬,面上却是意外吃惊的表情,失望地说道:“弟子费了好大心思才拿到的,想不到竟然有假。”

  “本宫得到的消息怎会有错?否则也不会任由你擅作主张留在这王府里。安宣王对藏宝图志在必得。本宫让你在这王府中继续当你的王妃,就是要让你务必看紧安宣王,若有关于藏宝图的消息立即向我禀报。若有隐瞒,绝不轻饶。”慧茹宫主威严道。

  孤星一一应下,却禁不住问道:“弟子不明白,师父为何一定要得到藏宝图?弟子以为,我无忧宫并不缺哪些宝藏。”

  慧茹宫主对孤星的发问嗤之以鼻,说:“无忧宫是本宫说了算,轮不到你来管。你把本宫交给你的差事办好就行。”

  孤星不敢在问,答了声:“是。”忽然想起孤云,又大着胆子问道:“师父,弟子想知道孤云师姐现下如何了?”

  说起孤云,慧茹宫主倒是心平气和,回道:“她三番两次栽在安宣王手中,按理说本宫不该留着这无用之徒。但她有她的用处,好在她没有出卖无忧宫,现下本宫还不会拿她怎样。”

  孤星听着慧茹宫主的话,便知道她不知孤云手绘无忧宫地图一事。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苦陷于两难的抉择。即想拿到地图让师姐无后顾之忧,又不愿对承焱做出此等偷盗之事来。特别是两人情转浓之后,孤星更不愿意与承焱生了间隙,因此此事便搁置了下来。今日听师父如此说,心下稍安。正准备再打听打听孤云是否受罚,慧茹宫主却开口道:“你好自为之。”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孤星站起来,独自坐在榻上出神。

  慧茹宫主的手法之快实在难以预料。孤星不由得心头乌云密布。

  关于师父这趟亲自出宫的目的,孤星并不清楚。但她知道,师父绝不仅仅是为了警告自己而来。师父历来孤傲,若只是为了教训警示自己这几句,早前在无忧宫时便有过训诫,她犯不着亲自下山。那到底她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正当出神之际,承焱走了进来。

  “星儿,在想什么呢?怎地连灯也不点一盏”承焱温柔地揽住孤星的肩问道。

  孤星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说“没什么,在研究棋局呢。”说着把桌上的灯盏点亮,屋内又重新亮堂起来。

  承焱望了望小几上的棋局,竟然是一局死棋。承焱在棋艺上造诣颇深,此时也饶有趣味地研究起来。孤星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心想:还是先不要告诉他的好。

  月光淡淡地从纸糊的窗户中透进来。案上燃着檀香,一缕细细的轻烟逐渐从浓到淡、从有到无,仿佛在描绘着一副江南的水墨画。

  承焱从棋盘上收回目光,把她落在脸旁的几丝秀发拢到耳后,心疼地说:“要是累了就早点睡吧。”

  孤星心事重重,于是点点头走向床边。承焱跟着走至床边,帮她摘下头上绾发的丝带。孤星晚间刚洗过发,此时丝带出去,一头玄色长发缎子似的垂在腰后。承焱看得入迷,孤星不好意思地推推他,说:“夜深了,还不去歇着。”

  承焱赖着不走,弯着腰便要帮孤星铺床。孤星惊讶异常,承焱从未帮人铺过床,这件事做起来显得十分生疏。孤星赶忙拦下他,说:“让芳宜来就行,你也累了整天了,赶紧去歇着吧。”

  承焱不在意地一笑,说:“你可是嫌我笨手笨脚干不好这差事?就让芳宜偷个懒,也给我个机会对你尽尽心。”

  这一席话如此诚挚,让孤星感深肺腑。再不推辞,由着承焱忙碌。

  承焱细致入微,直到看着孤星躺下,帮她掖好被角,才回到外面的榻上睡好。

  吹了灯,月白风清,夜凉如水。

  “星儿,你睡着了吗?”承焱轻声问道。

  帷帐里传来懒懒的“嗯”了一声。

  承焱轻笑,说:“睡着了还能答应?”

  孤星脸上一烫,便翻身向里。

  承焱把手枕在脑后,看着纱窗外那一轮朦胧的月,唤道:“星儿。”

  孤星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却依旧“嗯”了一声。

  “你师父方才是不是来过?”承焱问。

  周围是浑沌如瓷的宁静,仿佛能听见风吹帘动的细微声响。半晌的沉默后,又是“嗯”的一声,算作是回答。

  “我早已知你的身份,也知道、、、”承焱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愿开口,可到底说了出来:“也知道当初嫁进王府绝非你心甘情愿。好在这么些日子下来,你我同沐风雨,甚至携手生死难关,到如今两情相悦。星儿,可是我也会担忧。我与你师父,谁对你来说更重要?是否有一天你会为了遵从师命而舍我而去?”

  孤星心中既感动又难过。承焱早知师父来到王府,他原本可以借此良机,趁师父没有防备将她捉住。只要捉住了师父,瓦解无忧宫便指日可待。但他并没有如此,反而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舍他而去。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仿佛是一场春风飘拂过心头,使冰河解冻,如何能不感动?

  只是自己自小便是孤儿,若不是师父收留,传授武艺。还真不知道身在何处。虽然也明白师父并非真心疼爱,自己不过是无忧宫的一颗棋子。可若是没有师父,自己可能早已死在乱世荒年里,哪里还能遇上承焱?

  一边是承焱的深情,一边是师父的教养之恩,哪一边都不是自己能轻易割舍的。

  孤星心中纠结痛苦,光着脚下地,轻轻走到承焱床边,低下头凑在他耳边说:“无论如何,我对你的心意不假。”

  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淡淡香味萦绕鼻尖。承焱一晃神。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仰头吻住了她。

  良久,承焱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温香软玉在怀实在叫人心猿意马,可是承焱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蹑手蹑脚地钻回自己床上。

  月光的照耀下,她踮着脚尖在地上走着。一头柔顺的青丝在一蹦一跳间如一道瀑布般清扬流动。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明明从小长在刀光剑影之中,却不沾染半点污秽之气。明明心思慧黠,却又可以简单地惹人怜爱。

  承焱淡淡一笑,想着方才那一吻,那床上的可人儿惊慌失措中,盍上的长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一下一下挠着自己的心。就这么长久注视着她的睡颜,自己也渐渐睡去。
第69回 身世之谜
陌上花开伊人行全文阅读作者:棣棣加入书架
  月华皇后果然信守承诺,几天后便来王府登门拜访。

  “皇后真是太客气了,应该是我等小辈前去拜访才是。怎敢让皇后屈尊降贵亲自来寒舍拜访。”承焱客套道。

  “王爷不必如此多礼,身上的伤可好全了?”月华皇后不再装哑,直视承焱问道。

  承焱二人俱是一惊。原以为即使与对方心知肚明,却免不了也要周旋一番。却想不到月华皇后如此直言不讳。

  承焱到底沉稳,面上不露分毫,答道:“托皇后的福,就快好全了。谢皇后当日相救赠药。他日若有用得着承焱之处,承焱定竭尽所能,鼎力相助。”

  月华皇后拂一拂衣袖,一国之母风范尽显。轻飘飘说道:“本宫对王爷并无所求。只是王爷是否能让本宫与王妃单独呆上几个时辰。”

  承焱疏离而有礼地一笑,答道:“王妃在府中无拘无束惯了,恐怕有礼数不周之处惹得皇后生气。为防万一,还是本王陪同在侧较好,还请皇后见谅。”

  “生儿育女是女子的事,王爷在旁总归的不大好。何况,本宫与王妃只做妇人之谈而已,王爷大可不必操心。”月华皇后态度强硬。

  承焱正准备回驳,孤星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摇头示意。一来怕承焱惹恼这月华皇后;二来,自己确实有甚多疑窦之处需要问明白。孤星转首对月华皇后说:“妾身愿意与皇后一谈。皇后若不嫌弃,还请移驾妾身的疏星阁。”

  疏星阁里,芳宜斟上了茶,孤星摒开众人,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孤星与月华皇后。

  “现在已无外人,皇后想说什么尽可以说。”孤星开口。

  月华皇后一时间反而沉默不语,只呆呆地看着孤星,似有无限感慨。好半天,方斟酌着开口:“本宫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孤星一愣,没想到月华皇后有此一问。心里谨慎地想,她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无忧宫弟子身份。这样的疑云硬生生压下,孤星脸上的笑容无半点破绽,答道:“吏部尚书丘启山乃是家父。”

  月华皇后一双眼睛似乎要把孤星看透,她果断地摇摇头,说:“你不是丘启山的女儿。”

  孤星按捺下心底衍生出的慌乱,镇定地反问道:“皇后何出此言?皇后要不相信,大可把丘尚书找来一问。”

  “你的白玉一笔寿字簪是从哪里来?”月华皇后对孤星的话不置可否,反而继续发问。

  孤星不再回答,而是带着探究抗拒的神色盯着月华皇后。她这般无礼的举动,月华皇后不怒反笑,说:“本宫对你并无恶意,你是不是丘启山的女儿并无多大关系,甚至,本宫希望你不是。你可知道,你的白玉一笔寿字簪,曾是本宫的故人赠送给爱女的饰物。”

  孤星脸上是掩饰不了的震惊。这皇后与自己在月华皇宫中有过一面之缘。当初正因为她见到自己容貌时惊讶怔忪了一瞬,自己才得以钻了空子带着承焱逃走。事后并非没有怀疑。只是自己再三回忆也想不出个缘由来。自己与这皇后平生未见会有何牵连?可是今日听她此言,说不定她真了解自己的身份也未可知。

  犹疑再三,孤星还是小心地回道:“妾身的确不是丘尚书的女儿,此事还请皇后不要声张出去。尽管如此,妾身的父母也早已逝世,恐怕无缘与皇后相识。何况妾身出身于小门小户,父母是在早年饥荒中饿死的。若能与王妃结识,那倒真是三生有幸了。至于这簪,确实是妾身的,皇后恐怕认错了吧。”

  月华皇后坚定地摇摇头,说:“白玉一笔寿字簪,天下只此一支,本宫不会认错。”

  孤星有一瞬间的晃神,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出任务,临别前,幼时照顾过自己的老宫女偷偷拿出这根簪子塞到自己手里,说这是当年自己被抱回来时在襁褓里看到的。她瞒了慧茹宫主偷偷留了下来,本想着私吞了,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到底于心不忍,便还给了自己。

  “不知皇后的故人是谁?”孤星问道。

  月华皇后语带伤感,说:“本宫的故人,早已于十八年前去世了。那时她的爱女,还是襁褓中的婴孩。”

  孤星想起自己今年正好虚岁十九,与她口中所言的婴孩十分相符。压下心头的诧异,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试着寻找过亲生父母。曾想着若真如师父所言,自己的父母死于饥荒,哪怕能找到父母的坟头,前去祭拜一番,也算是尽了一点为人子女的孝道。可是仅凭一只簪子,人海茫茫,去哪里找?

  当时夜探皇宫,看到皇后的画像与自己有八九分的相似也曾大吃一惊。可是自己也打听过了,皇后当年无所出便暴毙了。何况,自己要真是皇后所出,怎会落到无忧宫?皇宫中骤然失去一位公主,这么大的事,天下间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无。如今,月华皇帝妃说起这簪子是她故人所赠爱女之物,只是她一堂堂异国皇后,整日里困在皇宫深院中,此次又是第一次造访安兴国,如何会结识自己安兴国的父母?

  如此想着,一颗心也安静不下来。父母的事,自己深埋在心里多年。如今有些头绪,却又是疑虑重重。月华皇后仿佛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当初在月华时,她便因着自己与承焱闯宫之罪,暗中打探查实,然后编造出这一番话来。孤星并不完全信她的话,此事对自己而言甚重,只想留待日后慢慢查探。如今,孤星只想早一点打发了她。

  月华皇后并未给孤星喘息的机会,继续问道:“你跟安宣王可有夫妻之实?”

  孤星顿时面红耳赤,纵使自己性子寡淡,也觉得羞恼。只倔强地看着月华皇后,并不答应。

  “依本宫看,你们没有行过夫妻之礼。否则那日安宣王中了媚药,就不会去冰窖里解毒了。”月华皇后毫无忌讳,这些**裸的话自她口中说出来,尤其让人觉得羞赧。孤星架不住她这般直视,只得尴尬地低下头去。

  “这样最好。”月华皇后对孤星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说:“你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他的。你们最好不要有夫妻之实,否则将来痛苦的是你自己。”

  孤星猛然间抬头,有些气恼地说:“还请皇后把话说清楚。”

  月华皇后眼里竟然有深深的疼惜,她说:“你若想知道原因,十日后便随我回月华国去。到时你便知,本宫不是在害你,而是在护你周全。本宫不会逼迫你,给你十日,或去或留全在你一念之间,你大可考虑清楚。”

  说完,也不等孤星开口,便自己唤来了门外等候的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疏星阁。

  月华皇后刚离开,承焱便火急火燎地进来。看到孤星独自一人呆呆出神,焦急地问:“怎么了?她对你说了什么?”

  孤星不想说出此事让承焱担心,反正自己也不会跟那皇后走,便撒谎道:“她跟我说起之前在月华皇宫的事,她在怀疑我的身份。”

  承焱眉头一紧,揽住孤星的肩,说:“她大概是因你会武而怀疑你。你放心,本王已封锁了关于你身份之事。谁要敢抖露出去,除非是不想活了。”

  孤星看向承焱的眼神里有动容有担忧,叹了口气,说:“只怕终有一天纸里包不住火。”

  承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承诺到:“一切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分毫。”

  一颗心满满地仿佛要在这柔情蜜意里化掉。
第70回 苗疆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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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惬意的日子过了几天,便接到了前线传来的震动朝野的消息:大将军余保单失利,苗疆战事告急。

  承焱当年便是凭着苗疆一战大胜,获得皇上的重视,确立了在朝中的地位。那时候他才十来岁,却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雄。班师回朝前,特意留下自己的亲信余保单镇守苗疆。

  余保单骁勇善战,天生一副恶相令敌人不寒而栗。虽长得五大三粗,却心思细腻异常。苗疆人善用巫术,且诡计多端,屡屡来边境骚扰都被他一一摆平。且此人多年来得承焱亲授兵法,在摆兵布阵上很有一套。镇守苗疆边境这么多年以来,皆是平安无事,并无进犯。

  余保单的威名更是响彻苗疆边境,还建立了自己的余家军,是朝野武将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承焱断然不会相信此人失利。作为当年举荐他的人,余保单若真的失势,皇上怪罪不说,更是好比折了自己的左臂右膀。

  于是听闻此消息后,承焱便立即派人三百里快马加鞭去查。驿兵三天后回报,说此事果然不同寻常。驻防城里所有的水井中都被放了蛊。战士们喝了那水,全都神志不清卧病在床。苗疆人便轻而易举地攻下了驻防城。

  承焱听闻此消息,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问道:“边界城池一向盘查森严,怎会混入苗疆人?”

  探子答道:“小的也很是疑惑,只是听当地的百姓说,半个月前曾有人深夜里看见天女下凡。且不止一人看到。这件事在半月前便炒得沸沸扬扬。当地的百姓以为这是天佑我安兴边境的祥兆,还有人自设香案跪拜的。”

  承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驻防城被占领后,苗疆可有屠城?余保单现在何处?”

  探子想起城中境况,饮泣道:“城里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喝了那放了蛊的井水,苗疆被我安兴压制多年,积怨极深。如今一朝得胜,进城之后便烧杀掳掠。驻防城的百姓不是成为刀下冤魂便是死于中蛊。如今的边塞城池几乎成了一座地狱。余保单将军因边境失守而获罪,如今正在押解来安兴城的路上。”

  承焱胸中燃气熊熊的怒火,双眼血红,整个人杀气腾腾异常恐怖。他不再说话,只挥挥手让探子下去。如今战况紧急,且此事疑虑重重。可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余保单的性命,恐怕皇上一怒之下会杀了他。

  果然不出承焱所料,皇上震怒之下,说余保单守边失职,要立即革职斩首。承焱听到消息后立马赶往宫中,力求能保住余保单一命。

  刚到达乾云殿,便听到里面传出皇上怒不可遏的咒骂。崔公公苦着一张脸从紧闭的大门内走出来。龙颜震怒,最直接波及的便是在御前伺候的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纵使崔恩年向来小心谨慎,也到底是天威难测。

  “崔公公。”承焱走上前唤了一声。

  崔恩年看到承焱,那打了结似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说:“王爷,贵妃娘娘在里面呢。”

  承焱皱眉,这个时候皇上正兴师问罪,朝中大臣唯恐避之不及,董贵妃此时出现在宣政殿是为何?

  正疑惑间,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董贵妃面上仍旧高贵矜持,却遮不住眼角眉梢飞起的得意。看到承焱,狭长的凤眼微眯,说:“王爷来了。”

  “给贵妃娘娘请安。”承焱躬身行了一礼。

  董贵妃作势理了理一丝不苟的鬓发,似笑非笑地说:“皇上正在气头上呢,看来余将军是非斩不可了。王爷跟余将军向来私交甚好,怎地不去法场送他最后一程?”

  承焱并不作理会,只恭敬地答道:“承焱恭送娘娘,娘娘慢走。”

  董贵妃冷哼了一声,扶着丫鬟的手离去。

  估摸着董贵妃走远了,承焱方才抬起垂下的眼睑,对崔公公说“烦劳公公通报一声,本王有要事求见父皇。”

  董贵妃飞扬跋扈,安宣王绵里藏针,皆是不可轻易得罪的主。崔公公明知皇上正在气头上,自己这番进去少不了要挨教训,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听见乾云殿里隐约可闻有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崔公公颠颠地从里面出来,一张脸拉得更长了。他“唉”地一声叹息,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承焱看见崔公公的袍子上濡湿了好大一块,还沾着几片未及掸掉的茶叶。心下明了,说:“连累公公受委屈,是本王莽撞了。本王在这里给公公赔个不是。”说着便对崔恩年深深一鞠。

  崔恩年慌忙扶住他的手臂,诚惶诚恐地说:“王爷折煞奴才了,奴才本分上的事,谈不上委屈。奴才不能像王爷一样为皇上分忧;能让皇上出出气,奴才也算是个有用的人了。”

  承焱心里暗暗称赞,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说话行事滴水不漏。正欲再对他恭维几句,崔恩年突然凑近了几分,低声说道:“不是奴才不肯尽心,方才贵妃娘娘进去不知对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天威震怒,铁了心要置余将军于死地。这个时候,王爷还是避避风头吧。”

  承焱脸色铁青,想起董贵妃临走前的得意,咬牙暗道:“原来如此。”

  他转身走到宣政殿二十米开外,一掀袍角便直挺挺跪了下去。崔公公原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劝告准备离开,想不到承焱与皇上一个性子,倔强地厉害。他急急上前,苦着一张脸焦急地说道:“王爷这是干什么?您这样与皇上相左,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吗?”

  承焱无动于衷,崔公公生怕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来,绞尽脑汁地在承焱身旁喋喋不休。无奈承焱也是铁了心,崔公公好话说了一堆,他只一句:“除非父皇召见,否则绝不起来。”

  “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您王府里的家眷着想哪。安宣王府上下,可就全指望着王爷您哪。”崔公公说无可说,急急出口。

  有一瞬间的犹豫,脑海中的那个倩影便浮上来,怎么也挥之不去。

  “若本王有个好歹,还请公公替为通报本王府中王妃。今生有缘无分,本王与她来生再做夫妻。本王的王府听凭她归置,让她自作打算。”承焱字字雪亮,掷地有声。

  崔恩年无计可施,皇上平生最恨人顶撞,这一通要是禀报了进去,恐怕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想起来便急得团团转。忽地想起安宣王的王妃便是丘欣。丘欣未嫁前颇得皇上宠爱,想来她的话皇上还能听进去一字半句。且安宣王句句提到丘欣,显然夫妻感情颇深,若让丘欣前来,或许可有一劝。

  这般想着,崔公公立马唤来自己的徒弟小德子,让他拿着自己的腰牌去安宣王府把丘欣接进宫来。

  事出紧急,这完全是自己私自拿的主意。这档子事要是处理得好,以后自己在皇上面前地位更得稳固;若处理得不好,便是一朝天堂一夕地狱了。

  朝野**均是错综复杂的局势,尽管自己一直安分守己,小心翼翼在皇上身旁当差。可高处不胜寒,坐到皇帝这个位置上的,哪个不是猜忌的性子。况且自己树大招风,手底下那几个有资历的太监,明里暗里地对自己虎视眈眈,想方设法地要把这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撺掇了去。

  这事要是办成了,不但皇上跟前露了脸,安宣王也会记得自己的恩情。崔恩年在宫中浸淫多年,冷眼瞧着这些个皇子,只觉得安宣王非但有经略之才、心机深沉、善弄权术,最难能可贵的便是他重情重义、恩怨分明,是个值得效忠的主子。况且自己在皇上身边多年,不会不知皇上对他青眼有加。

  宫里生存便是这样,从来没有明哲保身的好事。你不对付别人,别人也要对付你。自己若再不选一方势力依傍,便早晚会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崔恩年思虑重重,想着是死是活,如今也只有赌这一把了。另一边孤星得了消息,立即随着小德子快马加鞭往皇宫里来。

  皇宫里的路孤星轻驾就熟。眼看着小德子绕来绕去,尽挑偏僻的路走,心里的焦急便又添了几分。

  崔公公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宫里哪里没有董贵妃的眼线。若是被董贵妃抢先一步告到皇上那里,承焱必定要大祸临。想到承焱,不禁地又气又急。平时甚是沉稳的一个人,今日怎地偏偏要这般行事。不仅受人把柄,还把自己置于危难之中。

  孤星急匆匆跟着小德子来到乾云殿。崔恩年看见孤星前来,长舒了一口。

  熟悉的身影落入眼里,承焱不自主地身子一颤。眼底的坚定一点点散去,被关切与深情占据,不由得开口:“你怎么来了?”

  孤星半是担忧半是气,赌气道:“王爷这般不管不顾,妾身为何不能来。”

  说完也不理他,转身便往乾云殿走去。

  “去不得。”承焱急了,伸手欲拉住她,不想她走得那样快。裙裾一转便到几步之外。

  “王爷安心跪着便是。”说完深深看了承焱一眼,承焱了然,却不无担忧地回望她。孤星对他点点头,毅然步入乾云殿。
第71回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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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暖阁里,皇上整个人深深地陷在紫檀龙榻上,闭着眼疲惫而无力,仿佛睡着了,全没了平日的神采。远远望去,倒像是只剩一件空空的明黄色龙袍随意地放置在龙榻上。孤星忍不住感慨,呼风唤雨、万无所不能的皇上也终究显出了老态。在光阴的流逝面前,谁都是无法可施。纵是天子,又能如何?

  崔公公上前几步,正欲唤出声,孤星对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崔公公不解,只听“咚”地一声,孤星猝不及防地跪下。花色斑驳灿烂的朱红色波斯地毯像染了血一般,在低眉敛目的一瞬冲撞入眼里,只让人一阵头晕目眩。孤星努力稳住身体,深深地吸了口气,不作一语。崔公公在一旁进退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那三足香炉里的袅袅龙诞香不断积蓄着堵在胸口,整个暖阁沉闷压抑地仿佛让人要溺过去。孤星只一味挺直了身子,不言不语跪在地上。

  “怎么?朕一个儿子还不够,你也要来忤逆朕吗?”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混混沌沌,却仍然威严可畏,让人不禁颤栗。

  “父皇英明圣哲,无所不晓。儿媳不敢在父皇面前有所隐瞒。这一跪,一则为国;父皇是万民敬仰的圣主,龙体乃是国本,求父皇平心静气,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千万爱惜自己。二则为家,于私父皇乃儿媳的公公,儿媳夫君的父亲。于情于德,儿媳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的夫君与公公父子失和。求父皇给王爷一次机会,听王爷一言。”孤星有条不紊地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皇上半开半合的眼在她身上注视良久,方开口道:“你倒是伶牙俐齿不改,起来说话吧。”

  孤星欲起身,无奈跪地太久,两条腿僵硬麻木不听使唤,眼看着又要跌下去,崔公公适时扶了一把。皇上凝眉睇着他,似忽然明白了什么,冷冷道:“崔公公越发好本事,都快越过朕去了。”

  崔恩年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跪下不迭地磕头,惊慌道:“奴才只想着能为皇上分忧,不曾想愚笨如此,触犯天颜。皇上要打要罚,即使杀了奴才,奴才也心甘情愿。奴才的法子虽然不好,却也是与王妃一样的心思,只求皇上能宽宽心,奴才便死而无憾了。”

  只听得一声冷哼,皇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平和道:“天天在朕跟前晃悠,这口才却随了朕的儿媳。朕知你聪明,只别用错了地方才是。”

  崔恩年磕头连连,说:“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若有二心,就叫奴才不得好死。”还欲起誓,皇上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罢了,你下去吧。”

  崔恩年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恭敬着倒退出去。刚出了乾云殿的大门,小德子便像个影子一样地悄悄贴近,轻声道:“师父,徒弟方才看见来仪宫的太监从这里出去。”崔恩年眼眸深处沉了沉,只拍怕小德子的肩膀说:“好好当差。”

  崔公公的脚步声渐去渐远,只余一室的寂静。皇上盯着孤星良久,眼里是似曾相识的怅惘。孤星服侍他的日子不长,却也分辨得出,他这样的眼神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那位朝阳宫的主人,逝去的皇后。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凭着这张脸才有了站在这里说话的一席之地。但到底孤星有孤星的骄傲,不想做任何人的影子,哪怕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可以。所以,她出声打断了皇上的回忆。

  “皇上”。一声叫唤让皇上清醒过来。看进孤星那清澈明亮如寒星般的眼里,皇上竟然有片刻的怔忪。却也只是片刻而已,他很快地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威严,叹了口气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朕再如何生气,又怎么昏庸到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解气。何况,朕以后的江山还靠他继承呢。”

  孤星心中咯噔了一声,她实在不明白为何皇上今日要对她说这样的话。压下心底的惊慌,孤星复郑重地跪下,说:“请皇上收回刚才的话。这话要是传了出去,王爷恐怕要永无宁日了。”

  皇上憋她一眼,严厉道:“这点子事都经不住,那他就不配做朕的儿子。”

  孤星心中有气,只是对方是一国之君,如何辩白得了。于是干脆不再开口。

  皇上也不怪她无礼,反而好语说道:“朕知道你不爱听。只是生在帝王家,除非死,否则这一辈子注定求不到“安宁”二字。”

  皇上的话如闷雷炸响在心头。自己何尝不知道这些,甚至自己一度为此消得夜不成眠。这个只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特别是从这个至高无上的王者嘴里吐出,就像是判了自己死刑一般。

  孤星仿佛看见一张叫做命运的网,扑头盖脸地将所有人都网罗其间。大家都知道,都不想承认,苦苦摆脱和抗拒,却挣扎不得。

  冗长的沉默令人尴尬,皇上适时地转换了话题,他说:“朕对他不理不睬,便是顾念父子情分的缘故。若今日朕让他进来,给他机会辩白。以后人人都效仿他的样子行事,那朕还如何治理这个天下?”

  孤星不语,皇上的话无懈可击。

  “朕知道余保单无罪,朕已经派人调查过其中的缘由。可是,朕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给朝廷百官一个震慑,就必定要有人为此事担责任。这个人不会是朕,便只能是余保单。因此这件事,朕不会给承焱机会辩驳,也不会让他说出此事真相。若是朕的士兵知道苗疆的巫术能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一座城池,谁还会替朕卖命?此事必须是、也只能是一次由于将领滞职而引起的兵败,余保单必须死。你可明白?”

  皇上的声音如从遥远的天外传来,每一句都让人不寒而栗。原以为无忧宫是地狱,现在才知道皇上才是这天地间的罗刹,他可以一句话,把整座人间变成地狱。

  孤星脑海里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士兵背井离乡,带着家人殷勤的期盼投入到战争中去。却在深夜沉睡还未睁眼时便死在了苗人的巫术之下。而皇上深谙内情,却选择守口如瓶,让那些死去的将士白白送命,甚至于将来会有更多蒙在鼓里的人为此送命。正如他可以不辨是非、不分黑白判余保单死刑一般,这紧紧只是他为了保这万里江山、千秋功业的统治权术而已。

  孤星只觉齿冷,若承焱有一天登上了皇位,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眼里只有江山、皇位,视人命如草芥,肆意玩弄权术。。。孤星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她听见自己以颤抖的声音开口:“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是如此,接下来将有更多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去。皇上可否在找到遏制巫术的法子后再用兵?”

  皇上面上露出痛惜神色,却仍然坚定地摇头,说:“战事刻不容缓。此事若拖得久了,早晚会走漏风声。苗疆巫术如此妖邪,若是传了出去,必定人人自危,那么朕的军队便不击而溃了。朕会钦定承焱为大将军,统率四十万大军开赴苗疆。定要让苗疆永无翻身之日。”

  皇上说得恨恨,随即赞赏地对孤星说:“承焱是朕最聪明的儿子,朕相信他一定能成。”

  这番褒奖在孤星听来却如在严冬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皇上连先前一句话都不愿意收回,怎会收回成命不让承焱出战。孤星知道自己无可辩驳,却以头触地,重重匍匐下去,近乎绝望地恳求道:“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又怒又轻蔑地看着她,说:“你与承焱做夫妻年余,却不见得怎么了解朕的这个儿子。即便朕不说,以他的性子也会主动请战的。”

  孤星忽地抬起头,倔强而怀疑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帝胸有成竹地说:“不信朕便证明给你看。”

  带着得意的笑,皇上吩咐道:“传安宣王觐见。”

  承焱获准进殿,刚走进东暖阁便看见孤星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承焱神色不改,与孤星并排跪下。不待皇上发问,张口说道:“请父皇留下戍边大将军余保单的性命。儿臣愿意带兵前往平定苗疆,解父皇心头之忧。此战不成,提头来见”。

  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着承焱铿锵有力的声音。此时的皇帝更像是老父亲,平静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孤星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犯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要瘫软在地上。她以惊恐、惶惑、畏惧的眼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帝王。

  这便是天子,这便是一国之君。

  皇上似乎很得意、很享受孤星的这种眼光,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孤星一眼,似乎很为难地对承焱说:“朕知你跟余保单交情深厚,只是此事必定要有人担着。若有一天你坐到朕这个位置上,你便能明白朕的苦衷了。余保单的事情不要再议,此去苗疆必定艰险重重,皇儿你可想好了?”

  余保单一条人命便如此被轻易带过。

  承焱也不再争辩,说“儿臣主意已定,还请父皇成全。”

  “好,朕便任命你为平虏大将军,给你四十万人马,三日后开赴苗疆。”皇上抚掌壮声道。激动地从龙榻上走下来,拍了拍承焱的肩膀说:“此去凶险,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皇儿一切小心。”

  “多谢父皇关心。大战在即,儿臣这就回去准备。”承焱道。

  皇上挥挥手,说:“去吧,出征在即,你们夫妻团聚时日不多了,下去多说些体己话吧。”

  孤星隐隐觉得皇上这话不详,今日这一幕幕却早已把自己震摄住。来不及细想,便跟着承焱谢恩退了出去。
第72回 董贵妃的疯病
陌上花开伊人行全文阅读作者:棣棣加入书架
  出了皇宫,上了自家的马车。不等承焱开口说话,孤星便冷笑道:“果然知子莫若父,王爷好气性,不日便可出战苗疆了。哦,不,如今应该叫大将军才对。”

  承焱长叹了一口气,握住孤星的手软语道:“是我不好,累得你好生为我担忧,还专程进宫走这一遭。实则父皇也并非只有崔公公一个心腹。我跪在殿外的事,他不会不知。依着父皇的性子,放任我跪在外只是碍于天子颜面,早晚都会让我进殿的。”

  孤星有些激动地说:“依你之言,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承焱一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只是心疼你为我忧心。我跪在殿外时,便把这里里外外的事全想了一遍。我进殿之前,正碰上贵妃从乾云殿出来。我安插在宫里的人私下里告诉我,贵妃在乾云殿时,正赶上皇上为了苗疆之事生气。贵妃不待皇上提及,便出口为余保单求情,反而惹得皇上大怒,非杀余保单不可。”

  眼神冷了冷,承焱说:“历来**不得干政,父皇更是忌讳得紧。董贵妃明知故犯,是算计着定要让父皇下杀心。折了余保单,便是断了本王一条臂膀。不过,她也太小看本王了。”

  承焱嘴角扯动,脸上却疏无笑意。神情缥缈地说:“父皇自负能掌控天下事,更何况是他的亲生儿子。我跪在那里,就是要让他明白,一切形势都在他意料中。父皇需要我的力量来牵制董氏一族的势力,于是这几年来才放纵我在朝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与董氏、镇西侯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但是,即便是亲生儿子,我同时也是他用来巩固皇位的一颗棋子。若哪天让他意识到我脱离了他的掌握,作为天子,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容我的。因此,这件事即便有其他的办法,我也只能去求他。即便我的办法能让余保单活下来,也只有听从父皇的意思看着他被判死刑。皇命是绝不可违的。”

  承焱顿了顿,瞧着孤星神色未变,才继续说道:“只有我们三方势力互相牵扯,父皇的地位才能够稳健如山。因此,他是不会允许别人断我臂膀的。但此事需要有个交代,余保单就非死不可了。作为对我的补偿,父皇才要我亲自出战。经此一事,我朝中的势力难免动摇,只有我凯旋归来,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才会沉寂下去。而我的势力,才会稳固如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知道自己是皇上手里的一颗棋子,为何还要任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难道真要一辈子跟人争斗,让皇上坐收渔人之利吗?”孤星愤愤然。

  承焱握紧孤星的手,说:“你相信我,这次回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只要此役获胜,我便可再次立威天下。加上我多年来暗中蓄积的势力,到那时父皇就休想再掌控我。”

  看着承焱脸上胜券在握的笑意,孤星却觉得如烟如雾一般飘飘然不可触及。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难不成你想当皇帝?”

  “从父皇把我抬到这个位置上去,即便我没那个心,也不得不去想这件事。要么死在别人手里,要么成为九五至尊。你更愿意看着我是哪种结果?”

  心头如压上一块巨石一般,让人动弹不得。

  孤星无力地说:“难道如安平王一般做一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承焱有些不满孤星在此时提起铭佑,带着些醋意道:“四弟未必就真的没有夺位之心。否则,当初也不会与藏宝图扯上关联。有的事,并不真如你看到的那般简单。”

  一颗心烦乱地很,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纷纭诡谲。身处其中,就如身处在风暴中心,仍凭浪潮席卷,自己掌控不得。

  唯有拖长的尾音夹杂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听来无比地疲倦:“余保单一条性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承焱不忍心她如此感伤,揽着她的肩说:“你放心,余保单跟我这么久,我会妥善安置他的家人。”

  宫内董贵妃处,董贵妃的长指甲不经意地一下一下轻轻叩在五彩盖碗上,一边眯着眼听着底下探子的回报。听到皇上封承焱为平虏大将军出征苗疆,董贵妃蓦地睁开眼说:“这老东西,也就这点能耐了。你给宫外的人传话下去,等安宣王一走我们就动手。我倒是看看,到时候他那个宝贝儿子怎么救他。”

  底下的太监“喳”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等一下。”董贵妃突然叫住了他,说:“动手时把安宣王妃给本宫擒来,本宫留着她还有大用处。“

  那太监又应了一声,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殿门外。

  太子麟睿自幔帐后走出来,问:“母后留着安宣王妃,是要对付无忧宫吗?”

  董贵妃笑了笑,说:“那些个得了好处就做事的江湖教派,有什么好对付?就像是一条狗,你要训练它为你效命,而不是把它逼急了反咬你一口。”

  “母后说的极是。但儿臣不解为何要抓安宣王妃?是要将她无忧宫的身份昭告天下,让承焱名誉受损吗?”麟睿问道。

  董贵妃看着他笑了笑,长长的金簪古钱纹指甲套如一条又冰又凉的小蛇划过他的脸庞,说“我的傻儿子,幸亏有你母妃为你安排一切,你确实不及承焱聪明。公布她无忧宫的身份,安承焱到时只要推说个不知情,不仅获得大把的同情,还会将矛头对准无忧宫。眼下本宫与无忧宫来往,就是想着借她们的势助你成就大业。因此,咱们犯不着揭穿她的身份。当初不是你跟本宫说的吗?安承焱对那个女人动了感情。之前东宫为皇长孙开宴,本宫瞧着安承焱对她倒是有几分维护。此事不知是真是假,这女人暂且也可充作一颗棋子。”

  麟睿心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口无遮拦在母亲面前提起孤星。如今却要把一个女人平白无故地牵扯进这场争端里来。

  董贵妃突然迸发出一阵得意而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安承焱虽然聪明,却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以前是一个董芸梦,可惜做了你的太子妃。如今竟然荒唐到娶了个无忧宫的女杀手做王妃。皇儿,看到了吧。一辈子也不要对女人动情,这会害死你自己。就算是你父皇~~~”董贵妃说道这里突然顿住,眼中闪烁的光芒带着恨意的疯狂,掀帘子走进西暖阁的寝室。

  听董贵妃扯出董芸梦,麟睿有几分尴尬。可到底是自己的母妃,也是敢怒不敢言。看着眼前的董贵妃似突然发了狂一般,麟睿却是神色镇定,颇不以为然。

  幼年时也曾觉得奇怪,每每追问,必引来董贵妃一番责骂或者毒打。到后来长大了一些,渐渐地也就不问了。只想着母妃有病,一种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病。后来成年,见得多了也就明白了,只要是生存在这**里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病。这些病千奇百怪,非药可治,平常看不出来,却像一个暗鬼,三不五时跑出来作祟。

  看到母亲又开始疯疯癫癫,麟睿叹了口气,向自己的东宫去。憨厚老实的太子有些郁郁不乐,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一直想着要对付承焱。其实自己的这个三弟要是不来抢太子的位置,他倒是愿意跟他好好相处的。毕竟他是那么有才略的一个人,又有自小的情谊在,以后少不了要他辅佐自己的江山。

  这般想着,自己都要嘲笑自己痴人说梦了。就算自己再不聪明,也知道皇宫里的斗争历来都是你死我活。自己跟承焱,那是一山不容二虎,注定了要斗到至死方休的。

  忠厚的太子摇了摇头,大步向东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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