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连着几句情话烘托出的浪漫氛围被吴澜的肚子发出的叫声给打破了。
吴澜的脑门上冒出三条黑线,大写加粗的尴尬。
“夫君饿坏了吧。”
秦玥儿却没在意这些,只是关切地说道,“我去盛碗粥来。”
说着,秦玥儿便拿了陶碗起身,往门外走去。
“不争气!”
吴澜狠狠地拍了下空瘪的肚皮,骂了一声以转移情绪,缓解尴尬。
不多时,秦玥儿回到房间,端着一碗香浓的小米粥。
吴澜接过,却没有立即开喝。
穷酸书生留下的记忆里,有一些关于紫游寨的现状,比如粮食吃紧到了顿顿喝稀粥的程度。
像吴澜手中的这碗香浓小米粥,应该是四个人的分量。
“夫君,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秦玥儿见吴澜怔怔地看着小米粥发呆,便柔声催促道。
“好。”
吴澜没有矫情地要把这碗粥分成四份,兑水稀释后再喝。
他端着陶碗,慢慢地把粥喝完,连颗米粒也没剩下。
一碗热粥入腹,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夫君,还要吗?”
见吴澜把粥喝下,秦玥儿笑得非常开心,美滋滋地问。
“已经够了,饿久了,不能暴饮暴食。”
吴澜摇了摇头,温和地回道。
“也好。”
秦玥儿知道这个道理,便没有坚持,只是深情脉脉地盯着吴澜看,眼中的小星星都快衍化成一方星河了。
吴澜脸皮贼厚,趁势拉过秦玥儿的手,轻轻抚摸。
只不过秦玥儿的手上布满老茧,有些粗糙,触感并不好。
这让吴澜感到有些不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在他看来,秦玥儿的手就应该是娇娇嫩嫩的,不然“柔荑”这个词用来干嘛?
以前他不在,让秦玥儿吃了许多苦,现在他来了,就不会再让秦玥儿受累。
唔……这个就这么立下了。
吴澜暗暗下定决心。
“寨主,狩猎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说话的人是秦玥儿手下的双花红棍蔡叔,武功很高,善使鬼头刀。
也是这个蔡叔带人下山,把穷酸书生绑了来。
秦玥儿听到蔡叔的话,歉然地对吴澜笑了下,柔声说道:“夫君,你的身子还没好,好好休息下,妾身有些事要去处理下。”
吴澜点头回道:“娘子自去忙,我会顾好自己,娘子无需担忧。”
“夫君,那我便去了。”
秦玥儿起身出门,不忘把陶碗带走。
房间里又只剩吴澜一人。
稍稍再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身体恢复了些许气力,吴澜便慢慢起身下床。
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确定对身体的掌控无碍,吴澜也出门去了。
光凭穷酸书生的部分记忆,不足以完全了解紫游寨的情况。
吴澜需要自己实地考察一番。
出了卧室,是同样简陋的客厅,转出大门,是一方小院。
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堆了很厚的雪。
山风吹来,刺骨的冷。
吴澜把身上的皮裘裹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看着雪地上的几行脚印,面色渐渐冷峻下来。
这么冷的大雪天,还要出去打猎,可见寨子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都不一定。
吴澜刚立下,不再让秦玥儿受累,当然不能坐视秦玥儿为了寨民的口粮天天顶风冒雪去狩猎。
但他也得遵守基本法,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就算知道一些能在山里种粮并提高产量的知识,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
所以,不用太过思考,摆在吴澜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买粮。
作为一名文明的穿越狗,吴澜表示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做生意非常守规矩。
无本买卖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就被pass掉了。
而且,拦路抢劫不仅存在风险,收获也不见得比得过做生意。
须知生意做得好,远比抢劫更暴利!
但是,寨子穷啊,都要揭不开锅了,哪来的钱拿去买粮?
吴澜得先想出个赚钱的法子。
一边随意发散想着,吴澜一边踏雪前行,走出小院。
紫游寨建在紫游峰半山腰的三个平台上。
上面的平台面积最小,寨子的库房和一些手工作坊建在那。
中间的平台最大,是寨民的主要居住场所。
下面的平台房子不多,住的都是精壮,寨子的战斗主力们,牢牢把守着上山的路。
秦玥儿作为寨主,为表示和寨子共存亡,咳咳……其实是为了方便有敌人来犯时指挥作战,特意把她的房子建在了下面的平台。
抽调了大部分精壮的狩猎队走了,这里便只剩几十个留守的人,分散在十几个隐蔽的哨卡处。
吴澜在平时用来操练的空地上慢慢地走了好几圈,都没人出来搭理他。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吴澜迈步向离得最近的哨卡走去。
那里有两个年轻人,背对着吴澜,面向山路站着。
刚靠近一些,吴澜便听到了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嘀咕。
“也不知道寨主和蔡叔他们今天收获怎么样了?”
“你这么关心,为什么不加入狩猎队啊?”
“嘁!你以为我不想吗?被蔡叔给拒绝了。我就纳闷了,凭什么他六子可以进,我就不能进。”
“纳闷个屁纳闷!你要能像六子那样,在上次劫道的时候放倒对方好几个好手,不用你说,蔡叔都会主动把你调进狩猎队。”
“呃……你说得也有道理,六子那家伙确实猛。不过话说回来,他也太能吃了吧,昨天我还看见蔡叔偷偷塞了只烤鸡给他。要是大家都像他这么能吃,寨子早就被吃垮了。”
“唉,要是上回劫来的不是几十车的酒,而是几十车的粮食,那该多好,大家都能敞开了吃。”
吴澜听到这里,猛地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在穷酸书生的记忆中,这个世界目前流行的是各种酿造酒,还没有出现蒸馏酒。
作为一个饱经酒精考验的穿越狗,吴澜知道蒸馏酒的独特魅力,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北方。
这般想着,吴澜停下脚步,望向西南方向。
那里有座城。
兀墟山是一个山脉。
它由好几座名山组成,绵延八百余里,穿行燕、赵、韩、魏四个国家。
紫游峰所处位置,恰恰处于赵、韩交界处。
秦国十几年前分别攻打赵国和韩国,从赵国和韩国身上切下二十几座城池。
紫游峰摇身一变,成了秦、赵、韩三国交界处。
但是秦国这几年的国策发生了变化,对高原上油水不多的土地失去了兴趣,逐渐拿攻打来的城池去换油水富足的中原之地。
吴澜遥望的那座城池,正是秦国保留的三座城池之一,名为仓城。
之所以选秦国的城池,而不是赵国、韩国的,是因为交通便利。
兀墟山有八个陉口,沟通山脉两侧的高原和平原。
紫游峰靠近第一个陉口轵关陉,出了轵关陉,过了韩国边境,再走十几里路,便是仓城。
前些年,仓城是军事重镇,控摄轵关陉,秦军可由此随意攻伐韩国和赵国。
随着秦国关注重心的转移,仓城虽仍有驻军,但已经转变成了一座商业发达的城池。
贸易,互通有无嘛。
秦国商人把秦国的特产卖到赵国和韩国去,赵国和韩国的商人自然也能把他们的特产卖到秦国去。
也因为这点,吴澜推测,仓城内囤积有大量的粮食。
按理讲,粮食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属于重大战略物资,各国都在禁止卖出国境。
但商人逐利,哪会管你战略不战略,严禁不严禁。
只要有利可图,商人连国都能卖!
搞出蒸馏酒,拿出去赚钱、换粮食,这就是吴澜来到这个世界要做的第一件事。
做了决定,吴澜也就不继续听两个年轻人的闲谈,转身走回秦玥儿的小院。
进了卧室,稍稍翻找一番,吴澜脸上露出很无奈的苦笑。
居然没有纸!
这个时代的工业发展也太落后了吧。
那上厕所怎么办?
穷酸书生的记忆蹦了出来,告诉吴澜有一个东西名叫“厕筹”。
厕筹用木条或竹条制成,专门用来拭秽,别名“搅屎棍”。
坚硬的物品和娇嫩的皮肤摩擦,其体验肯定非常糟糕。
若是家中富庶,为了娇嫩肌肤不被划破,也可以用锦帛绸缎。
当然,紫游寨是不具备这种条件的。
所以,吴澜如果不想一直使用厕筹,就得尽快把造纸也提上日程。
“幸好在看小说的时候养成了对不懂的东西就搜索的习惯,对各种杂学有一定的了解。”
吴澜暗自庆幸了一番,然后想了个替代纸和笔的方法。
他从客厅的火盆里找了块炭,直接在一块应该是打制衣橱时余下的木板上画出了简易蒸馏设备的图形,边上还配了些参数。
做完这些,时间还早,秦玥儿还没有回来。
吴澜索性把抄纸法的制备过程回忆了一遍。
泡料、煮料、洗料、晒白、打料、抄纸、榨干、焙纸。
确定没有疏漏的地方,吴澜便准备把造纸用得上的设备,比如水椎,给画出来。
他正找木板的时候,秦玥儿回来了。
“夫君,你怎么下床了?外面冷,不要把身子给冻坏了。”
秦玥儿手上拎着只兔子,原本想欢喜地邀个功,却看见吴澜在房子里四处翻找,赶紧语气关切地说道。
“啊,娘子回来啦。”
吴澜不急于这一时,把手上捏着的炭丢回火盆,拍了拍手,却没能把手指沾上的炭灰给拍掉。
“夫君,你要是又得病了,妾身可怎么办?”
秦玥儿的眼睛瞬间通红,泫然欲泣。
“不会的,娘子勿忧,我心里有数。”
吴澜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赶紧柔声安慰起来。
只是他的手上有炭灰,黑漆漆的,倒也不好去擦眼泪,举到一半,抬也不是,放也不是,有些莫名的尴尬。
不得已,吴澜用出了转移注意力大法,问道:“娘子,我听说前些天劫了几十车酒,还在寨子里吧?”
“酒?”
果然,秦玥儿被突然一问给转移了注意力,皱眉想了想,道:“是有这么回事,蔡叔带人下山劫的。”
说完,她又紧张起来,不安说道:“夫君可是想喝酒了?现在可不行,得等夫君身子好了,才能喝呢。”
“我不喝酒。”
吴澜笑着摇头,然后指着画了图形的木板,问道:“娘子,寨子里有没有匠人,能不能把这套工具做出来?”
秦玥儿放下兔子,把木板拎起来,仔细看了看,回道:“看着结构挺简单的,夫君又把要求写得这么细致,能做出来。夫君,这些工具用来干嘛的啊?”
“能就好。那就请娘子安排三件事,一是让人尽快把这些工具做出来,二是把那些酒统一存放,不许拿出来喝,三是腾出一个作坊。等一切事情妥当,娘子自然就知道夫君我想做什么了。”
吴澜没直接说出换粮食的目的。
毕竟现在还有一些情况没摸清楚,到时要是出了什么岔子,给了寨民希望又落空,会引发怨气。
吴澜自己是无所谓的。
但秦玥儿作为寨主,肯定会承受不小的压力。
紫游峰上有两千多人呢。
真要躁动起来,也是一件非常麻烦地事。
秦玥儿不明就里,感觉自己抢来的压寨夫君神神秘秘的。
但她并不缺乏决断力,当即甜甜应道:“好的呢,夫君。”
说完,秦玥儿便去推吴澜,往卧室走去,“这些杂事都有妾身去做,夫君就乖乖地养病,待身子养好了,夫君想出来干嘛都可以。”
吴澜本想辩解一番,他的身体已无大恙,些许风寒不妨事。
转念想想,这是秦玥儿的一番好心,也便罢了,由得秦玥儿把他推回卧室。
虽然他就算想反抗,单薄的身体也抵不过长年习武的秦玥儿。
这让吴澜心中亮起了一盏红灯。
床下被镇压倒没什么,爱妻者让着妻子嘛。
但是床上要是也被镇压,那可就不嗨皮啦。
不行,要锻炼身体!
被秦玥儿塞进被窝里的吴澜暗暗下定决心,随即开始盘算健身计划。
就从深蹲开始练起!
吴澜在秦玥儿的柔情注视下睡着了。
感情这个东西很奇怪,邪得很。
很多人强求一辈子都得不到,又有人只看一眼便再不动摇。
这里面没有逻辑可以讲。
吴澜前世也不是一个痴情种子,但见到秦玥儿的第一面,便成了个痴情汉子。
就好像他活了那一世,就是专门攒些杂学知识,好穿到这个像极了蓝星华夏战国时代的世界,来照顾秦玥儿的。
秦玥儿不知道这些,她轻轻地给吴澜掖了掖被子,便拎着那块木板出门了。
“蔡叔,前些天劫来的酒全都统一存放,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动用。”
找到正在巡视防务的双花红棍蔡叔,秦玥儿立即把吴澜要她做的事一件一件交代下去。
“聚集寨子里的匠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块木板上的工具打造出来,同时派人腾出一个作坊,安置这些工具。”
“诺!”
蔡叔郑重应诺,并没有询问做这些事的原因。
他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头号打手兼忠诚的执行者,只需做好寨主交代下来的事就够了。
至于其它的,没必要也不能过问。
蔡叔拎着木板走后,秦玥儿便回了小院,把那只兔子剥皮放血,串在一柄铁剑上烤了。
待到兔肉烤熟,秦玥儿抽出插在腰间的解手刀,削了些兔腿的肉放进一直用小火温着的小米粥。
香味顿时蔓延开来。
吴澜恰在这时睡醒了。
“好香。”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抽了抽鼻子,由衷地赞了一声,然后摸摸肚子笑道:“好饿!”
“夫君醒了。”
秦玥儿听到声音,便把小米粥盛到陶碗里,端进卧室。
“夫君,用膳。”
双手捧着陶碗递给吴澜,秦玥儿柔声说道。
“谢谢娘子。”
吴澜并不矫情,咕噜咕噜地慢慢喝着加了些兔腿肉的小米粥。
秦玥儿又去了一趟厨房,取了半边烤兔回到卧室,坐在吴澜身边,慢条斯理地把兔肉撕成丝,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热恋中的小夫妻俩在温情脉脉对视中共进晚餐,气氛完美。
粥喝完,兔肉吃尽,秦玥儿先去洗净了自己的手,又打了盆热水,给吴澜洗漱。
看着不准他动弹,前前后后忙碌不停的秦玥儿,吴澜只觉自己真是上天眷顾的幸福之人,不禁感叹道:“得妻如此,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娘子,此生我必不负你!”
“夫君……”
秦玥儿的脸有些红。
直面山中匪盗的伏杀与赵韩大军的围剿都不曾露怯的紫游寨寨主,偏偏在吴澜的帅脸与甜言蜜语前,无法保持平和的心境。
她赶紧转移话题,突兀说道:“夫君你先前说的事,妾身已吩咐下去了,想来明日便会有结果。”
“好。”
吴澜点了点头,现在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他看了眼窗外,说道:“娘子,天黑了,我们安歇吧。”
“啊……”
秦玥儿惊了一下,显是想到了某些事情,脸色愈发羞红,然后支吾着为难说道:“夫君,不是妾身……不肯,妾身自是愿意的,只是最近山中不太平,妾身得夜巡防务,所以……”
看秦玥儿这般模样,吴澜知道她有些想岔了,倒也不好点出来,以免让她更加尴尬,便顺着她的话头说道:“防务事关寨子安危,夫君我可不敢阻挠,只是娘子还是要注意身子,不可操劳过度。”
“妾身省得。”
秦玥儿暗中长舒一口气。
她生怕吴澜以为她是故意寻了个借口遁走,影响两人之间好不容易转圜的关系,惹得吴澜心中生厌。
现在见吴澜并不怪罪,反而关心她的身子,秦玥儿心中美美的,觉得自己前些日子做出的大胆决定赌对了。
夫君不仅长得俊,还是个知道爱惜人的。
想来之前的绝食、疏远、谩骂,都是夫君设下的考验。
如今她用实际行动通过了考验,夫君已真正把她当作妻子,真好!
吴澜若是知道秦玥儿心中所想,怕是会哈哈大笑,然后感慨秦玥儿怎会如此娇憨可爱。
之前那位穷酸书生可没这般玲珑心思。
人家那是真迂腐。
“夫君,你身子还未好妥当,要好好休息。”
悬着的石头落地,秦玥儿帮吴澜躺好,掖了掖被子,起身准备出门。
她心中美美的,脸上的容光愈发焕发,看得吴澜目不转睛,真想一把拉住,不让她离开。
防务什么的,日后再说。
不过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压制了欲望。
吴澜目送秦玥儿走出卧室,缓缓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高烧刚退,又饿了好些天,原本就孱弱的身体现在更是虚弱不堪,还需好好调养一阵子。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有一位美若天仙还温婉贤淑的妻子,吴澜可舍不得早死。
从明天起,他要开始锻炼身体。
现在,好好睡觉便是。
秦玥儿出了院子,立即遇到了前来复命的蔡叔。
“寨主,您吩咐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
蔡叔先对秦玥儿恭敬行礼,然后沉声汇报。
有一点比较奇怪,蔡叔行的礼,是秦国军中士卒与中下级将领对主将行的礼。
当然,这些细节现在无人注意。
秦玥儿点头道:“劳烦蔡叔了。”
“属下分内之事。”
蔡叔恭敬应了声,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有些话,他知道不该讲,但有人命令他必须讲,因而两难。
秦玥儿看到了,便问道:“蔡叔,可是有事发生?”
蔡叔想了想,咬牙说道:“咸阳来信,说秦国即将伐魏。”
“与我何干?”
秦玥儿却冷笑一声,对这个消息并不上心。
秦国与魏国乃是世仇,对大河两岸之地的争夺延续了上百年。
昨日你夺我河西,我今日便起兵攻你河东,来来往往,打得好不热闹。
秦国准备出兵伐魏,不是什么新奇的事。
蔡叔苦笑道:“寨主,秦国毕竟是母国,而且,寨主乃是大秦公……”
“住口!”
听到这里,秦玥儿断然喝道。
她目露恼怒之意,盯着蔡叔,斥道:“这等话,以后休要再提!”
“诺!”
蔡叔心中一凛,低头应道。
“大牛,给我拿坛酒。”
身材魁梧宛若一尊人形铁塔的六子今晚在上面的平台值守。
晚饭只喝了两碗稀粥,吃了半条烤獐腿,让六子觉得肚里空空。
但是寨子里的粮食真的不多了,天气越来越冷,狩猎的收获也越来越少。
就算蔡叔一直关照六子,也不可能天天顿顿给六子加餐。
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以六子只能自己寻思着找些东西来果腹。
他便把注意打到前些天劫来的酒上面。
喝水虽然也能涨肚,但没味道,谁没事喜欢灌一肚子的水,还是喝酒更舒坦些。
六子便偷摸着跑到库房,搓搓手嬉笑着对看守库房的大牛开口相求。
“六子,你来得可真不巧,早一刻钟,我都能给你拿一坛,现在不行了。蔡叔刚叮嘱了,说寨主交待,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动用这些酒。”
大牛歉意地冲六子笑笑,三两句话就把不能拿酒的原因讲明,还不恶了六子。
“噫!饿啊!”
话都被大牛说完了,六子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摸着空瘪的肚子转身走回他的哨位去。
“我也饿啊!”
大牛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哀叹一声。
他们这些精壮,虽然能多分到些食物,但消耗得也更多些。
要是他们也能像妇孺老弱们那样,吃完东西就睡觉,还能好受些。
但有些事,比如看守库房和作坊,明哨、暗哨、巡防,总得要人去做。
那便只能忍饥挨饿去做事。
这不,离库房不远的铁器作坊里还在响着叮叮当当的声音。
“饿啊!”
发出这个哀叹的,不止六子和大牛,紫游寨上下,几乎处处可闻。
这个冬天,难熬了!
……
吴澜一觉睡到天明。
睁开眼,他没有看到秦玥儿,只看到了床边桌子上放着一盆热水,和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拘水漱口、洗脸,没有牙刷、牙膏和洗面奶,吴澜多少感到有些不习惯。
要不找个时间把牙刷、牙膏和肥皂也搞出来?
慢慢喝着小米粥的吴澜心里寻思着。
嗯,是得尽快搞出来。
自家娘子美若天仙,当然要整天都是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就这么定了。
主意敲定,粥也喝完。
吴澜把陶碗端到厨房,顺手把碗洗了,才走到院子里。
刚吃了东西,不适合剧烈运动,吴澜便绕着院子踏雪缓行。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
走了没一会儿,秦玥儿回来了,顶着两个黑眼圈,脸色看着也很憔悴。
“娘子,一夜没睡吗?赶紧进屋休息。”
吴澜赶紧迎了上去,心疼地握紧秦玥儿的手,拉着她往屋里去。
“夫君,我不累。”
秦玥儿心里甜甜的,任由吴澜拉着手,却说起了事:“夫君昨日要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不知夫君何时要用?”
“做好了?这么快!”
吴澜讶然惊叹。
虽说土法蒸馏装置结构简单,技术含量不高,但有个关键部件——铁管,对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铁匠还是挺有挑战难度的。
吴澜考虑到这一点,便写了个熔化铁水浇成铁皮,捶打均匀后再加热卷曲的方法。
没想到只一夜时间,他要的东西全都做好了。
看来娘子很在意我嘛。
吴澜眼中闪过一丝美意,有些小嘚瑟。
“娘子,你安心休息,余下的事自有夫君去做。”
稍稍嘚瑟了一下,吴澜便关心起秦玥儿,催着她去补觉。
女生要多喝水,多睡觉,才能身体倍棒皮肤好。
“夫君对寨子不熟,还是妾身陪着夫君一起吧。”
秦玥儿却停下脚步,说出她的考虑。
“无妨。”
吴澜摇了摇头,坚定地推秦玥儿回卧室,“有蔡叔陪着我就行。”
“那妾身带夫君去找蔡叔。”
秦玥儿又停下了脚步。
“娘子,要相信夫君!”
吴澜顿时拉下脸来,有些不高兴了。
他要搞蒸馏酒,是不想秦玥儿为了筹集口粮受苦受累,不是要秦玥儿熬了一宿还没得休息。
“妾身听夫君的便是。”
被吴澜不轻不重凶了一下,秦玥儿心里却甜蜜蜜的。
夫君是真的关心我耶!
“安心休息!”
废了一番功夫,终于把秦玥儿塞到被窝里,吴澜趁她不备,啄了一下香唇,柔声叮嘱一声,便美滋滋地走了。
留下秦玥儿脸色羞红地摸着嘴唇发呆。
“带我去找蔡叔。”
吴澜出了小院,随便拉了个人,丢出一句话。
“诺!”
那人二话不说,直接领着吴澜就走。
昨日狩猎队出发之时,秦玥儿便有交待,所有人见了吴澜,都要像服从她一样服从。
至于寨民能否做到这一点,秦玥儿自己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不然她也不会想着陪吴澜一起。
走了没多远,蔡叔住的房子到了。
他正在屋前空地上练刀,身上热气蒸腾,刀势刚强威猛。
“蔡叔,早。”
吴澜在边上等了一会儿,待蔡叔练完,才开口招呼。
“先生。”
蔡叔调匀呼吸,冲吴澜行了一礼,恭敬程度堪比向秦玥儿行礼时。
吴澜见状,是有些意外的。
但他没有纠结这些细节,直接道出来意:“蔡叔,我要调用所有的酒水,还需要两个能绝对信得过的人帮我做事。”
“属下这就安排,请先生随我来。”
蔡叔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应下。
“有劳蔡叔了。”
吴澜跟在蔡叔身后,诚恳说道。
“属下分内之事。”
蔡叔说话行事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有些刻板。
很多时候,这种刻板往往会被人理解为刻意的疏远。
但吴澜前世见惯了人,并不以为忤。
蔡叔领着吴澜一路往上走,穿过中间的平台,直接来到库房不远处的一栋简陋木屋。
“大牛、六子,起来。”
进了木屋,蔡叔叫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大牛和六子。
“蔡叔。”
大牛率先起身下床,喊了一声,搓了搓脸振奋精神。
“蔡叔,大清早的什么事啊,昨晚后半夜才睡下呢。”
六子却用粗厚的手指挪着惺忪的睡眼,不满地咕哝抱怨。
“以后你们俩跟着先生做事。”
蔡叔狠狠瞪了一眼六子,沉声吩咐道。
“诺!”
大牛立即大声回应。
六子的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
“诺……”
“先生,现在去看作坊吗?”
蔡叔又狠狠瞪了不情不愿的六子一眼,却也拿这个滚刀肉没办法,只好转而请示吴澜。
吴澜点头:“嗯,去看看。”
蔡叔便带着吴澜和两个跟班往昨晚连夜腾出来并布置好的作坊走去。
作坊并未上锁,门一推就开。
吴澜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记下这一点。
推开门,蔡叔请吴澜先入。
吴澜没有推辞,当先走进,一眼便看到摆在场地正中间的蒸馏装置。
一个蒸锅和一个冷却桶分置两边,一杆铁管与蒸锅的铁皮锅盖上方的孔洞无缝相连,然后横穿冷却桶。
桶旁有个低矮墩子,上面放了个大瓮,刚好能盛接从铁管中流出的酒液。
走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吴澜点了点头,对做工非常满意。
不过这套蒸馏装置能否正常使用,吴澜不敢妄下断言,还需实际检验一番。
他拍拍铁皮锅盖,对大牛和六子吩咐道:“你们俩去运一车酒过来。”
大牛没有立即照做,而是先看向了蔡叔。
一直在打哈欠的六子闻言,眼珠子猛地滚了几个来回,想起了昨晚的饥饿与难受,便愤怒地嚷嚷起来:“原来是你这个小白脸在搞鬼!我就说嘛,寨主从不禁止喝酒的,她怎么突然下那个命令。小白脸,说,你想干嘛?”
刚被叫醒不久,人还迷糊着的六子这一刻失了智,一番话惊得蔡叔脸色煞青。
“蠢货!闭嘴!”
蔡叔大怒,出声呵斥的同时抬起一脚把六子踹倒在地。
踹完后,蔡叔紧接着向吴澜告罪:“先生,六子愚笨,口无遮拦,冲撞了先生,却也是无心之过,还请先生宽恕一二。”
因为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蔡叔向来认为文士书生们的心眼都很小,有些担心六子开罪了吴澜,今后会受尽刁难。
毕竟吴澜好歹是寨主的夫君。
吴澜却随意地摆摆手,笑道:“无妨!六子性格憨直,我没有放在心上。再说了,我的脸确实有些小,比较白,称为‘小白脸’倒也恰当。”
“先生大度!”
蔡叔先赞了一声,继而一脚踹在六子身上,喝道:“还不快向先生赔罪!”
“诺……”
六子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单手一撑,嗖的一下蹦起身。
他皮糙肉厚,蔡叔踹的两脚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跟挠痒痒似的。
冲吴澜抱拳拱了拱,六子瓮声瓮气说道:“先生,六子早上没漱口,口臭,请先生恕罪。”
吴澜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块头挺大,心思挺巧。
居然想出了“早上没漱口,口臭”的托辞,不简单哪。
索性笑了会儿,吴澜才挥挥手道:“我没放心上,且去做事吧。”
蔡叔这时也对大牛点了下头。
“诺!”
大牛和六子便齐声应道,转身走出作坊。
“先生,我得去安排狩猎的事情,就先告退了。”
蔡叔自觉这里没有别的事需要他出面了,便提出去意。
“蔡叔自去忙便是。”
吴澜拱了拱手,没有多留。
蔡叔走后不久,大牛和六子推着一辆板车回到作坊。
板车上摆着二十几个贴了“酒”字的坛子。
吴澜这时已确定蒸馏装置内里是干净的,便吩咐道:“六子去打水,大牛去取柴火。”
两个跟班又被支应开。
吴澜也没闲着,把车上的酒都倒进蒸锅里。
等柴火取来,冷却桶里放了水,一旁的水缸里装满,吴澜便把接酒的大瓮盖好,放了一个空坛搁在上面,说道:“大牛,生火。”
大牛二话没说,掏出火折子吹了几下,先把一些干松针点着,再放进垒好的干柴底下。
火渐渐烧旺起来。
大牛蹲在一旁看顾火势,六子这时没了事做,百无聊赖,连连张嘴打哈欠。
吴澜静静等着。
没过多长时间,有滴答的声音传来。
吴澜侧头一看,铁管出酒了。
起初是一滴一滴地下,后来便连成了线。
浓浓的酒香弥漫开来。
六子的口水也掉落下来。
“咕噜。”
这不是肚子的叫声,是六子咽口水的声音。
“先生……”
酒香越来越浓郁,六子忍不住了,厚着脸皮说道:“赏一口酒喝呗。”
吴澜没理会他,见坛子要装满了,自言自语道:“坛子满了。”
六子闻言,屁颠屁颠地准备去抱一个空坛来换上去。
“回来。”
吴澜指着瓮上的酒坛子,笑道:“把它拿下来,揭开瓮盖就行。”
“哦。”
六子脸皮厚,神色如常,撸起袖子就开干,完后脸上又堆起了谄媚的笑,讨好说道:“先生,有什么事,您支应六子便是,不敢劳您动手。”
为了讨一口酒喝,六子这是主动把自己的节操丢地上,还踩了几脚。
大牛羞愧掩面。
虽然他闻了这酒香,也想讨一口喝,但不至于这般厚颜无耻。
丢人现眼呐!
紫游寨的脸都被六子给丢光啦!
“去拿几个碗来,要干净些的。”
吴澜没去纠结这些小事,他也要尝一下蒸馏出来的酒的口感和味道,便顺势吩咐道。
“诺!”
六子欢喜地应诺,然后拔腿就跑,生怕吴澜会反悔似的。
不多时,六子捧着三个大陶碗跑了回来。
看着人头大的碗,吴澜不禁莞尔一笑。
这个莽汉小心思挺多嘛。
有趣!
“先生,您先请。”
六子倒也知道些礼数,虽然肚里的酒虫馋得很,还是按捺住了急切的心思。
“嗯。”
吴澜无可无不可,接过一个陶碗,舀了些酒,稍稍抿了口。
酒水刚一入口,吴澜便品了出来,度数在38度左右。
不算高,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烈酒了。
口感也不算太好,有些烧喉,下肚以后感觉有条火线往上串。
“将就着喝吧。”
前世喝惯了好酒的吴澜摇摇头。
边上的六子早就急不可耐,见吴澜没有再舀酒喝的意思,赶紧把手中的陶碗伸进坛子,舀了满满一碗,仰头咕噜一声便喝了一大口酒。
“呃……”
酒水入腹,六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与往常迥异的强劲酒气冲上口鼻,激得他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冲劲过后,便是由胃涌向四肢的暖热。
六子顿时美得飘飘然,喜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
“好酒。”
“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