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 战（一十）

　　一名魏军士卒的死亡在这场战事里微不足道。

　　因为同一时间，死亡的秦军和魏军士卒加起来，其数字已经破百。

　　如果有人能够从天空俯瞰这一片土地，会发现倒下的士卒里，魏军多而秦军少。

　　然而这并不能说魏军的战力低于秦军。

　　事实上，论装备，论战术素养，魏军士卒尤其是魏武卒一直冠绝列国。

　　秦军只是近十几年，商君变法强秦过程中编练了新军，战力才逐渐提高，又在前几年的河西大战以及与韩、赵的几次小规模战争中的胜利后提升了士气与军心。

　　列国，包括秦国，此时仍认可魏国的霸主地位，认可魏军的强悍。

　　之所以会出现秦、魏一比二乃至一比三以上的战损比，是因为地利与人和在秦军手中。

　　而司马错，也充分地应用了这个优势。

　　在他的指挥下，秦军右翼四部一万二千余名士卒在魏军主力第一方阵出战前就已完成了变阵。

　　仍是弓弩在后，轻兵和材官在前的基本布局。

　　但不再是之前面对联军骑兵冲锋时的五道密集但单薄的横向阵列，而是以屯为单位的数十个小方阵组成的三道纵深厚实的横向阵列。

　　这个变阵的好处在于秦军总能在交战区域对魏军进行兵力压制，营造以多打少的有利局面。

　　这就让魏军很是难受了。

　　论兵力，即便只是魏军第一方阵，也远超秦军右翼四部。

　　但碍于地势，以及有利地形皆被秦军所占据，魏军阵型无法完全展开，只能像添豆子一样，不断地一小把一小把地往秦军以弓弩、戈矛和刀剑铸成的血肉磨坊里添。

　　然后希冀着秦军的血肉磨坊在某个时刻被魏军的尸骸给硌住，或是在作战过程中因为伤亡而降低磨转的速度与力度。

　　魏军主力两万六千人组成的五个方阵的接连冲击之下，迟早会强行关停甚至暴力拆除秦军的血肉磨坊。

　　只要魏军不怕死伤的士卒过多，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魏齐知道这一点。

　　嬴疾和司马错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从一开始，嬴疾交给秦军右翼，交给司马错的任务就是拖住魏军主力。

　　秦军，并没有妄想凭着四部一万二千士卒就吃掉魏军的两万六千主力甚至是整整五万大军。

　　左翼亦是如此。

　　这场战事的关键，始终在嬴疾直辖的中军。

　　如果秦军军中能迅速击破正面的五万韩军，然后长驱直入也好，侧翼包抄魏军主力或中山军也罢，都能获取最后的大胜！

　　而嬴疾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将一个非常重要的作战任务分配给了吴澜和吴澜的砲车军丙部。

　　“我需要你打掉韩军的弓弩方阵，能不能做到？”

　　趁砲车军丙部组装二十架砲车，嬴疾派传令官将吴澜召至中军指挥处，亲口发出询问。

　　“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做到，只能说尽量试试。”

　　吴澜没有拍着胸膛大包大揽。

　　在这种至为重要的事情上，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不能而强说能，害人更害己。

　　嬴疾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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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澜想了想，回道：“确定韩军弓弩方阵的位置后，进行持续的间歇性压制，让他们无法发挥最大战力。”

　　这确实是吴澜认为二十架砲车能做到的极限。

　　毕竟，砲弹的威力虽大，但发射频率却太低了些。

　　如果能做到不间断持续打击，别说一个韩军弓弩方阵了，再来几个，吴澜都有信心将之打掉。

　　砲弹洗地了解一下？

　　“好。”

　　最理想的状态无法达到，嬴疾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去准备吧。”

　　“喏。”

　　吴澜拱了拱手，离开中军指挥处，骑马穿过拥挤的军阵，回到砲车军丙部的部署区域，距离中山军最前线四百步的地方。

　　在魏齐带着魏军主力向秦军右翼发动浪潮式攻击时，韩军仍在磨磨蹭蹭地布阵。

　　这就是差距。

　　“韩军弓弩方阵的位置在哪？把它标注出来。”

　　看着眼前的小型沙盘，吴澜问道。

　　“这里。”

　　甲曲军侯李文立即上前，在韩军阵型里的一个位置放上一块石头。

　　“距离我们多远？”

　　吴澜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这块小沙盘的比例尺，便接着问道。

　　李文答道：“目测在五百三十步左右。”

　　吴澜顿时笑了。

　　韩军这是没直接承受砲弹的洗礼，没体验过那种无助和疼痛，缺乏教育啊。

　　想了想，吴澜收敛笑容，沉声吩咐道：“通知下去，换用三号砲弹，以韩军弓弩方阵为中心，进行无差别覆盖式打击。”

　　顿了顿，吴澜补充道：“让所有人都使出吃奶的劲，我要在半个时辰内，进行六轮以上齐射！”

　　李文和易戈对视一眼，略觉为难，又很快目露坚定，同时应道：“喏！”

　　根据这一段时间的训练和刚刚的实战，砲车军丙部得出了易戈数据，那就是一刻钟的时间刚好可以齐射两轮。

　　当然，找书苑 www.zhａoshuyuan.com 这是在比较从容的情况下。

　　校尉都发了命令了，丙部士卒们就是用处吃奶的力气，都得抢出时间，在半个时辰内至少齐射六轮。

　　吴澜何尝不知道这个命令有些难为麾下士卒。

　　但不难为不行啊。

　　嬴疾为什么会单独问他能不能打掉韩军的弓弩方阵？

　　因为韩军的弓弩方阵是秦军中军主动向韩军发起攻击并取得胜利的最大阻碍。

　　只要打掉了韩军的弓弩方阵，秦军中军便可以在己方砲弹和弓弩箭雨的掩护下，毫无顾忌地发动总攻。

　　如此，嬴疾发出的豪言才有一丝丝实现的可能。

　　两天之内，尽屠联军平原大寨十二万大军！

　　唔……

　　吴澜当时听说这句豪言后的第一个反应便是：

　　卧槽，怎么可能？就是十二万头猪，两天之内也杀不完，更何况是十二万个手执武器会反抗的人？

　　不过感到很是荒诞之余，吴澜也不得不佩服嬴疾的壮志与手腕。

　　原因很简单，将是兵之胆。

　　在嬴疾发出这句豪言之后，秦军上下，从军官至士卒，无论职位高低和爵位大小，尽皆充满了必胜的决心。

　　所以，出于欣赏，吴澜决定全力帮一帮嬴疾，看有没有可能实现他吹出的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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