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还是第一次见到别人这么破境，匪夷所思！
大部分修士破境都会小心翼翼的控制力量，类似狄一这般，强行将散出去的力量纳入身体，经千百次提炼，完成消化的，他真的没见过。
如果说有些人修炼是水滴汇集，狄一就是开水泵抽水，不，更准确的说，是将大坝炸了。
狄一担心引起的大动静没出现，他没有跟空明明说。因为神魂之力过于强大的原因，他害怕这一破境，不光修成大罗金仙后期，万一一不小心达到准圣境界，可就不妙了。
他现在不能修成准圣境，哪怕能做到，他也不会去做。
只要不达到准圣境，便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按照他的预想，若是迈入准圣境，他就得想办法强行压制实力。
没实力的时候，渴望实力。
有实力了，实力增速过快，反倒会带来麻烦。
狄一收工，起身，整个人的精气神拔高了一层。
空明见狄一顺利破境，直到此时都没反应过来。刚开始，他以为狄一是怕破境不顺利，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量。可方才破境过程中，狄一表现的一点也不吃力。
“很顺利。”空明笑道。
狄一点了点头，“非常满意。”
“等等，你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担心迈入准圣境界。”狄一实话实说，但这话听着很装。
不是一般的装，甚至会让其他修士产生不适感。
空明理了理思绪，敢情从一开始，狄一就没说假话。
狄一之前说，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量，不是他无法掌握力量，而是压制着实力，没办法顺利消化暴增的力量。
普通修士破境，担心的是没办法顺利突破，卡在原境界。
狄一不同，他担心的是提升过快，不方便以后行事。
空明理顺了，他抚摸胸口，悠悠长叹，“把宝押在你身上，不知是福是祸。”
狄一笑道：“当然是福。”
“你太生猛，怪不得虞源要收你为徒。”
“可惜，蛮荒太大，厉害的人太多，我终究是不起眼的人物。”
空明站在狄一身边，“你是妖，如果你是人，情况将大不相同！”
“我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吗？”
“能。”
狄一疑惑道：“怎么选？”
空明指着地下，眼睛没有离开狄一的后背，“六道轮回，入幽冥，转世投胎。”
“哈哈……”狄一大笑，笑的有点夸张。
空明等狄一笑完。
“我去投胎，八成是活不了了。”狄一像是在开玩笑。
空明明白，狄一没有开玩笑。
狄一目前的处境很微妙，周旋于多方之间，多方牵制，而他对那些人有用，所以他能活到现在。
投胎转世，就算保留记忆，也会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失去力量。
到那个时候，他很难活下来。
狄一逐渐严肃起来，“投胎是不可能投胎的，以前我倒是很想，做了一万多年的妖，已经习惯了。”
空明道：“你投胎，我保护你。”
“你保护不了。”
“准圣中期修士做保镖，不够？”
狄一走出山洞，在云中漫步，“不够，若我真的转世投胎，你保我，绝对会死。”
空明不再多言。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人的秘密尤其多。
狄一属于尤其尤其多的那种。
空明不再劝狄一，转而说道：“其实，你肯帮我报仇，贫僧死了也无憾。”
他进入狄一的袖中乾坤小世界，空旷的山谷只剩下狄一一人。
狄一想长啸，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体内强悍的力量。
忍住，一定要忍住，实力不够，就得忍！
入准圣境，可领悟道境神通。
狄一想获得完整的道境神通，但他得忍住。
由于多年之前，他便已经达到大罗金仙后期巅峰，这使得他有机会参悟天道。
几千年的时间，通过摸索尝试，他隐隐领悟了一些，不过不够完善。
对敌时，狄一几乎不用他领悟出来的招数，因为他怕被人笑话。
常书杰领悟道境神通，名唤——绝对时间静止，实际上是大眼瞪小眼游戏。
狄一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时，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看《十万个冷笑话》，为什么？
“为什么……使用道境神通时，所有的攻击都会打到我身上！”
类似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狄一的能力是百分百被打。
这就很难受。
难受到哭笑不得。
别人都是拼命躲攻击，狄一倒好，神通开启，百分百被打。
他似乎可以想象，与别人交手，使用不完全道境神通，别人甚至不用瞄准，就可以命中靶心。
散功，重修很大的原因也在这个道境神通上。
根基不稳，扛不住伤害啊！
他特别重视妖体的修炼，只有身体好，能扛，这神通才有作用。
否则的话，不但没用，反而会害了自己。
这神通的能力他没有跟别人说起过，包括自己的弟弟。
风里来，雨里去。
哥弟二人经历过很多生死危局，狄二扛不住的刀，全部落在狄一的身上。
兄弟之间，无需多言……
狄一前往龙脊，驻足，此地与往常一样。他又向东行进八万里，终于找到龙族的结界。
没等他触碰结界，便有人从里面将结界打开了。
狄一见到很多绿皮夜叉，夜叉也纷纷打量来者。
有能管事的人来了，是龙族的某位将军，他带着狄一向水晶宫内行进。
照例经过复杂的阵法，七拐八绕到达水晶宫。
狄一本以为会在水晶宫正殿见到龙王，引路的人将他带到了后花园。
龙族的后花园不同于大陆上的，在这里，能看到陆地上的绿水青山，也能看到陆地上没有的。
海草、珊瑚、各种珍奇、经海水打磨多年的玉石、珍珠……
敖正天站在珊瑚下，微微抬头，观赏周围的珊瑚。察觉到狄一来了，他笑着转过身，与第一次见狄一的态度完全不同。
狄一先施了一礼，恭敬道：“晚辈狄一，见过龙王大人。”
龙王挥手示意引路的人下去，待那人走远了，他才笑道：“免了，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挺好。”
敖正天漫不经心的走了两步，“现在的蛮荒不太平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山雨欲来……”
狄一没有接敖正天的话，他知道必有下文。
果然，敖正天一转话锋，“狄家可还安全？”
“有惊无险。”
“凤族在西部连绵大山，我龙族在龙脊山以东。如果狄家出事，我龙族能在第一时间赶到。”龙王说的全是实话，因此，看起来非常诚恳。
狄一心道：“能第一时间赶到是不假，去不去才是问题所在。”
他回以微笑，“狄家就像一座小舟，在大海中航行。现在海面还算平静，可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暗流汹涌。加上帆布可以行使的更快，风来了，哗啦，很容易翻。”
敖正天明白狄一的意思，与龙族合作，等于为狄家加上帆布，有龙族护航的同时，也得为龙族办事。其中凶险，不必多说。
其实他不知道，狄一同时是天罗的人，加上他已经和凤族合作。各方有共同利益诉求还好，若是产生严重分歧，狄家很可能被撕成碎片。
龙王知道，想说服一个人很难，说服像狄一这种意志坚定的人更难。
这种人不会听你说什么，他关心的是你做了什么，或者拿出什么。
敖正天笑道：“这样吧，你为我办事，我派龙族禁卫军副统领保你狄家安危。”
狄一不知道龙族禁卫军的副统领是谁，估摸实力不会弱。有这样一位高手保护狄家，自然是好事。
可问题在于，狄家已经有顶尖高手在了。
妾子樱不是吃干饭的，他什么都不吃，但对付敌人时，向来都是雷霆手段。
杀就是杀，干净利落，不杀就不杀，理都不理。
不到动手的时机，他绝不会动手，该动手了，便是杀招！
狄一稍微组织一下语言，放缓语气，“龙王大人，狄家知道前路坎坷，但这些年经营，也有几分自保之力。”
龙王大概明白了，狄一是实打实不准备和龙族合作了。这时候，要么继续加码，要么暂时放一放。
他选择放一放，这事急不得，强扭的瓜不甜。
“狄一，你上一次见我，说起了虞源道长的打算，不知此事进展如何？”
狄一当年找龙王，希望龙族和凤族握手言和，架出了虞源道长。
虞源道长是坐忘观的观主，坐忘观信奉均衡，据说虞源也是如此。
狄一手中的玉佩是真的，虞源道长曾经向狄一说过今后的打算，制约魔族是必然的。
正因如此，狄一才敢拿着虞源的玉佩找上龙族，并用无心的人头做筹码。
敖正天拒绝了狄一，导致狄一最初的计划改变。无心可以杀，但龙王拒绝龙凤和解，杀掉无心的价值就不大了。
这么重要的人物，得在合适的时机杀，让他死的最有价值。
就像蝴蝶效应一般，无心不是庸人，他后来的一系列举措大大改变了事情发展的方向。
狄一没办法控制所有事情，任何计划都有漏洞，没有人能机关算尽。想着机关算尽可以，相信自己能机关算尽的人大都凉了，凉透了！
他完全能接受无心掌握部分主动权。
无心在魔族内部经营多年，在四大魔帅中实力最低，可掌握的权势最大。实力最强的魔帅无相在蛮荒几乎没有对手，在魔族的威望却远不如无心。
有句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狄一在蛮荒有什么？
一个狄家。
只能算中等势力的狄家，没多少高手放在眼里。
狄一重视，可其他人根本瞧不起。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狄家被灭，狄一彻底成为光脚之人，带着狄家少量高手继续在蛮荒苟活。
狄一能接受最坏的结果，无心却不能。
一个是两千年的试验品，另一个是长达百万年的布局。
任你再强，狄一一棍子下去，无心照样没命在。
他曾经对无心说过，能要无心的命。乍一听像开玩笑，真实情况是，他可以一招取无心项上人头！
狄一晃了晃脑袋，整理思绪。龙王想知道事情进展如何，狄一同样想知道。
他最近这些年间，没有见过虞源，现如今蛮荒局势扑朔迷离，虞源会不会动手，什么时候动手，很难说。
考虑了一小会儿，他轻叹一声，无奈道：“我不知道虞源道长近期的打算。”
敖正天道：“帮我告诉虞源，龙族已经准备好了。”
狄一很惧怕虞源，他总觉得虞源深不可测，所以并不想主动拜见虞源。
此刻，龙王开口，狄一迟疑片刻，应道：“没问题。”
“好！那本王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狄一连连摆手，“我是负责传话，如果虞源道长不答应，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这是自然，无论结果如何，本王都很感谢。”敖正天在花园里走动，停在一片沙滩前。
沙滩是人工制造的，毕竟这里是海底数万丈，不会自然形成沙滩。
敖正天挥手招来一只海螺，他将海螺贴在耳朵边，做倾听状。
海螺看着蛮普通，在龙脊的沙滩上随处可见。
龙王将海螺递到狄一面前，下巴微抬，示意狄一收下海螺。
狄一接过海螺，问道：“这是……”
“通过它，可与我联系。”
狄一笑了笑，“这东西太贵重，我不……”
“哎，拿着便是。”敖正天握住狄一的手，“你这次帮本王给虞源通信，本王给你海螺，海螺只能用一次。”
狄一明白了，海螺相当于还人情。他帮龙王一次，日后，若狄家有难，可通过海螺请龙族帮忙化解危机。
他将海螺收入袖中，“龙王好意，在下实在感谢。”
狄一不敢接受龙族招募，但一次利益交换没什么。
二人在花园中溜达了许久，狄一开了眼界，原来花园能有这么多东西。
下午时分，二人对坐喝茶。
敖正天看着茶杯中漂浮的热气，好似漫不经心的说着，“听说，申屠要押送一批东西。”
狄一也望着茶杯，热气萦绕，茶水带着淡淡的青绿色，隐隐有点蓝，不知泡的是哪种名贵的茶叶。
他没开口。
心中的弦绷紧，意识到龙王要谈第三件要事了。
”你听说了吗？“敖正天见狄一不开口，又问了一遍。
狄一端起茶杯，没有喝，热气飘着，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听说了。”
话说出来，嘴巴呼出的气吹散茶水的热气，乱了。
“为什么？申老头要押送东西的事，有那么多人知道？”狄一心中疑惑，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暗自思索。
这件事很乱！
申屠知道，大楚朝廷必然是知道的，与大齐获得的造化玉蝶碎片相合，意味着大齐也知道押送的事。
无比绝密的押送，凤主元颖甚至知道时间，若她不清楚日期，便不会给狄一五个月时间考虑。
狄一试着说道：“申屠押送什么？”
“造化玉蝶碎片，也有可能是乾坤鼎的一部分。”
“时间呢？”
龙王摇头笑道：“你得先答应，才能知道时间。”
试探的结果出来了，听龙王的意思，应是知道押送日期的。
虽然心里有数，狄一还是沉吟片刻，无奈道：“这事干系重大。”
“你与申屠有些交情，帮我拿到造化玉蝶碎片，我分你一片。龙族佯攻，给你制造机会。”
龙王说的非常直白，看得出来，他很想要造化玉蝶碎片。
狄一尴尬道：“这件事，我不能帮你做。”
敖正天没有询问原因，他挥手，指着茶杯，“喝茶！”
狄一轻抿一口。
气氛冷清。
没多久，降至冰点。
狄一担心龙王取自己性命。
敖正天猛地一拍狄一肩膀，狄一下意识后退，可是龙王速度太快，躲不过去。
那一掌结结实实的落到他身上。
狄一身上的血液飞速流动，他已经准备动用全部力量了，直到最后一刻，他确认龙王的那一掌速度虽快，却没打算取人性命，这才散去力量。
冷汗顺着鬓角留下。
敖正天笑道：“别紧张，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狄一在龙王伸手的那一刻，差点没能忍住。
龙王有没有杀心，狄一不知道，他不敢赌。
赌输了，命便没了。
敖正天端起茶杯，从容的喝了两口，“你的胆识，很不一般。”
狄一赔笑，不知该说什么。
“方才那一下，本王与你年纪相仿的时候，别说反应，根本就跟不上准圣修士的速度。”敖正天喝完杯中的茶，“就算我能反应过来，也不敢等到最后一刻。”
他重新倒了一杯茶，“这份勇气，少见。”
狄一仍赔笑，他低头喝茶，吐出一口气。
敖正天起身，笑道：“看得出来，你和申屠的关系不错，造化玉蝶都能忍住。”
如果造化玉蝶这种宝物放到狄一面前，而且没人发现的话，他绝对会拿。
这种级别的宝物，是个人就想拿！
错过了，恐怕会后悔终生。
同样，也因为这宝物是个人就想拿，不说宝物能不能拿到手，就算能拿到手，龙王也不可能分出一点碎片给狄一的。
敖正天回过身，“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别忘记我交代你的事。”
狄一抱拳道：“自然。”
“很好。”
狄一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这点我能做到，而且一向诚信。”
他喝完杯中的茶水，起身，施了一礼，“龙王大人，晚辈告辞。”
“走吧，我送你一程。”
龙王衣袖一挥，狄一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龙族结界之外。
狄一摸着肩膀，心有余悸。龙王那一掌，的确吓到他了。
在龙族大本营水晶宫内，敖正天杀一个大罗金仙后期修士，不会掀起波澜。
凤族不会因为狄一的死和龙族开战，棋子就是棋子，重要的棋子，到了必要的时候，也会被牺牲。
回归狄家，站在家门外。
狄一感受到一丝温暖。
狄家变大了，人数增加了一倍，家里的规模扩大了两倍。正门规模大小不变，说是不希望引起朝廷忌惮，其实是心理安慰。
狄家现在很安全，只要不出大问题，就会一直安全下去。
朝廷上次公开封赏狄一，给狄一铁妖奸的帽子。短期内，朝廷不会对狄一下手，狄家不犯大错，朝廷便不会收拾狄家。
妖奸的待遇得好，不好的话，再招安妖族就不好办了。
狄家人向狄一问好。
狄一回以微笑，进入崭新的狄家。
狄家的花园扩大了三倍，耳房的规模扩大了两倍左右，其他地方变化不大。
妾子樱察觉到狄一来了，立即拜见狄一。
狄一注意到妾子樱眉间的愁绪，急忙带妾子樱进入书房。
“什么事能让你犯愁？”
妾子樱站的笔直，“天罗那边找你，很急。”
“知道是什么事吗？”
“与申屠有关。”
狄一暗道：“又是申屠！”
他加固结界，同时说道：“你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
“申屠要送一件宝物，名唤造化玉蝶，虽是碎片，但非常珍贵。天罗得到消息，预计五个月之后，申屠将亲自押运。”
狄一心道果然如此。
这件事越发不对劲了，本该无比秘密进行的事情，被那么多人知道了。
狄一目前接触到人中，天罗、凤族、龙族都知道此事，而且不是粗略的知道，每一方都得到了比较精确的时间。
反常，不对劲，九成九有猫腻！
狄一问道：“新来的人知道了吗？”
妾子樱稍微停顿片刻，他在将狄一口中“新来的人”和狄家最近新来的人匹配。
由于狄家扩大规模的原因，最近狄家新来的人太多了。
“我不知道。”妾子樱回道。
狄一一直觉得和妾子樱谈话很省事，妾子樱不知道的事，很少会猜测。知道就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不猜测，意味着不干扰。
当你需要他猜测时，他往往能说的很有道理，很多时候非常贴近真相。
狄一问道：“天罗有要求见面吗？”
“有。”
“什么时候来的？”
妾子樱道：“十三天前，六天前，三天前。”
“那就是很着急！”
妾子樱道：“他们给我的信息，老地方见面。”
狄一知晓，笑道：“我知道了。”
“那便好，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
“子樱告退。”
妾子樱离开房间，书房内只剩下狄一一人。
他在书房内踱步，思索最近经历的事。
最要紧的便是申屠押送造化玉蝶了，这件事不对劲。然而掌握的信息太少，明知道不对劲，却没办法知道究竟是谁做的，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狄一离开书房，前往他和牧紫之间的老地方。天罗那边急着要见自己，无非是因为申屠和狄一的关系。
来到老地方，入眼永远是一片苍茫。
白雪连天，空中飘着雪，雪中埋着冰。
万里无人烟，是极北冰原的写照。
狄一用玉简联系牧紫，发现牧紫正向这边赶来。来的路上，他便在思索天罗找他的目的。
天罗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样的？
红见还在狄家调查，调查的结果如何，狄一无权得知。
也许红见已经发现了一些猫腻，甚至已经和天罗汇报了。
一个被人怀疑的人，比一个普通路人更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天罗对叛徒从不手软，留着不杀，不一定是通过调查了，说不定天罗故意留着你的命，让你为敌人传递错误消息……
牧紫到了，落地时，激起一滩雪。她的确着急了，不然脚下的雪不会被激起。
狄一开门见山，“天罗是什么意思？”
“跟着车队，观察就够了，其他各方的要求，你顺势而为。”牧紫回道。
狄一的话有两种理解方式，一，申屠押运造化玉蝶碎片，天罗想让他做什么；二，天罗派红见是什么意思。
牧紫选择了第一种理解方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唉，大姐还是那么相信我！”狄一心道。
他调整好心态，接着问道：“申屠押送造化玉蝶碎片的事，八成有猫腻。”
“肯定有猫腻！”
“那，我们还去？”狄一觉得不妥，又道：“准确来说，为什么还要派我去？”
牧紫在雪中走了几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深浅不一。
看得出来，她的心不够静。
“我不知道。”牧紫怅然。
“怎么突然那么伤感？”
“我信任你。”
“我也信任你！”
牧紫转过身，望着狄一，“我们认识上万年了，我一直很信任你。哪怕天罗派人去调查你，我依然信任你。”
“谢谢。”狄一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
作为天罗成员，他清楚“信任”二字的重量。特别是天罗整个机构开始怀疑他了，牧紫口中的信任，实在太贵重了。
牧紫轻叹，更加惆怅。雪落到她的身上，被她的温度融化。
“天罗让我转达，红见过去调查你，不是因为怀疑你，而是因为，他们想考察红见，所以，你才是考官。”
狄一愣住了。
他相信牧紫。
可是，天罗究竟是想让狄一放松警惕，方便红见调查狄一，还是为了稳住狄一，让狄一去阴申屠。
红见是考官，还是考生？
狄一同样无从得知。
死亡，或许就在下一刻。
狄一不想死，他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与地球人通话，让他明白，这蛮荒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
离开牧紫，回到狄家，狄一躺在卧房里，谁都没见。
他拨通手机，等了一会儿，手机通了。
“喂。”青山的声音中气十足。
狄一问：“你那边怎么样？”
“很好啊。”
“这么多年了，有没有研究出惊人的科技？”
青山答道：“没有。”
“科技革命呢？”
“哪有那么容易，现在人工智能倒是厉害，大数据已经进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有点羡慕地球生活。”狄一怅然若失。
“这没什么，我还是羡慕你，能生活在蛮荒，求长生，逍遥自在。”
狄一颇感无奈，“这边很危险，一不小心，便没命了。”
“我喜欢刺激的生活，若是我穿越就好了。”青山毫不掩饰，“我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你觉得，来蛮荒，就能无拘无束了吗？”
“当然不能，我这叫蜜汁自信。”
狄一笑了笑，“假如，你一直帮一个组织做事，现在，那个组织开始怀疑你了，你会怎么做？”
“走，鸟都不鸟它！”
“那个组织承载着你的志向，你会离开吗？”
青山迟疑了，他想了想，“看情况，这世上有很多人肯为志向赴死的。我感觉，你是这样的人。”
“哈哈……”
青山问道：“你离不开那个组织，对吗？”
“不知道，我没有决定。”
“活得没心没肺点，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被人信任是一天，不被人信任也是一天”青山像是在打趣，说完之后，没等狄一开口，又补充道：“我呢，是旁观者，真要是我身处你的环境中，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这句中肯！”狄一笑着说道。
青山懂得狄一打电话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听建议，而是为了诉说。
狄一毕竟活了上万年，心志如何，不必说。到底要不要跟天罗混，心里早就有数了。
被怀疑，仍要跟着混，不开心很正常，因此才会有这个电话。
劝说没有用处，倾听，或者打趣就够了。
青山明白，他笑道：“成为妖，不好受吧。”
“开始很难过，我觉得自己是人，后来，我发现双方没有特别大的差别，再后来……”
狄一没有说完，说到这里，已不必说了。
青山问道：“你可想过，在蛮荒建立网络，发展地球科技？”
“想，可惜，没办法。”
“嗯？”青山想起狄一曾经说过的物理规律问题，恍然大悟，“物理规律不同，唉，有科技，也没办法用。”
狄一望着房顶，“我至今仍想不通，物理规律为什么不同。”
“这个……我也不知道。”
“也许……”狄一停顿片刻，又道：“物理规律本是相同的，被某种力量扭曲了，亦或者，有得有失，蛮荒修士可以修炼长生，但注定没办法发展科技。”
他有些茫然，但他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
如果蛮荒物理规律和地球上一样，那他可以做一个推手，默默推动蛮荒科技发展。然而，物理规律不同，他的推动，便是逆大势而动，难有成效。
与青山又寒暄几句，挂上了电话。
狄一坐在椅子上，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纸，又从袖中拿出一把烟叶。
先用纸卷两下，然后摊开，放上烟叶。这时候再卷，便容易多了。
卷好烟，叼在嘴里。
点火，不用打火机，手指就行。
他很久没吸烟了，指尖燃火，烟着了。
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眼睛有神却没有聚焦。
很安静。
没人打扰。
只有晚风，花香。
烟叶燃烧的声音混着心跳声。
“呼……”
久违的感觉，就像很多年前，加入天罗时，心中燃起希望，坚定的信念回归身体。
其实，无论是希望还是信念，从来没有离开。
“嘶……”
烟在烧，味道并不好。
狄一抽完整支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烟气没散，宝莲灯的光辉照到烟上，像一场梦。
烟灰落地。
他站起身，灭了灯，离开房间，找到狄二。
哥弟俩见面，狄二明显注意到哥哥眼中的神色，那是下定决心后的模样，精神反应到脸上，充满斗志。
“哥，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冒险了。”
“冒险？”
“嗯。”
狄二问：“很危险吗？”
他问了之后，便觉得自己说了废话。话已经说出口，无法收回，显得有些尴尬。
狄一笑道：“如果我回来了，狄家继续留在大楚。如果……我没回来，带着狄家人去极北冰原，找北海大圣，他会保护你们的安危。”
狄二不陌生，每当遇到特别危险的事，哥又不得不行动，便会交代后事。
无需伤感，坦然处之。
他保持微笑，“哥，活着回来。”
以往，狄一总会笑笑，说几句提气的话。这一次，没有……
狄二指着离妙妙卧房的方向，“你不去看看她吗？”
“去，不过我不放心唐霖的事。我没回来，你就杀了唐霖，毁掉画中世界。”
“嗯。”
狄一身形消散。
狄二望着哥哥方才站立的方向，默默握紧拳头。他十分无奈，兄长冒死，他不光无能为力，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离妙妙的卧房内，淡淡的脂粉气漂在空中。
她在狄一的身上闻到了烟味，很久没闻到了。每一次遇到难解的危机，他才会叼着那玩意。
“遇到麻烦事了？”
狄一笑道：“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你敢说，我便敢听，不后悔。”离妙妙回答的干脆。
狄一道：“我是个坏人。”
“我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太多，我一下子竟不知从何说起。”
离妙妙笑道：“随你说。”
“我是个坏人。”
“切，不肯说就算了。”离妙妙拖着腮，“小气鬼！”
她不知道的是，狄一的确把他最大的秘密告诉了她。除了狄二之外，只告诉了她。
坏人，一个希望给妖族争取一块栖息之地的人，对妖而言，是好的，对人而言，应该算不得好。
一个“坏”字，配上一个“人”字——狄一最大的秘密。
狄一想告诉离妙妙，却又不敢。他信任她，然而很多秘密终究只能一个人承担。
于是，他说自己是坏人。矛盾，亦是他的心思。
“妙妙，你想过吗，如果你没见到我，会有什么样的人生？”
离妙妙道：“我的清白被师父毁了，然后……会是个女魔头吧。说不好，我想象不到。”
“今后没我呢？”
“怎么，想抛弃我啊！”
“假设。”
离妙妙笑道：“无端假设，会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
“两千年建立的信任，不会被无端假设破坏的。”
“非要我说的话，若你被别人杀了，我就为你报仇，十年，一百年，一千年……若你只是离开，那我就去找你，同样是十年，一百年……”离妙妙很认真，掰着手指头，每掰一个手指头，便将年限增加十倍。
手指掰完了，她抬起头，“有事，我们一起承担。”
“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来。”
离妙妙不去问是不是非做不可，狄一来了，跟她说这些，便已说明，这件事非做不可！
她抿着嘴，“尽力活着呗。”
“会的。”
没有承诺和保证，就简单两个字。
狄一叹道：“我走了。”
“去吧。”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
离妙妙亦说道：“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
清风阵阵，不解人心躁动。
燥热感随着盛夏一同降临蛮荒。
狄一喜欢春夏秋冬，尤其喜欢夏天。当年在地球上，他幼年的生活可没有空调这种东西，那时，他尤其讨厌夏天。
到了蛮荒，什么都变了。
然后，他喜欢上了春夏秋冬。练了本源纯阳，哈哈……夏天太可爱。
狄一叼着烟杆，这东西是他昨晚在琉光上炼制而成的。
自从那天晚上抽了手卷的破烟，他发现旱烟是好东西。
强大的修为使得烟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他习惯了，便炼制了手中的烟杆。
老了吧，或许，他在炼成烟杆的时候想。
自家婆婆倒是抽这东西。
当年，自己是很讨厌的。
“万年之后，我竟拿起了烟杆。”
烟杆的形状是循着记忆做的，大体是婆婆手里那根的样子。
狄一点上旱烟，狠狠的抽上一口，够劲！他吐出烟气，默然。灭了火，收起烟杆。
今天，要见申屠。
孤峰之巅，申屠早已在等待。
狄一收起琉光，远远的说道：“来的这么早。”
“等你的答复，当然得表现出诚意。”
“如果没偷到东西……”
申屠笑道：“我给你一件上品后天至宝。”
“我不会为后天至宝拼命。”
“你想要什么？”申屠跟狄一很熟，自己给，不如狄一自己要的。
狄一干脆回道：“我要两仪宗的生意换成我狄家做。”
“不值的，那点生意，几千年下来，也换不来一件上品后天至宝。”
“我觉得值就够了。”
“也是。”申屠想了想，“好，成交。”
“成交。”狄一站在申屠身后，“我需要做什么？”
“开始阶段什么都不用做，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自会告之。”申屠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简，“玉简有押送地点，你加入的时机，你按照上面说的找到押送队伍。”
狄一接过玉简，“申老头，你押送造化玉碟的事被很多人知道了。”
“我散播出去的消息。”
“为何？”
申屠转过身，“浑水摸鱼。”
“怕的是，你我会因此而死。”狄一直言。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以蛮荒的混乱程度，公然承认押送造化玉碟这种级别的宝贝，会引起整个蛮荒的注意。
凭狄一大罗金仙的修为，可以帮申屠浑水摸鱼，但是水浑了，他和申屠都有可能因此而死。
申屠淡淡的说道：“富贵险中求。”
“赌？”
“不是赌，是自信！”
狄一抱拳，“我的命得仰仗您。”
“回去吧，好好准备，接下来是一场硬仗。”申屠的身形淡化，消失在孤峰之巅。
孤峰上只剩下狄一。
都说高处不胜寒，狄一常年站在半山腰，看着无数高手从山巅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仍有无数人向高处攀登，为得不过是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道高处不胜寒，殊不知，未到高处，有更多身不由己。
狄一没有回狄家，他分出一缕神魂进入玉简中，接收玉简内的信息。
都说等待的日子最煎熬，狄一在那座孤峰上等了很久，终于，到了约定的日期。
他向南狂奔，于安陆郡停下。
安陆郡是大楚的交通枢纽，人能修炼成仙的世界，怎么会有交通枢纽呢。
实际情况是，这里是灵石交易中心。
阵法的运行离不开灵石，不是所有修士都御剑飞行的，更多修士通过特定的车驾。车驾靠阵法驱动，所以，灵石交易中心，借此成为交通枢纽。
狄一在小街巷内找了家客栈，客栈叫“同福”。
《武林外传》在蛮荒很成功，经过时间的考验，不但没有被遗忘抛弃，反而衍生出众多产品。
有戏曲、舞曲、歌剧、话本……
狄一点了碗面，坐在靠窗的桌子。
有些江湖人喜欢坐靠窗的位置，当有人找麻烦时，可以在第一时间逃跑，就算不逃，有窗户，多了很多腾挪的空间。
狄一只是喜欢。
面上来了，刚夹起一筷子，眼看着送到嘴里了，忽然察觉到远处一丝急速变化的气息。
他放下筷子，面没吃，店也没住。
该动身了……
急速变化的气息像是身体虚弱时的变化，然而其中细微的几个转变便是信号。
狄一到达气息源头，看到一大队人马。
这些人的精气神看着一般，探查不出深浅。申屠位于中部，貌似在吩咐什么。
自从狄一靠近车队，便有三十七股神识锁定了他。
他有十足的把握，被那些三十七股神识的主人杀死！
那些高手不动手，一定是申屠说了什么。
果然，有人靠近狄一。
靠近的方式实在古怪，狄一什么都没发现，那人就站在自己十丈以内。
直到那人主动停下，狄一才发现。
大胡子，脸有些胖，身材臃肿，面黄，有些油腻，中等身材，最重要的一点，修为高绝！
“王爷有请。”
狄一抱拳，心道：“没想到，申老头又成王爷了。”
申屠主张人族和妖族和谐共处，出面招安了很多大妖，这些大妖帮大楚朝廷做事，一时间，大楚态势一变，有点如日中天的感觉。
个别大妖甚至出入朝堂，威势比起三公九卿也差不了多少。
后来，出了大事。当时被招安的大妖公然被背叛，派兵攻打大楚盛京，直逼天庭。
那位大妖名唤房云，攻打的结果很明显，失败了。若他成功了，申屠不会是今天的模样，绝对更惨！
妖的实力无法控制大楚，房云若是打下天庭，大楚内部的人会将房云撕成碎片。
房云是怎么来的？申屠招募的，到时候申屠就不是被拿掉王爵，投入道观那么简单了。
十条命都不够！
房云被抓，嘶吼着说，“我是被人陷害的，被人逼的！”
真相如何，早就没人在意了。
天庭被攻打，无论房云是不是被冤枉的，他都必死无疑。
大家需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当时的老天帝申矛需要平息众怒，杀了一大批有权有势的妖王。主张招募妖族的申屠，因此被牵连，有过一段时间的牢狱之灾，最后入了无常道观，做了几万年的道士。
这么多年过去了，申屠终于离开无常道观，他公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押送造化玉碟碎片。
申屠在大楚被招安的妖族中威望很高，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仍有人奉他为尊。
某些大妖没有断了念想，暗中给申屠送信，表明心迹。就等着申屠出山，继续未完成的事业——促进人族和妖族和平共处。
狄一不怀疑申屠东山再起，只是他没想到，申屠东山再起的速度那么快。
从道士到王爷，悄无声息。
他跟着胡子大叔进入车队，向众人施了一礼，以示敬意。
大家微微点头示意，算作问好。
能有这待遇不错了，三十六位顶尖高手，平时根本不关心大罗金仙修士。没有申屠，这些人未必有几个人会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