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不听劝，怎么可能会这样，出了事就怨别人，哼，不就是她一贯的作派吗？反正，公安同志要是来问我，我肯定要实话实说的，人家秦连长为了救我们命都快丢了，她居然还往人头上泼污水，真无耻。”
“杜青的脸毁了，她的亲事也黄了，她家里为了攀上这么门亲，费了好大的劲，就这么黄了，也怪不得她爸妈疯了一样要找人麻烦。”
说话的，也是年纪不大的女孩，两人的手上都缠了绷带，穿着一样的衣服。
估计是这一次被救出来的学生之二。
“那又怎么样？她毁容是人家秦连长的错？还是那些辛苦来救我们的同志们的错？”
“唉，这事儿，只我们说没用的，杜家还是有点儿实力的。”
“我们去找别的同学，大家一起出来说话。”
“这样会得罪杜家的，杜教授……”
“杜教授才不是那样的人，阿美，杜青这样的行为跟白眼狼没区别，现在事情闹大了，我们要是不站出来澄清，影响到的还有我们美院学生的名声，别人会以为我们美院的学生都和杜青一样是忘恩负义的。”
“……好吧，我听你的。”
两个女孩说着，转身往后面走去。
杨桃溪看了看那边，笑了笑，出了大门。
还好，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对夫妻那么无耻的。
公道，自在人心。
招待所就在军医院附近，出了大门，往左走不到几百米就是。
杨桃溪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不太对。
后面，似乎有人在跟着她。
她停下，转头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奇怪……”杨桃溪皱眉。
这儿可是五元市，她临时跟着汪晟和徐嘉喜来的。
难道，程翠娟他们的人这么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
杨桃溪留了心眼，继续往前，不过这一次，她把注意力散了出去。
果然，后面有个很轻的脚步声，一直跟着她到了招待所。
杨桃溪没再回头，快步进了招待所，向前台的招待员说明了房间号，出示了钥匙。
招待员显然提前得了招呼，没有为难的带她上了楼。
房间在二楼，。
“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招待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谢谢。”杨桃溪道了谢，却没有进房间，而是闪身躲到了楼梯角落。
那个脚步声刚才跟进了招待所。
要是，来的真的是程翠娟的人，那么……杨桃溪思细恐极。
招待员下了楼，楼梯口安静了很久，脚步声再次的响了起来。
走得很小心，似乎是怕人发现。
杨桃溪沉住了气，静静的等着。
脚步声终于上来了。
一个约摸一米六多的女人身影出现在楼梯口，身形纤细。
女人穿着蓝色粗布棉袄，一块同色的大头巾包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隐约的，右额上方还露了一片被火灼过的伤痕。
她在楼梯口停了停，前后看了看，轻手轻脚的接近了房间，然后就没了什么动静，就这么傻愣愣的看了一会儿。
楼下，传来招待员的说话声。
那女人惊慌的回了一下头，随即往走廊那头的搂梯跑去。
这一回头，杨桃溪看到女人红红的眼眶和眼角隐约的泪花，心里莫名的觉得熟悉，脑子还没来得及去细想，脚步却已经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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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出了招待所，直接跑进了对面的小吃店。
店里，还有两位白发老人，看到那女人，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迎了出来。
一个拿出方帕给女人掸去身上的尘土，一个倒了热水端了过来，嘘寒问暖，很是亲近。
门前，有人路过，时不时的两位老人打招呼。
杨桃溪站在对面的角落，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小吃店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看路人的态度，也是熟识这两位老人的。
算算时间，1982年，程翠娟的手应该没那么长吧？
那么，那女人为什么要跟踪她？
这时，二老也不知道问了什么，那女人忽然激动起来，冲着两人连比带划，还不时的指向了招待所的方向。
“真的？”老太太惊讶的问。
女人重重点头，眼泪纷纷落下，但，全程没听到她开口说一句。
杨桃溪想了想，直接走了过去：“老板，有吃的吗？”
那女人看到她，吓了一大跳，转身冲进了里屋。
“……”杨桃溪哑然。
“有，有。”二老反应很快，对视一眼，迎了过来，“你要吃什么？我们这儿有不少好吃的，面、饺子、馄饨、年糕……你看上面都写着呢。”
相较激动的女人，两人的反应平静多了。
“来碗馄饨吧。”杨桃溪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选了靠门边的位置，正面对着里屋那个门。
里屋是厨房，除了门，还设了窗。
在外面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同时，也是从这个窗口出菜的。
“好，你先喝点儿水，馄饨马上好。”老人客气的给杨桃溪倒了碗水。
老太太利索的进了里屋，但，刚要包馄饨，之前躲进去的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她拦住了老太太，把老太太给轻轻的推了出来。
“行，你来。”老太太无奈的摇头，笑得却开心，“我又不累。”
女人没抬头看杨桃溪，而是侧对着窗，开始飞快的包馄饨。
馅是现成的，馄饨皮也是擀好的。
薄薄的皮，裹上一点肉馅，手指连按几下，一个小小的馄饨就成了。
杨桃溪看得清楚，心里再次的惊讶了。
这种包法，是她家乡独有的。
而五元市的馄饨，她的美食团队也有人给她做过，大得如同饺子。
五元市的小吃店里，陌生的女人，包了她家乡的馄饨……杨桃溪的心更加的警惕起来。
她端起了热水，小心翼翼的品了一口。
水清甜甘冽，并没有问题。
边喝，她边留意着那女人的动静。
她发现，女人的手上也有灼伤，不过，不看那些伤，那双手格外的修长灵活，明明不胖，可手背上还有深深的肉窝。
跟她的一样。
杨桃溪无来由的想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姑娘，馄饨好了，慢吃。”
很快，馄饨好了，女人没出来，老太太和善的端着大碗放到了杨桃溪面前。
满满的一大碗，上面还放了些许紫菜、鸡蛋丝、小虾米、葱花，里面还点了猪油、酱油和醋。
这就是她家乡的味道！
杨桃溪更惊讶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冲老太太笑了笑，低头吃了起来。
全程，那女人都躲在里屋没有出来。
可杨桃溪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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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桃溪吃得很慢。
每一口，她都在品其中的味道，同时，也在关注着里屋的动静。
“何叔，来碗馄饨。”有人进来。
“好嘞。”老人应道，给那人倒了一碗热水，冲着里屋喊了一声，“一碗馄饨。”
这次，动手的是老太太。
那女人始终在里面，却没再抬头。
杨桃溪慢吞吞的吃完馄饨，喝完汤，也没有品出任何不对。
或许是到了饭点，小吃店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点的大多都是馄饨，不过，每碗都没有杨桃溪的份量足。
疑惑越来越深，只是，对方没有异动，也没有出来。
“老板，收钱。”杨桃溪看了一眼别人的馄饨，多取了两份钱放到桌上，抬腿就要走。
“嗳，小姑娘，你给的太多了。”老人招呼完一个新进来的客人，转头看到杨桃溪放的钱，忙追了出来。
里面的女人听到这话，有些着急的到了门边，撩着布帘盯着杨桃溪。
“没错的。”杨桃溪笑笑，侧头看了一眼那女人。
那女人像是受惊的小鹿，立即又藏到了布帘后。
杨桃溪深深看了那道门一眼，转身。
这时，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
杨桃溪脚下一绊，好像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往前扑去。
“小心。”老太太刚端了一碗馄饨出来，正好迎面相遇，吓得急急后退。
可是，杨桃溪已经扑在老太太身边的桌上，手肘也碰到了那碗馄饨。
滚烫的馄饨倾倒，泼在了杨桃溪的胳膊上，碗在桌上滚了滚，直直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啊！小姑娘，你没事吧？”老太太被吓到了，急急的伸手来抹杨桃溪衣服的汤渍。
“没事。”
杨桃溪的衣服厚，她又有技巧的避开了些，所以，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其实并没有烫到。
布帘撩开，里面的女人冲了出来，拿着一块手帕慌乱的抹着杨桃溪胳膊上的汤水。
焦急，怜惜，慌乱……
看来，是友非敌。
杨桃溪提着的心略略安了些，也不阻止这女人的动作，只定定的看着她，问道：“请问，你认识我吗？”
女人身子一颤，低着头僵在了原地。
“我看你有点儿眼熟。”杨桃溪想了想，语气更轻柔了，“你以前去过雁回县吗？”
女人把手里的布帕塞到了老太太手里，转身就要走。
杨桃溪飞快的伸手，想要拉住女人。
“小姑娘。”老太太忙挡住了杨桃溪。
这一挡，杨桃溪的手只揪住了女人的大头巾一角。
头巾被扯了下来。
女人半白的头发、扭曲狰狞的脸赫然呈现在眼前，那大片似被灼烧过的伤痕下，隐隐还有交错扭曲的疤。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一个女人的脸毁成这样？！
杨桃溪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女人趁着这机会，一把拉回了头巾，捂着脸钻进了里屋。
“她……”杨桃溪下意识的想追。
“小姑娘，对不住，没吓着你吧？”老太太连忙拦住杨桃溪，用手上的手帕替她擦着汤渍，一边解释，“那是我女儿，以前不小心被火烧过，不过，她不是故意吓你的。”
“我没吓着。”杨桃溪忙解释，“老奶奶，我能不能跟她说两句话？”
为什么跟着她？
为什么给她的馄饨那么不一样？
为什么一个五元市的小吃店老板女儿会做她家乡的味道？
为什么……会那么眼熟？
杨桃溪的心里，有个声音不断的催促着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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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问问。”老太太略一犹豫，想着自家女儿今天的失常，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把手帕递给了杨桃溪，“你先坐。”
“好。”杨桃溪捏着手帕坐了下来，注意力也投放到了里屋。
“阿哑，那小姑娘想和你说话。”老太太进了里屋，询问道。
隔了一会儿，老太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好好好，不见就不见，你别激动。”
杨桃溪疑惑的皱了皱眉。
她很肯定，那女人不是敌人，见到她也很激动，可是，到底是什么人？
阿雅？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两辈子都没有。
“小姑娘，不好意思，我女儿在那场火里烧坏了嗓子，她不会说话，刚才她不小心露了脸，吓着了你，也吓着了她，所以……实在不好意思。”老太太出来了，歉意的对着杨桃溪说道。
“这样啊。”杨桃溪沉吟了一下，站了起来，“那行，我先回去，不过，老奶奶，能不能帮我说说，我明儿再来，好吗？”
“还来？”老太太更惊讶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杨桃溪。
“嗯，我就住对面招待所的。”杨桃溪指了指对面，笑着说道，“麻烦您告诉她，我不是坏人，我是学生，跟着老师过来办事的，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的问题想要咨询一下。”
“那……行吧。”老太太也挺疑惑自家女儿今天的异常，想了想，点头。
“谢谢。”杨桃溪冲着老太太微微躬了躬身，快步离开，回到招待所，她才发现，她把人家的手帕给带回来了。
这会儿，天色也有些暗了下来。
“桃溪。”外面，传来汪晟的声音。
“汪教员。”杨桃溪随手把手帕塞进了口袋，过去开门。
“你跑哪去了？”汪晟看到她，松了口气，“害我到处跑。”
“我去对面吃馄饨了。“杨桃溪歉意的笑笑。
“没事就好。”汪晟点头，“下次出去记得跟前台说一声，你这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怎么办？”
“汪教员，我又不是小孩子。”杨桃溪忍俊不禁，驳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过，你也别忘记了，你身边的麻烦一直没断过。”汪晟的脸色凝重了些。
“是，下次不会了。”杨桃溪无言以对，想了想，老实的应下。
“对了，择城的驻地离这儿很近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汪晟见状，也不好多训斥，便转移话题。
“他不是在陆鹰市吗？”杨桃溪惊讶。
话说完，她才想起，地理书地图上，陆鹰市和五元市确实是相邻的，比起井白市，确实挺近的。
“他就在两市交界的地方，开车也就两小时不到。”汪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撺掇着杨桃溪去看夏择城，“他一定会很惊喜的。”
“他知道我们在这儿？”杨桃溪怀疑的打量着汪晟。
这么积极，不会是早把她的行踪给卖了吧？
“我还没跟他打电话。”汪晟连忙摇头，“你要是想去，我送你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再说吧，看情况。”杨桃溪没拒绝，也没有同意。
要去也得先解开对面小吃店那女人的秘密再说。
“好。”汪晟也没有强求，指了指隔壁，“我就在隔壁，有事喊一声就能听到。”
“嗯嗯。”杨桃溪连连点头，心思却还在小吃店里。
说起来也是奇怪，那么让人惊怵的一张脸，她却反而越来越觉得熟悉。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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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洗漱后，杨桃溪躺在床上还在想那个女人的问题，只是，她昨晚几乎没有休息，又耗了不少的星力，早就力倦神疲，刚沾着枕，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嘭嘭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杨桃溪。
她猛的坐起来，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桃溪，快起来。”门外，是汪晟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杨桃溪飞快的穿上外套，跑去开门。
“我刚刚出去买早饭，看到一群人去医院了，听人说是那些被救的学生，我担心他们是冲着老秦去的，我们得赶紧过去，徐老师一个人怕顶不住。”
“走！”
想到那对夫妻的凶残，再想想徐嘉喜的无助，杨桃溪也按捺不住了，脸都没洗，抓了自己的包和房间钥匙就走。
走出招待所大门的时候，杨桃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
对面的小吃店还没开门。
杨桃溪也没在意。
并不是小吃店就得早早开门的，这家小吃店的两位老人头发都女了，那女人被火烧过又坏了嗓子，没办法赚早上的辛苦钱也很正常。
她就住在对面，总还有机会。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秦丰住的那层楼，一上去，就被病房门口乌泱泱的人给惊着了。
那头，有护士过来询问。
病房门开着，徐嘉喜苍白着脸站在门正中。
外面还有李排长和刘陈守着，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警惕。
“我们不是来闹事的。”
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杨桃溪发现，人群前面站着的两个女生正是之前她遇到过的，她们曾经为秦丰鸣过不平，她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来找茬的就好。
“你们这么多人一大早来堵门，是干嘛来了？”护士疑惑的看着他们，“这儿是医院，我不管你们是做什么来的，病人需要安静，麻烦你们先离开。”
“护士，我们来，是向英雄道谢，向英雄的家属道歉的。”说话的人，是那个阿美。
杨桃溪和汪晟对视了一眼，放轻了脚步，从人群缝隙间小心的挤了过去，到了门边上。
“啥？”护士愣住。
那天的事，她们还记忆犹新，今天看到这么多人，她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安保员，结果，这些人说什么？
“秦连长救了我们，我们是来道谢的，同时，昨天我们同学的家长没弄清状况就来闹事，惊吓到了秦连长的家属，差点儿闯了祸，我们作为当事人之一，也欠秦连长家属一个道歉。”
阿美旁边的女生接话，说着，就转向了门口的徐嘉喜，深深一个鞠躬。
“对不起，因为大家伤的伤，病的病，知道的晚了，没能第一时间过来阻止，对不起。”
“跟你们没关系。”徐嘉喜连连摆手，暗地里也松了口气。
“不管你们是不是闹事的，病人需要安静，你们还是早点儿散了吧。”护士也松了口气，叮嘱了一句就回去工作了。
徐嘉喜到底是做班主任的，在这种和谐的气氛下，她很快就掌握了节奏，知道了这些人身份。
为首的两个女生，一个叫许美，另一个叫许歌，是堂姐妹，许歌比许美大几个月，都是五元市美院的学生。
后面跟着的人，有那天一起困在山里的同学校友，也有他们的家属，都是许歌许美两人召集过来看望秦丰的。
他们想用行动告诉大家，他们和杜青不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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