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审讯室。

　　一盏台灯，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道门，一个人。

　　自从陆铭双手被手铐铐上起，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回答过他任何一个问题。

　　在最开始被认定为凶手之时，陆铭摊了摊手。他以为这是王刚的试探，不置可否，直到宋泽真的用手铐铐住他双手他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陆铭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凶手，可眼下他好像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送他到山下警局的车子中只有宋队长，王刚并没有随车而行。

　　“你知道我不是凶手的吧？”陆铭忽然问道。

　　宋泽专心开车，并没有回答陆铭。

　　“明知道我不是凶手这是要抓我顶罪吗？”看见宋泽没有反应，陆铭补充了一句。

　　宋泽依旧没有理会陆铭。

　　“你说话啊！”

　　陆铭终于吼了出来，可开车的宋泽只是冷漠的稍稍侧头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来接着专心开车。

　　看见宋泽这一反应，陆铭冷静了下来。

　　不，事实上从头至尾他一点没有慌乱。

　　陆铭有很多证据能够证明自己并不是这起案子的凶手。暂且都不说作案动机，也不说第二起案子。单凭第一起杀人案发生之时可欣始终跟在自己身边就显然能够证明自己的无辜。

　　陆铭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一路沉默着被带进审讯室。

　　赶紧开始询问吧，陆铭心里这样想到。开始询问的话就能够证明自己无辜了。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审讯室的气氛在静默中被压抑到了极点。从陆铭进入审讯室到现在，他对面的椅子始终没有坐上过人。这期间陆铭所在的房间只进来过一名警员，而那位警员并没有丝毫想要审讯他的意思，只是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接着转过头离开了。

　　陆铭大喊着让他回来，要和他们领导对话。

　　无动于衷。

　　来到这大概过去四个小时了，陆铭记住了这个房间的所有细节，每粒灰尘散落的角度都尽在他的眼中。

　　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抓我过来却又迟迟不审讯我？

　　他们是在靠着我，等我心理崩溃好一一交待吗？

　　或者认为我是帮凶吗？

　　别闹了，怎么可能呢？

　　到底为什么要把我抓过来呢？

　　任何原因都说服不了陆铭。陆铭这期间换了无数种姿势，而现在他的背紧紧贴着椅子，坐姿端端，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对面深灰的墙面。

　　算了，既然事情这样了，一切都是因为杀人案而起，现在与其耗在这等着安排不如冷静想想案子。

　　找到真凶他们就没有任何把自己扣留在这的理由了。

　　陆铭死死盯着墙面，大脑却已经开始剧烈活动了起来，现在他需要重新对这桩案子进行思考和整理。

　　案子的起因是吴童的一幅画，对，严格上说他与这起案子之所以能够建立联系全然凭的是这幅画。

　　这幅画藏在教师节礼物中，画面上的内容很奇怪，让他产生疑惑，之后他通过吴盈知道了画的作者是自己班级里这学期没来的同学——吴童。

　　吴盈和陆铭对话的期间说了一句“救救她”。

　　课间自己回到教室发现了吴盈表现十分奇怪，放学之后自己找到了吴盈让她带自己去吴童家家访。可她十分冷漠地说了一句“晚了”，随后拒绝了自己。接下来可欣找到了自己陪自己去往吴村，自己和可欣来到了吴童家，敲门过后没有人应答，随后见到了吴童的父亲和继母，进行了对话。

　　对话间一切正常，可在自己离开吴童家不到15分钟的时间里吴童的父亲却突然死了。

　　死于蛇毒，谋杀。

　　自己和可欣回到了学校，第二天吴盈没有上学，自己再访吴村发现吴童继母遇害，吴童失踪。

　　就是这样一个流程。

　　不对。

　　这时候陆铭忽然注意到了一个被自己忽视掉的细节。之前的他一直把目光聚焦在吴童身上，可是回顾下来却发现其实对于“吴童”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是听说，却从未看见过“吴童”这个人。

　　对啊。

　　她本来就没出现过，为什么自己会一口咬定她失踪了呢？

　　以此界定的话，真正失踪的人应该是吴盈啊。

　　事实上整起案件的前前后后一步步像条绳索指引自己向前的人是吴盈而并非吴童，吴盈引出了吴童的存在，因为此前听村子里的人说过吴童经受过家暴，而遇害的人又恰恰好好是吴童的父母，死法又有很大的报复表现所以自己才会自然而然认定嫌疑人极有可能就是消失了的吴童。

　　根据王刚所说的第二通报警电话描述的报案人，一位老太太。陆铭绞尽脑汁回忆了一遍案件发生前后跟自己有过接触的莱太太，跟自己接触过并且和案件息息相关的老太太只有一人——吴盈的奶奶！

　　是的，第二天自己再次来到吴村的时候遇见老太太恰好是准备外出的状态，随后自己才发现了尸体，与此同时在这段时间里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吴盈。

　　对上了，这次真的对上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另一个疑点自己却又没办法解释的通了。

　　吴童到底哪去了？

　　父母双双遇害，她没有道理始终没露过面啊。

　　吴盈和她奶奶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吴盈奶奶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拨过报警电话呢？

　　而王刚又为什么说报警电话定位后位置指向自己宿舍呢？

　　即便通过重重推理，如果这些问题没法解释那到最后也仅仅是锁定出嫌疑人，并没办法得到充分的证据指认出谁是凶手。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回过神来，陆铭听见审讯室外不停有着来来回回的跑步声。

　　外面出什么事请了吗？

　　为什么大家都匆匆忙忙的跑着？

　　陆铭探起头朝门的方向看去，这时审讯室大门窸窣地响起了一阵开锁声。

　　一位年纪很轻的警察神色慌张走了进来，颤抖的手用钥匙捅了半天终于打开了陆铭的手铐。

　　陆铭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小警察，小警察整个人有些颤抖，好像是刚刚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小警察咽了一口口水，接着声音极其哆嗦着一字一字说道。

　　“王局受伤了。”

　　“他的情况很不好。”

　　“他要见你。”

　　王局？

　　是王刚吗？

　　他怎么会受伤了呢？

　　来不及问这么多了，小警察打开陆铭手铐之后陆铭一步并两步跑出了门，大步朝走廊尽头门口有很多警察聚集的房间跑过去。

　　门口围着这么多人，王刚一定就在这个房间里。

　　陆铭想得没错。

　　看见陆铭跑了过来，门口的警察自觉地让出一条通路。

　　是这里了。

　　陆铭恍惚着向通道尽头走去。

　　眼前一位看上去像是医生的中年人正在帮躺在床上的王刚处理伤口，王刚腹部满是血迹，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刺中过。

　　王刚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血色，泛白的唇死死咬在一起，他很疼，处理伤口好像真的让他十分痛苦。王刚似乎察觉到陆铭已经过来了，他用力的把头稍稍偏了过来，从他眼神中陆铭读出他这是让自己过去他的身边。

　　孙医生停下来处理伤口的动作，将双手举了起来，冲陆铭点了点头。

　　陆铭颤悠悠走了过来，这时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将头靠近王刚的嘴边，他知道王刚这种情况还不忘叫他过来一定是有些什么话想跟他说，但眼前的情况王刚显然已经没办法发出多少声音了。

　　“陆铭…..你……知道……是谁了吧。”王刚极为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陆铭把头转向了他，湿润的眼睛紧紧闭在一起点了点头。

　　“小心……点……别……伤害她。”

　　“交……给你了。”说完这句交给你了还没等陆铭品过来其中意思，孙医生便示意陆铭赶紧离开，他要继续为王刚处理伤口了。

　　交给我了？

　　交给我什么了？

　　找到吴盈吗？

　　陆铭木然的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走出房间。

　　看见王刚无力却痛苦的躺在床上，伤口血肉模糊的样子陆铭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宋泽站在房间外面，看见陆铭走了出来上前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泛红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擦拭，显然他刚刚也没能兜住眼泪。

　　宋泽拍了拍陆铭肩膀，哽咽说道。

　　“陆老师，回来的路上王局跟我交代，让你带着兄弟们去搜寻凶手。”

　　“也就是吴盈。”

　　宋泽和陆铭再度出发了。

　　经历了10个多小时后天色已然渐渐暗下。

　　在陆铭被关押在审讯室的那段时间里王刚宋泽等人依然在吴村继续着吴童的搜寻工作。沿途山路已经被完完整整搜寻了一遍可是却依旧一无所获，这时候王刚决定要亲自加入搜寻队伍，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沿着山间的公路重复搜索，而是从吴村周边诸多条蜿蜒小路开始搜寻。

　　宋泽原本想跟同王刚一起，毕竟是上面来的领导，独自深入山林一旦出现些安全事故不是很好交待。奈何王刚坚定拒绝了他，王刚安排他和局长一同坐镇吴村，以免有了什么新发现却没人支援，宋泽一想王刚说得不无道理，于是没有继续坚持。

　　“如果当时陪着王局一起去就好了。”讲到这里宋泽垂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王局受了重伤吉凶难料，让宋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随着王刚进入大山时间已经过去了30分钟，但这期间吴村基地始终没收到王刚任何回复，这时候局长和宋泽都开始生出了一些不安。

　　局长派宋泽沿着小路支援王刚，宋泽一路小跑，当他发现王刚的时候王刚正躺在埋在山林里并不起眼的破房子门口痛苦翻滚。发现王刚受了伤宋泽赶紧汇报了局长接着一把抱起他来向基地折返，当时给他吓坏了，王刚腹部不停地流着血，好像是受了刀伤，宋泽当时大脑一片空白，耳畔一个声音在不停提醒着他走快些，再快些。

　　最后幸好及时赶回了基地。孙医生这时已经做好了急救准备，在急救过程中王刚声音极其微弱却不停重复着“凶手，吴盈，找陆铭。”

　　再之后就如陆铭所见了。

　　回到眼前。

　　宋泽这时也不再称呼陆铭为陆哥，而是改口叫起了陆老师。

　　“陆老师，王局应该遇到吴盈了吧。”

　　“应该是这样吧，等下咱们直接去刚刚发现王局的那间破房子。”

　　车子距离吴村越来越近，开车的人是陆铭，陆铭看得出来宋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他这种精神状态开车并不是十分安全。

　　况且上山的路也只有那么一条。

　　宋泽自然同意，让出了驾驶位并且跟陆铭说完这些之后就静静阖上双眼闭目养神以恢复恢复精神。

　　陆铭转动着方向盘，脑子里将一切再次重新过了一遍。

　　如今凶手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吴盈，吴盈的奶奶是帮凶，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两个人找到，把两人交由法律处理。

　　之于剩下的那些谜团，在找到她们两人之后自然也就能够呼之欲出。

　　一路无恙。

　　路上没有经历任何波折，车子很快开到了吴村。

　　刚到村子口，陆铭发现大概吴童家的方向这时好像发生着什么混乱。那里不停有手电发出的光移动着，尽管这两天里这种情况已经成为了常态，但此时此刻已经传至村口的吵嚷声却是十分异常。

　　跟宋泽加快脚步赶了过去，眼前发生的一幕却让陆铭一时间没法明白这段间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盈奶奶此时双手铐着手铐安安静静坐在吴童家门口的台阶上，局长和剩余的警察在这周围忙得团团转。而在这群人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小孩尸体。

　　透过屋里的灯光能够大概看清门口安静坐着的老太太情绪貌似十分稳定。

　　与其说十分稳定，不如说是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与情绪有关的表情。

　　就像是一座冷冰冰的雕像。

　　旁边的这具尸体？难道？

　　来不及询问关于老太太为什么坐在这里的来龙去脉，能让她有此般反应的唯一可能应该就是这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这具尸体难道……是她的外孙女吴盈吗？

　　一把掀开白布。

　　这是？

　　眼前一幕再一次让陆铭一头雾水。

　　不对啊？

　　这是谁？

　　一具尸相已经有所腐烂的女童尸体赫然呈现在陆铭面前。这具尸体身份绝对不是吴盈，陆铭认得吴盈的样子，眼前这具童尸身高上虽然同吴盈非常相仿，但其五官却和吴盈一点都不一样。

　　“这具尸体是？”陆铭提着白布一角没有放下，扭过头向身旁警察疑惑道。

　　“童童的。”雕像一般的老人机械地回答了陆铭的问题。

　　旁边的警官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陆铭将看向警官的视线转到老人身上。

　　“童童？”

　　“对，就是你们一直找的吴童。她家的那两口子都是我杀的，我认罪了，把我抓了吧。”老太太冷冷道。

　　认罪了吗？

　　面前的这名老人始终也没有改变过她的动作，老人回应陆铭时双眼依旧空洞无神地望着远方不知道什么地方。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但很明显上面多了很多污渍和刮痕，鞋子上面也厚厚积了一层泥土干掉之后形成的黄渍。

　　晚时山间已然刮起了阵阵山风，风吹着老人披落在额前的白发阵阵摇曳，她的样子看上去很累，很虚弱，在风中像颗枯朽的干枝，等待风力稍强时便会一应折断。

　　她是凶手没错。

　　但这起案件的凶手不仅仅只有她。

　　“局长，让宋队带着弟兄把她带回去吧，案件还没完，我留在这。”陆铭沉声道。

　　“凶手都认罪了，哪里还没完呢？”老人终于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睛与陆铭四目相对。

　　这一刻的对视让陆铭的心紧紧纠在一起，他知道案子哪里还没有完，老人也同样知道，从老人空洞的双眼里陆铭看见了疲惫，无奈，认命，与憔悴。

　　“吴盈呢？”事到如今已经无需再问为什么老人会突然出现在这，她自首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为了保护着别人，可尽管如此，陆铭依然不得不继续问下去。

　　“重要吗？她还是个孩子。”老人又把头低了回去，沉默一会，抬起头来，向陆铭问道。

　　“陆老师，你相信善恶有报吗？”

　　“我信。”陆铭坚定道。

　　善恶有报吗？那想必吴盈的奶奶和吴童的关系不单单只是同村这么简单吧。

　　周围的所有人包括局长此时都保持着静默，静静等待陆铭同老人进行对话。老人微微报以一笑，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老人徐徐地把头仰至天空，眼睛看向天空的繁星。

　　陆铭没有多言，随同老人同样把目光看向了星空。

　　尽管有着灯光干扰，繁星点点依旧能够清晰呈现在视野之中。山里这时的空气呼吸起来也甚至好过清晨，稍稍适应了夜幕，陆铭细细看去，其实这里的天际已经远远不仅是片星空了，而是一片星系。

　　一切情绪在这片静默里变得更加繁复，此间无言，虫鸣阵阵，两行泪水从老人双眼缓缓溢出。

　　“中毒死的男人是我的亲儿子。”

　　“冰凉凉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是我的亲孙女。”

　　吴童和吴盈原来是亲姐妹？

　　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村民跟自己提及这件事情呢？

　　陆铭十分疑惑，可老人这时候已然进入到回忆的状态，不好打断，只能静静等她继续道来了。

　　“盈盈和童童是亲姐妹，但是她们两个人不知道彼此的关系。”

　　“嗯，应该是不知道的。”老人补充道。

　　旁边小警察握着笔一句一句记录老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局长双臂盘在胸前和小警察并肩站着，陆铭这时已经搬来一只凳子坐在老人的对面，静静聆听她的独白。

　　“盈盈是她妈妈离开吴光辉之后生下来的，她妈妈离开吴村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怀上了盈盈，等发现的时候盈盈已经三个月了。”

　　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最后她妈妈在城里独自一人把她生了下来，养到了一岁半。一个单亲妈妈后来生活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偷偷回吴村把孩子交给了我。”

　　“其实她妈妈和光辉分开那会我就再也不认这个儿子了，唉，当初好好一个家都是让他喝酒，撒酒疯给毁了的。”

　　老人说到这里抿了抿嘴，陆铭从箱子里给她递过一瓶没开过封的矿泉水。老人抿上一口，微笑点点头表示了感谢，继续说道。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和光辉从那之后便没了往来，看见盈盈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孩子怎么办啊？总不能把她送去跟她爸爸过吧。最后索性就撒了一个谎，跟大家说我在进城的时候捡到了一个孩子，看着跟自己挺有缘的就领回家来了。这穷乡僻壤的谁家孩子养不起给扔大山里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这件事也就没有人生疑。”

　　“唉，大家自己家日子都过不下去，谁还顾得上我这老太太呢。光辉反正没有怀疑这个孩子，后来盈盈慢慢长大了，懂事了，看见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也开始问我她怎么没有见过自己的的爸爸妈妈，那时候我就告诉她其实她是我在山里捡来的，盈盈从会说话起就一声一声叫我奶奶，那天之后也没改口，还是奶奶奶奶的叫我，只是再没问过关于爸爸妈妈的问题了。”

　　这下子全都明白了。

　　陆铭内心随着老人讲述一点点变得失落起来，吴盈和她奶奶都是可怜的人，但关于这件案子的事老人家目前还没曾提及，吴童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仍是一头雾水。

　　陆铭细声问道。

　　“奶奶，那吴童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呢？”

　　“唉，作孽啊。”

　　老人叹着气重重摇了摇头。

　　“盈盈比起童童来其实真的算是幸运得多，童童爸爸一直有爱喝大酒的毛病。早些时候他喝完酒还不打孩子，自从媳妇跑了之后每次喝完大酒就开始对童童拳打脚踢，和那个女人再婚之后打得就更变本加厉了，要是拦着他他就连你一起打。”

　　“童童从小在这环境下生活早早就被吓破了胆，不爱跟别人说话，连别人眼睛都不敢正眼看。这样久了学习成绩也没办法多好，也变得融入不进同学圈里去，每天回到家就拿着笔画些稀奇古怪的画。她爸看不顺眼，接着打她，后来干脆不让她上学了，把她像条狗一样锁在家里，一不顺心就是一顿暴打。听说了这些我赶紧跑到他家里，和光辉哭着闹了一场，没有任何作用，那天我去他家里跟他说让我带童童吧，他一脚把我踹了出去，指着我鼻子跟我说别以为他不知道吴盈是哪来的野种，让我赶紧滚，好好看着吴盈别哪天被蛇咬死了都不知道。随后他就把门锁上了，屋里面鞭子声啪啪响起来，童童这时候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我也趴在门口哭。”

　　“所以那天吴盈听见了你和吴光辉的对话吗？”陆铭紧紧咬着牙，低声打断道。

　　“没有，那天盈盈不在村里。”老人摇了摇头。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杀了这两个人吧？”奶奶看向了陆铭，问道。

　　陆铭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我想趁着白天他喝酒的时候偷偷给童童领出来送到外面，送到哪里都好，我实在看不下去童童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被这么个酒鬼和一个只会看戏的疯女人这样给毁了。就在那天，趁着光辉出去的功夫我偷偷去了他家，打开门准备带童童走，结果发现，童童已经被他们两个人给打死了。”

　　说到这老人手捂着脸啜泣不止，两行眼泪决堤一般顺着脸上的沟壑涌了下来。

　　在场的人听到这儿无不紧紧握着拳头气愤不止，几个女警员甚至已经不忍继续听下去，背过身偷偷抹起了眼泪。

　　虎毒不食子，一个父亲竟然把自己孩子像条狗一样捆在家里，又竟然能够狠下心将她活活打死。想到刚刚那块白布下面稚嫩的小脸，尽管有些腐烂，但依然能够看得出她曾是一个长相十分秀丽的女孩。日复一日的鞭打，辱骂，禁锢，陆铭难以想象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如何经受得了这一切，一名行将就木的老人又如何能够容忍她亲孙女经受这一切。

　　“其实毒死那个畜生的时候我犹豫过。”老人抹了抹泪水，叹息道。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况且也没办法拿他偿了命就能让童童活过来。那罐啤酒我早早就在上面做了手脚，我把从蛇牙上提取的毒液抹在瓶口，他要是喝这灌酒就必死无疑，如果没喝，那就算他命不该绝，我也从此就断了这个念头了。”

　　“可他还是喝了。”一旁的局长沉声道。

　　“对，结果他还是喝了。因为酗酒把自己亲女儿活活打死，也因为酒送了自己的命。把这个畜生生下来是我造的孽，现在亲手送他去死这也算是轮回了。”

　　尽管这样说，老人无神的眼睛里还是闪过了一丝黯淡。亲手杀死自己养育长大的儿子，吴光辉把吴童打死之后也许某些清醒的时候都曾难过悔恨过，更何况从始至终一直清醒明白着的老太太。

　　“光辉死了之后其实我一点都没好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光辉和童童为什么能走到这一步？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疯女人！”

　　老太太说到吴童继母仿佛变了一个人，此前即便偶尔会陷入深思，或者微微啜泣，但她的情绪始终没有失控。可一说到吴童继母的时候从她眼中明显能够看见一股快要夺眶而出的怒火，“疯女人”就是像从她牙缝中狠狠挤出来的三个字。

　　“最该死的人就是她！从她刚进门就开始挤兑童童，你们以为童童身上的伤都是被光辉打得？不，最开始虐待童童的就是人不是光辉，是那个疯女人。因为光辉之前的女人跑了，那个女人进门之后什么活也不干，自以为跟了光辉是光辉求神拜佛求来的福分。从她刚刚来家之后就觉得童童碍眼，一开始她打童童光辉还拦一拦，然后她就哭天喊地觉得光辉没有良心，吵吵着要离婚。光辉只能任凭她跟童童发泄不满，后来不知道怎么，光辉也像着了魔一样跟着她一起打童童。到后来，她索性不动手，就在边上拿着瓜子看光辉一鞭一鞭抽在童童身上。”

　　“也是天在助我，光辉死的那晚下了一场雨，村里人因为下雨大多都是待在家里没有出门。趁着雨势大的那会我儿假装过去安慰她，然后趁她不注意抄起拖布杆一杆子给她打晕了过去。把她打晕后本来想直接一刀要了她的命，但想起门口儿子冰冷的尸体和童童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一把火呼地燃了起来，她怎么虐待得童童，死之前我就让她完完整整亲身体验一遍。于是趁她晕着用麻绳把她捆了起来，嗯，四肢当时留了一只左手没有捆，捆完还晕着可不行啊，得先让她醒过来才能接受惩罚。于是我就握住她的手，接着一脚把她的手臂踹断，那个疯女人闭着的眼一下子就睁开了，你想叫是吗？不可能，嘴巴都被堵住了你怎么能叫出声呢。左臂之后就是右臂，接着是腿，四肢都断了，你觉得自己还能跑吗？”

　　老人说到这已经近乎狂热了，双眼瞪得血丝暴起，被手铐铐住的手也不由比划起来。

　　“她想叫，想求饶？不可能，既然已经开始了，那么就只有到你死才能结束。四肢折断之后我找来了放牛用的鞭子，‘你是这么打童童的吗？’我一边问，一边狠狠抽在她身上。她拼命摇头。

　　呵呵，摇头？摇头没有用的。这个疯女人拼了命想挣扎，四肢都断了还能怎么挣扎呢？过了一会我也打累了，那个疯女人也认命了。我就从厨房拿了两根筷子，一根一根插在她的眼睛里关门回家了，流一晚上血怎么也流死了。”

　　老人说完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陆铭。

　　“这下你们都清楚了吧，该说得我都说完了，带我走吧。”

　　平安镇凶案随着吴奶奶的自首，这个僻静的小镇子终于再度恢复了祥和。

　　原本这就该是一座与世无争的山中村镇，零落的几个村子里每个人都相互熟识，耕种，放牧，期待旱季的甘泽，祈祷秋收前几近成熟的作物不要被一场暴雨悉数收割。

　　镇子本就不多的人口很少会出现增减，往往繁衍是能够这片土地上出现新生命的唯一途径，而只有外出打工，或者遇到人人必经的生老病死才能够在它的人口总数里划上一个轻描淡写的减号。

　　警察在昨晚吴奶奶复述完行凶过程后已经全员撤离了吴村，昨日破天荒停课一日的平安小学也再一次重新响起了朗朗书声。

　　3年级教室里那位从城里来的语文老师继续讲着他此前课上没有讲完的《爬天都峰》课文，除却最后一排又新空出来一个空座，同学们也延续不变此前的学习状态，认真听讲，举手提问。

　　吴盈去了哪里没有任何一名同学过问。

　　这里的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不。

　　其实这儿的一切如今已经全然不同了。

　　一天的课程终于挨完，随着学生们离开学校开始了课后生活，老师们也回到了各自家中做着自己的事情。

　　空荡荡的平安小学又剩下了陆铭一个人。

　　教工宿舍唯一的一张桌子面上孤零零躺着一只遍体漆黑的开盖棺材。棺材当中空无一物，里面原本放着的东西此时正被陆铭握在掌心。

　　那是一只做工极其细致的无常银戒，从无常官帽上一见生财的字样和面容上口吐长舌的特征可以认出这是“黑白无常”两人当中的“白无常”谢必安。

　　这枚戒指的由来就连陆铭自己也并未全然知晓，记得还在念书的那会有一天陆铭和舍友一起去逛当地素有“奇物之居”的夜市“乞愿集”。

　　他的舍友是当时陆铭所在大学的当地人，据舍友所说“乞愿集”名为夜市，实际上等同于从古至今在人们口中流传的“鬼市”，稀奇古怪的人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买卖双方从不议价，对于货物也不问来路，中眼过后只要你买我卖便很快达成交易。

　　当时陆铭年纪还轻，本想借着这次机会置办点猎奇物件，但走了一圈过后夜市里并没有任何一件物品能够吸引起陆铭的兴趣。本以为这一趟要败兴而归，两人在即将走出夜市的时候陆铭在一家很不起眼的摊位上一眼发现了这只银戒。

　　“一见生财”，年少气盛并且从小生就活相对富余的陆铭对于这四个字本身并不感冒，但银戒上谢必安吐出的长舌与笑眯着的双眼却让陆铭久久没有挪步。

　　那种不安，诡谲，却掺杂几分戏谑的神秘让陆铭思绪游离，摊主在平铺在地的摆摊布后低头不语，须臾，摊主的头也没抬的跟面前这个驻足不前的年轻人低声道。

　　“1块钱拿走吧，该是属于你的东西放在这破布上也没什么意义。”

　　陆铭也没多语，“乞愿集”，你买我卖，从不议价，从零钱包里掏出了一枚一元蹲下来放在了摆摊布上。

　　“硬币太重了，换张纸币吧。”摊主依旧低着头，没有接受陆铭硬币的意思。

　　陆铭愣了一愣，把硬币从摊布上拿了回来，从钱包中抽出一张纸币重新放了上去。摊主接过纸币，回过身在身子后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雕花木箱中翻了一翻，过会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遍体漆黑手掌大的棺材。

　　“这是银戒的盒子。”摊主把小棺材递给了陆铭，待陆铭把银戒装进盒子后便开始收拾起了摊位。

　　这枚银戒从此之后无论走到哪都被陆铭一直带在身边。

　　明明自己更想要天下太平，属于自己那只的确是一见生财。

　　陆铭把银戒放回进了小棺材里，深深呼出一口粗气。

　　这座原本与世隔绝平安镇真是被这几天发生在吴村的杀人案给打破的吗？

　　陆明曾经这样问自己。

　　答案是否定的，陆铭知道，从自己来到这座镇子起它就已经不再与世隔绝。自己作为个中变数所承担的角色完全无关于凶案的发生，只是让三条逝去的生命被大山之外所发现。

　　吴老太太真的是这起案件的凶手吗？

　　答案是肯定的。

　　但吴老太太绝对不是这两起案件的唯一凶手，至少第二起吴童继母虐杀案绝对不是如她所言从头至尾仅仅只由她一人独自完成的。

　　后来那通报警电话中的鞭打声她没有交代清楚。

　　自那之后就没了踪影的吴盈也绝对不是平白无故的消失。

　　之于吴盈现在人在哪里，重要吗？

　　对陆铭重要吗？

　　他仅仅是一名由于机缘巧合恰巧在这里支教的语文老师，吴老太太已然认罪，警察也悉数撤离，一切的一切从此之后大概不是该交由他考虑的事了吧。

　　“陆老师在吗？”

　　宿舍楼下一阵稚嫩的声音打断了陆铭的思绪。

　　是可欣来了。

　　家访那天可欣一路拿着沾有蛇毒的啤酒罐，这件事事到如今仍然令陆铭感到有些后怕。今天在2年级上课时尽管可欣表现认真如旧，陆铭却由于内心深处的歉疚与亏欠从始至终没有敢去触及可欣的视线。

　　都是自己的大意才忽略了那个啤酒罐，可欣拿到了它也差点因此受到误伤。

　　如果罐子上面的蛇毒真的不小心被可欣沾上，并且进入体内。今天平安镇发现的尸体可能就不只是三具了。

　　今天放学的时候陆铭跟可欣说让她回家吃过饭过来找他一下，一方面陆铭想亲自跟可欣致歉；另一方面，如果不这样做，想必这种歉疚会像一只悬在头上不知何时会掉下来的剑随时准备扎破陆铭本就小心翼翼的心防。

　　陆铭拿起趁着中午休息时给可欣准备的小礼物带可欣来到了办公室。

　　可欣满脸疑惑地看着陆铭，她不知道陆老师为什么在放学之后还要特意把她叫到这里。

　　“喏，可欣，陆老师叫你来是想跟你道个歉的，对不起啊可欣，都怪陆老师那天没有注意到你拿着啤酒罐，也没意识到那个啤酒罐上面有着蛇毒差点让你也陷入危险中了。老师跟你道歉，以后陆老师会细心一点，也要更注意保护大家的。给，这是老师给你的小礼物。”

　　陆铭把小礼物递给了可欣。

　　可欣并没有被陆铭诚挚的致歉弄得不知所措，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陆老师，一看你就是城里来的没有和蛇相处的经验。蛇毒喝下去是不会死的，蛇的毒液只有接触到创口才会要了人命，所以毒蛇咬到人会死，喝进去蛇毒不会死，我们都知道这些啊。”

　　原来是这样，陆铭长舒一口气，这样一来尽管危险缘于自己不小心，但如果没有危险的话，内心歉疚感可以稍微减少一些了。

　　不对，好像有些不对劲。

　　如果确实这样的话，吴童父亲的死该怎么解释呢？

　　据吴老太太所说她是把毒液放进了吴光辉必喝的啤酒罐里，吴光辉也正是因为喝下了带着蛇毒的酒才一命呜呼的。

　　这样一来关于吴光辉的死吴老太太也是在说谎吗？

　　一阵刺耳的来电铃声将办公室安静的空气瞬间打破。陆铭看了可欣一眼，接着按下了接听键。

　　“陆铭吗？”

　　一阵虚弱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徐徐传来，陆铭听了出来这是王刚的声音。

　　“王局吗！你没事了？”

　　这是近日以来陆铭第一次感受到了喜悦。

　　王局没事了，每每想到那天公安局里王局受重伤交待自己任务的场景陆铭心里总总会不是滋味。尽管接触很少，王局却给带来他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无法形容，但陆铭明确的是他绝对不希望王局出事。

　　“先别管我了，你要小心点，案子到这远没结束，把校门锁上别出学校，我现在在来你这儿的路上。”

　　案子到这远还没结束？

　　让自己小心一点？

　　还没等陆铭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刚那边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电话被挂掉的陆铭和面前的可欣一时间四目相望，陆铭听得一头雾水，可欣水灵灵的眼睛里也冒着问号，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陆老师为什么一通电话过后忽然眉头紧锁。似乎是从在电话打来之前，自己说完那番话之后陆老师的表情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可欣，今天就到这吧。”陆铭开口对可欣低声道。

　　可欣十分乖巧地点了点。

　　以陆铭对王刚的判断他绝对不是那种会捕风捉影的人，尽管没有道明缘由，让自己小心一点锁上校门听上去丝毫都不像是在同他开玩笑。

　　小心点说明自己有危险即将要发生，如果自己身边有着危险那也就意味着可欣如果继续呆在他的身边很有可能也将会置于险境。

　　陆铭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可欣家距离学校十分接近。尽管可欣一再拒绝陆铭送她回家的请求，最后陆铭还是执意给她送回了家中。

　　送完可欣，从可欣家返回学校的一路上，陆铭脑海中始终回荡着王刚电话中说得那句话：

　　“你要小心点，案子到这远没结束，把校门锁上别出学校，我现在在来你这的路上。”

　　王刚究竟让自己小心点什么？什么样的危险得需要把学校大门锁上呢？

　　思来想去陆铭也没办法得出一个具体的答案，王刚已经踏在来这的路上了，等他来了之后一切应该也就可以有个解释了。

　　很快回到了平安小学门口，陆铭正从口袋掏出钥匙准备依照王刚吩咐锁上学校大门的时候一阵十分熟悉的女声叫住了他。

　　“陆老师，你过来一下呗，我这手机好像不出声了，能不能帮我瞧瞧。”

　　小卖店老板娘举着她一直用来看剧的山寨电话，一脸不悦地召唤着陆铭。

　　陆铭深深叹了口气。

　　“来了。”

　　看着老板娘满脸不悦，保不准又是《甄嬛传》哪个关键情节看到一半手机突然瘫痪了。

　　几步走到小卖店门口，老板娘骂骂咧咧地往柜台上面的手机一指，不耐烦道。

　　“你看，这咋光有影，不出声呢？”

　　陆铭拿起柜台上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果不其然映着《甄嬛传》大结局字样，陈建斌演得皇上正躺在病榻上听甄嬛对他娓娓道来些什么。甄嬛嘴巴一张一合，皇帝脸上表情百般复杂，可眼前的手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向外传出来。

　　正当陆铭按下暂停键准备查看原因之时，播放器右下角的静音标识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刚准备转过头看向老板娘，头部铺天盖地的一阵剧痛吸走了陆铭的全部意志。

　　他知道自己刚刚慢慢的倒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拖拽着去往不知道什么地方。

　　他知道了屏幕上的静音键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头部受到了重击。

　　可他不知道失去意识的自己即将会被拖到哪里。

　　他不知道袭击自己的那个人为什么会是老板娘。

　　视觉漆黑一片，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最纯粹的黑色。

　　触觉也不见了，明明自己在地上被人拖拽着，为什么这一切都毫无感觉呢？

　　嗅觉与味觉大概也消失了吧，模糊之间陆铭的五感好像只剩下了听觉，他听见自己被人粗暴的拖拽着；他听见了静默中仿佛有喊叫声在不断回响；他听见了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沼，整个身体如水的元素般与漆黑的深河融为一体。

　　这是听觉吗？

　　他不知道。

　　他快死了吗？

　　应该是吧。

　　原来临近死亡的世界是这样孤独，五感之中只剩下了听觉在黑暗中回荡。

　　下一个瞬间，陆铭终于连黑暗都不再能够感受得到。

　　结束了。

　　一切全都结束了。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当中。

　　陆铭向来十分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每每闻到这股味道陆铭总会想到躺在太平间里一具具蒙着白布的冰冷尸体，这种味道离死亡太近了。

　　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清晰，这是陆铭重拾感官功能之后的第一感觉。

　　缓缓把眼睛睁开，陆铭认出了眼前一片花白应该是什么地方的天花板。

　　我还活着？

　　陆铭此前的记忆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断开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他记得自己当时好像是帮老板娘修理手机时头部忽然受到了重击，接着就被拖着到了什么地方。

　　印象中最后一刻好像是……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醒了啊，你先别乱动，小宋已经去叫医生了。”一阵沉稳厚重的男声在陆铭耳畔低声回荡道。

　　这是陆铭醒来后听见的第一道声音，原来再次听见声音是这样一种感受。

　　王刚沉稳的声音让陆铭一瞬间充满了安全感。

　　是王局救了自己吗？陆铭尝试着眨了眨眼睛。

　　眨眼原来是这么累啊。

　　别乱动吗？这会儿就算自己想动恐怕也没办法了。不过，活着就好。陆铭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医生很快就来了，等医生来了大概就能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体处于怎么样的情况了。

　　“病人只是醒了，他的身体机能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再过一阵应该就会好了，他现在很虚弱，身边得有人看着，如果再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

　　这是陆铭恢复意识后清楚听到的第二句话。

　　看来自己真的活下来了。

　　是走运了吗？陆铭现在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幸运。尽管十分虚弱，陆铭意识里仍旧悄悄地为自己庆祝了一番。

　　现在终于可以放心的睡了，不用担心着睡着就再也没办法醒来了。

　　“谢谢医生，我知道了。好了，小赵你先陪着陆铭，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医生。小宋，你跟我回一趟局里。”

　　“好的领导。”

　　“是，领导。”

　　确认陆铭已经脱离了危险，这阵子一直陪护陆铭的三个人开始分头行动。王刚和宋泽离开了病房回局里处理事情，警察小赵则留了下来继续陪着陆铭，以防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时身边没人通知医生。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疼痛让陆铭从病床上猛地叫出了声。

　　“好痛，啊。”

　　“知道疼就没什么事了。”陆铭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听见一旁的王刚徐徐道。

　　“王局，你不是回局里了吗？”

　　“还知道我回局里了啊。那都是昨天上午的事了。”王刚依旧回复的不紧不慢。

　　凭借房里的灯光陆铭大概知道这会应该是晚上了。

　　不仅是头部，陆铭这次醒来之后感受到身体每个部位无一不传来一阵阵的酸痛。

　　“王局，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陆铭强忍着疼痛咬牙问道。

　　“基本上是残了。”王刚低声答道。

　　“什么？”陆铭一声惊呼，下意识把头从枕头上转了过来。

　　“骗你的。”王刚笑嘻嘻的补充道。

　　看着王刚岁数不小的脸上堆满了坏笑，陆铭气不打一处来。

　　这会儿进医院之前的事陆铭全都想起来了。那时候王刚明明就在来的路上了，他也明明知道老板娘有可能对他造成危险，为什么在电话里不把话说明白？弄得自己现在像个标本一样被困在床上，全身哪里还都疼得不行。

　　“当时刚准备跟你说小心老板娘的时候我这手机就没有信号了。”王刚一边说一边跟陆铭晃了晃手机。

　　“不好意思啊小陆同志。”看陆铭两眼喷火的样子王刚憋着笑补充道。

　　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就是在骗人。

　　陆铭气呼呼把脸往后一别，自己命都差以点没了王刚这会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

　　“行了，我没跟你开玩笑，当时真就是没信号了，大山里信号一直不怎么稳定。不过现在不是没事了吗，袭击你的小卖店老板娘现在已经被抓进局里了，你不想知道当时是谁救了你吗？”

　　不是王刚他们及时赶到学校才救了自己？

　　陆铭又一次把头转了回来，满脸疑问看着面前的男人。王刚干笑了一声，脸上挂着几分不好意思道。

　　“要不是可欣，恐怕我们到地方你就已经是个残疾人了。”

　　原来是可欣救了自己啊，陆铭不禁有些唏嘘。据王刚所说当时自己给可欣送回家之后，由于可欣心里担心自己趁自己不注意偷偷地跟了回来。后来眼看自己受到了袭击，可欣急中生智大喊了声“警察来了”，老板娘听见叫喊声之后一阵慌乱竟然在转身的时候被自己拖在地上的腿给绊倒了。柜台旁边的椅子磕到了老板娘的头，于是王刚他们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卖店柜台下面躺了两个人，陆铭也因此得救。

　　听完自己获救的过程陆铭不禁有些唏嘘。

　　是自己命大吗？老板娘竟然稀里糊涂被绊倒跌晕了。

　　陆铭记得自己被老板娘袭击之前做得最后一件事是给可欣送回了家，结果到最后自己竟然是被可欣救了一命。

　　“你小子命大。”王刚摇了摇头说道，陆铭不置可否。

　　王刚已经跟陆铭说了不短时间的话，陆铭刚要问到老板娘现在怎么样了，这时候一阵不耐烦地女声打断了他们。

　　“病人需要休息，你该走了。”

　　这话是冲着王刚的，王刚摊了摊手，剩下的话只能等之后再说了。

　　临走前王刚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回过头，对路明说：

　　“审问老板娘的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吧。”

　　真相是什么？真相是去除掉砂砾后匿于蚌壳中最闪耀的那颗珍珠吗？

　　不，有时候真相仅仅是那破败的残躯身上最后一层薄纱，将它褪下后，所有腐烂与不堪全部昭然若揭，没法拒绝，无从逆转。

　　这是这具躯体本身的样子，薄纱是它最后的伪装。赤裸裸呈现在太阳之下，蛆虫不再躲藏在薄纱遮挡下蚕食着原本就已无药可救的残躯，它们冲出腐肉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把这层纱揭开不会让早已失守的躯体得到救赎，所有不堪，狰狞，在失去遮挡后尽情释放。这具残躯将被空气中的氧加速吞噬，而亲手揭开它的人也会被一涌而上的丑恶在心中烙下印记，在心中铸下一道挥之不去的梦魇。

　　陆铭此时和王刚一同坐在公安局监控室中，面前屏幕上队长宋泽正和老板娘面对面坐着，小赵坐在宋泽身旁，面前摆着一只用于记录对话的本子。

　　审讯马上开始。

　　“姓名。”

　　“吴春花。”

　　“年龄。”

　　“41岁。”

　　“职业。”

　　“农民。”

　　“为什么袭击陆铭？”

　　宋泽并未做多迂回，直接问向了关键。

　　“为什么应该死的人总有人替他们鸣冤，不该死的人却要被你们定罪？”

　　“没有陆铭的出现一切就不是这样了，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他？”老板娘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宋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是反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宋泽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的警察，没有就吴春花的话进行下去，而是按着节奏继续自己的问话。

　　“被你们抓走的吴彩霞是我干妈，这个理由够吗？”吴春花的回答让宋泽稍稍一愣，这层关系是他们所有人全都不知道的。如若真是这样，她的行为倒也能够解释的通。

　　“你和吴彩霞的关系有别人知道吗？”

　　还没等吴春花回答，审讯室大门突兀地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

　　只见王刚一脸严肃直直朝着宋泽走了过来，宋泽有些不明所以，已然来到身边的王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辛苦了小宋，剩下问题我来问吧。”

　　语毕宋泽立马让出了主审人的位置。退出审讯室后，宋泽来到了监控室，同陆铭一起看着屏幕里的王刚继续审问。

　　“你好，我是刚刚那位宋警官的领导，接下来还希望你能继续配合。”

　　王刚沉稳浑厚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开场白。

　　“你问吧。”女人叹了口气，这会换了一个审讯人的功夫让她从濒临失控的状态稍稍恢复了过来。

　　“第一起凶案发生的当晚，也就是吴光辉遇害的当晚你都做了什么？”

　　“那天下午大约5点多吧，我接到了干妈的电话。”女人抿了抿唇，接着回忆道：

　　“干妈在电话里把吴光辉的死告诉了我，她说陆老师已经发现了吴光辉的死，并且他现在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了。干妈让我盯着点这个学校新来的陆老师，如果他报警，或者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随时给她打电话。接到电话之后我就始终坐在商店门口盯着陆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大约过了1个多小时吧，我也记不清了。眼看陆铭马上进入学校，我赶紧关掉了商店，看他走路的方向像是要去办公室，趁着天黑我从学校旁边的小土坡翻进了老师办公室附近。”

　　“你说巧不巧，我翻下来之后刚刚靠近办公室后窗就听见办公室里陆铭正在打电话报警。接着我赶紧又翻了回去，给干妈打了电话，一五一十把听见的都跟干妈复述了一遍。然后我就回到房间，没做什么其他事情了。”

　　女人活灵活现的讲述了那天晚上事情的经过。陆铭在监控室的屏幕后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吴老太太是这样知道自己报了警，从而又拨通一通电话制止了警察的到来啊。审讯室内的王刚听完吴春花的叙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吴彩霞电话里是怎么跟你说得吴光辉的死？”

　　“干妈说盈盈趁吴光辉喝得迷迷糊糊躺在门口躺椅上的时候悄悄从躺椅后面遛近他，把之前自己收集到的毒液滴进了酒里，吴光辉醉醺醺的也没注意有人在他的酒里动了手脚，又喝了几口酒接着就死了。”

　　吴老太太的口供不是说毒死吴光辉的人是她吗？怎么现在又成了吴盈？

　　这个信息完全出乎了陆铭的意料。而王刚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只是稀松平常轻微点了点头，继续他的问话。

　　监控室中，目瞪口呆的陆铭和宋泽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他们都读到了惊讶。这时，宋泽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局长打来的，宋泽迅速接听了电话。

　　“是，是，队长，明白了，我这就告诉王局，好，好的，马上来。”

　　挂掉电话的宋泽一刻没有耽搁火急火燎的跑向了王刚所在的审讯室，陆铭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只见宋泽三步并两步冲到了审讯室门口拉开审讯室大门，走到王刚身旁跟王刚耳语两句，王刚跟旁边负责笔录的小赵吩咐几句两人便匆匆忙忙走了出来。

　　看见陆铭一脸疑惑地站在门口，王刚瞥了他一眼步子也没停地沉声道：

　　“吴盈找到了。我们现在要去吴村，你也跟着吧。”

　　吴盈找到了？

　　陆铭反应了一下接着赶紧跟上了王刚宋泽的脚步。宋泽找到一辆警车快速坐在了驾驶位上，王刚没有坐到副驾，他和陆铭一同坐在了后排的座位上。车开得很快，按照这个速度，估计抵达吴村可能都用不上半个小时。

　　后排的陆铭因为刚刚几步跑得有些急促加之车子行驶在山路十分颠簸，还没有彻底恢复的头部这会有些隐隐作痛。

　　一旁的王刚看见陆铭满脸痛苦按着自己头部，默默说道。

　　“忍一忍，过两天就好了。这种伤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

　　眼看陆铭的表情愈发痛苦，王刚话锋一转继而说道：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要把你抓走吗？”

　　“为什么？”听到王刚的发问，陆铭把头一转。

　　这个问题确实至今为止都让他感到困扰，案件从头到尾他都不认为自己有被认定为嫌疑人的理由，况且王刚抓捕他之后也仿佛并不像对待嫌疑人一般对待他。

　　“其实那天得知在你报完警之后凶手立刻做出了反应我就怀疑你被人监视了，后来我们对手机定了位，定位显示报案手机就在平安小学，所以那时候我判断危险可能离你已经很近了。如果当时直接告诉你怕你不肯依，然后我就干脆把你给抓了起来。”

　　原来王刚抓自己是为了保护自己，陆铭恍然大悟。

　　听到这，陆铭问道：

　　“所以手机定位为什么是在我这儿呢？”

　　“现在看来应该是个误会。山上的地标不是很清楚，周围建筑只显示了平安小学。如果没猜错手机应该在吴春花的家里，她事后跟吴老太太应该有过接触。”

　　陆铭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陆铭昏迷以及刚刚审问吴春花这段时间里，县局局长一直带领着剩余警力在山里进行着吴盈的搜寻工作。

　　你一言我一语间，陆铭了解到留守吴村的警察在一座悬崖边上发现了吴盈，面对坐在崖边的吴盈都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惊动了她再不小心失足掉下悬崖事情可就难办了。

　　崖边的吴盈看见警察找到了自己仿佛也不慌张，只是默默问了一句陆老师怎么不在这。

　　听到这句话局长立刻打给了王局想问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电话没有打通，接着他又赶紧打给了宋泽，他印象里这会宋泽应该和王局在一起。

　　车子已经距离局长所说的地方十分接近了。

　　这起案子在今天也终于将要画上句号。

　　破镜从来没有办法重圆，错误的时间揭掉还没结好痂也只会留下一道非常丑陋的伤疤。

　　看见陆铭终于姗姗来迟，吴盈从悬崖边站了起来。

　　四目相望。

　　陆铭双眼被冷静覆盖，读不出什么多余的情感，可另一边吴盈的眼里却是不断溢出着愤恨。

　　陆铭明白自己所有的亲人一周之内要么已经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要么即将被锁进法律的监牢中会有多难受。

　　这种情绪无疑需要找到一个出口，但陆铭扪心自问，他觉得那个出口不应该是自己。

　　身处其中，自己也同样是受害者，只是程度上或轻或重。

　　“如果你没有出现该多好？”

　　吴盈的神情完全不像是个10多岁的孩子，此时的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愤恨，两行眼泪从她的双眸中夺眶而出。

　　是悔恨吗？

　　或者仅仅是最单纯直接的难过。

　　“伤害吴童的人已经死了。奶奶和干妈会承担他们行为的后果，但这不并意味着她们一定会死。慢慢走过来，不要伤害自己好吗？”陆铭试探的向吴盈问道。

　　吴盈摇了摇头，并没有挪动脚步。

　　稚嫩的小脸泪水止不住留着，不停地啜泣让她没有办法继续讲话。陆铭上前了一步，伸出右手试图接触她，吴盈看到陆铭的举动却是连忙向后又退一步。

　　陆铭见状赶紧举起双手退到原地，低声道：

　　“好的，老师不会再过来了，那么盈盈向前一点好吗？”

　　吴盈哭势稍稍止住了一些，她清了清嗓子，还带着几分哭腔继续说道：

　　“其实最开始我只想给你吓走的。你来这的第一天我正好在干妈家里，那天我趴在门口看见了你和大白狗。”

　　吴盈顿了顿，吸了几下鼻子，继续道。

　　“如果没有你，村子里谁都不会多管闲事的。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爸爸，他就是个畜生，畜生！”吴盈发狂似的吼出“畜生”两个字，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在场所有人都不耻于吴光辉的所作所为，是的，吴光辉固然有错，但跳过法律把他杀死就是对的吗？

　　“你们不懂的，不懂的。”吴盈已经有些混乱了，她往后又退了一步，这时的她离跌到悬崖下仅有一步之遥。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等着吴盈继续说完她想说的话。

　　“我从来没把吴光辉当成自己的爸爸，那天他和奶奶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他把奶奶推在地上的时候我非常生气，真的，他说我是野种没关系，我从小就没当自己是个有爸爸的孩子，但是他却这么对待我奶奶，当时我就想冲出去杀了他。”

　　“但是我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个姐姐，尽管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总归我还是有个姐姐的。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姐姐之后我总会偷偷盯着那个畜生。那个畜生每天喝酒，要么就是骂人，他不给姐姐饭吃！每当那个畜生喝得醉醺醺，那个疯婆子去别的村子找野男人的时候我就偷偷跑到他们家给姐姐送点吃的，姐姐虽然不知道我是她的妹妹，但每当她看见我过来的时候都会很开心。”

　　说到吴童，吴盈的脸上稍稍有了一丝笑意，但这笑意转瞬即逝，接踵而来的是更加狰狞的咆哮。

　　“他为什么要打死了我的姐姐！”

　　触及吴盈逆鳞的根源果然是吴童的死，陆铭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又该说些什么呢？

　　“那天奶奶一大早偷偷跑去姐姐家被我发现了，我也偷偷跟在了奶奶后面。可奶奶打开门却发现了姐姐尸体，奶奶不知道，其实这一切早就被跟在她身后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姐姐就这么没了，看奶奶撕心裂肺的样子我心里本应该十分难受，但那时候我却好像感觉不到这种难受了。当时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吴光辉，让他为姐姐的死付出代价。”

　　陆铭的心此时被紧紧揪在了一起，自始至终吴盈都没提到过关于自己的感受，她一切的情绪都被她的姐姐牢牢握住，而她姐姐的死也终于让她承受不住了。

　　“呼。”陆铭深深呼了一口气，心疼地看着面前濒临崩溃的吴盈。吴盈这时慢慢抬起了头，用眼神静静回应着眼前的陆铭。

　　“村子里根本不会有人阻止我，就算把他们杀了也仅仅是少了一户人而已，他们顶多闲得不行的时候会议论议论，可谁会真的在意呢？”

　　“开始我真的单单只想给你吓走，城里来的人就爱多管闲事，我以为给你吓走了就可以顺利的杀死那两个人了。决心要杀他们两个人的那天，我借着去干妈家住的理由半夜趁干妈睡着了偷偷跑出来准备装鬼吓唬你。第一天我从小坡偷偷翻到了学校里，趁着黑溜到6年级教室把电脑弄出奇怪的声音，想让你以为学校有鬼。你第一天不是被吓跑了吗？我当时看这个办法很有效，估计第二天再来一次你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吴盈抿了抿嘴，接着说道：

　　“谁知道第二天你竟然有胆子跑上来了，当时听见你脚步一点点接近，我藏在了另一个教室里，趁你进6年级教室时在另一台电脑桌面上找了一首歌点开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没被吓到，又跑到5年级教室查看情况去了。你胆子可是真大啊。幸亏当时的我已经溜到了一楼，把3年级电脑搞坏，我就赶紧趁着黑从学校大门溜了出去。当时的我在想，这样应该就够了吧，真的，没想你竟然还会留在这。”

　　原来之前两夜的怪声都是被吴盈弄出来，吴盈的话一方面解开了陆铭始终困扰在心中的一个疑惑，另一方面也不禁让陆铭感受到一个孩子的幼稚。

　　尽管如此，陆铭还是说道：

　　“当时老师是真的被吓到了，但是老师从城里来就是想教给你们知识，比起这点在当时老师真的觉得其它事情不是那么重要的。”陆铭叹了口气为自己做了解释。

　　吴盈冷哼了一声，把头仰了起来，使劲吸上几大口空气，继续说道。

　　“开学之后看见你人还在学校，并且还当了我班主任的时候我真的很意外。同学都在学校，我以为再也没什么机会能吓到你了，直到教师节那天，同学们都很喜欢你，他们都会送你节日礼物。在那天我就把自己之前偷偷准备好的画放在你礼物堆里，你一定会问班里同学这幅画是谁画的，那时候我再出来，吓一吓你，三次之后想必你应该会受不了这里了，之后我也便可以实行我的计划。”

　　陆铭听到这里狠狠吸了一口凉气，现在小孩子心思都这么缜密吗？

　　接下来该说些什么陆铭自己心里也没有主意，不过吴盈好像并没有想要他回应的意思，没过多久便继续说道：

　　“可谁知道你竟然会想去家访？当你真的去吴村家访的时候我就知道姐姐的死可能瞒不住了，要是吴光辉知道有别人发现了姐姐的死一定会连夜带着那个疯婆子逃离吴村，从你进入吴村那一刻我就知道再不动手可能就来不及了。那天你来吴村的时候那个畜生正好在喝酒，所以我趁着你和他说话的功夫偷偷躲在石垛后面，把之前准备的蛇毒放进他刚刚开了罐但是还没来得及喝的酒里，就这样成功要了他的命。”

　　说到这吴盈脸上充满了笑意，陆铭从她脸上看见了满满的成就感。

　　“原本吴光辉不会死的，蛇毒在酒里会被胃液慢慢分解，不会侵入血液。可刚巧吴光辉长期酗酒他的胃一直有着溃疡的毛病，喝下的毒酒遇到溃疡地方侵入血液，这才会被毒死。”一旁存在感十分低的孙医生忽然说道。

　　吴盈的笑先是凝固了一会，接着笑声变得更加响亮。

　　“哈哈哈哈，最后他不还是死了。吴光辉死了之后奶奶好像一下子就知道这件事是我干的，当天她抱着我哭了整整一下午。不过这根本不够，该死的人不仅仅是那个畜生一个。那天晚上我趁奶奶做饭的时候偷偷跑到了姐姐家，当时那个女人像个呆子一样一动不动的抱着那个畜生出神。她好像没有察觉到我慢慢接近了她，吴光辉死了，下一个就是她，趁她出神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我抄起早就准备好的擀面杖一棒子敲在她的脑袋上，她没有挣扎，直接晕了过去。我费了很大力把她拖回了屋子里，把门关了起来，把她手脚绑了起来，去厨房拿了筷子，一只一只用力插进了她的眼珠。”

　　吴盈到这已经几近狂热，一个孩子，仅仅十岁多得孩子怎么会是一个这么残忍的杀人犯呢？

　　“就在这时候门被推开了，奶奶看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奶奶应该是被吓坏了，当时的我正一鞭一鞭抽着满脸是血的尸体，奶奶擦了擦眼泪，进到房里反手关上了门。随后她掏出了电话，给警察拨了过去，当时的我也顾不上停下手中的鞭子了。奶奶挂掉电话之后好像十分生气，她一把把我抱出了房间，家也没回直接给我送到了村子下面奶奶和我以前住着的老房子。”

　　“奶奶那天好像一整晚都没有睡觉，记得第二天趁我睡着的时候她好像还回了趟家，回来的时候她把姐姐的尸体给抱了回来。接下来那段时间她就一直在老房子里看着我，不让我出去，哪也不让我去，直到那个叔叔找到了这里。”

　　吴盈伸出手指了指王刚。

　　其实那天由于房间里面很暗，王刚根本没看见里面还藏着一个不大的孩子，并且还有一具女孩的尸体。

　　“你们抓走了奶奶，也抓走了干妈，现在又过来抓我了。”

　　吴盈笑了笑，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该死的人是那个畜生和疯婆子，不是奶奶！不是干妈！不是我！”吴盈几近嘶吼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不要坐牢！不要被枪毙！你们就算把我逼死我也不要死在你们的手里！你们不配杀死我！”

　　吴盈对着天空嘶吼出了这句话，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原本站在崖边的吴盈猛然向后一摊。看见吴盈准备自杀，陆铭飞快的冲她扑了上去。

　　可最后陆铭的手里却只有一把沙土。

　　“奶奶用自己的命在保护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对得起她吗！”

　　泪水已然满布在陆铭的双颊上，陆铭冲悬崖下面大声吼着，但这时他的视野里却早已经没有了吴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