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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泥路
谋断九州全文阅读作者:冰临神下加入书架
    东都诸门开放,百姓成群结队地进进出出,许多人不为逃亡,只想试试城门是否真的可以随意通行,还有些人纯粹是要出城透口气。

    春日在即,风中已有一丝暖意,路上积雪融化,到处都是泥水,虽然肮脏难行,却挡不住众多妇孺老弱的步伐,兴奋地指指点点,关注的很可能只是一根刚刚有些绿意的小草。

    看到这一幕,马维无比惊讶,越发猜不透吴王的用意,于是加快速度,卫兵在前方开道,命令行人让路。

    城内的人更多,堵塞了街道,马维一行人不得不稍稍放慢,前驱卫兵喊得更响。

    连四王府军营也是大门敞开,连个守卫的士兵都没有,马维下马,命人进去通报。

    士兵进去没多久,吴王出来了,一身书生装扮,腰间却挂着一口刀,右手牵一匹马,在他身后,唐为天牵两匹马,一匹乘坐,一匹驮运行李。

    唐为天脸上比梁王还要茫然,左瞧西望,好像已经不认得这是什么地方。

    “吴王……要出门吗?”马维迎上前去。

    徐础的确要出门,“请梁王借一步说话。”

    徐础将缰绳随手系在栓马石上,引梁王走进府内的门房里。

    徐础拱手道:“梁王来得正及时,东都归你了。”

    “吴王……何意?”马维没感到兴奋,反有一丝惊恐,以为吴王对自己生出疑心,故意说反话。

    “我不做吴王,重当徐础,布衣徐础。”

    “吴王……何意?”马维更加惊恐。

    徐础不打算多做解释,笑道:“东都归梁王,但是城门要大开三日,让百姓随意出入,北路诸军探得消息,必不敢轻易南下,梁王正可趁机合纵连横,为自己做个打算。”

    “原来吴王欲行惑敌之计……合纵连横是何意?荆州军……”

    “荆、并、冀、淮诸州之军都会退却,至少驻兵不动,但是早晚会卷土重来,没有我作敌人,他们不会真心联合,这是梁王的时机。东都四通八达,帝王居之以镇天下,却不适合以此为根基争夺天下,梁王若是有心,可用东都换一块立足之地。”

    马维张口结舌,心中惊恐稍减,迷惑却更多。

    徐础拱手告辞,“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唯愿马兄……马兄自有主意,不必我再多嘴。告辞。”

    徐础出屋,叫上唐为天,牵马出府。

    马维留在房内,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他这是……疯了。”

    马维没疯,志向也没有半点改变,面临再大的变故,也能迅速调整心态,突然醒悟过来,吴王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能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机会。

    他带来的士兵不多,只有一百多名,立刻全召过来,先是查看四王府,然后巡视全城,又搜集到近千名士兵,他们都是跟随田匠或者吴王回来的,忙着在皇宫、贵门家中劫掠,甚至不知道吴王已经离开。

    马维重申军令,将士兵全带到东北门,其它城门暂时弃之不管。他又派出数十名士兵,去往不同方向打探消息,并召回孟津的部分军队。

    不久之后,马维大致摸清了局势:荆州军遁逃:宁王被射中一箭,生死不明,估计不敢再来:降世军似乎也要离开东都回秦州,许多家眷背箱挑担往城外去,争取抢先一步……

    马维最在意的消息是两万多洛州兵竟然无主,他们没有溃散,仍归管长龄等人掌管,可是没有吴王,他们立刻显得尴尬,既不愿跟随降世军西去,又因为大将军杀死冀州将王铁眉而不敢投奔邺城。

    这才是真正的机会,甚至比东都还重要,马维不敢亲自出面,怕撞上降世军,反为金圣女所杀,于是派出心腹大将潘楷前去说服洛州兵归顺,自己留在东都,连哄带骗、连请带吓,将梁军以外的降世军家眷全清出城,名曰送行,其实是不想让降世军再进东都。

    马维没有听从吴王临走前的建议,开黑之前就开始关闭城门,并征用百姓打扫皇宫一角。

    哪怕只占据东都一天,马维也要大殿里重新称王,他对宝座觊觎已久,本以为要很久以后才有机会坐上去,没想到机会竟然送到手上来。

    “吴王疯了。”马维又一次喃喃自语,坐在宝座上,望着空空荡荡但是一尘不染的大殿,心中狂喜,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得到列祖列宗与神佛的帮助。

    只有一次,瞥眼看到地上的阴影,马维误当成一滩血迹,悚然心惊,以为降世王的冤魂前来报仇。

    “薛家人终究是个后患。”马维思忖良久,决定暂忍一时,降世军数量太多,现在的他只能守城,还不能向金圣女挑战。

    马维拒绝向降世王服软,因此仍然留在宝座上,相信自己比吴王更懂得洛州兵将的心事,也更会利用这支强大的力量。

    马维心中一会一个念头,每一个都足以将他推得更高。

    数十里外,徐础与唐为天骑马在泥路上跋涉,越行越慢。

    天色已暗,前方连个宿头都没有,只能在路边找个稍干些的地方休息,唐为天走出好远,拣回几根干燥的木柴,勉强生起一堆小火,聊胜于无。

    徐础吃了几口干粮,向唐为天道:“你已经送出几十里,可以离开了。”

    唐为天默默地拨弄篝火,等了一会才生硬地说:“我不走,我是大都督的护卫。”

    “我现在不是吴王,不是大都督。”

    “那我也跟着你。”

    “你该另投明主,以你的本事,日后必然扬名天下,成为一员猛将,唯要小心……”

    唐为天抬起头,咧嘴笑了,“大都督说我会成猛将?”

    “你腿脚灵活,力气又大,只是年纪小些,看你的饭量,两三年之后必然长得高壮,只要小心些,别太冒进,必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唐为天笑得更开心,“那可太好了,爹娘从前常说我不爱读书、不喜种田,今后没个营生,早晚去要饭。等我当上将军,抢来无数财物,一定全运回老家,让死去的爹娘看看,我不仅没要饭,还有大本事呢。”

    “可是跟着我,这些你都得不到。”

    唐为天放下手中的拨火棍,“大都督……”

    “别再这么叫我。”

    “徐公子?唉,从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真是别扭。徐公子真的不当吴王了?”

    “不当了。”

    “可是……那么多人跟着你,反对你的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因为反对我的人并没有死光,以后还会再有,而且更多,我不得不将他们全都杀死。”

    “那就杀死,一个不留。”唐为天做出一个砍头的手势。

    徐础笑道:“问题就在这里,我做不到。”

    “杀人一点也不难啊,你不愿意动手,可以找我。”

    徐础摇摇头,想了一会,说:“现在让你杀我,你肯动手吗?”

    “当然不肯,以后永远也不肯,你是我的主人!”

    “可是你若察觉到我要对你不利呢?”

    “怎么可能?徐公子干嘛要对我不利?”

    “假如。”

    唐为天眼珠乱转,最后道:“不会,徐公子要杀我,那就杀吧,我不会提前杀徐公子。孟将军尚且能够做到的事情,我更能做到。”

    提起孟僧伦,徐础顿觉心痛,如果说数千吴兵被烧死,是他的无心之失,逼死孟僧伦却是他亲手所做之恶,没有半点借口。

    徐础陷入沉默,唐为天道:“徐公子不相信我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唐为天的腰上一边是棍棒,一边是刀,他握住刀柄,拔出半截。

    徐础急忙道:“收回去。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还做吴王,就不能等到有人反对才动手,必须提前防备,刚有苗头的时候就将此人除掉。”

    “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徐础轻叹一声,“苗头只是苗头,许多人可能只是一时心生埋怨,并非真心叛逆,但我分辨不出来,为了安全,只能通通杀死。吴王要杀死许多无辜者,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多,即便是你,吴王也不能保证一直不杀。”

    “可我忠于吴王……”唐为天小声道。

    “忠于吴王,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比如孟将军。”

    唐为天稍稍明白一些,拣起拨火棍,继续拨弄,可篝火还是渐渐熄灭,拨来拨去,只能升起几片火星。

    “徐公子要去哪?”

    “首先,我得去见晋王,劝他退兵,然后再去邺城,劝郡主收手。”

    “再以后呢?”

    “再以后……如果我还活着,找个地方等待。”

    “等待什么?”

    “就要弄清楚我在等什么。”

    唐为天呆呆地不说话,他喜欢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大都督,不喜欢犹豫不决、云山雾罩的徐公子。

    两人沉默多时,路上突然传来马蹄声,徐础不愿惹麻烦,唐为天心情却是极差,腾地起身,也不请示,拔刀跳到路上,喝道:“过路的,识相就留下买路财。”

    月光皎洁,来者勒马,定睛看了一会,“你不是吴王身边的唐为天吗?怎么流落至此当强盗了?吴王呢?”

    “你是……你是蜀王部将铁鸢?”

    “是我。”

    “吴王……他不做吴王,现在又是徐公子了。”

    铁鸢向路边看了一眼,拱手道:“在我眼里,吴王总是吴王。”

    徐础没回应。

    唐为天收起刀,“你要去哪?”

    “我在找蜀王,听说他往孟津方向去,我刚那里过来,我们大概是错过了。”

    “找蜀王干嘛?”

    铁鸢以为唐为天替吴王发问,老实回道:“蜀军尚在,人虽不多,仍愿追随旧主,蜀王去哪,我们去哪。”

    唐为天嗯了一声,“你等我一会。”迈步回到篝火边,“徐公子,你真让我走?”

    “你追随的是吴王,吴王不在,你我已非同路人,正该各走各道。”

    唐为天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道:“等徐公子想明白了,找人带句话给我,我还跟你。”

    “甚好。”

    唐为天再不废话,牵走自己的一匹马,将行李全留下,回到路上,向铁鸢道:“我跟你走,去找蜀王,若是看得顺眼,我就投奔他。”

    铁鸢干笑道:“欢迎,吴王他……”

    “从来就没什么吴王,都是咱们幻想出来的。走吧,趁夜赶路,正好。”
第264章 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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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来的时候,相士刘有终正要补充一下青春。

  床上的女子扭动得像是一条鱼,咯咯地笑,“老人家脱衣服也这么慢。”

  “少耍嘴,等你领教过我的本事,就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你也瞧不上。”

  刘有终脱了一半衣服,急不可待要扑上去,女子伸手拦住,“这时你倒快了。先给我相面。”

  刘有终一皱眉,“你……要相面?”

  “对啊,难得遇见天下知名的相士,当然要相一面,我不收你的钱。”

  “你是别人送给我的,我没打算给钱啊。”

  女子生气地转过身,“是啊,我就是一件玩物,你来吧,快点结束。”

  刘有终笑道“开个玩笑,转过头来,让我看看。”

  女子转身,笑逐颜开,“这才对嘛,大家都有好处。”

  刘有终端详片刻,“你想知道什么?”

  “你看我以后有没有机会做个夫人什么的?”

  “你?”

  “我怎么了?我的一个姐妹被一名校尉明媒正娶,前些天被送回晋阳,替他守家,我若是嫁给一位将军,不就是夫人了?”

  刘有终笑着点头,“嗯,明白了,值此天下大乱,人人都有野心,莽夫能称王,你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做夫人?”

  “对,就是这个意思。刘老爷看我有这个面相吗?”

  “嗯,面相倒是不错,似有几分福气,就是这张嘴……”

  “嘴怎么了?”女子抬手摸自己的嘴,颇为担心,“的确有人说我的嘴唇太薄……”

  “不是薄厚的问题,是你话太多,老爷我的兴致都快没了,像你这样,聋子才肯娶你。”

  女子妩媚一笑,伸手去勾刘有终的脖子,刚要开口,从外面闯进来一名卫兵,“刘先生……”

  女子吓了一跳,急忙藏进被中,虽说营中私藏的女子不少,几乎所有将士都知道,但毕竟不可公开。

  刘有终更是吓出一身冷汗,兴致全无,估计今天是再也唤不起来了,站起转身,手忙脚乱地穿衣,没忘了挡住床上的佳人,“啊,什么事?”

  来者是晋王的卫兵,心照不宣地一笑,随即正色道“晋王请刘先生立刻去一趟。”

  “这就去。出什么事了?”

  “事关吴王,有传言说吴王退位,不知去向。”

  “退位……吴王……怎么可能?”刘有终匆匆往外走。

  晋王沈耽正在帐中来回踱步,一脸严肃,见到刘有终进来,刚要开口,却忍不住笑了一声,“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先生这么大年纪还在脸上涂脂抹粉。”

  刘有终想不起脂粉是怎么蹭上来的,忙抬手擦了两下,笑道“我这个……有时候喜欢唱几句戏文,这是戏装,戏装。”

  沈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说破,“谭将军刚刚赶到,他带来的消息肯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刘有终这才看见站在一边的谭无谓,略一拱手,“谭将军辛苦,自己逃回来的?”

  “非也,吴王放我离开,而且他不想再做吴王,要放弃东都和全部兵马。”

  刘有终路上已经想过这件事,马上摇头道“不可能,这是吴王的诡计,他故意放谭将军回来,就是要诱骗晋王上当。”

  沈耽微微皱眉,“他想骗我什么呢?我若相信吴王退位,现在就会派兵南下,这是他希望看到的事情?路上有埋伏?可是谭将军说,吴军全被调去攻打荆州军,东都以北,只有孟津一地驻扎少量梁兵。”

  谭无谓补充道“我路过孟津的时候,吴王信使正好赶到,召梁王南下会面。”

  刘有终还是不信,瞥了谭无谓两眼,“此事必有蹊跷,无缘无故的,吴王为何退位?”

  “吴王不愿继续滥杀无辜,所以退位。”谭无谓道。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真心相信吴王?”

  “我亲耳所闻,绝不会错,吴王真要退位。”

  “他怎么说的?”

  “他……倒是没有说得太明白,可他半路上派千人返回东都,等于放弃全歼荆州军的良机,也放弃了占据东都的野心,由此观之,除了退位,吴王别无它路可走。”

  刘有终又一皱眉,转向晋王,“我还是这句话,吴王在行诡计,谭将军或是知情,或是不知情,都被骗了。”

  “刘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谭无谓听出不对。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别多心,吴王口才了得,擅长蛊惑人心,就算是我,在他身边待久了,也会受骗。”

  “我没受骗,吴王肯定会退位,他的所作所为,只能一步步退位,或早或晚而已。”谭无谓面红耳赤地争论。

  刘有终笑而不语,他要说服的人从来不是谭无谓,而是晋王。

  沈耽思忖良久,“全军待命,或进或退,不可有一刻耽误,能舍的东西,都要舍。”

  刘有终嘿嘿地笑,“舍得,都舍得。”

  晋王在进退之间犹豫不决,谭无谓还要再争一下,“晋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吴王无论什么时候退位,他此刻的举动必然扰乱军心。吴军来源各异,本来就不稳定,一旦人心惶惶,更成一盘散沙。晋王不需亲征,让我带一万人南下,强渡大河,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必然拿下东都。晋王北靠并州,南得洛州,天下大势……”

  沈耽抬手阻止谭无谓说下去,“吴王阴险狡诈,行事常常出人意料,不可不小心提防。谭将军回来就好,不必着急,我多派斥候,打听明白再发兵不迟。”

  “别被冀州军抢先就好。”谭无谓叹息一声,拱手告辞。

  谭无谓一消失,刘有终马上道“谭无谓不是太蠢,就是早已暗中投向吴王。”

  沈耽笑道“刘先生观谭将军之貌,可有反相?”

  “以相术观之,谭无谓不反则已,一反必成大患。”

  “他现在无官无职,所求不过一万晋兵,便是反我,也不成大患,以此观之,他所言或许是真话。”

  刘有终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的话反而帮了谭无谓,随即笑道“晋王天生神目,看人必得其实,非凡俗相术可比。”

  沈耽挥下手,脸上笑容消失,好一会才道“吴王这个人……十分奇怪,谭将军说他要退位,我既不相信,但又觉得这很像是吴王能做出来的事情。刘先生用相术帮我参谋一下,我虽有‘神目’,但不可尽信。”

  刘有终十分清楚,晋王向来不怎么笃信相术,此次询问,必是心中难以抉择,“吴王小时候我就给他看过相,这么多年过去,我的看法没变吴王能掀起乱世,也能平定乱世,是个人物,但他没有帝王之相,无论他现在是否退位,日后争鼎都走不到头。群雄当中,唯独晋王有帝王之姿。”

  虽说不信,这种话偶尔听上一听,沈耽心中还是非常受用,笑着摇摇头,“麻烦刘先生再去一趟孟津。”

  “我这就出发。晋王想让我问什么?”

  “嗯……刘先生看着问吧。”

  刘有终拱手告辞,来不及处置帐中的美人,叫上随从,上马出营,一路上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吴王是在使诈,晋王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

  晋军这些天里缓慢前进,离孟津不算太远,刘有终只花小半天工夫就到了,远远望去,孟津北城旗帜密布,完全没有混乱迹象。

  梁军在城外有哨兵,见刘有终一行人少,上前将他拦下,寻问用意。

  刘有终报出姓名,“奉晋王之命,前去拜见吴王,要从孟津借路,请向梁王通禀一声。”

  哨兵头目不想那么多,“梁王不在,你想借路,要问阚将军。”

  “不拘哪位将军,请代为通禀,晋、吴、梁本是一家,刘有终之名你们总该听过。”

  哨兵头目点头笑道“刘相士的大名谁没听过?听说你见到降世王第一面,就看出他命不久矣,当面没敢说,出来之后只悄悄透露给几个人,让他们远离降世王,结果听话的人活了,不听话的人死了。是真的吗?”

  名声一旦立起,自己就会长高、长大,无数人心甘情愿为它添枝加叶。

  刘有终颔首,“小事一桩。”

  众哨兵眼睛都亮了,头目道“刘先生有没有……悄悄话告诉我们几个?我们藏在心里,一句也不泄露。”

  刘有终略显为难,想了一会转头看向南方,“天机不可尽泄,我不能说得太明白,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半年之内不可南行,南行必遭大祸。”

  哨兵们被唬得胆战心惊,一个个拱手致谢,头目恭恭敬敬地说“请刘先生在此稍待,我去通知城门,城门通知阚将军,以刘先生大名,又是去见吴王,借路肯定没问题。”

  刘有终留在城外,给哨兵挨个相面,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惹来一片赞叹。

  哨兵头目回来得倒快,一脸的困惑与敬佩,下马之后第一句话就问“刘先生果然是活神仙,你早就算出来了吧?”

  刘有终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于是笑而不语,总之要保持神秘莫测,等对方透出口风,他再接话。

  哨兵头目根本没怀疑刘相士的神奇,向部下大声道“刘先生借路去见吴王,你们猜怎么着?吴王到孟津了,刚刚到,好像专门来见刘先生。”

  哨兵齐声惊叹,刘有终心里却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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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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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见到吴王,刘有终反而无话可说。

  两人在城外见面,路面泥泞,各自骑在马上,互相拱手、寒暄,吴王没有随从,刘有终带来的人站在远处,孟津的哨兵离得更远,窃窃私语,关于吴王的传言与刘相士的神奇结合在一起,令这场会面充满神秘色彩。

  对徐础来说,这次会面毫无特别之处,只是省却他一次奔波,“真巧,我正要去拜见晋王。”

  刘有终仔细端详吴王,笑道“晋王也一直想念吴王,每天都要念叨几句,说是不能当面感谢吴王的送行之恩,殊为遗憾。”

  “晋王当时将一支冀州军诳入城内,中了埋伏,令我军大胜,足够补偿送行之举。”

  “哈哈。”刘有终大笑,一点不觉得脸红,“小意思。听说吴王在那之后连战连胜,可谓是天下无敌,要不了多久,就能平定河南诸州,晋王在并州虚席以待……”

  “我不做吴王了。”徐础打断道。

  “吴王……要称帝?可喜可贺,晋王必定第一个奉表称臣。”

  “刘先生想必已经听说,我舍弃王号,从此以后,只是布衣徐础。”

  刘有终露出惊诧至极的神情,“是有传言,可我以为是谁编造的谎言,吴王……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怎么开得了玩笑,你瞧我现在孤身一人,除了两匹马,再无随从,就该知道传言不虚。”

  刘有终干笑两声,“吴王做事……很难揣度。”

  “能称一声‘徐公子’,足感真情。”

  两人曾经结拜,这时谁也不提此事,刘有终道“徐公子……随我去见晋王?”

  “不必了,烦请刘先生替我带句话给晋王。”

  “好,徐公子请说。”

  “告诉晋王谭无谓乃是奇人,若能用之,必有厚报,若不能用之,该杀就杀,断不可长久置于贱位,招置后患。”

  刘有终一愣,他向来不喜欢谭无谓,对此人的生死毫不关心,可晋王与徐础都认为谭无谓有大将之才,如今却是徐础建议晋王“该杀就杀”,令他深感意外。

  与吴王退位相比,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刘有终笑道“一定带到。徐公子既然去掉王号,何不去晋阳暂住,晋阳虽小,倒还坚固,能保徐公子平安。”

  “以后或许会去,现在不急,我还要去一趟邺城。”

  “邺城?冀州人对你可是恨之入骨。”

  “无妨,我救了湘东王一命,放他回冀州,邺城应该念这份人情吧?”

  刘有终点点头,“徐公子去邺城,是要避难,还是……另有所图?”

  “难说,要看邺城的态度。”徐础想了一会,似乎还有后话,却突然拱手,“告辞,日后再见,我与刘先生把酒长谈。”

  “一定。”刘有终也急着回去。

  “刘先生通天地、知始终,临别可有真言相赠?”

  “夜路难行,徐公子孤身一人,千万小心。”刘有终没有炫耀神通,给出一句普通的提醒,调头与随从汇合,疾驰而去。

  刘有终奔西,徐础向东,缓缓而行,数十名孟津士兵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走出数里之后,徐础勒马,转身道“不劳相送,诸位请回。”

  哨兵们互相看看,头目大声道“吴王要走,我们今后应该跟谁?”

  “你们是梁兵?”

  “我们从前是降世军,后来被分到梁王帐下,但我们没跟他一块杀害降世王。听说降世军西去,要回秦州,我们也有点心动。犹豫难决,请吴王示下。”

  “刘相士做何建议?”徐础猜这些人肯定问过刘有终。

  “他让我们不要南下,说南边有祸。”

  “你们可有家眷留在东都?”

  “一些人有,一些人没有,亲人早死光了。”

  “有家眷的留在孟津,等候梁王安排,没家眷的去投奔晋王,请代我给晋王问好。”

  “不回秦州吗?”

  “你们说自己没参与杀害降世王,西行的降世军未必相信,与其费力解释,不如另投他人。”

  众哨兵点头,觉得吴王所言有理。

  “多谢吴王,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无论怎样,你在我们眼里总是吴王。”

  徐础笑着拱手还礼,调头继续前行,这回没人再跟随。

  另一头,刘有终快马加鞭,半夜前回到晋营,匆匆来见晋王,一进帐篷就道“是真的!是真的!”

  沈耽起身,示意会谈的几名将领先退下,“吴王果真退位?”

  刘有终喘了几下,点头道“是真的,我见到吴王了,他一个人要去邺城。”

  “你见到吴王本人?”

  “对,在孟津城外,他正好也在,孤身一人,本来要见晋王,遇见我之后,他改去邺城,让我给晋王带几句话。”

  “说什么?”

  “说晋王能用谭无谓就用,不能用要早早除掉,否则的话,会成大患。”

  沈耽也是一愣,“吴王与谭无谓情深意重,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谭无谓逃回晋王这边,徐础大概心中恼火,所以……”

  “你叫他‘徐础’?”

  “他自己要求的,他说自己不做吴王,只是布衣徐础。”

  “嘿。你说他孤身一人?”

  “对,一人两马,晋王现在发兵去攻打东都,还来得及,能够抢在冀州和荆州前头。”

  沈耽却不着急了,叹息一声,“刘先生应该将吴王带来。”

  “我也想,可他不愿意,孟津上千士兵守在旁边,我没办法……”刘有终随口将兵力夸大几十倍,一点也不心虚。

  “他的确往邺城去?”

  “这个……我急着回来,没看到,但他确实这么说,应该没必要撒谎。”

  沈耽立刻叫进来一名将领,命他带一百兵卒,绕开孟津守卫,往东去追吴王,“活着带回来最好,吴王若是实在不愿意——随你处置,总之要带回来。”

  将领遵命而去。

  刘有终没想明白,“抢先夺取东都才是当务之急,徐础既已退位,何必……”

  沈耽冷笑一声,“吴王怎会平白无故退位?又怎会平白无故去邺城?必然是东都已成烫手山芋,谁握在手里,谁将深受其害。至于邺城,吴王暗中投靠,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刘有终恍然大悟,“晋王想得周全,可那次冀州军大败……”

  “邺城的主事者是谁?”

  “太皇太后、湘东王、济北王,据说还有一个欢颜郡主,颇受三人重视,对她言听计从。”

  “冀州军又是谁的?”

  “原属皇甫家,后来被王铁眉……我明白了,王铁眉乃一员边将,却成为兵主。邺城担心养虎为患,所以要他的兵将,不要他本人——这一招真够狠的。如此说来,徐础其实一直在为邺城做事,那他干嘛不将东都交给邺城?”

  “东都必然发生了什么事,令吴王不能为所欲为。”

  刘有终慨然道“我再走一趟,这回直去东都,必要打探明白,再回来见晋王。”

  沈耽笑道“没有刘先生,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办,如失手足。”

  “不能替晋王冲锋陷阵,乃我一大遗憾,跑跑腿总是可以的。请晋王等我消息,来回不过三天。”

  “辛苦刘先生。今日已晚,刘先生先去休息,明早出发不迟。”

  刘有终年纪大,经不起连夜折腾,的确需要休息一会,拱手告辞,提醒道“谭无谓……”

  “若对吴王的话太当真,就是中计了。”

  刘有终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帐篷里,进去之后只见里面烛火通明,暖如盛夏,两名衣裳单薄的女子正在床上闲聊,一见他就露出媚笑。

  刘有终认得其中一人是自己还没来得及享用的美人,另一女却是陌生,容貌更加艳丽,笑容也更加妩媚。

  “这是……谁将你送来的?”刘有终一边脱衣一边问道。

  “晋王命我好好服侍刘先生。”

  刘有终狂喜,“知我者,晋王也,跟随这样的主公,夫复何求?徐础自废手脚,终究不成大事……”

  沈耽安抚好刘有终,命人唤来谭无谓,对吴王的话,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谭无谓半夜被唤来,心中高兴,“晋王决定了?我只需一万人……”

  “吴王的确退位,但我不打算攻打东都。”

  “为什么?”

  “谭将军一向心志高远,多想一想,不必执着于东都一城。”

  “拿下东都,就能占据整个洛州……”谭无谓还是想了一想,“贺荣部?”

  “嗯,贺荣部是借来的兵,而且是邺城帮忙借来的兵,晋军现在攻取东都,功劳必须分给贺荣部,转而落入邺城手中,晋军白忙一场。”

  “贺荣部会那么忠于邺城吗?”

  “若非如此,吴王会孤身一人前去投奔邺城?唉,我姐夫周元宾世代与贺荣部交往,竟然不如济北王之子的一次联姻。”

  “我常在吴王身边,听到一些事情,邺城的主意似乎都是欢颜郡主所为。”

  “嗯,当然是她,一直是她。宁王好色也就算了,吴王竟然也……真是想不到。”

  谭无谓点头。

  沈耽看向谭无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要回晋阳,军中几万贺荣部骑兵却不知该如何处置,谭将军可有主意?”

  “让他们去攻打东都吧,打下来,晋王分功,打不下来,损失也是他们。”

  “此计甚妙。”沈耽笑道,“贺荣部兵将桀骜难驯,不知谭将军可愿代我掌兵?”

  “愿意。”谭无谓大喜。

  “好,明日谭将军带兵南下,我领军北返——欢颜郡主和吴王皆是诡计多端之人,越是吸引大家来东都,我越要回晋阳。”

  “晋王想得周全。”

  沈耽点下头,到底是该重用还是杀死谭无谓,借助这次掌兵,可以做出决断。

  “我已派人去追吴王,或许能将他追回来。”沈耽随口道,要看谭无谓的反应。

  谭无谓微微一愣,“吴王既已退位,当无威胁……晋王做主,我去攻取东都,纵不能将它留下,也要借此机会为晋王争取几座城池,以做补偿。”

  “全仗谭将军。”

  “吴王……可以活着带回来吧?”

  “难说。”

  谭无谓神情一暗,沈耽心中一动。

  。
第266章 小试
谋断九州全文阅读作者:冰临神下加入书架
    骑马走了一个多时辰,夜色越来越深,徐础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找不到木柴,生不了火,翻遍包袱,才找出干粮和喂马的豆料。

    照顾好两匹马,徐础已经不饿了,抱着毡毯,不知道该在哪里休息。

    没有唐为天,徐础才发现自己笨手笨脚,不由得苦笑着向两匹马道:“你们的活儿倒是简单。”

    徐础不管干湿,在树下铺好毯子,背靠树干而坐,身上再裹一层毯子,慢慢地居然也睡着了。

    半夜里他被冻醒,起来走几步,啃几口冷硬的干粮,接着又睡,梦到许多熟人,他们都用古怪的语气问他:“怎么样?后悔了吧?还是当吴王更自在吧?”

    徐础在梦里慷慨陈词,说得众人哑口无言,醒来之后,发现梦里只有“慷慨”,那些“陈词”只是些无用的废话,说不服任何真实的人。

    天边微亮,徐础不想再睡,收拾包袱,牵马走了一阵,身上稍稍暖和一些以后,骑马上路。

    他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找个借宿的地方,包袱里有不少银钱,怎么也够用了。

    结果银钱根本用不上,徐础走的是大路,冀州与洛州交战以来,这条路常行兵马,沿途村镇里的人家不是被强行征发,就是逃之夭夭,房屋被来往军队毁坏得不成样子,徐础一路行来,不要说客栈,连间能住人的土房都找不到。

    走了一天,徐础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将近黄昏,他见路边不远有座倾倒的小屋,实在不愿冒险再往前走,于是停下,趁着还有阳光,找几根干柴,总算在天黑之前升起一小堆火,让这个夜晚好捱一些。

    “这便是天下人的生活。”徐础自劝道,随即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所有人的生活,即使受困东都的时候,他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比当初楼家十七公子还要恣意,便是寻常百姓,至少有屋子可住,能够阻挡寒风。

    徐础重新检查包袱,居然找到一囊酒和空壶,不由得欢呼一声,然后又想念起唐为天的种种好处。

    很快,他会更想念唐为天。

    天刚刚黑,徐础不打算睡觉,拨弄火堆热酒,偶尔倒在碗里喝一口,尽量让身体温暖一些,就在这时,他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以为是冀州兵,于是起身迎出去,跟随这些人,他可以早些赶到邺城。

    马蹄声由西而来,徐础稍有犹豫,转念一想,这可能是沿路巡视的冀州兵正往回赶,于是站立不动,准备待会喊一声。

    那是一整队骑士,将近百人,早就望见路边的微弱火光,来到近前,扇形排列,封住所有出路。

    “诸位是……晋军将士?”借助月光,徐础认出一面旗帜上隐约的晋字。

    一名将领拍马上前,拱手道:“在下晋王帐下游击将军萧古安,拜见吴王。”

    “我记得你。”徐础笑道,“萧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奉晋王之命,特来请吴王去一趟晋营。”

    “要活人还是死人?”

    “当然是……活人。”萧古安得到的命令是活人最好,如遇反抗,死人也可。

    “那麻烦萧将军回去跟晋王说一声,活徐础自己有脚,也有要去的地方,暂不能前往晋营,日后若有机会,我当亲往晋阳。”

    萧古安不敢无礼,命士兵留在原地,自己拍马上前,来到吴王近前,跳下马,拱手道:“有什么话还是请吴王自己去跟晋王说吧,别让我为难。”

    “明白。我刚刚热了一壶酒,还剩半壶,能让我喝完之后再上路吗?”

    萧古安稍一犹豫,点头道:“可以,别耽搁太久。”

    “萧将军不如一块来喝吧,会更快一些。”徐础邀请道。

    “末将卑微,哪有资格与吴王共饮?”

    “我已不是吴王,能与萧将军共饮,是我的荣幸。”

    “嗯……恭敬不如从命,吴王有佐酒之物吗?”

    “只有几块干粮。”

    萧古安是个谨慎的人,担心独自与吴王饮酒会惹来麻烦,于是为叫来一名副将与两名校尉,带上腊肉等军粮,一同陪吴王饮半壶洒。

    酒不多,每人只斟得半碗,都比较拘谨,不好意思痛饮。

    徐础端起碗敬酒,“我与诸位想必有缘,值此深夜,在这无名之地饮酒,酒非美酒,略表寸心,请。”

    众人各饮一小口,撕条肉干咀嚼,四名晋将都不怎么说话。

    徐础又道:“晋王可曾发兵南下攻打东都?对谭无谓将军可有处置?”

    萧古安咳了一声,“我们奉命追赶吴王,别的事情一概不知。”

    徐础叹了口气,微微扬头,看向路上的士兵,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谭无谓之才,晋王心知肚明,但是不敢早用,担心谭无谓独当一面之后,会择机自立,反而给晋军添一个对手。但谭无谓已然心急,晋王无法羁縻下去,必须给他一支军队,但是要让他打一场败仗,以挫其志,留在身边能够更久一些……”

    萧古安道:“谭无谓有没有才我不知道,但是请吴王不要再说……晋王,我们皆是晋将,听不得这些。”

    徐础笑道:“当然,晋将之忠,天下皆知。我可以说说东都与冀州吗?”

    萧古安看一眼同伴,“只要不涉及晋王,吴王想说什么都行,只是酒不多了……”

    “长话短说,这是我的毛病,心里总在想事,想到什么就要说出来,这两天身边无人,真是憋闷坏了。”

    “吴王之神谋远虑,我等敬佩万分,愿闻高见。”

    “你们是不是好奇我为何去掉王号、离开东都?”

    不等萧古安开口,另外三名将官同时点头,一人道:“自从知得消息之后,我们就在猜,怎么都猜不透。”

    徐础笑道:“事至今日,连我自己也预料不到。告诉诸位实话,其实我是‘逃离’东都。”

    萧古安等人大吃一惊,“逃离?吴王连败官兵,威镇天下,虽然又有各路官兵逼近,但是畏惧吴王之名,迟迟不敢渡河,听说荆州军已经望风而逃,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吴王逃离东都?”

    晋王还没有公开讨伐东都,部下将士隐约仍当吴王是自己人,不吝于吹捧。

    徐础轻轻摇头,“击败官兵的不是我,而是降世军。”

    萧古安等人都在东都驻扎过,知道吴王部下多是降世军,“那又怎样?降世军还敢对吴王不利?”

    “本来是不敢的,降世王曾收我为弟子,又附身于我,还将女儿许配给我,他死后,降世军都愿意让我照顾、辅佐幼王。”

    “理所应当,其实吴王代幼王自称降世王,也是应该的。”

    “可有人不同意。”

    “谁?金圣女吗?”

    “金圣女是我妻子,怎会反对我?是另一批降世军。”

    “另一批……秦、汉两州的新降世军?”

    “对,你们也听说了?”

    “何止听说,我们绕行回并州的路上,曾遇见大批两州逃难百姓,都说新降世军凶残得很,抓人之后直接活烤,当成军粮,俘虏太多,就暂时养起来,每天拣肥胖者先吃。”

    副将道:“若是遇见新降世军,又不幸战败,我宁可自杀,也不要活着落到他们手里。”

    类似的传言多不可信,徐础却不争辩,点头道:“就是这批残暴成性的降世军,听说降世王遇害,将罪名按到我头上,要来杀我报仇。”

    “咦,杀降世王的人明明是梁王,他们怎么赖吴王?”

    “谁让降世王死后,我接管整支大军呢?新降世军听信谣言,以为我才是凶手。”

    酒不知不觉已经喝光,萧古安等人却无意催行。

    “他们也太轻信了吧?没准是有人故意传播谣言。”

    “真让萧将军说准了,而且此人并非外人……唉,我跟你们说这些做甚?咱们早些上路,去见晋王吧。”

    “不急。”萧古安看一眼三名同伴,见他们也与自己同样好奇,继续道:“刚喝完酒,骑马易上头,稍微休息一会。”

    “出卖吴王的究竟是谁?降世军的那些法师吧?古里古怪的家伙,不像好人。”一名校尉道。

    徐础又叹一声,“是梁王。”

    对面四人一愣,萧古安道:“明明是梁王杀死降世王,他怎么……哦,明白了,就因为他是凶手,才要撒谎将罪名推给吴王。可这件事满城皆知,他瞒不了多久。”

    “能瞒一时是一时,何况新降世军也不是真心为降世王报仇,他们是要杀我,夺取洛州的降世军,两军合并,声势更加浩大。”

    萧古安等人点头,深以为然,“可新降世军远在数百里以外,吴王何必怕他们?”

    “你们还知道?”

    四人同时摇头。

    “新降世军早已潜入洛州,离东都一步之遥。”

    萧古安大吃一惊,“我们一点消息也没听说……不对啊,吴王手下又不是没有兵将,而且你走的时候,孟津梁兵可没阻拦。”

    徐础笑道:“很奇怪是不是?”

    “太奇怪了。”

    “这正是梁王狡诈之处,他引来新降世军,暗中拉拢旧降世军,挑拨我与金圣女的关系,如今金圣女带领一部分降世军西去,要回秦州,剩下的人都被梁王蛊惑,相信我才是真正的凶手。至于吴军兵将……”

    “对啊,吴人最忠,怎么不见他们跟随吴王?”

    “是我愚蠢,听信蛊惑,派吴军充当进攻荆州军的先锋,虽然大胜,但是吴兵伤亡殆尽,幸存的人也不愿再跟我,唉。”

    荆州军败逃的消息,到了河北已变为互相矛盾的传言,萧古安挑不出破绽,唯有点头。

    徐础继续道:“眼见我已成为盘中之物,梁王又**计,逼我退位,故意放我离开,如此一来,我去哪里,新降世军跟到哪里,我成了诱饵。所以我要前往邺城,为的就是不连累自己人。”

    萧古安等四人目瞪口呆。

    徐础起身,“不过晋王盛情,实难推却,况且晋军兵强马壮,又有贺荣部骑兵相助,未必不是新降世军的对手。咱们出发吧,再晚些,没准会撞上追踪而来的新降世军。”

    “吴王稍等。”萧古安叫起三名同伴,走远一些小声商议。

    徐础牛刀小试,虽然知道自己的话漏洞百出,很可能骗不过这些人,他却觉得自在许多。
第267章 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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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有“吴王”这个名头,徐础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有人相信,几名将官争议良久,萧古安一个人走回来,拱手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敢做主……”

    “我在骗你们。”徐础道。

    “什么?”

    “刚才那些话是我编造出来的,梁王没有陷害我,新降世军也没有潜入洛州,我去掉王号,仅仅是因为我厌倦了。我不该用谎话连累诸位,走吧,我随你去见晋王。”

    萧古安僵在那里,半天没说话,突然转身,又去找同伴商量,这回为时甚短,四人一同来到吴王面前,萧古安正色道:“吴王之意我们明白?”

    “抱歉,我只是一时……”

    萧古安却不接受道歉,接着道:“请吴王在此暂歇,我派人回去向晋王请示。”

    “你还是没有明白。”徐础笑道。

    萧古安等人皆无笑意,“吴王才智过人,早料到晋王会派人追赶吧,所以来一出欲擒故纵之计,最终还是要将祸水引向晋军。”

    徐础一愣,摇摇头,“谎言一旦开始,真话便没有立足之地。是我的错,请萧将军安排。”

    萧古安马上分派,自己带五十人“看护”吴王,命副将带五十人即刻返回晋营寻求明确的指示。

    萧古安将留下的五十人分成五队,轮流休息、喂马、守卫、放哨、巡视,丝毫不乱。他对吴王的态度也有变化,依然恭敬,但是多了一份警惕,心中已认定吴王有意嫁祸于晋王。

    徐础靠墙睡觉,不管闲事,心里琢磨着如何应对晋王。

    大概是有人护卫,心中安定,徐础这一觉睡得颇为舒服,睁眼时天边微亮,附近的小火堆居然还在燃烧,显然是有人添柴。

    萧古安站在墙外,仔细观察大道上的情况。

    徐础心中过意不去,起身走到萧古安身边,“萧将军一夜未睡?”

    “职责在身,怎敢松懈?吴王睡得好?”

    “还……好。萧将军跟随晋王多久?”

    “我父亲就是沈牧守帐下部将,我继承父职,算起来,跟随沈家有四十多年了吧。”

    “比天成朝廷还要长久。”

    “当然,沈家兴起,我们萧家一路跟随。”萧古安骄傲地说。

    “想来萧将军很了解晋王为人。”

    萧古安左右看看,发现身边没有外人,小声道:“吴王打住,你若行挑拨之事,我就不能客气了。”

    吴王奸诈之名在外,一开口就遭到怀疑,反而是他讲述的阴谋,无论有多么复杂,都有人相信。

    “我现在孤身一人,便是挑拨成功,于我能有什么好处?总不至于希望萧将军跟我一同浪迹天涯吧。”

    萧古安微微一笑,“不是挑拨的话,吴王请说,请勿褒贬晋王,令我难堪。”

    “当然。”徐础要说的话恰恰就是一番“褒贬”,想了一会,他说:“晋王若有指责,萧将军万万不可辩解,磕头认罪,可保平安。”

    “嗯?我没犯法,晋王为何指责?我又有什么要辩解的?”

    “我只是泛泛而论。”徐础笑道。

    萧古安莫名其妙,“吴王还是再去休息一会吧,估计天黑之前就能等来晋王的命令,无论怎样,入夜之前都要动身。”

    徐础一人时走得慢,晋兵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就能往返。

    徐础拱手,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他的确要再去休息一会,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于是驻足遥望。

    来的是一名哨兵,停在道路上,向萧古安大声道:“孟津方向来了一队人。”

    “多少?”

    “三十多人,有两辆车,其他人乘马。”

    “叫所有人退回来,上马……保护吴王。”

    五十名将士很快聚集,上马在路边列队,拦在吴王前面,萧古安一马当先,如果对方只是路过,他无意惹是生非,如果对方别有所图,他也不惧,五十人对三十人,胜算颇足。

    队伍行进,萧古安稍稍松了口气,来者虽然都骑马,看装扮皆为百姓。

    那些人也看到了路边的士兵,远远停下,一人单独上前,拱手道:“过路之人寻个方便,敢问将军是哪一王的部下?”

    萧古安早已让士兵偃旗,不愿透露来历,回道:“我等也是路过,在此稍稍歇息,你们自管行路,咱们两不干涉。”

    “多谢将军。”那人不敢怠慢,致谢之后回到己方队伍中,招呼同伴继续行进。

    两方互相戒备,百姓队伍中有一名老者,经过晋兵时,忍不住好奇,扭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惹出了大麻烦。

    “吴王!吴王在这里!”

    徐础没有故意隐藏,站在断墙前方、晋兵后面,觉得过路者颇为眼熟,正在仔细辨认,听到了叫声,定睛看去,认出那竟然是自己的老仆人。

    老仆流落街头,被吴王收留,不知为何竟然来到这里。

    老仆一叫,其他人也都扭头看来,见到吴王无不大惊,立刻停下。

    原来这些人并非普通百姓,一些是吴王原先的卫兵,多是吴人与降世军,还有十几名陌生人,徐础不认得。

    萧古安喝道:“走你们的路!”

    这些人虽然脱下盔甲,兵器都藏在身边,纷纷拔刀抽剑,当先一人大声道:“吴王,我们就是来投奔你的,这些是什么人?”

    徐础比晋兵还要惊讶,快步走来,向萧古安拱手道:“萧将军稍安勿躁,我说过会跟你走,自会守诺。这些人皆是我的旧部,让我跟他们说几句话。”

    萧古安点下头,向晋兵摆手,命他们垂下刀枪,但是仍紧紧握在手中,随时都可以开战。

    老仆等三十多人跪在路上,向吴王磕头。

    徐础上前一一扶起,说道:“我已不是吴王,诸位前来投奔,我感激不尽,但是恕我不能接纳,你们还想投奔何人?我可以写封信引荐一下。”

    一名原卫兵道:“我们只想跟随吴王,无论吴王……”

    “我现在只是一介布衣,姓徐名础。你叫昌言之?”

    昌姓是旧吴七族之一,徐础曾在阵前斩杀过一员名叫昌顺之的将领,昌言之与他同族,却不是兄弟。

    “是我,我们十七人皆愿继续给……徐公子当卫兵。”

    老仆插口道:“是啊,我们十五人也愿意继续服侍公子。”

    徐础苦笑道:“布衣之士,不需要这么多人……”

    昌言之道:“徐公子收下我们吧,反正我们已经无处可去。天可怜见,让我们又遇见徐公子,今后我们不会再离开。”

    老仆再插口道:“是啊,公子之前走得太仓促,我们来不及追随,这回是怎么也不离开了。”

    “你们怎会无处可去?降世将军、梁王和王颠将军……”

    昌言之摇头,“吴王待我们恩重如山,不可不报。吴王要争鼎,我们为你冲锋陷阵,吴王要隐居,我们替你持镐开荒。”

    老仆又插口道:“是啊,我虽然年纪大些,还能干活儿,这些人年轻,能为公子做不少事情。”

    昌言之等十七人皆是原来的卫兵,徐础即便不记得姓名,也都脸熟,另外十五人却只有老仆是熟人,而且不足十五之数,想是留在了车里,一直没露面。

    徐础得问个清楚,拱手道:“恕我眼拙,诸位好像不是我帐下兵将。”

    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回道:“吴王……徐公子没见过我们。我们本是东都百姓,因事被囚,幸得赦免,随大军一同前去迎战荆州军。徐公子在东都曾施粥赈济百姓,又免众人死罪,我们吃过米粥、受过恩赦,因此前来追随徐公子,甘受驱使,望能报恩万一。”

    徐础越发吃惊,东都百姓逃亡颇多,剩下的人全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态,无论哪一方征招,都不肯露面,宁愿藏在地窖中,受逼仄之苦。

    宋星裁遇刺,徐础下令大搜,找出八百多名青壮男子,原打算在阵前斩杀,一为报仇,二为祭旗,因为种种意外,他才赦免这些人,编入军中。

    这些人除了隐藏不出之外,别无它罪,居然抛家舍业前来投奔,徐础尤其意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萧古安在一边听着,忍不住道:“新降世军已经打来了?你们是要躲避兵祸吧?”

    昌言之茫然道:“新降世军?哪来的新降世军?”

    “秦、汉两州新兴的降世军,杀人如麻,生吃俘虏,残暴至极,他们没打到东都城下吗?”

    昌言之不明所以,“没有啊,东都现在是梁王和洛州军做主,降世将军带人西去……我不清楚,将军另问他人吧。”

    话已经全说出来,昌言之才想起要谨慎些。

    萧古安却已明白,没法埋怨他人,但是再不肯称“吴王”,拱手道:“徐公子,咱们上路吧,这些人你愿意带上,可以,不愿带,请尽快安排。”

    三十几人齐刷刷看来,目光中尽是喜悦与期待。

    徐础叹了口气,“你们随我一同去见晋王……”

    众人欢呼,徐础又道:“诸位盛情,徐某领受,但是前路崎岖,有谁想要中途离去,尽管直言,我只会感激,不会阻拦。”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发誓不会离开。

    徐础让昌言之去牵自己的马,心中还是纳闷,这些东都人连朝廷征召都不肯从命,何以愿意冒险出城报一点小恩?

    “车里有人?”徐础小声问老仆。

    “是啊,公子的家人。”

    “家人?”

    “前车里是七公子,后车里是公子的妾?”

    “嗯?”

    老仆不当回事,扭头向后方望去,“还有一位,怎么一直不到?不会是半途后悔,跑掉了吧?”

    一名东都青年笑道:“所有人后悔,他也不后,田大哥绝不是那种人。”

    “田匠……也来了?”徐础又吃一惊。

    “对啊,走在后面,早该跟上来了。”老仆还在遥望。

    徐础转身来到萧古安马前,“抱歉,我不能随你去见晋王了。”

    “徐公子什么意思?明明说好的……”

    “我是为你们的性命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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