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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继藩听他说久仰阁下大明,心里觉得怪怪的。
这颇有些像是一个悖论。
真久仰方继藩大名的人,在此刻一定不会笑的如此开心。
可一旦不太久仰方继藩大名的人,你丫的敢糊弄我方继藩,还说久仰我,欠揍吗?
方继藩乐了:“请喝茶。”
王细作没有端起茶盏,他对东方的茶敬谢不敏,太苦了。
方继藩则自顾自的呷了口茶:“听说你在一路上,很是照顾我的门生。”
王细作忙是摇头:“这是应当做得事,我和徐经阁下是朋友。在沿途上,我们结为了深厚的友谊。”
“是啊。”方继藩郑重其事的道:“听说你得名字,也是他取得,可见你们的关系,如胶似漆到了何等地步。”
王细作乐了:“是得,是得,我们是如胶似漆。伯爵阁下,其实,我有一件事相求,我希望能购面见大明皇帝,希望伯爵阁下,能为我引荐。”
“”这人有点二吧。
你说见就见,我还想天天见呢。
方继藩笑吟吟道:“不知有何贵干?”
王细作道:“是这样的,我久闻大明皇帝是个仁德,且乐善好施之人”
方继藩心里想说,怕是你对乐善好施有什么误解吧,特么的,他赐我的金腰带都是铜的。
王细作继续道:“他得美名,早已传遍了西洋,葡萄牙国,也久慕他的威名,所以我们希望,能够请大明皇帝恩准,寻一处土地,庇护我们的商人,让我们在这里,于大明通商。”
他说得很认真。
甚至觉得,眼下这个年轻的伯爵,这样的年轻,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方继藩立即想到了澳门,不由笑了:“这个都无关紧要,你也知道,大明皇帝仁慈,却有一桩小心事。”
徐经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心里说,恩师又开始打着陛下的名义,招摇撞骗了。
方继藩道:“你应当知道,我大明想要造船吧。”
“这个知道。”王细作心里警惕,大明帝国突然对海洋有了兴趣,这令他有几分焦虑,虽然中途帮助了徐经,可根据他的经验,那一艘人间渣滓王不仕号的造船水平,其实并不高。
倒不设计的问题,虽然设计上,也有一些硬伤,尤其是这船更像运输船,并不具备海战的能力。而最重要的却是,技艺的问题。
葡萄牙一直处在伊比利亚半岛的一隅之地,一旁的西班牙王国,对他们而言,乃是庞然大物,他们没有办法在陆地扩张,因而,数百年来,积攒了大量造船的经验,他们的船只,在地中海,包括了北非以及东非海域,甚至在西洋,都得到了验证。
许多工匠的技巧,哪怕只是打一个柳钉,哪怕只是上漆,哪怕是船板应该用什么木材,需要如何进行加工处理才能保证其坚固性和抵抗海水的腐蚀,这一切,都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达到了高超的水平。
这种经验和技巧,在王细作看来,这是人间渣滓王不仕号上看不到的。
当然,大明海禁百年,哪里会积累什么技术高超的船匠呢。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希望建造一批船,先雇请你和一群佛朗机匠人,暂时在我大明,为之指导,放心,这等卖气力的活,不需你们动手的,你们在旁指点就是了。银子好说,保证船造好了,你们一个个,足以腰缠万贯。”
王细作皱眉:“可是跟随王不仕号来此的匠人,大多不是什么高明的船匠,他们只负责对过往船只的维修,而我”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喜欢黄金是不是?直说吧,你们要多少斤。”
“什么?”王细作一愣。
他第一次听人说,黄金是用斤来作为计算单位的。
“每人一斤吧,一条船出来,只要这船没有大碍,你们每人,都有一斤的黄金,当然,鉴于你和徐经是朋友,给你三斤。”
王细作开始发懵,大明的计量单位他是知道的,三斤黄金一艘船,足以让他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等到了九十九岁时,怕还有零钱找。
王细作吞咽了一下口水:“阁下,我不是那种我是一个正直且”
“给你五斤吧,我们是朋友。”方继藩大手一挥,打了个哈哈。
本少爷可和皇帝不一样的啊,他说的金是铜钱,本少爷是正儿八经的黄金,为啥,因为本少爷是个讲究的人。
“我可以试试。”王细作毫不犹豫的道:“不过,可能造的不好。”
方继藩压压手:“这不打紧的,那些大食人,也会帮助我们大明造船,当然,我对你们印象更好,你们比较高级,所以除你之外,每人是一斤黄金,他们就不成了,只值半斤,你们可以各自一展所长,每人造出一艘船来。徐经啊”
徐经笑吟吟的道:“学生在。”
方继藩打了个哈哈:“你有没有过他,我这个人虽然童叟无欺,但是脾气也不太好,若是有人敢缺斤少两,拿着我的黄金,在那敷衍了事,我会生气的。生气了,就将他们的骨头,一根根打断。”
徐经道:“没说。”
王细作脸色变了。
金子人家肯给。
莫说是自己的五斤黄金,便是付给寻常佛朗机人每人一斤,说实话,也足够所有人发家致富了。
可你为什么不早说,佛朗机造船的队伍,还要和大食人竞争啊,难道到时双方各自造船,这各自造出来的船还要品鉴一二,谁造的不好,谁便被打断骨头?
“我想”
方继藩道:“不要有任何的顾虑,也不要多想,好好造船,将船造好了,我们就是朋友,到时我皇龙颜大悦,那时候,我再引荐你入宫觐见,你提出的些许要求,吾皇定当无有不允,不要害怕,我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我只是讨厌别人骗我而已。”
“”
方继藩开始为王细作描绘着未来的图景:“等船造好了,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决定,将这艘船命名为‘国际友人王细作’号,这是我们友谊的象征。”
“我”王细作想说什么。
方继藩端起茶盏,低头吹着茶沫:“送客!”
王细作泱泱的走了,徐经亲自将他送出去。
作为右副都御史以及‘钦差巡海正使’,徐经已算是封疆大吏,可到了方继藩面前,却还是乖乖的站在方继藩一旁:“恩师,让这些人来造船”
方继藩摆摆手:“不要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让王细作来领头,比让其他佛朗机人来的要好,毕竟这个人的底细,我们摸的再清楚不过,为师对他倒是很信任,他不敢胡来的。”
喝完了茶。
隔壁又传来了啼哭的声音。
这方家时不时传来的哭啼,给方继藩有一种人生变了个样子的感觉,方继藩忙放下茶盏,匆匆到了隔壁的厅里,便见小香香抱着方小藩低声哄着。
方小藩不理小香香,一味的哭。
方继藩匆匆道:“她娘呢?”
方小藩道:“被几个府上的夫人请了去,想看看咱们方家的夫人,是什么样子,夫人不好怠慢她们,便去了。”
方继藩抬头看了看房梁,几个夫人?你妹,有人想看咱们方家笑话不成?
“那奶娘呢?”方继藩道。
小香香急的俏脸苍白:“还没雇呢,杨管事说,方家的姑娘不能啥人的那什么都吃,得寻身家清白的妇人才好,可一时半会,哪里寻得到。”
方继藩突然觉得,吃个奶而已,居然还弄出了玄学,倒像后世,某些牛肉企业,宣称自己牛是听莫扎特、贝多芬养大一样,所以比较高级。
听着方小藩又哭,方继藩便将方小藩接住,搂在怀里,伸出手指。
啪叽一声。
那小嘴便吸吮住了方继藩的手指。
手指微微有些疼。
这就是传说中吃奶的劲了吧。
吸了很久,方小藩心满意足,眼帘微微垂下,便陷入了熟睡。
小香香在一旁,佩服的看着方继藩:“少爷真有办法。”
方继藩轻轻的抬出手指,哭笑不得的道:“都肿了。”吹了吹手指,感觉自己的手指已不是自己的了。
“对了。”小香香道:“杨管事在问,夫人要预备入宫觐见,该准备什么礼才好,这可是大事,夫人久居贵州,怕是对宫里的规矩,不甚懂,这事,还是少爷拿主意。”
方继藩深知,此番入宫,对自己这后母而言,是一个考验。
他对后母的感觉有点说不上来,总感觉自己爹的口味,实在太奇怪,男人,不都该喜欢温柔的女子吗。
可这后母,分明是个豪杰啊。
莫非英雄惜英雄?
方继藩想了想:“重要的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性子我得想想才好。”
这时,怀里的方小藩又哭了,方继藩忙将手指伸过去,脸上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
第五章送到,好累,散架了,庆幸自己又坚持了一天,开森,来张月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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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香崇拜地看着方继藩。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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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少爷还能哄孩子。
真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啊。
方小藩一面使出吃奶的劲吸吮着,大大的眼睛张开,直直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与她大眼瞪大眼,不禁道:“小香香,你说她长的像谁?”
“这还用说。”小香香道:“当然像老爷。”
方继藩摇头道:“你没有说真心话。”
小香香脆生生道:“像少爷。”
“我也觉得有些像。”方继藩道:“将来定会出落成一个似你这样的美人。”
“……”
这纯属是商业互吹,小香香立即道:“也会像少爷一样好看。”
方继藩点头道:“那是当然。”
一会儿功夫,米鲁便来了。
急匆匆的样子,见方继藩正抱着方小藩,道:“回来迟了。”
“不妨事。”方继藩摇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其实他很想称呼她做阿姨的,可是怕挨拍,所以算了。
米鲁接过了孩子,那孩子还伸出嫩嫩的小手,拼命的想要抱住方继藩的手指,结果见方继藩将手指收了,顿时受了一万吨受害一般,呜哇便哭。
米鲁忙哄着,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朝方小藩傻乐,笨蛋,这是手指啊,这孩子智商一定有所欠缺,这样也能骗。
米鲁咳嗽道:“继藩,待会儿我有话和你说。”
方继藩道:“无妨,现在说也可以。”
“现在不可以。”米鲁道:“孩子饿了。”
“噢。”方继藩恍然大悟,一拍脑门,一溜烟的跑了。
等过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方小藩已陷入了熟睡,小香香极有耐心的抱着她,低声噢噢噢的哄着。
方继藩去而复返,米鲁看了方继藩一眼,感慨道:“我这几日时常出去,见了许多命妇,她们都夸你是好孩子。”
“是吗?”方继藩乐了:“不知……你……何时入宫?”
米鲁对这个‘你’字,并不太感冒,而是道:“明日便入宫。”
“那我去准备礼物。”方继藩对这个倒是很在行。
米鲁却是摇头:“已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方继藩心里憋得慌,这个,这个……心里为何有些发毛呢?却又不便多问。
米鲁似乎看出了方继藩得心思,道:“你放心便是,用你们的话来说,我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呃,方继藩觉得这个用词怪怪的。
米鲁又道:“你的父亲和我……这两年,在贵州推广红薯以及土豆,已经颇有成效了。接下来便是改土归流……你父亲希望贵州能成为西南诸省的典范,贵州的事办妥了,那么云南、广西乃至湖广诸地的土人,亦形同此例。如此,他也算是对得住大明皇帝。”
方继藩心里感慨,原来自己的爹在贵州不只是心思花在制造方小藩身上,还是办了事的。
米鲁又道:“只要西南诸省一定,那么你的父亲便希望完成方家先祖们未竞之业。”
方继藩不明所以的道:“什么?”
米鲁道:“这几年,安南大雨成灾,流民无数。安南国王名为大明臣子,可他们在西洋,却以安南皇帝自居,并自改动年号历法,这些,你是知道的吧?”
方继藩摇摇头。
不过,私自改动年号和历法可不是好事。
在这个时期,这已形同于叛乱了。
譬如朝鲜国,向大明称臣,因而他们的年号,也是和大明相同的,大明是弘治十四年,朝鲜国所沿用的年号也是弘治十四年。朝鲜国的一切诏书,以及官方的公文往来,都采用弘治的年号。
乃至于到了明朝灭亡之后,朝鲜李朝依旧视满清为犬羊夷狄,私下称清帝为“胡皇”,称清使为“虏使”。除对满清的公文贺表之外,一切内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庙、文庙祭享祝文,仍用崇祯年号。官方如此,至于私人著述,直到清末,仍有人书写崇祯年号,以至竟然有“崇祯二百六十五年”的纪年。
安南的做法,颇有点儿像朝鲜国对待满清的态度,除了对满清的公文贺表之外,用的乃是弘治年号,而私下里,却关起门来,自己做了皇帝。
这等事,想来朝中不是没有人知道,只不过……有了当年文皇帝征安南的前车之鉴,引而不发罢了。
米鲁道:“方家的先祖,当初便曾入安南,为文皇帝征讨,最终却是铩羽而归。而今这安南国阳奉阴违,在贵州边镇的州县也与我们摩擦不断,其国灾害连年,百姓亦是困苦。你的父亲极力推广红薯和土豆,就是在为那一刻做准备的。”
方继藩不得不感慨,自己的爹,还是很有几分雄心壮志的啊。
米鲁道:“此番我来京,便是代你得父亲给你传句话,有些话,在书信里不便说。安南国,迟早要酿生冲突,上次你的书信里说是有一部兵书专是操练水兵,因而请你带去。”
方继藩道:“这是区区小事,我过几日便命人送去。”
老爹对自己还是很信任的。
方继藩想了想又道:“你的身份有些不同,明日要入宫,极有可能见到陛下,陛下对你尚有疑虑……”
米鲁则是信心满满的微笑道:“这都不妨事,我自会料理。”
这口气,竟有男子的豪气。
…………
方继藩的心里一直在想着安南的事,老方家……是有历史的啊。
正因为有历史,所以……好像仇国比较多,延续下来了诸多的历史使命!
譬如方继藩爷爷的爷爷,就曾在安南吃过亏,因为皇帝下旨要撤出安南,重新接纳安南为藩国,那位先祖不得不带着一群驻在安南,与安南‘贼人’鏖战了数年的老兄弟铩羽而归,回来之后,据说气的吃不下饭,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又譬如,自己的爷爷在土木堡之变大败,乃至于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到现在还是一桩疑案。
方家的命运,和大明朝是一体的,开国的时候,方家如大明一般威风凛凛,横扫漠北。靖难时,方家抱住了文皇帝的大腿,死都不撒手,挣了个伯爵。等到了征安南,方家带兵出击,与安南人死战,与无数勋贵们一样,在安南围剿附近深山的土人叛贼。
此后土木堡,也与大明一起饱受屈辱。
所以父亲有这个心思,便一丁点都不奇怪了。
方继藩自然是支持方景隆的,很快就派人送出了兵书。
其实戚家军的兵法,应用很广泛,并不只是局限于海战,在戚继光死了之后的许多年,这支军队曾在朝鲜国,击败入侵朝鲜的日军。也曾在辽东,与鞑靼人决战,依旧不失百战强兵的本色。
忙完了这些,除了偶尔用手指去奶孩子之外,方继藩便是一门心思的分拣徐经自西洋所带来的种子了。
种子有数百种之多,有些,方继藩能叫出名字,有些叫不出。
可其中……有一样东西,却令方继藩觉得意外又欣喜。
竟是……玉米。
玉米在后世,也是最重要的主粮之一啊。
这东西,最适合在南方种植了。
其最大的特点就在于,不必精耕细作,也不必花费太多功夫进行照顾。
实是懒人必备之物,且其产量不低。
一旦推广开,这红薯、土豆、玉米、稻米、麦子五大粮作物,便算是凑齐了,不但使整个大明的饮食更加丰富,而且许多不适合种植其他农作物的土地,也可以利用起来。尤其是在辽东和内蒙一线……这玉米,也是可以种植的。
最重要的是,这玉米含有丰富的淀粉,不但可以作为主食,还可将其制糖,在大明,糖是很值钱的,尤其是精炼过的糖,要价高昂。
而糖,含有人体所必需的热量,是人体热能的主要来源……
一见恩师对这玉米有兴趣,徐经也很是高兴,笑吟吟道:“恩师,这是在爪哇搜寻到的,也不知佛朗机人是从何处带来,他们似乎想尝试着在爪哇进行种植,所以带来了不少的粮种,听说学生在重金收购种子,许多人纷纷拿来卖,学生见这东西稀罕,而且能吃,因此收购了不少。”
方继藩就像看到宝贝一样得看着玉米种子,乐呵呵的道:“干得好。”
他将种子分门别类之后,接着让人给张信送了去。
现在的张信,已对作物有了极时刻的了解,即便是方继藩,除了有点先驱者的经验之外,怕是谈及农事,给张信提鞋都不配。
这些玉米种子,也不必交代,方继藩深信,张信能很快的将其种植出来,分析它的特点。
而有了这玉米,那么……辽东和大漠,配上了土豆,却又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了。
很是令人期待啊。
至于其他的种子,方继藩其实所知不多,他毕竟不是植物学家,也非农学家,不过是凭着前世吃货的经验,对主要的农作物有一些耳闻而已!
一切都让张信去试种种看吧,种子或许方继藩分不清,可若是一旦结了果子,方继藩还是认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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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种子交代了下去,次日一早,小香香匆匆跑来将方继藩叫醒:“少爷,少爷”
方继藩揉了揉眼睛,趿鞋而起道:“啥?”
“昨天夜里,到今儿清早,小姐无论如何都不肯吃吃母乳,夫人急的团团转了。小说
昨儿三更时,请了个妇人来,也是不肯吃。”
方继藩乐了:“不吃嗟来之食,好样的,果然是方家的种,这有点儿像本少爷啊。”
“”小香香俏脸一滞:“少爷,是不是病了?”
病了
方继藩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代医疗水平低,孩子夭折是常有的事!
方继藩不敢怠慢了,只一件里衣,趿鞋道:“人在哪里,人在哪里?”
“就在厅里。”
于是方继藩快步到了厅里,那方小藩正在抽泣着,不过想来昨夜哭了一宿,显得没什么生气,哭声也很微弱。
米鲁则是急得眼泪婆娑。
倒是方继藩靠近后,方小藩见了方继藩凑上来,眼睛顿时一亮,小嘴便开始蠕动。
方继藩愣了一下,他好像明白什么了,可这有些尴尬啊。
见方继藩不肯伸手指,方小藩呜哇一声,便开始撕心裂肺的滔滔大哭。
方继藩汗颜,道:“我去净手。”
匆匆洗了手,方小藩已哭的上气没了下气了,手伸过去,那嘴啪叽一下,便死死的咬住方继藩的手指,方继藩脸一抽,完成了这神圣的喂奶程序。
见方小藩不哭了,米鲁才抹了泪。
可方小藩努力的吸吮了老半天,突然舌头一吞,竟又不要方继藩的手指了,呜哇一声,又开始眼泪飚飞,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像是上当受骗一般,这一次更是惊天动地,像是她的人格受到了羞辱,精神上遭了伤害一般。
方继藩愣了。
咋事?
不灵了?
他与米鲁大眼瞪小眼,小香香突然道:“少爷,给她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呀,只是逗她玩儿,手里抹了一些儿糖,给她尝”
说到此处,方继藩虎躯一震。
难道是尝过了糖之后,对那寡淡的奶水失去了兴趣?
嘴养刁了!
小香香带着几分嗔怒的看着方继藩:“少爷,孩子脱乳之前,是不能乱吃东西的,否则她便不吃母乳了。”
方继藩汗颜道:“不怕,不怕,我先去试试。”
于是方继藩让人拿了点糖混了温水,搅拌之后,再一次到方小藩面前,方小藩眼里似带着狐疑,一副这一次会不会再骗我的神情,只稍一犹豫,便又啪叽一下。
这酸爽
方继藩汗颜,方小藩拼命吸吮,这一次似乎很开心。
“接下来该咋办?要不先挤出那啥来,再混点糖,得弄个奶瓶子来才好。”
米鲁和小香香都看着方继藩,甚是无语。
被这不太善意的眼神看着,方继藩苦笑道:“我也是受害者好吗?你看看她,我哪里想到她这样挑食,挑食不好,这一点不像我。”
却在这个时候,外头杨管事探头探脑道:“夫人,夫人,该入宫了。”
米鲁觉得头疼,将孩子要先交小香香,方继藩主动请缨,将孩子抱住了。
进宫是耽误不得,于是米鲁只好去预备梳洗,准备入宫去了。
小香香端着糖水,又去请人挤了一些奶,而后搅拌一起,方继藩则伸出手,沾了带糖的奶水,时不时伸进去,一根手指被方小藩拼命的蹂躏,又肿了而后再换下一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方继藩欲哭无泪。
方小藩吃得很用心,等那米鲁前脚刚走,外头便传来嘈杂的声音,却是朱厚照带着刘瑾来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着道:“老方,你在干啥?走啊,入宫去啊,你继母入宫了,你不知道?”
“我在喂奶。”方继藩的手指还在方小藩的口里,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这孩子虽还没长乳牙,可牙根却是有的,偏偏对她而言,吃奶是世上顶重要的事,需花费十二分的精神才好,方继藩觉得自己的另一根手指也肿了。
朱厚照却是乐了,兴冲冲的凑来:“这孩子长得很像本宫呀”
“”
朱厚照兴致勃勃的道:“我来抱抱,我来抱抱。”
方继藩自然不肯。
倒是身后的刘瑾看着小香香手里端着的糖奶,不争气的,口水自口角流了出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下意识的努力移开眼神,而后从袖里取出了一个蚕豆,趁朱厚照不注意,快速得塞进了口里,这才缓解了一些。
朱厚照也伸出手指,方小藩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呜哇一声,又开始滔滔大哭。
朱厚照感觉被鄙视了,神情很纠结。
小香香则道:“少爷,您入宫吧,想来夫人一人在宫里,您心里也放不下,小姐这儿,奴婢会好生照顾。”
方小藩哭累了,似乎吃了许多糖奶,得到了满足,眼皮子开始打架,虽极想挣扎着,多吸点奶,却终于还是睡过去了。
方继藩小心翼翼将方小藩交给小香香,才吁了口气:“走,入宫!”
弘治皇帝在暖阁,他正襟危坐。
对于传说中的那个‘反贼’,至今,他还是心有余悸的。
刘健等人则跪坐左右,各自板着脸。
片刻之后,萧敬入阁道:“陛下,人来了。”
弘治皇帝抚案,这妇人马上要去见太皇太后了,不过弘治皇帝的心里依旧有些不放心,因而才事先召见。
想到这妇人当初给大明制造的无穷烦恼,弘治皇帝心里颇有几分怫然不悦。
方景隆那家伙,长本事了啊。
忠厚了一辈子,突然给朕出了这么个难题。
刘健等人则是一直默不作声,对于这件事,他们绝对不发表啥意见,因为实在没啥可说的。
片刻之后,米鲁步入了暖阁,她一身盛装,乃西南土人的打扮,显得极英武!
入宫之前,她腰畔的刀已经解除了,否则更显英姿飒爽,即便身为人母,也不减一股子逼人的英气。
她微微低垂着头,行礼道:“臣米鲁,见过皇帝陛下。”
接着,顿首,叩头,显出了驯服之色。
弘治皇帝与刘健等人对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最担心的是,这个妇人不知礼节,一旦做出什么犯规矩的事,倒是更棘手了。
弘治皇帝淡淡道:“噢,起来吧,你就是米鲁?米鲁,你可知罪吗?”
“知道。”米鲁居然显得很从容!
其实方继藩一直担心她此番进宫会说错什么话,或是做错什么,方继藩若是看到她此时一副很顺服的样子,一定会有些意外。
“臣女胆大包天,冒犯天威,这是十恶不赦之罪。即便是千刀万剐,臣女也绝无遗憾。可万万想不到,圣君宽厚仁德,竟赦免了臣女,臣女心中,感激万分。”
弘治皇帝绷着脸,微微和缓一些。
自己让方景隆便宜行事,方景隆直接将米鲁赦免,这是方景隆的心意,现在米鲁来感激自己,也算是说得过去。
至少,米鲁说出这番话,不似一个桀骜不驯的叛贼了。
“既如此,那么理当改过自新为好。”
米鲁沉默了片刻,便道:“臣女再无反叛之心了,尤其是得家夫教诲,深知陛下仁德宽厚,愿效忠陛下,至死方休。”
说话很好听,弘治皇帝的脸色更加缓和了。
方景隆教子有方,御妻有术啊。
米鲁又接着道:“臣女今次来,带来了一样东西,想要进献陛下。”
弘治皇帝淡淡道:“何物?”
“贵州三十七万土人黄册!”
黄册
黄册就为户口。
而朝廷在贵州、云南诸省,汉人一般都是在编之民,都会记录进黄册,家里有几口人,从事什么职业,户籍在哪里,这些,统统都被官府掌握,甚至,黄册关系到的,乃是赋税,你家里这几口人,交多少粮,都需结合黄册进行收取。
这一旦不在黄册中的百姓,一般称只为隐户和流民,这些都是令朝廷最头痛的问题。
而土人们,往往是土司们管理,朝廷采取的乃是羁縻政策,只负责接触土司,下头的土人,则不进行接触了。
现在,方景隆居然已经开始正式在贵州改土归流,不只如此,这改土归流的推行,居然到了这般可喜的程度,竟已开始将无数的土人,纳入了黄册之中,这就意味着,朝廷已经彻底的掌握了贵州土人的情况,这些土人,也彻底的纳入了官府的直接治理,都属于在编之民了。
弘治皇帝一挑眉,脸上带着肃然之色,道:“三十七万土人,俱都记入了黄册?”
“是。”米鲁道:“还有为数不少,处在深山,夫君正在渐渐掌握他们的情况,未来两年,改土归流,还将推进,原有的土官,夫婿已令他们至贵阳城,给予他们俸禄,让他们在城中居住,不得夫婿亲自准许,不许他们各自己的寨子。”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凉气。
改土归流开始渐渐显出成效了!
这方景隆,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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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云南、广西、贵州三地都在改土归流,除此之外,还有广东、四川、湖南三大布政使司的局部,也已开始进行尝试。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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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成效很慢。
弘治皇帝倒也不急,知道此事,乃遗泽万世之事,不可能一次成功。
而贵州布政使司,效果却是极快的,一下子三十多万人并入黄册,直接由官府管辖,照这个速度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贵州上下,汉土便是一体了。
“不只如此,夫君已在土人之中挑选出聪明的青年俊彦五百人,在贵阳开设学堂,令他们读书,学习圣人之道。各个山寨重新开始推举乡老,可与此同时也派驻了朝廷的官员,只是派驻的官员和寻常的官吏不同,而是羽林卫屯田千户所的校尉和力士。”
弘治皇帝听罢,眼眸顿时亮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贵州布政使司改土归流的进展如此之快,而且如此的顺风顺水了。
这其中固然有米鲁的因素,想来也和这个举措有关吧。
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刘健和李东阳人等,身躯微微一震,也不禁震撼起来。
为难了这么久的问题,原来这……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先没有派驻官吏,可是,你不管理他们也不成,土官们已经形同于软禁在了贵阳,除了让各寨推举出乡老,进行某种程度的自治之外,朝廷怎么能不派汉官入驻呢?
可一旦派驻汉官,彼此双方语言不通,习俗相异,土人又习惯了桀骜不驯,怎么肯服气于你?
到时,肯定是矛盾重重的,即便他们想要安稳过日子,想要管理,也是难上加难。
可那方景隆居然想到了一个如此好的办法,竟是派屯田校尉和力士。
算起来,屯田千户所那儿,已有七八百人的规模,其中因为方景隆是方继藩爹的关系,因而屯田千户所和贵州布政使司的联系最为紧密的,方继藩前前后后的委派了一百多人前往贵州。
在贵州,方景隆又招募了一批有学识的人,协助屯田校尉和力士。
可大家万万想不到,这些人竟是成了方景隆手中的神器。
想想看,就在此时土汉相互之间有隔阂的情况之下,突然派出官员和指定里长进行管理,这肯定是不合适的。
可若是屯田所的校尉呢?
他们的名义,可是协助各寨种植高产的作物啊。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汉民们生活得很苦。
而土人的生存状况,就更加艰辛了。
有道是民以食为天,这无论是对于汉人和土人而言,都没有分别的。
因为……土人也要吃饭啊。
来了这么一个人教导大家开辟出土地,种植高产作物,还怕彼此之间不能沟通?即便是用手语,都能碰出火花不可。
而似这样的人,往往土人们是极为敬重的,无论是任何人,只要他要吃饭,这个人就对于能使自己吃饱饭的人,都会心怀敬畏之心。
而这些校尉,只需带着一两个助手入寨,就自然而然会成为土人们敬若神明般的人物,他们则成了联系官府与土人之间的桥梁。
慢慢的,许多土人会尝试着和校尉进行沟通,因为他们发现先进的农业知识有此效果,自然习惯学习和校尉打交道的技巧,学习更多的知识。
这校尉,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整个寨子的老师,几乎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学生。
寨中发生任何的事,校尉都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从来向官府禀告,与此同时,他们还能慢慢的向土人们传授汉话,用汉人的礼法,一步步的影响着这些土民的生活。
弘治皇帝既感慨又诧异道:“朝廷竟是不曾想到,实是失策啊,先派遣校尉教导土人开荒种植,此事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土民们若是能吃饱饭,岂会谋反?这些校尉和力士都是我大明的肱骨,有他们在寨子里,便如我大明的定海神针,方景隆……不……”
弘治皇帝本想狠狠的夸奖方景隆一番,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方景隆其实就是个粗货啊,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细腻聪慧了,他能想出这样的法子,那才见鬼了,那想出如此好办法的……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米鲁一眼,忍不住道:“这……是卿家的主意吧?”
米鲁从容地道:“臣妾不过一个妇人,历来是以夫君马首是瞻,只是臣妾本就是土人,而今对大明心悦诚服,也愿与夫君踏踏实实过日子,满心想着的,便是效忠陛下,若是臣妾能使汉土之间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自此和睦,彼此水乳交融,臣妾自会协助夫君尽心去做。”
她顿了顿,又道:“土人也是人,其实臣妾以为,世上根本没有汉土之别,大家都有肚子,有肚子的人,自然要吃粮,没有人愿意饿着自己的肚子,因而臣妾协助夫君弄出了一些治民方略,这些方略,无非就是朝廷对汉土一视同仁,如此改土归流,自然水到渠成。”
弘治皇帝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米鲁说话很是动听得体,而且许多举措都是合情合理,她毕竟是土人,对土人最是了解,所以她的许多提议,都是朝中君臣们想不到的思路。
弘治皇帝乐了,面带微笑的道:“不错,改土归流,势在必行,而要推行此法,贵州为先,而今已做出了表率,其他诸省自也好生学学。卿家既愿改过自新,那么就诚如你所言,以后好生协助方卿家在贵州屯田,而今贵州的改土归流已有小成……”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则是看向了刘健,道:“刘卿家,拟一道旨,让云南黔国公府,广西布政使司,会同四川、广东、湖南诸布政使司,派出人员至贵州,都好生学学吧,若是学不会,朕要处罚。”
一个米鲁,曾是令整个朝廷都头痛的人物,可如今竟成了未来改土归流,稳定西南,永绝后患的人,这令弘治皇帝龙颜大悦,之前得怨气也一下子消了!
他心情愉悦地道:“所谓不打不成交,你们方家乃我大明世代忠良,此番平贵改土归流,都是功不可没,翌日卿回贵州之后,去告诉方卿家,朕希图他将这改土归流,好生办好,便算是功不可没了。”
米鲁道:“臣妾的夫君,世受国恩,岂敢称功,只愿大明安定,便遂了平生所愿。”
很会说话!
弘治皇帝笑起来,突然道:“你叫米鲁,可有汉名吗?”
米鲁道:“启禀陛下,臣妾的夫君只是个武夫,因而……”
“朕给你取一个吧。”弘治皇帝心情很好,便也兴致大好,笑道:“卿家如今愿忠心为我大明效劳,不妨以刘为姓,朕赐名如意,如意,称心顺意者也。就以此为名罢。”
米鲁没有迟疑,很欣然地道:“臣妾谨遵陛下之旨,从今往后,臣妾便叫刘如意了。”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这真是一个极聪明的女人啊,还真是小看了,可细细想来,当初若非是此女极聪明,又岂会大明围剿数年,徒劳无功呢?
如今,此人肯死心塌地臣服,处处为大明平定贵州而考虑,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赐她汉名,其实就有接纳她的意思。
方景隆的事,算是彻底揭过了。
一会儿功夫,萧敬道:“陛下,太子和新建伯到了。”
弘治皇帝颔首道:“宣他们进来说话。”
…………
方继藩随朱厚照入宫,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怕就怕米鲁说错了什么,到时可就糟了。
方家可是满门忠良啊,立下的范,可千万不能坏了,这才是方家的立身之本。
为啥方继藩敢仗着脑疾的名义胡作非为,而人人惧怕,不敢招惹呢?还不就是因为如此?
他忧心忡忡的随朱厚照入了暖阁,便听到弘治皇帝的笑声:“不错,说得有理,看来这方卿家倒是处处为朝廷考虑,实是忠心耿耿啊。”
啥?
方继藩心里满是疑窦,却见弘治皇帝笑吟吟的样子,眼睛看向米鲁,显然这话是对米鲁说的。
陛下谈笑风生,又夸自己爹了?
方继藩还没开口,朱厚照便笑着道:“父皇,平西候怎么忠心耿耿了?”
弘治皇帝道:“平西候在贵州,这贵州与安南国接壤,安南国别有居心,竟派人偷偷将碑界偷偷往我大明腹地移动,这方卿家,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居然赤身散发,当着安南官的面,负着界碑朝南走了四五里地……真是难为了他。”
“……”方继藩无言。
自己的爹,真的闲得蛋疼啊,也不怕被界碑压死。
不过……说起偷偷挪动界碑,倒也算是老传统了,若是胡开山在贵州就好了,方继藩保证,他能抬着界碑直接奔到安南国的国都‘升龙’城去。
可惜……这家伙现在正热火朝天的在打渔。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安南国实是狼子野心,竟敢图谋天朝的土地,胆大妄为,臣作为大明铮铮铁骨的忠臣,实是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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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后世所想象的不一样。
在改土归流之前,大明在西南的疆界是极不稳定的状态。
因为大明奉行的,乃是羁縻政策。
羁縻的对象,既有南方的土人,也有北方的朵颜三卫,因而后世绘制地图时,往往会忽视这个概念,这便导致后世关于大明王朝的地图版本,却有多达数十种之多。
有的人认为,羁縻州或是羁縻的部族虽然接受了大明的统治,可他们保证了一定程度的自治,因而和大明更像是藩国的关系,这些羁縻的蒙古人和土人所处的区域,不应计入大明的州县。
也有人认为,羁縻州和羁縻卫流动频繁,今天这个称臣,明天就反了,因而计算麻烦。
这也就导致了任何一个研究明史之人,看着疆域地图,便开始发懵。
大明的版图如此,在西南诸省,尤其是云贵桂三个布政使司,更是一团浆糊,全然成了一笔糊涂账。
因为这三地,设立了大量的羁縻卫和羁縻土州,各个土州和部族之间,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土州疆域在哪里,人家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
土司造反频繁,就如前次,米鲁叛乱,其横跨的区域是云贵两省,为何?因为她的族人本就没有区域的概念,有的山寨在云南,有的寨子则是在贵州,可朝廷要辖制这些部族土官,却往往会给他官职,米鲁的父亲,就是开化州的土官。
米鲁此前是预备嫁给普安州的土官,结果米鲁不肯,双方矛盾重重,米鲁直接回了开化州老家,带着兵就调集了云贵两地三十七寨的本部人马,杀进了普安州报仇。
因而,这里的疆域,可谓错综复杂,就如现在方景隆所镇的贵州,北部倒还好,多为大汉的军民,设立了许多州县,可一到了南方,就全是土州和羁縻卫了,这些土司,凭着实力打下的地盘,才懒得管你朝廷给我划定的州县疆域在哪里,我的族人多,就可以侵占别族的土地,陛下虽封我为开化州土官,可我管理的职权,可能已经横跨数州了。
开化州,在后世,属于云南文山市,可在这里,却属于开化州土司的管理范围,而开化州土司,横跨云贵两省,却又属贵州布政使司的辖制。
安南人正因为见此空隙,所以才不断的北移界碑,反正土司们根本就没有疆域的概念,上头的云南、贵州布政使司,面对着一团乱麻和犬牙交错的各土州关系,也是束手无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次,遇到了正好有国仇家恨的方景隆,自己续弦的妻子,乃是开化州土司之女,这开化州与安南国接壤,因而开化州几乎就等同于在贵州布政使司辖下,他自然不爽,于是领着山地营巡边,顺道儿,将界碑移了移。
方继藩一听米鲁提起界碑的事,本着安南与我不共戴天的精神,自是痛打落水狗。
弘治皇帝却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对于方继藩的提议,只平淡的道:“安南人是不像话了一些,寻个机会下旨申饬一下吧,他们会上表谢罪的。”
方继藩却是道:“可是臣听说,安南国王在其国内,居然自立为帝,颇有一统西洋的雄心。”
弘治皇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道:“朕会让人查一查。”
多半这个查一查,就只是敷衍了事而已。
有了文皇帝在安南国的前车之鉴,弘治皇帝对于重新收回交趾郡,显然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米鲁,也即是刘如意,道:“陛下说的是,不过……听说安南两年饥荒,百姓贫苦,臣妾的父亲原是开化州土官,而今开化州已改土归流,成为大明的府县,可臣妾的许多族人因为常年处在安南边界,与许多安南人可谓沾亲带故,实在不忍他们饥寒交迫,而今贵州去岁丰收,尤其是红薯和土豆的推广也已见成效,贵州积攒了不少粮食,何不如招揽他们的灾民,救活他们,免得生灵涂炭,令人惋惜。我大明是天朝上国,救济藩邦,有何不可?”
救济……
方继藩瞥了刘如意一眼……怎么听着,像是黑话啊。
任何的统治者,都不希望自己的百姓被别人救济的,就如朱元璋,很喜欢你沈万三采购军粮,供给我的军队,救济我的百姓吗?
安南国因为在此之前有过被大明开辟为郡县的原因,对大明更是严加防范,表面上臣服,却早有其他的企图,怎么肯大明救济他们的百姓呢?
方继藩立即道:“不错,是该救济,臣也以为理当如此,陛下德被苍生,恩如雨露,一定不忍见生灵涂炭。”
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才道:“若只是救济,这个朕准了。”
对弘治皇帝而言,他想要的,无非是西南稳定,改土归流,一切顺利罢了。
其他的,倒是并不介意。
这时,却有宦官匆匆而来道:“禀陛下,太皇太后等的急了。”
“噢。”弘治皇帝不由笑了笑道:“朕竟是忘了,刘卿家,你立即去仁寿宫吧。太皇太后年纪老迈,你捡一些好听的话和她说即好。”
刘如意应道:“臣妾遵旨。”
方继藩也巴巴的要跟着去,弘治皇帝却是突的厉声道:“回来。”
“啊……”方继藩只好乖乖的回来,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妇人说话,你去做什么?”
“这……”方继藩嘴巴嚅嗫了老半天,本想说,陛下,我是孩子啊。可他终究脸皮薄,没有说出口,便低头装死。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了一些:“你这继母,倒是极聪明的人,好好侍奉你的双亲吧。”
方继藩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继续道:“你方才说了这么多,可是想打安南国的主意?”
方继藩立即道:“臣冤枉啊,臣是个乐善好施的人,见不得身边有穷人吃不上饭,陛下不信,可以到了方家周遭去看看,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都没有,这安南国也是如此,一想到有人要挨饿,臣的心里便难受得很。”
朱厚照眼睛却是亮了,微微低着头,像在思索着什么!父皇不提醒他,他还不知道方继藩又在打鬼主意呢。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道:“好好办你的差,你和太子不要整日游手好闲的。”
“是,是……”方继藩连连说是,虽然皇帝这话有点难听,可也只能应了。
朱厚照却是有些发懵,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看方继藩低眉顺眼的,弘治皇帝的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便道:“你的父亲在贵州倒是立了不少功劳,来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朕赏赐给你。”
方继藩心里说,有许多次,陛下说是赏赐,可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啊,纯属忽悠嘛。
方继藩想了想,道:“臣希望陛下赐给臣几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要身体丰腴一些,身家清白一些,最好如臣一样都是忠良之后,平时还读过书,有一点点学识最好。”
“什么?”
弘治皇帝震惊了。
刘健等人也是一脸古怪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心里也苦逼啊,这身家清白、忠良之后的奶娘,还真是和听莫扎特、贝多芬的肉牛是一样的啊,虽然听着不靠谱,感觉这是那些该死的黑心厂商在骗我,可……好像确实很高级的样子,方继藩也想试试,说不准吃了这样的奶,方小藩当真将来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呢!
“方卿家,你不要胡闹,你要这个做什么,简直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的语气里不免带了些怒气,他是最见不得这种事的,他这一生就只有一个妻子,自然看不惯某些有恶趣味的人。
方继藩这才想起自己方才那话有多令人误会,面对大家奇异得目光,连忙解释道:“其实是臣的妹子,她不爱吸那啥,她喜欢那啥拌点东西,所以需将那啥挤出来,之后再放一丁点糖,才能合她的胃口……”
“……”
方继藩这话说的还真是含蓄的够了,弘治皇帝也是脑补了老半天,才知道那啥是啥!
他背着手,叹了口气道:“噢,朕试着帮你找找看。”
方继藩顿时感动涕零的道:“臣谢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却是冷着脸道:“别谢,朕也只是让别人去找找看,这等妇人,可不好找。”
一旁的朱厚照则是乐了:“有呀,儿臣知道……”
“你知道什么?”弘治皇帝眼眸里掠过一丝锋芒,犹如刀锋一般扫过朱厚照。
朱厚照冷静了,收敛了一下表情,正色道:“儿臣知道生了娃娃才有那啥的,儿臣只知道这些,其他的都不知道了。”
“滚!”
很显然,他今儿又惹怒父皇了,于是朱厚照如蒙大赦,逃之夭夭。
方继藩汗颜,也忙是告辞,可这时,却有宦官急匆匆进来道:“陛下,东南急报,倭寇祸乱台州府,东南告急。”
弘治皇帝皱眉,刘健等人也从冷俊不禁,一下子板起了脸来。
弘治皇帝定了定神才道:“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