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觉得很茫然。
刚刚他在家里,洗好澡正准备睡觉,莫名其妙的接到冯姨电话,说卫生室有紧急病人,让他尽快到卫生室去准备。
急救不是应该送县城吗?
卫生室能处理什么急救病人?痔疮破了那种?
不管如何,叶然还是乖乖地出门了,然后在卫生室门口遇到了应该也是被从床上叫醒的胖子,两个男人一脸懵逼。
结果冯姨没来,说是家里有点事,现在不方便出门。
到了卫生室,门口早就守了三个人,其中两个人横抬着一个门板,一个矮小的老者在一旁来回踱步。
天已经黑了,叶然只勉强看清门板上躺着一个人影,头部用几件衣服包着,应该就是伤者了。
叶然把卫生室的门打开,伤者被飞快地抬进卫生室,看清了伤者的长相,登时叶然就想回家睡觉了。
虽然满脸血污,但叶然依然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不就是前几天在村委会门口的那个黑心商吗?
这种人能善终都没天理,还救什么?
伤者被抬到诊疗室的床上,暗红色的鲜血马上染红了被褥。
“把他头放高一点,小心压到伤口。”
几人帮扶着,把患者的头稍微垫高,随即退开,让胖子去察看伤者的伤势。
胖子有点懵,血都流成这样了,不赶快打120送县医院,放在这边准备等他血流干后,直接做成木乃伊吗?
叶金桂在一旁焦急地走来走去,胖子嫌吵,不耐烦的转头跟叶金桂说道:”还不赶快打120,让救护车送他去县城,在这边走秀给谁看呢??”
“能送我还把他扛过来干嘛?!山路塌了!!底下的车过不来”叶金桂烦躁的叫道。
“什么?”胖子和叶然一愣,山路塌了?
“今天上午不是有个小地震嘛,震度也不强,大家也觉得没啥,结果马家坳那边居然山体滑坡了,掉下来几块大石头,他ㄚ的把路给堵了!!”
叶金桂急得唉声叹气。
胖子回过头看看患者的伤势,他也认得这家伙就是那个黑心收购商,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好印象,不想插手。
“路什么时候能修好?这人的伤我这边医不了,要送医院才行。”
“可以送我早就送了,还指望你这破地方吗?”
叶金桂烦躁地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叶金桂就后悔了,他看胖子脸色很难看,连忙补救道。
“许医生,我不是这意思,这山路今晚肯定是修不好的,你说他伤这么重,我也不能把他丢在路边是不是?”
“你先给他包扎一下,等明天路一通,我马上把他送下山,不给你添麻烦,你看怎样?”
毕业叶金桂是村长,不管胖子看他怎么不爽,在叶家村这一亩三分地上,总是要给他一点面子,不然这矮子记仇,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双小鞋穿,总归是个麻烦事。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胖子还是上前去仔细用电筒探查了陈世贤的伤口,这一看,胖子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
陈世贤的脑袋上血肉模糊看起来很吓人,但真正重伤他的脑袋的,是一条不规则的两指宽伤口,看起来应该是被什么很沉重的东西砸伤的。伤口很深,手电筒照进去,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里面红红的一片,血还在汨汨的向外流。
这样下去,光失血都能让他休克。
”我这边先帮他简单处理一下,消炎止血,但他伤这么重,我这「破地方」是弄不来的,县医院你先连络好,明天路一通就赶紧把他送下山。”
叶金桂连忙点头。
他要的也是这样,真要给胖子治,他还不敢呢。
禾丰商社的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被抢,还被打成重伤,要是那个小言先生追究下来………
虽然叶金桂在叶家村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他的面子只在这个小农村礼有用,像禾丰商社这么大的庞然巨物,叶金桂还是不敢随便得罪的。
现在只能尽量补救了。
胖子吩咐叶然去拿碘伏、纱布、止血散等工具,叶然撇了撇嘴,不太情愿,但还是去了。
“这头怎么搞的?”等待叶然拿东西来的空档,胖子问道。
叶金桂烦躁的抓抓后脑勺:”我也不知道,他从我家出去没多久,我旁边的老李家听到他大喊救命,老李叫上我出去看,人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我们村里还有这种事?”胖子愣道。
“
不一会,叶然把胖子要的东西拿来,两人戴上橡皮手套,胖子开始帮陈世贤清理伤口,叶然在一旁递器具。
”人抓到了吗?”
”哪有时间去抓什么强盗小偷,看到他这样赶紧打电话给120,结果山下通知上不来,我这不就赶快打给小冯了吗。”
叶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是应该打给许医生吗?”
叶金桂白了他一眼,看叶然就是个助理,没搭理他。
清创、止血、包扎,叶然跟胖子两人弄了一个多小时,才将陈世贤头上伤口的血勉强用止血散止住,又用敷料创可贴跟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最后又给他静推了一支消炎药跟抗生素,这才松了一口气。
“血暂时止住了,但伤口真的很大,还不只一个口。”
胖子摘下口罩,有些无奈地说。
“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明天不送下去,怕有什么危险。”
“这么严重?不是包起来了吗?”
叶金桂诧异的问道。
胖子没说话。
这么蠢的人,村民们到底是为什么选他当村长的?
“总之,我这只是外伤应急,如果有颅内出血或是蜘蛛膜下腔出血什么的,那会有死亡风险的,所以明天一定要马上送下山,知道吗?”
叶金桂点点头,就没说话了。
几人又守了一会,见床上的陈世贤呼吸匀称,应该是消炎镇痛药已经发挥了作用,伤势稳定了下来。
见到这个样子,叶金桂也不想整夜守着陈世贤,就带着抬陈世贤过来的那两个人回家去了。
见叶金桂走远了,胖子伸了个懒腰:”终于回去了,这傻逼。”
“干嘛?这么不待见他?”叶然笑道。
“村里谁待见他了?”胖子嗤笑道:”知道冯姨为什么没来吗?这家伙看到冯姨就跟闻到蜂蜜的苍蝇一样,围着冯姨乱转,冯姨烦他,所以不来。”
叶然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难怪冯姨说自己家里有事情不过来,原来是不想看到这只苍蝇。
两人又聊了一会,看看手表,折腾了半宿,现在也已经将近午夜12点了,胖子决定回家睡觉,
叶然也很想回家睡觉,但总要有人留守,而且谁叫他是卫生室中地位最低的助理呢?
胖子离开前,简单的跟叶然交代了一下,但交代的不是病人的状况,而是交代空调能不开就不开,最好只开电扇,反正患者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最好还是省点电费。
交代完,胖子打着呵欠,骑着他不堪重负的小电驴晃攸攸的回家吹空调去了。
没地位的小助理微笑着目送老板离开,等到老板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后,小助理吹着口哨回到卫生室,把空调愉快地转到24℃。
一夜好眠。
隔天清晨,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还不到8点钟,就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势很大,雨幕密集得让人看不清远方。
绵密的大雨也让繁忙的村卫生室难得的出现了可以偷闲的空档,平素总是满座的输液室只来了两、三个患者,其他那些每天坚持报到的老人家都被大雨阻隔在家出不来,让叶然难得清闲了一天。
看来今天不少单身大爷大妈的小暧昧要被迫顺延一天了。
叶金桂冒着大雨来了卫生室,说是说探望陈世贤,但从进门开始,他的小眼珠就不断的在冯姨身上乱转。
平素温和的冯姨难得冷着一张脸,躲在药品储藏室中不出来,说是要盘点药品,其实就是连看都厌恶看到叶金桂一眼。
村警也来了,两个村警跟着叶金桂来探视陈世贤,见陈世贤昏迷不醒,他们也没有办法问到什么口供,问了胖子几句陈世贤的伤势,就冒着大雨离开了。
“路还没通?”
胖子看叶金桂愁眉苦脸的挂掉电话,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县里说雨太大了,评估还有滑坡的风险,现在没办法派工程队抢通,风险太大了。”
“有说什么时候能抢通吗?没有跟他们说村里有急病患者?”
“说了,但现在的雨势太大,县里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胖子转头看了躺在床上还在昏迷的陈世贤一眼。
虽然现在患者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他的脑袋伤情到底到什么程度,只透过肉眼是无法判别的,必须要去医院照CT、造影,用专业的仪器才能确定脑部有没有遭受其他的损害。
“只能祈祷他命硬了。”叶金桂无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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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金桂的祈祷可能不够诚心。
还没到中午,陈世贤就开始呕吐、冒冷汗、而且鼻孔开始间歇性的涌出暗红色的血块,还开始发烧了。
有部很经典的香江电影,是华仔主演的,电影中华仔饰演的男主角脑部遭受重击后,载着女主角在城市中飞奔,鼻血不停地从男主角鼻腔中冒出来,这是颅内出血的迹象。
颅内出血后,血液会从鼻腔中流出,看起来就像是流鼻血一样。
看到陈世贤开始鼻子冒出血块,胖子也有些慌了手脚。
外面的天色昏沉,乌云密布,看起来这暴雨一时之间不会停,而且即使暴雨停了,要开通山路也需要作业时间。
胖子颇为无奈的看着满脸血污的陈世贤,胖子虽然讨厌他,但也不想他就这样死在这。
怎么办?
【颅内出血---严重】
【组织撕裂伤---中度】
【颅顶骨粉碎性骨裂---严重】
【脑水肿---中度】
【判断为危急---请尽快抢救】
【是否执行是/否】
一列一列红色的诊断不断的出现在叶然眼前的三维屏幕上,撇除最上面那些肾虚、风湿、尿频等等乱七八糟的诊断不谈。屏幕上患者的脑部,正不断地闪烁着表示危急的红光。
颅内出血!!
颅顶骨粉碎性骨折!!
脑水肿!!
这些症状每一项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致命,何况现在像大杂烩一样的乱七八糟加在身上。
虽然叶然没有系统性的学过医学,但没事,这不是有一堆有学识有经验的临床大夫转行去写小说给他科普了嘛!这些日子以来拼命的翻阅大神们的医疗文,对于一些医学常识,叶然还是有基础的认识的。
面对多拉这一列一列要命的诊断,叶然想都没想,直接按下【否】,拒绝执行对陈世贤的抢救。
屏幕上的红光停止了闪烁,彷佛轰鸣在耳边的警示音也消失了。
冷眼看着在床上挣扎的陈世贤,叶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又不是圣母玛利亚,你要我的家人死,我不害你已经是我善良了,凭什么要我救你?
农夫与蛇的故事现在社会还少吗?
叶金桂看原本昏迷不醒的陈世贤突然呕吐不止,从鼻子中还不断冒出黑红色的血块,吓得腿都有点软了。六神无主的他拉住诊疗间中唯一一件白大褂:”许医生…..这……这怎么回事?.......刚刚不都好好的?”
胖子吞了口口水。
鼻子中排出血块,那么颅内应该是出血了,那么是脑硬膜上出血?还是脑硬膜下?或是直接是伤到脑组织了?
呕吐不止,那也许表示脑压出了问题。
可能还有脑水肿?
可能…….应该…….也许………
没有片子,他也不敢确认。
有片子,他也不敢确定。
作为医生,他知道现在患者的情况很紧急,但缺乏器具跟药品的他,能做的不比普通人多多少。
没有CT跟MRI,医生没有透视眼,看不到患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而且即使有CT让他确定病因了,他也不会脑外科的手术。
他手边也没有药能让患者的症状缓解下来。
村卫生室能做的本来就有限。
如果没有及时把患者送下山接受治疗,那么这伤势会产生多严重的后果,胖子连想都不敢想。
叶然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连账单都没要多拉列出来。
【不救他?】
“嗯。”
【我以为你会演出个什么以德报怨的故事。】
“妳都说了是故事。”
【呵呵。】
多拉轻笑了两句。
虽然不想花能量点数救他,但简单点的事情还是可以作的。
把胖子推开了点,叶然伸手扶住陈世贤,他已经吐得自己全身满是酸水,气味又酸又臭,叶然皱着眉,一边伸出手指去抠他的喉咙,避免让陈世贤的呕吐物塞住了自己的气管。一边扶住他的脖子,避免秽物回头冲到气管里。
这时候叶然不禁无比想念胖子那一小块可以清指甲缝的卫生纸……….
而这时一直为了避开叶金桂而躲在药物储藏室里的冯姨也急忙赶了出来,她看叶然处置洽当,也不去多手,就拿着纱布去擦拭患者鼻孔中流出的血块。
“冯姨,别让他气管塞住了!!”
叶然冷静的说道。
正在擦拭血块的冯姨一怔,随即点头道:”我知道。”
“许医生,他不会死吧?”叶金桂尖声道。
胖子烦躁的抓抓脑袋,没有回答叶金桂。
吐了半响,陈世贤似乎已经呕到胃里没有东西,连酸水都吐完了,虚弱的倒在床上微弱的喘着气。
叶然等人帮他把弄脏了的衣服直接剪开,又帮他调整成侧躺的姿势,以免他等等吐到自己直接窒息了。
这时,陈世贤那台屏幕有点破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陈世贤的手机在被扛来的那天,被叶金桂随手放在床头边的柜子上。
陈世贤的手机铃声是一首很可爱的韩国儿歌「三只熊」。
「三只熊住在一个家,
熊爸爸,熊妈妈,熊宝宝。
熊爸爸胖嘟嘟,
熊妈妈瘦瘦的,
熊宝宝很可爱,
一天一天长大了。」
陈世贤这么胖壮的一个中年男人,居然用这首儿歌作为手机铃声,虽然铃声软萌,但一点都让人感觉不到可爱。
听到这铃声响起,原本躺在病床上感觉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陈世贤,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啊……啊…………”
像刚从河里头钓出来的鱼在陆地上喘着粗气的模样。陈世贤痛苦的喘息着,挣扎着想要支起身去拿手机。
但从他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他现在做的每个动作,都给他带来了很大的痛苦。
看他这么紧张的态度,这个电话对他这么重要?不会是他老板吧?
出于人道主义,叶然还是帮他拿起了电话,开了扩音,把手机放在陈世贤的枕头旁。
“爸比!!”一个软软萌萌的女孩子声音,元气满满的透过手机扩音传了出来。
“爸比,外面下好大的雨唷,妈咪说你还在工作,让我不要吵你。”
“可是我好想你唷,爸比,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爸比你在忙吗?”
一连串带着撒娇的问句,透过电话那头的女孩甜甜萌萌的声音,让整个诊疗室暂时沉默了下来。
只有窗外的大雨依然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上,发出了密集的声响。
陈世贤挣扎着,颤抖着、小心翼翼的,从喉咙中挤出细微的声音。
“爸…..爸比…..在…..忙……….”
“嗯?爸比你怎么了?”
小女孩听不清楚。
“………爸…..爸比……….”
陈世贤努力的,但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简直比蚊子飞过去的声音还要小。
他努力的深呼吸,努力的想要让自己的声音更稳定、更清晰,但他无数次的尝试着想要张嘴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而他每一次的用力,就会换来头脑传来的更剧烈的疼痛。
身体跟喉咙像是被大火燃烧着,脑袋胀得就像下一秒钟就要裂开来一样,每一秒钟,都让他觉得他下一秒钟就要停止呼吸了。
可是,不行啊……..
他的牵挂还在电话那头等着他响应呢…………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把电话拿了过去。
“喂?”是叶然。
“………喂?你好,请问我爸比呢?”小女孩非常有礼貌。
“我是妳爸比的同事,妳是………”
叶然用眼神询问着陈世贤。
”茜….茜茜…….”
“…………妳是茜茜,对不对啊?”
“咦~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小女孩非常惊喜的笑了起来。
“当然啊,我是你爸比的同事,我当然认识妳啊。”
“喔……叔叔你好,那我爸比呢,他在干嘛?”
“嗯,妳爸比现在有点事情在忙,我让他忙完了再给妳回电话好不好?”
“喔………”
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好失望。
“那不用了,妈咪说爸比工作很忙,让我不要吵他。”小女孩懂事的说。
“叔叔谢谢你,那我挂电话了,帮我跟我爸比说茜茜很想他,让他赶快回家好不好。”
叶然看了陈世贤一眼。
陈世贤浑身颤抖,他努力的、一点一点地伸出手,想要接过电话。
“好,我帮你跟你爸比说,放心吧。”
“谢谢叔叔,那我挂电话了…….喔,对了,现在雨下很大,叔叔出门也要注意安全唷,叔叔再见。”
随着电话忙音的出现,陈世贤骤然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颓然的倒回床上。
叶然将手机放回柜子上,陈世贤手机的锁频画面浮现出来。
屏幕中,陈世贤抱着一个6、7岁的小女孩,跟一个30多岁的妇人,三个人笑容灿烂的站在向日葵花田中。
小女孩笑得非常甜蜜,她抱着爸爸的脖子,笑的就像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一样。
叶然看着那张锁屏照片,直到手机屏幕慢慢的变成黑屏。
陈世贤颓然的躺在床上,就像条已经绝望的死狗,孤独的在那方小小的床上,喘着最后的一口气。
每个人都有等待他回去的那个人,那盏灯。
就连眼前这个惹人厌恶的家伙,也有自己赌着性命也要守护的那块角落。
“爸比,我好想你唷,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叔叔谢谢你,那我挂电话了,帮我跟我爸比说茜茜很想他,让他赶快回家好不好。”
“喔,对了,现在雨下很大,叔叔出门也要注意安全唷,叔叔再见。”
叶然的眼前彷佛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露出纯真甜美的笑容跟他挥着手。
他又彷佛看到了前几个月,妈妈虚弱的躺在病床上,他握着妈妈的手,妈妈不舍又温柔的看着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多拉,给我账单!!”
随着叶然在心底的低吼,叶然眼前的屏幕跳出了一列列的字幕。
【止血、清除血块---1点】
【修复血管出血部位---3点】
【脑组织坏死修复---7点】
【修复颅顶骨骼---6点】
【是否执行是/否】
点数出乎意料的并不多。
其实陈世贤的伤并不是重伤,但是伤在了最精细的脑部,所以对人体中枢影响很大,治疗得晚,很有可能发生不可逆的伤害,但治疗并不麻烦,而且也没有死亡的风险。
这样也好,如果要花很多感谢点,叶然还不一定真有决心按下那个【是】。
“老板,针灸包借我。”
被叶然反常的举止弄得有点懵的胖子还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喔”了一声,顺手拿了桌上的针灸包给他。
【怎么又决定要救他了?】
“因为……..我想我妈妈了。”
叶然随手抽出一根银针,眼中闪动着银白色的光芒,他指尖流转着一道普通人看不到的银白毫光,环绕着银针,就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随着针的尖端传进了陈世贤的体内。
【修复开始……..】
【开始进行破损血管修复………】
【完成………】
【运行时间2.64秒……】
【开始进行脑内血块清除……】
【清除中,需耗时3.41秒…………】
【完成………】
【修补进行脑组织坏死修复……..】
【完成…………】
【开始进行颅顶骨折复原………】
“等等!!”
进行到这步的时候,叶然突然叫停。
”颅骨骨折不复原,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患者为颅骨粉碎性骨折,骨折碎片有可能会影响患者五感神经,使其丧五感,或引起脑膜炎等并发症。】
丧失五感……这不是刚好觉悟第七感吗………恭喜你成为女神的圣斗士。
叶然心里暗自吐槽道。
本来是不想这么便宜他的,不过听起来这骨折没有治好有些严重,但不教训教训这黑心的王八蛋,自己又咽不下这口气。
“有办法让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吗?我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我以为你们的儒家文明崇尚以德报怨。】
叶然嗤笑:”现在是21世纪,以德报怨天打雷劈好吗?”
【清除脑内的碎片,但不复原他的颅骨,预计恢复期6个月。】
“那就这样吧!!”
对话结束。
【开始进行颅顶骨折碎片清除………】
【完成………】
【运行时间1.75秒……】
【完成………】
【治疗完成,评估状况………】
【恢复指数……71%】
叶然眼中的白光渐次熄灭,只是普通人什么都看不到。
胖子、叶金桂、冯姨只看到了叶然拿一根银针,直接插在了患者的额头,过没两分钟,刚刚陈世贤忽然就头一歪,整个人软软的倒在床上。
该不会死了吧……….
胖子现在才反应过来,心惊胆颤的想着。
叶金桂更是腿一软,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似的,直接坐倒了下来。
完了!!
人没了!!
他要怎么跟小言先生交代??
只有冯姨还算清醒,看到陈世贤胸口还有规律的起伏,她连忙过去跟叶然一起把患者扶回床上,枕头垫高。
叶然松了口气,伸手去拔回插在陈世贤额头上的银针。
这时,面板右上角的数字从122慢慢地变成105。
那天救了何山,居然得到了整整10点的感谢值,那是他获得多拉之后,得到的单笔最大额的感谢值。
这也是叶然愿意出手的其中一个原因。
救蛇可以,但不能让农夫陷入危险。
“喂!!骨折不是没治吗?怎么还扣啊??”
【治了啊,没好而已。】
“妳是黑心商家吗?讲得好像扣的不是妳的能量一样。”
【扣的是我的能量啊,我很心疼,你记得多赚点感谢值回家哈。】
…………这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么像老婆跟老公嘱咐要多赚点钱回家的样子?
叶然回过神来,发现胖子、冯姨、叶金桂,都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直直盯着他瞧。
叶然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家伙是不是没气了?
叶然连忙靠近床边看去,只见陈世贤脸色虽然苍白,但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小然,你会中医?”
保持呆滞的表情好一会,冯姨才如梦初醒的问道。
胖子慢慢的点点头,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那不是中医,怎么可能用一根针治颅内出血?”
要不是卫生室这一亩三分地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地盘,胖子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有偷装什么隐形摄像头在拍综艺节目了。
一根银针治颅内出血,你当这是仙侠世界呢??
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窗户啪啪直响。
雨下得更大了。
今天卫生室恰好没什么人,帮陈世贤将衣服换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又将诊疗室的狼藉收拾了一下,胖子让叶金桂自己在诊疗室看着,他、冯姨、叶然来到了留观室中坐定。
外头传来几声闷雷,哗的一声,原本就大的雨势变得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
冯姨倒了两杯温水,放在两人面前。
胖子跟叶然两人没有说话,屋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刚刚胖子给陈世贤做过基本的体格检查。
脉搏稳定,心跳稳定,鼻腔内也不再出血了,除了脑袋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之外,整个人就跟没有受过伤一样。
虽然没有用CT或MRI去检视颅内,但陈世贤的状态已经稳定了,至少可以撑到救护车来的时候了,这是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一根银针治疗脑震荡?
现在胖子看着叶然,有点像在看挂在电线杆上的隔空抓药治癌症的小广告一样,脸上就写着两个字。
“神棍”
叶然知道自己得要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确是太孟浪了。
自己一针插下去,拔出来,脑震荡颅内出血的病人就好了,这跟宣扬封建迷信有什么区别?
要救可以,选个没人看到的时间跟地方啊。
上次还可以用一堆网上抄来的古文糊弄过叶达康跟叶建国,那是因为他们是农夫,本身没有什么文化,现在眼前的可是受过专业医疗训练的医生跟护士,随便抄来的古文糊弄有用吗?
看来要找大神求救了。
“那就说说吧,你的针灸是从哪学来的?”
冯姨安坐在叶然对面,双手放在膝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叶然乖巧的坐在冯姨对面,笑得尴尬。
如果要真说实话,才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蓝星上已知唯一跟外星水母灵魂绑定的宿主,听起来就挺值得把他拆开来研究一下的。
胖子看着窗外的雨幕,心情很复杂。
自己用针灸治好了叶达康的急性中风这个事情,让他在医院确认了叶达康已经完全没事后,就立刻兴奋地在「妙手仁心」上留帖,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战绩”。
结果那帖子被全网站的医生嘲弄,还被协和的主任医师评断自己误诊。
那天喝醉之后,隔天他醒来也思考了很久,他不觉得自己误诊了,但他觉得这件事情始终存在着什么问题。
中医是有针对脑中风的急救方法,但那是要搭配药物跟特殊的针灸手法一起实行的,只是十宣穴放血,是不可能让脑中风完全好起来的,胖子心里很清楚。
当年医学院勉强毕业后,实习期进入了医院每个科室轮转了一遍,在轮转的那三年里,技术没学到,每天几乎24小时住在医院哩,领着最少的薪水,挨生活最毒的打。
实习的毕业生通常都被学长姐跟上级医生使唤去做各种杂事,根本学不到东西,手术也没机会上,也根本没有什么临床经验。就是因为那几年生不如死的煎熬,才让胖子下定决心离开城市,来到山村中当一名村医。
胖子自己针灸的技术,也是来村里这些年才练出来的。
到现在他都知道自己离真正的针灸医师还很远,最多只能算个保健会所里的保健技师而已。
会把针插进去,病人不太会疼,筋骨痛偶尔能见效,但稍微困难点的疑难杂症就不行了,何况是脑震荡、颅内出血这种急症重症。
所以那天他几针下去,就能把一个出血性脑中风的老年患者救醒,胖子事后想想,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今天看到叶然又是一针把原本颅内出血性命垂危的患者救活了回来,胖子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了那天的情况,胖子医术不好,但并不笨,他马上联想到那天叶然刺在叶达康耳垂上的那莫名其妙的一针。
虽然还是觉得不可能,但苏醒的叶达康、平稳下来的陈世贤,都在证实着他觉得”不可能”的这件事情,已经成真了。
看来是躲不过了,叶然舒了一口气。
又得把老神医那套拿出来了。
“我之前在京都跟一个老中医学过一段时间。”
“我的师父不太愿意说出自己的姓名,但我师傅有说过他的传承,他家中代代行医,祖上世世代代都是皇帝的御医,所以家住在京都,我也是因缘际会蒙他老人家授业,这才学了中医。”
“我们师门的针灸是用「气」为主,针为辅,气入针、针入穴、穴入经络、经络入五脏,针灸暗合天人之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
胖子当场石化,心里一万头草尼马奔腾而过。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你特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念九阴真经!!!
胖子正想出言讥讽,冯姨却在旁边轻轻拍了胖子大腿一下,示意胖子不要出声。
胖子还是很听冯姨的话的,他把满肚子的吐槽点硬是给憋了回去。
冯姨微笑着看叶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
她知道叶然如果真的不想说,他们也无从问起。
这孩子没有靠医术骗钱,而是老老实实的在这个小小的卫生室中打杂赚生活费。
他也没有主动地去跟任何人显摆他的医术,都是在危急关头他才出手救人。
他没有想要害人,自己也不用去刨根究底。
就这样,也不错啊。
“………..经脉者,所以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也。能别十二经者,知病之所生。经脉者,所以行血气而营阴阳,濡筋骨,利关节者也。经脉流行不止,与天同度,与地合纪。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五络,其血气皆上于面而走空窍。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
“……….外伤脑腑,脑气受损,气机逆乱,气滞不行,运血无力,故而血瘀脑腑。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故气滞而血瘀不通则痛。患者这时候这时就要用针刺手足阳明与督脉在额头的交会,这样就让血液运行,这是我师门的密技,我一般不告诉别人的。”
胖子一直忍不住想翻白眼。
手足阳明与督脉什么时候在额头有交会了,这家伙连翻书都抄不对是怎么回事。
冯姨很捧场,一直微笑着”嗯”、”啊”、”是这样”的当着称职的捧哏。
叶然松了一口气,趁着喝水的空档,偷偷的把手机上的「中医许阳」的书页关掉。
还好这次又过关了。
嗯…..大神保佑。
“……..而且我也没把他完全治好,他不是还颅骨骨折吗?”
冯姨白了他一眼:”如果你一针下去,他连骨折都好了,我一定把你送去解剖,这不是人可以作到的。”
叶然尴尬的挤出一个笑容。
还好,差点被切片了…………
“叶然,你暂时不要跟别人说起你会医这件事情,知道了吗?”
胖子沉默了很久,抬起头对叶然郑重地说道。
冯姨怕叶然误会,替胖子解释道:”小然,许医生是怕你没有行医执照就帮人治病,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你是有麻烦的,知道不?”
叶然点点头道:”冯姨我知道的。”
现在的法律规范非常完备也非常严格,早就已经不容许私人行医这种事情了。
要是叶然的事情被有心人举报,那么叶然肯定是要进去的。
看着两人,叶然心中微暖。
虽然两人应该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半信半疑,但他们没有纠结在这件事情上面,而是转而担心自己的安危。
虽然来到卫生室的时间不长,但叶然能感受得到他们对自己的善意。
看来这次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自己下次一定要注意,千万别再在人前显圣了。
时间已经是夜里的两点多了,大家都很早睡的农村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偶尔响起的蛙鸣声,感觉连看家护院的狗子们都睡着了。
今天的夜空没有什么星星,偶尔还能看到乌云迅速地飘过夜空。
感觉明天还是会下雨的啊。
叶然抱着一大筐的床单走到了后院,抖开、拉平,开始一张一张的挂在后院的晾衣绳上。
借着这个单调的动作,他也在思考一些事情。
他刚刚有尝试着让多拉计算何山的治疗账单。
肿瘤消融要128点,肝脏再生要153点,光是这两样,就要足足280点的能量,加上十多项各种肝癌并发症的治疗,所需要的总数字已经逼近了450点。
这比上次多拉的评估高出不少。
表示何山的身体又恶化了。
刚刚自己帮何山直接阻断他腹腔附近神经的痛感,何山现在除了腹胀、腹痛的感觉外,疼痛感应该减轻到几乎完全没有了。
但同样的,他的下半身也几乎失去了所有感觉,但不影响走路、蹲坐卧等等的动作。
缺点就是有时候有可能会漏尿,但这问题跟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比较起来,可以忽略不计。
但光是止痛,始终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而且没有疼痛感,人对自己身体的警戒心就会降低,就像何山身体这么弱,还冒着大雨跟老徐奶奶他们去摘花生,这就是因为他上次把何山身体的大部分神经给阻断了,削弱了痛感,何山感觉不到痛,就以为自己身体已经好多了。
这种错觉可能会害死他。
肿瘤吸收了人体大部分的养份,所以癌症病人通常会变得很虚弱。而即使是穿着雨衣,淋了一整天的雨,强壮健康的男性都很难受得了,何况是癌症的病人?
但癌末病人的痛苦,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虽然认识何山的时间很短暂,但何山的憨厚老实给了叶然很大的好感,叶然也不忍心看着何山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是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走过的。
所以即使是饮鸠止渴,那也比在痛苦中死去好。
“叶…..叶医生?”
灵魂正在神游天外的叶然思绪回到现实。
他睁眼望去,何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对面,双手扯住了叶然手上床单的另外两个角,平凡朴质的脸上露出憨笑。
叶然一笑,跟何山将床单一起快速地拉平、抖水,然后晾在晒衣绳上。
两个人一起晒床单是挺快的,不一会,后院的晒衣绳上就挂满了长长短短的白色床单,夜风吹过,白色的枕套被单一起飞扬着,在大晚上的看起来居然也有种飘逸的美感。
两人晒完了床单,叶然拉着何山坐在后院的塑料凳上坐下,又从留观室拿出冯姨送的食盒,一打开来,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扑面而来。
叶然跟何山两人一人拿了一个塑料小碗,每人倒了碗粥,放了几根已经冷掉的青菜,两人对着满院子的床单,小口小口的吃着。
“感觉身体有好一些吗?”
“是,感觉身体没有这么重了,干活都有力气多了。”何山笑道。
“你现在感觉不太到疼痛,但并不代表你已经好了,干太累的活你身体一样会受不了。”叶然皱眉道。
“我知道,不过每天躺在床上等死我受不了,不如出去找点事儿做。”
“明天不要再去跟老徐奶奶家收花生了,要干活也找不用淋雨的活做,万一感冒转成肺炎,神仙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
何山抓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两人静默了一会。
“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反正你帮我把床单都洗好了。”
“好的,叶医生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何山站起身,准备离去。
…………
“何山,对不起。”叶然突然说道。
何山转过身来看着叶然,不知道为什么叶然突然跟他道歉。
“………没能救你,我很抱歉。”
静默了许久,叶然才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当初,他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的生命,放弃自己成为富翁的机会。
而现在,即使叶然想救他,也已经有心而无力了。
450点的账单,他支付不起。
何山习惯性地抓抓后脑勺,笑了。
他转过身、弯下腰,郑重的向叶然深深的鞠了一躬。
【来自何山的衷心感谢+9】
“叶医生,谢谢你这阵子帮了我这么多,我不太会说话。”
“当全世界都放弃了我的时候,只有你没有放弃我。”
“谢谢…….我觉得这样就够了,真的。”
听着何山诚恳的声音,叶然突然感觉一阵鼻酸。
上天永远是不公平的。
尤其是对好人。
“叶医师,那我就先回去了。”
何山抬起头,向叶然笑着说道。
“记得明天下雨就别去干活了,万一肺炎就麻烦了。”叶然说道。
“老徐奶奶家很不容易,而且老徐奶奶在我来村里后,就一直很照顾我。”
“我还有点力气,还能做的时候,就尽量帮衬帮衬她们,等我不在了,就帮不上忙了。”何山笑道。
沉默了会,叶然轻声说道。
“那看你自己吧,自己的人生自己作决定。”
何山点了下头。
后院中,晾衣绳上的白床单随着夜风轻轻地摆动着。
夜色渐沉。
#
#
县里的工程队非常有效率,还没到中午,叶金桂就收到了通知,说叶家村的山路已经被抢通了。
救护车终于可以上山来了。
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总算能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了。
陈世贤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就一直很沉默,只是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中他女儿的照片发呆。
当叶然帮忙救护车的医生把担架抬上去的时候,陈世贤终于开口了。
“跟你谈两分钟?”
叶然点点头。
叶金桂到救护车前面去跟救护车医生结账去了。
“谢谢你救了我。”沉默了很久,陈世贤低声道。
“我没救你啊,你不是还伤着吗?”叶然指指陈世贤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
陈世贤沉默了一会,道:”你姥爷的事情,我觉得很抱歉………”
“抱歉有用就不用警察了。”
叶然不耐烦的说道:”还有事吗?没事快下山,不然等等路又塌了。”
陈世贤苦笑道。
“你不用对我这么有敌意,公司那些事情我也很无奈,我只是个打工的………”
“其实陈先生您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真的不是我救的您,您要感谢,我去找我老板来。”
叶然平静地说道。
陈世贤见状,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他说了句谢谢,就让随行的医师把救护车车门关上。
胖子从卫生室中走出来,跟叶然站在门口,看着救护车离去。
“看起来人家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干嘛说话这么硬梆梆的?”
胖子不解地问他。
“他看起来有很感谢我吗?”
叶然斜眯了胖子一眼,问道。
“没有吗?”胖子疑惑道。
叶然斜眼往上看去。
三维屏幕上的数字根本毫无变化。
叶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
救护车在山路上摇摇晃晃的前行。
由于陈世贤的状态很稳定,人也很清醒,救护车上的医生护士很轻松的聊着天,救护车师傅开得也不快,众人惬意得就像是来户外郊游似的。
叮铃铃…….
手机响起了铃声,陈世贤阴沉着脸接起来。
“是陈世贤陈主任吗?”
电话那头是甜美的女声。
“我是。”
“我是人事部的蒋丽丽,刚刚言总交代下来,要我帮您办理自愿离职手续,请问您今天方便过来人事部签字吗?”
“离职?什么我要离职?!谁要离职了??”陈世贤怒道。
原本正在聊天的120医生跟护士默默地停止了闲聊,各自低头玩起手机来。
不是自己的事情,最好假装听不见。
“言总交代的,但他没有说原因唷,请问您今天方便过来人事部签字吗?”
“我为公司受的伤!凭什么要我离职?!”
“抱歉,这个我不清楚,请问您今天方便过来人事部签字吗?”
“我要见言总!!”陈世贤气到声调都尖了。
“这个言总倒是有交代,我可以转述给您。”
蒋丽丽的声音依旧甜美平静,彷佛她不是在开除一个元老级员工,她只是在告诉你,今天天气不错而已。
“妳说!!”
“以下是言总的原话。”
“失败者,爬都不配爬进禾丰的门。”
幸好这场大雨到傍晚就停了。
降雨量很大,叶家村里到处都是积水的小水坑,但万幸的是农作物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叶金桂说,县里给了他通知,如果不再下雨的话,明天道路应该就能抢通,也就是说明天就能把患者送下山去接受治疗了,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确定患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胖子的习惯还是喜欢把重症患者丢出去给县里的医院接手,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村警又来了一次,陈世贤虽然已经脱离险境,但他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太多的记忆,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村警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原本今天应该是冯姨值夜班,但胖子跟叶然看到叶金桂那双贼眼整天滴溜溜的就在冯姨身上打转,担心冯姨一个人值班会出问题,于是叶然自告奋勇跟冯姨换班,以免那个猥琐的家伙趁冯姨值夜班的时候缠着冯姨。
胖子跟冯姨并没有因为叶然表现出神奇的能力就对他有什么不同,冯姨一样温柔,胖子一样告诉他值夜班没有加班费,而且一样禁止他晚上值班的时候开空调。
………..
陈世贤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叶然扫描过他的身体状况几次,除了后脑颅骨的伤势依旧外,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陈世贤会一直醒不过来。
不过他没有在意。
虽然那天一时脑充血救了这个中年男人,但那也只是不想让陈世贤的女儿这么小就没有了爸爸,这男人跟叶家村村民对立的立场还是没有改变的。
叶然也不介意让他多吃点苦头。
用卫生室的浴室洗了个澡,叶然浑身清爽的躺在留观室的病床上看小说。
翻着各种系统文,叶然苦恼着。
自己如果想要靠多拉的能力赚感谢值,又不想被送去解剖,那么怎么合理的解释自己的能力,就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有些病现在的医学治不好,但难不倒多拉。
有些病治起来很麻烦,但也难不倒多拉。
但是要解释这些病是怎么治好的,却难得倒他。
多拉能力的天花板到底在哪,现在叶然还不知道,但是多拉连肝癌末期都有办法治疗,那么多拉的能力可以说是让人充满幻想的。
如果能成功的治疗心血管疾病跟癌症,那么会有多少富豪挥舞着支票簿来找你?
毕竟这么有钱,谁不希望活久一点?
但行医资格证是一个大问题,自己没有合法的牌照,作任何医疗行为都是不合法的,即使他的治疗效果再好,救活的人再多,只要有人举报,他分分钟就被送进去,完全没得商量……..
叶然烦躁的抓抓脑袋。
莫非要去重新考大学?然后念五年医学院后再去考资格证??
妈的,成为有钱人的路怎么这么漫长啊……….
……………..
咚咚!!
这时,叶然突然听到卫生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叶然以为是冯姨送饭来,他主动跟冯姨换班后,冯姨不好意思,就说晚上回家煮好饭后,送一些来给叶然当晚餐。
叶然跳下床跑去开门。
咚咚咚!!
“来了!!”
叶然打开门,却看见一个极瘦,肚子却很大,全身皮肤呈现蜡黄色的男子,一脸局促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
“何山?你怎么来了?”
门口那个脸色蜡黄的男子正是何山,浑身泥水的他没有踏进卫生室,而是站在门外,把手中的包裹递给叶然。
叶然没有接。
”什么东西?”
何山有些紧张,讲话也有点结巴。
”叶…..叶医生,今天老徐家喊我去帮忙收花生…..给了我一些……我想给您尝尝…..而且…..而且上次也没有付诊疗费……..喔….对了……..”
他急急的伸手进口袋,掏了一会,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绿色钞票,递给叶然。
叶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男人。
“这是….我今天的工钱……我知道这很少……您先收下……徐奶奶说明天还用我…….我领了工资再还给您………”
何山胀红了脸,努力地想要把两张绿色的钞票抚平。
他很努力地想要表达他的感谢,他知道,如果不是叶然,上次他就已经死在这了。
但是他嘴笨,他不会说。
他只是局促的重复着把那两张钞票抚平的动作,好像他能把这两张钞票弄平,这两张钞票的面额就会从50变成100一样。
叶然看着那两张皱巴巴的钞票。
他能想象到在滂沱的雨势中,何山硬挺着满是腹水的肚子跟虚弱的身体,跟着老徐奶奶他们采收着花生,然后不顾身体的疲惫,眼巴巴的给他送来他一天的工资………
是不是很久没看到现金了啊……怎么感觉这两张钞票这么刺眼呢?
刺得眼睛都有点酸了。
叶然伸手把那个装着花生的包裹接到手里,对何山咧嘴一笑。
“这个我收下了,钱你放在身上。”
“叶医生……我这……您别嫌少……您……我…….”
何山结结巴巴的,他以为叶然嫌少,急得汗都下来了。
“不是嫌少,我不是医生,所以我也没有资格收你诊疗费。”叶然笑道。
“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我帮你扎几针,你送我花生吃,这样挺好的。”
何山还待说什么,叶然已经搭着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的肩,半强迫的把他拉进卫生室中。
“来,这花生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我们一起吃,然后我再帮你扎几针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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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在叶家村里生活,他的身体是健康的,他努力了很久,终于有了自己的田地,有了自己的农舍,然后村里的老徐奶奶给他说了门亲事,对象是马玉娇的无双猛将女儿叶小甜……
然后他就吓醒了。
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明亮的白色日光灯跟没有渗水污渍的干净天花板,而不是他那间只有一盏10瓦小灯泡的小农舍中,那堵充满了猪粪味道的泥墙。
好一会,何山才回过神来,记起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想从床上坐起身,身子才稍微一动,就感觉手脚使不上劲,而且肚子里的腹水就”匡当匡当”的随着自己的摇晃作响,压得腹部一阵胀痛。
这些日子以来,何山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痛苦每天都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就像他的影子。
站着,疼,坐着,疼,这些日子已经到了呼吸大点力都疼的地步,而疼着疼着,似乎也把自己疼习惯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山觉得自己身上的痛楚减轻了很多,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醒啦?”
何山转头望去,叶然手里提着一个挺大的保温盒,嘴里还咬着一个馒头,从留观室外面走了进来。
“………..叶医生”何山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身。
何山这才记起来,叶医生刚刚说要帮他扎两针,缓解一下他的疼痛,他依言躺在床上,叶医生的针才扎下,自己好像就睡着了?
虽然肚子里的腹水还是”匡当、匡当”的乱响,但手脚酸软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而且何山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轻了很多,手脚也隐隐地有了点力道。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何山转头看到原本洁白的床单,居然被自己睡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形,身上的泥泞跟雨水弄得整张床又湿又脏,他感到更加的不好意思,他局促的道。
“这个床单……我等等拿回家去洗……..不,我等等在这边就洗………”
叶然原本没发现,他顺着何山的目光看了床单一眼,映入眼帘的黑色人形倒是让他吓了一跳:”沃草!!你是多久没洗澡了?!”
何山尴尬得更是讲不出话来。
“欸,开个玩笑,床单洗一洗就好了,正好我们卫生室的床单要洗了,你就一起都洗了吧。”
何山愣愣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