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文什么事?”婵夏还在脑补梅显老贼的下场,却见于瑾拂袖而去。
“哎!阿蛋你等等我啊!”
不叫这个还好,一叫走得更快了。
留下婵夏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她好像总是摸不透他的喜忧啊。
总是很努力地想做好一个娘子该做的,但总是惹他生气呢。
特意跑到太监娘子扎堆的集会上,想学习先进经验,没学成,还验了个尸。
婵夏长叹一声,做人娘子比验尸可难多了。
......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终于变了。
从之前津津乐道的“督主家的小甜心”变成了“惊!太傅携头骨出门被撞破,疑似偷坟炼丹”
这流言犹如龙卷风一般,一上午的时间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若是寻常,百姓是绝对不敢妄加议论朝廷命官,还是一品大员。
这边刚开个头,那边遍布京城的厂卫番役直接把人带走,酷刑轮一遍,让你嘴欠!
但这次不同,那边刚有人神神秘秘地偷摸讨论太傅携头骨出门的事儿,就有人见着,闹事地区,京城风云人物,督主家的那位小心肝,拿着一叠传单,带着厂卫诸番役见人就发。
上次她带着人发传单,还是深情呼唤“厂卫需要你”,这次传单内容则是换成了“盲目炼丹不可取”
、“人骨炼丹吃了伸腿瞪眼”、“有病及时看郎中,不要轻信江湖骗子”等。
虽然传单上没有指名点姓说太傅揣着人骨炼丹祈求长生,但这传单这时候发,谁都会把这里面的内容跟太傅的流言想到一起去。
“厂卫真情提示,有病请相信正规郎中,不要随便听信江湖术士,那位老伯!防炼丹指南了解下?”
婵夏拎着铁皮筒,对着路人热情招手。
不止是她,京城各地都被她铺上了厂卫的番子,免费为百姓讲解防骗的重要性。
厂卫自从到了于瑾手里,形象也从昔日的“宦官监听群众的恶番子”变成了“积极向上一心拥护皇权心系百姓的好番番”。
婵夏正卖力吆喝,就觉得裙摆让人从后拽住了,回头一看,没人,低头,就见一个扎着啾啾的小童正仰头看着她,一只小胖手抓着婵夏的裙摆,另一只手拿着宣传单。
“要马马!”小童刚会走路,话还说得不清晰,看到婵夏看他了,咧着只有八颗牙的小嘴对她笑,小胖手指着传单下角的印戳。
这传单内容虽然不大相同,但是每一张的落款处,都有一个印戳,这是忍冬的主意,以于瑾和婵夏的那两匹马为原型,雕刻出两匹马相依相偎的图案,一来是增加辨识度,算是“防伪”。
二来么,做得讨喜一些,冲淡厂卫给人阴森冷酷的形象,间接提升于瑾的美誉度。
今儿是头回投入使用,效果立竿见影,吸引了小娃的注意,人家过来找她要戳了。
这孩子衣服上还有补丁,一看就是底层百姓家的娃,小黑爪吧婵夏的裙摆弄上个清晰的手印。
这小娃的娘亲一转头的功夫见孩子不见了,找过来就见到自家娃拽着督主家的小心肝,还把人家裙子抓出个大爪印,吓得魂不附体,忙过来跪在地上磕头:
“民妇罪该万死一眼照顾不到让他跑了过来,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冲撞了大人,求大人恕罪!”
“这位大嫂快快请起。”婵夏本想扶起这妇人,奈何小娃过于执着,拽着她在那一个劲的嘟囔要马马,索性把孩子抱在怀里,单手把这吓破胆的妇人搀扶起来。
妇人抖如筛糠,吓得不轻,话都不会说了,眼见着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嘟着油叽叽的小嘴,对着婵夏的脸蛋亲了下去,妇人好悬没晕过去。
昔日厂卫那是何等的凶残,京城百姓闻之色变,儿子今日屡次冲撞人家,这小脑袋瓜不得搬家啊?
不止这孩子的亲娘吓坏了,围观百姓全都等着看婵夏的反应,都觉得这小子怕是活不成了。
“哈哈,这小家伙还真是不认生啊。”婵夏被脸上痒痒的感觉逗笑了,顺手掏出一袋桂花糖塞给小娃,“这个给你吃。”
“要马马!”小娃非常执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么大的孩子,也不懂身份尊卑,就知道纸上的图好看,抱着他香香的姐姐他喜欢。
“戳不能给你,这个姐姐还有用呢——别急着哭啊,姐姐可以给你脸上盖一个,小手手上也盖一个,好不好?”
婵夏命彩凝取来章,这象征着厂卫至高权力的印章,就这么随意地盖在了小孩脸上,逗得小孩咯咯直笑。
围观百姓这才长舒一口气,确信督主的这位小心肝是个佛心肠的姑娘,跟那些出手就要人命的番役不一样。
婵夏这张脸亲和力实在是太好,怎么看都是个讨人喜欢的笑面姑娘,哄孩子这一幕被群众看在眼里,就有那胆儿大的上前搭话。
“敢问大人,这传单上印的,可是与太傅有关?”
“案情还在调查阶段,我现在没办法与你说太多,不过有一点,大家一定要记牢。”婵夏气沉丹田,以浩然正气之色,对围观她的百姓真诚喊道:
“杜绝炼丹骗局,挖人祖坟可耻,无论你官多大,也不能做这丧心病狂的事儿,大家伙说的对不对啊?”
一时间群情激愤,呼声冲上云霄。
太傅府上管事的刚好路过,听婵夏在这胡诌八扯,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这不等同昭告天下,太傅炼丹属实?!
她那一句“没法说太多”不就是坐实了太傅偷人家头骨么!
管事的有心想与婵夏争辩,眼角的余光看到这围得水泄不通的厂卫番役...
督主他的小心肝是童叟无欺,老少咸宜,一天到晚笑眯眯——可她身后站着的那些个带着刀剑的,可真真是凶神恶煞,惹不起。
管事的灰溜溜地回府,把这事儿说给梅显听。
梅显早起被头盖骨砸了一下迷糊了半晌午,刚醒来,就听到婵夏带着人满京城的编排他,气得一口血喷出来,又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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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染守在胡同口,翘首以盼。
临近饭点,京城这片最热闹。
白马从远及近,马上的姑娘飒爽英姿,闻人染正待招她过来,婵夏却先看到了他。
“卓文!你这么早就到了啊!”
婵夏从马上翻下来,爽朗地招呼。
俩人约好了见面交流下查案心得,但闻人染还有些顾虑。
婵夏身为朝廷命官,专查刑狱,他找她求教合情合理,但到底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
这会虽然是大白天,还是要多问一句:
“你就一人来的么?督主他...放心吗?”
“他忙到现在还没回府呢,我这会刚发完传单就过来了,与你吃盏茶也当是解解乏,卓文,请!”
婵夏做了个请的手势,其实她是带气来的。
于瑾早晨拂袖而去,她也不知道这家伙气什么。
本以为等他回来做顿好吃的哄哄他就好了,结果刚发传单迎面遇到,她热情地挥手,他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骑马而过。
都没下马!
只丢她一句晚上不要等他吃饭就走了。
那别扭的样子,一看就是还没消气,婵夏一想到他那拽样,心里也堵得慌,回家本想找陈四聊聊那骸骨的事儿,却被告知陈四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不出来,声称想静静,不见任何人。
四处碰壁的婵夏窝了一肚子火,索性出来散散心。
俩人进了茶馆,挑了个清幽的厢房坐下。
闻人染掏出纸笔,认真地向婵夏请教脚印破案的细节。
婵夏也不藏着掖着,把她从于瑾那学到的巨细靡遗地讲给他听,怕他看不懂,还画了几个示例图给他,告诉他着力点什么的。
这种新鲜的破案形式不同于常见手段,闻人染激动不已,缠着婵夏问东问西,边问边做纪录。
时间一晃,一个时辰过去了,闻人染意犹未尽,跟婵夏之间也混得熟了。
婵夏说得口干舌燥,再讲下去嗓子就冒烟了,怕闻人染继续追着她问,婵夏把话题从破案讲解转移到太傅身上。
于瑾早晨拂袖而去后,俩人到现在都没见过面,宫内什么情况婵夏也无从得知。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陛下龙颜大怒,暂罢了太傅所有官职,命其在家闭门思过...言官史官们跪了一地,我离宫时,他们还在外面跪着呢。”
婵夏搞舆论攻势,还是很有效果的。
之前翰林院那些酸士天天憋着弹劾,甭管是太傅党还是新贵派,全部无差别攻击,可算逮到个有“大过”的官员,自然是不能放过。
婵夏之前就忽悠成帝,说梅显弄了一堆孕母要剖人家肚子,企图形成胎煞阻碍成帝的万里江山,打那时候起,成帝就憋着一股邪火准备找机会收拾梅显。
这次就是送上门的机会,成帝暗爽在心,顺着言官们的台阶,做出一副“朕很想保梅爱卿,奈何言官们不让啊”的假象,顺势停了梅显的职。
看似是不痛不痒的惩罚,实则背地里削梅显的权,找个机会一举拿下,而唯一有能力削弱梅显的,只有于瑾。
婵夏猜到于瑾最近会忙一段时日,不由得叹了口气。
“阿夏,你有烦心事吗?”
“我能有什么心事啊,我家督主常说我没心没肺,但我不那么觉得,我倒是觉得,他才是那个没心肝的。”
闻人染想到于瑾那面无表情的冰块脸,控制不住好奇问。
“你跟督主闹别扭了?”
咣当。
隔壁厢房传来一声响,好像是椅子碰倒了。
“啊——唔!”
一个尖细的嗓音喊了声,又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
婵夏出于职业敏锐被声音吸引了去,站起来朗声问。
“隔壁的朋友,你需要帮助吗?”
“不小心碰了下椅子,无妨!”隔壁传来一个故意压着嗓子的声音。
婵夏这才重新坐下。
“别扭倒是谈不上,督主待我极好,只是他那个人吧,跟个闷葫芦似的,喜怒哀乐一个表情,我又不知道他想什么——哎,卓文啊,你们男人那小脑袋瓜子里,都想什么呢?”
“呃,这个——”闻人染被她说得一愣,心说太监不能算男人吧...?
又觉得于瑾不是寻常太监那般阴阳怪气,一身阳刚之气,走出去说是武将都有人信。
一时半刻不知如何接婵夏的这番话,只能听婵夏吐槽于瑾。
一墙之隔。
四喜苦着脸扶跌坐在地的成帝起来。
成帝便衣出宫,原是想听听京城百姓都是如何议论太傅的,不成想听到了这么有趣的一出。
听隔壁声音像是婵夏,这位天子竟不顾身份,趴在墙上正大光明的听墙角,还因为听得过于投入摔了一跤。
就这还津津有味呢,坐在地上笑。
对比成帝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坐在成帝对面的于瑾,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婵夏放大招反击了梅显,于瑾这一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就是为了配合她把梅显锤死,好容易忙完了,还要陪心血来潮的成帝微服私访,心里惦记着关在家里的陈四,还想着快点回府帮婵夏解决陈四的事儿。
她倒好!
清晨时管他叫于铁蛋,喊小白脸却是一口一个卓文,这会又约了小白脸喝茶闲聊,还当着样样不如他的小白脸吐槽他?!
于瑾发誓,若不是这丫头还年幼吃不得,他今儿就给人捆回去,好好教教她“如何做人”,不要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有婚约的女子,跟外人吐槽自己相公,像话吗?!
于瑾的脸色越黑,成帝就越快乐。
于爱卿哪儿都好,就是过于内敛了。
这会见于瑾黑着脸坐在那喝闷酒的模样,让成帝联想到他因为拉拢朝臣,不得不硬着头皮宠幸那几个长得“很有特色”的妃嫔时的苦闷。
成帝心理平衡了,一双耳朵支棱着,唯恐错过于爱卿的小心肝吐槽爱卿的精彩片段。
虽然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于爱卿的痛苦上,稍微有那么一丢丢不厚道...
突然,于瑾站了起来,成帝内心八卦的小火苗烧到了极致——于爱卿,这是要爆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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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瑾已经走到门口了,就听隔壁传来婵夏的声音。
“小二!这个旋炒栗子、带骨鲍螺各做一份,我要带走。”
婵夏感受到闻人染异样的眼神,便解释道:“这两样我尝着还好,也想让他试试。”
“呃,夏姑娘对督主,可真是用心啊。”
“那是我未来相公,我不关心他谁关心啊?你别看我嘴上说他这个那个的,我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就是因为很喜欢,才想多了解他一点,毕竟要一起过好几十年不是?”
闻人染从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姑娘,直白的让他接不上话。
她的喜恶全都摆在了明面上,矛盾的却是,这么个直白的姑娘,却无法让人将她一眼看穿。
像是杯上等佳酿。
闪耀着晶莹的光泽,饱满又不失细腻,如丝绸般柔顺,又不失醇厚圆润,所有矛盾的特质集中在她身上后,沉淀成这世间最清澈的颜色。
如水般透明,却有酒一般的质感。
婵夏哪儿曾想过,她随便一句出自内心的话语,不仅勾出闻人染复杂的心绪,也让隔壁的于瑾停下了脚步。
但最受刺激的,却是原本兴致盎然,等着吃面瘫于爱卿大瓜的成帝。
婵夏这番话,成帝自然也是听到了。
顿觉这个瓜不甜了。
还以为于爱卿跟他一样,都是被琐碎的家务事弄的闹心。
结果,人家未来娘子,一句话就表明了对他的心意。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继续承受这些疾风暴雨吗...成帝把头默默扬起,对着房顶多愁善感。
婵夏那大大方方的“很喜欢”甜得成帝齁嗓子,顿觉于爱卿此刻那副春暖花开的表情很碍眼。
于爱卿,也不那么香了...
“朕突然觉得,你的公务太少了,不应该放你这么早回去。”成帝一开口,满嘴的羡慕嫉妒恨。
于瑾从兜里掏出一瓶药,默默地放在桌子上。
“你以为,拿个瓶子出来,就能收买朕的心?”
“这个,补肾养气效果好,一瓶的效果,大于等于太医的六瓶。”最适合解决那些因为小老婆太多,而力不从心的男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小老婆太多且颜值过低导致的力不从心。
但甭管是因为什么吧,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治肾亏,不含糖,好用。
于是成帝龙颜大悦,收起瓶子挥挥手,这些沉浸在爱情里的碍眼人啊,赶紧消失吧!
婵夏跟闻人染分开,又绕路去了酒庄,打了斤陈四喜欢喝的竹叶青,又绕到集市挑了尾活蹦乱跳的鲜鱼。
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但陈四还保留着以前的饮食习惯,皇帝御赐的贡酒也比不上坊间自酿的竹叶青,府里的大厨做的佳肴比不上闺女手打的鱼圆。
婵夏不仅惦记着于瑾有没有吃饱喝好,也时刻关注着陈四的状况,陈四摆明了不想说骸骨的事儿,婵夏决定不要逼他,先做点好吃的,看看能不能打开陈四的心。
忙活了一通,做好了饭,亲自端到门前,结果陈四连门都不肯开。
婵夏见他这么轴,好说好劝都不行,脾气也上来了,端着餐盘蹲在陈四门口,鱼圆和佳酿,她都自己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念叨真好吃。
还故意吧唧嘴制造出最大的声音。
“你就是把嘴吧唧出水泡,他也不会出来的。”
婵夏差点噎到,抬头看到于瑾,她眼睛一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于瑾掐了她的小脸一下,“我要是再不回来,你又该找人说我的闲话了。”
婵夏怒。
“哪个混蛋打我的小报告?忍冬,是不是你?彩凝呢?说!你们俩谁出卖了我!”
“餐盘交给我,你找个地方待着去。”于瑾本想接过婵夏手里的餐盘,低头一看,她吃的只剩残渣了。
“...再弄一份过来,酒要多一些,明白?”这丫头这饭量还真是过人,越来越能吃了——好像还长了点?
于瑾的眼睛扫过某处,比较满意。
婵夏刚想说没用,她阿爹固执着呢,可听于瑾说拿酒,婵夏明白了。
“你是想——!我马上去!”
她怎么把于铁蛋催眠的秘技忘记了?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啊。
只要给阿爹喝得迷迷糊糊,他再施展催眠秘技,还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婵夏想明白后,马上以飞一样的速度冲到厨房,重新弄了一份酒菜过来。
陈四不敢不给于瑾开门,只能放他进来,婵夏对于瑾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全靠他了!
等待是漫长的,于瑾每次用催眠都要花费很长时间。
婵夏刚吃了饭,闲着没事儿,想着那具被带回来的骸骨还在府里后院停着,顺便溜达过去看看。
刚好遇到忍冬,婵夏一把将他抓过来。
“我去跟闻人染喝茶说阿蛋闲话,是不是你告密的?”
忍冬把眼睛瞪成铜铃那么大。
“你这可是冤枉好太监了!我是那种人?我顶多跟督主打小报告,说你又偷喝他茶叶了。”
“呸,无耻。”婵夏淬了口,说好的,姐妹情深呢?
忍冬说走嘴后自知心虚,为了赎罪就跟着婵夏哄。
“小阿夏你不会那么小气吧?你可不能跟督主吹枕头风啊,他下次再给我调到奇怪的地方怎么办,我这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没养好呢。”
“想让我不计较也简单,你帮我做个事儿。”婵夏已经来到后院,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个好主意来。
“什么事?”忍冬问。
“你擅长丹青对比?”
“那是自然,大燕八大书画家里有两位都是我族人。”若非他不喜欢当臭男人懒得跟家人一样,现在说不定也混成名家了。
“你能根据证人供词画出嫌犯的模样——那给你一个头骨,你能复原出此人原来的面目吗?”
“...姑奶奶,你怎么不给我一块大石头,让我去菜市口胸口碎大石?我哪儿会那个啊。”
“哦...”
婵夏很失落,还以为自己找到另外线索了呢。
“不过我虽然不擅这个,有人却是可以。我记得有个捏面人的,祖传手艺十分了得,之前督主破一起无头案,就是他出面用面把人头复原了,不能说完全神似吧,但他家人相认,的确能看出几分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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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复原骸骨,就得把头取下来,婵夏本是想像取赵氏高祖头那样,把这女骸骨的头也取下来带过去。
刚一开棺,就觉得一阵狂风吹过,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眯住似的。
婵夏转过身,好容易才把被风沙呛出来的泪水眨掉,再把手探进去,还没碰到骸骨,就觉得腿肚子一阵疼。
竟然是抽筋了。
“小阿夏,你磨蹭什么呢?”忍冬见她取个头骨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催道。
“你把捏面人的师傅请过来,让他现场复原,我出双倍——不,三倍的价格。”婵夏改变主意了。
“??”
忍冬满脸骇然。
“小阿夏,你没受刺激吧?”
这钱串子大财迷,平日里恨不得一文钱都要掰两半花,今儿突然这么大方,真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我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带这颗头出去不妥,你把匠人叫过来吧,加些钱——可能是我跟这骸骨有缘。”
婵夏验了这么多具尸,还没有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儿。
虽然于瑾常常强调,要把心中正道的光的信仰放在第一,不要轻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于瑾也说过,一件事来回反常,就没必要坚持下去了,换一个思路,稍微修整下状态,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做他们这行,多少也讲究一点点顺势而为。
很快,匠人被带了过来,此时已经天黑了,婵夏看于瑾还没出来,就让这匠人熬夜复原,工钱加倍算,还给人家管了顿饭。
婵夏一直守在门外等着,听里面说快完成了,她马上站起来,推门就想进。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头,制止了她推门的动作。
婵夏回头,就见于瑾站在她身后。
“完事了?”婵夏迫不及待地问,他这次时间花费的特别长呢。
“嗯,不过,什么都没问出来。”于瑾淡淡道。
婵夏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你那秘技不是说无往不利吗?”
“可能是心结太重,打不开,我试了很多次都不行,这会他已经睡下了,估计一会就要醒,你过去看看他吧。”
“可是——”婵夏不舍地看了眼紧闭的门,还想推门进去看呢。
“我找匠人复原了那骸骨的头,这马上就能看了呢。”
“你先去照顾阿爹,这边我来盯着就行了,去吧。”于瑾把婵夏推走。
等婵夏离开后,他的黑眸才渐渐沉了下来。
他很少骗阿夏,但这次,他骗了。
催眠不是没有结果,只是那结果,他暂时不想与阿夏说。
于瑾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推门而入。
匠人见于瑾来了,忙站起身来,恭敬道:
“督主,我这还有一点就完成了——小的斗胆问一句,这棺椁里的女子,可是夏大人的什么亲戚啊?”
“看着我的眼。”于瑾命令。
这匠人不知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看着他,就见于瑾从兜里掏出一个吊坠,在他面前均匀摇摆。
“看着它,缓缓的放空你的思绪,你的眼睛开始模糊了...”
匠人被他的催眠引导词所迷惑,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困,一点点失去了意识。
“当你听到我弹指的声音时,你会醒过来,同时,你会忘记掉你所经历的一切,若有人问你复原如何,你只说难度太大,无法修复。”
“是,难度太大,无法修复。”匠人麻木地重复。
于瑾弹了下手,匠人一激灵,下意识地左顾右盼,想不起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复原的如何?”于瑾问。
“难度太大,无法修复...”匠人回道。
“辛苦你了,出去领赏银吧。”于瑾把人打发出去,关好门。
将点亮的油灯提到棺材上方,照亮里面的女骸骨。
这骸骨头部已经用泥塑专用的泥填充起来,已经能看出轮廓来了。
婵夏今儿找来的匠人,的确是这时代里罕见的大师。
就连于瑾都不得不佩服他修复的手艺,这头骨复原的,的确很传神。
虽然还没有上色,但是能看出骸骨生前的轮廓。
如果婵夏看到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棺材里躺着的这个女子,竟与婵夏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无论是眉眼还是鼻子和嘴,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
寻常人或许只是觉得像,但于瑾和匠人这种深谙人的骨骼肌肉走向的人,一看就能得到个结论。
这女子与婵夏,很可能有血缘关系。
这也与于瑾催眠陈四得到的结果相吻合。
于瑾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
岳母大人,得罪了。
是的,这棺材里的骸骨,不是别人,正是婵夏的生身母亲,那位在陈四嘴里经常出现的“点娘”。
于瑾催眠了陈四,陈四把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给了于瑾。
但显然,陈四知道的信息也不是很多,他只知道点娘有个血海深仇的仇人,一直在追杀她。
陈四因为这个,始终不敢放点娘出门,甚至也因此拒绝了衙门要提拔他的机会,安心窝在青州做他的团头。
当年点娘生下婵夏,婵夏还在襁褓中,有一天发了高烧不退,点娘亲自上山采药再也没回来,陈四找过去只看到留在现场的一只脚趾。
她脚趾上有一个痣很好认,陈四只当她是被野兽吃了,悲痛万分将那根脚趾葬入了祖坟,做了个衣冠冢。
婵夏上次回青州,祭拜的就是点娘的衣冠冢。
这么多年,陈四一直当点娘是遇到野兽死无全尸,直到昨日,他收到一封神秘来信。
告诉他,点娘的遗骸就在京郊的半夏田里。
陈四拎着铁锹过去刨,却中了太傅的计,差点把命搭进去。
前前后后,交代个一清二楚。
于瑾从陈四嘴里问出真相后,第一件事,就是过来阻止婵夏。
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当年是甄霓带着点娘找陈四的,而甄霓又是桃花连环案的嫌疑人,甄霓的目标皆是朝廷命官,而原本与本案不相干的梅显也卷了进来。
种种迹象都表明,婵夏的这位早逝的母亲,他于瑾未来的岳母,身份没那么简单。
岳母若真有灵神,想必也会如他此刻保护婵夏的心情一般,不希望婵夏卷入风险里。
于瑾看着棺中那与婵夏高度相似的脸,伸出手,对着匠人已经捏好的脸型一通神操作。
重新给塑性后,棺材里的泥人头已经不再像婵夏了,像什么呢——
“大嘴猴?”
于瑾点点头,嗯,有点内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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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啥玩意?!”
“那捏面人的太久不做复原了,有些生疏,说是尽力就弄成这样了。”于瑾面不改色道。
宛若他刚刚没有给人家的脸弄成大嘴猴一般。
“啊...这岂不是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婵夏被迎面泼了盆冷水,整个人都低落了。
还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可是目前的两条查案方向,催眠和复原都“失败”了。
婵夏觉得很迷茫。
“我怎么觉得真相就在眼前了,可是就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挡在眼前,让我求而不得...哎,这个骸骨怎么办?也不能一直停留在咱们府上啊。”
打死婵夏也想不到,这个神秘力量,就是于瑾本人。
这个从一见面就知道护着她的男人,在这个案子上,选择了与真相背道而驰。
于瑾将棺材盖合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挑个吉日将她安葬了吧,无论她是谁,让我们遇到就是缘分一场。”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的身份和遭遇还是很好奇,哎,阿蛋啊,你能推断出她是怎么死的吗?要不等明日天亮了,交给我验验?”
“等明日再说,现在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于瑾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这扇门一关,于瑾以为他女人跟里面那口棺材之间的羁绊,就该切断了。
起码在真相不明前,他不打算让婵夏卷入这件事里。
夜晚天渐渐凉了,于瑾一直握着婵夏的手,试图用他温热的体温去捂热婵夏冰凉的小手。
“对了。”于瑾突然停下。
“嗯?”
“你喜欢小孩?”于瑾问。
现在坊间已经传遍了,夏大人在闹市抱着一个小童不撒手。
“喜欢啊——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哭哭闹闹,很麻烦的。”婵夏突然想到,他可能是担忧俩人以后膝下无儿无女,忙改口。
“我其实还好。”他看向天边的朔月,淡淡地说道。
“呃...”婵夏一时半刻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揣测,“你是想,等我们成婚后,收养一个孩子?”
好多太监都是这么做的,每个大太监都会收好多个干儿子。
“我们可以自己要一个,无论男女,我觉得一个就好。”
“好的,我会多留意查看。”
婵夏的注意力只在孩子上,没注意他用的是“我们自己要一个”这个措辞。
“虽然不想盼着天下大乱吧,但是灾年隔几年就要轮一次,届时总会有些孩子失去父母,我们可以挑着投缘的收养一个,从小养,总会跟我们亲一些吧,等将来我们俩都死了,也有个后人给上坟,没得跟那无名女骸骨一般...无人祭拜,甚至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于瑾跟她提起孩子的事,就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想不到绕了一圈,她又绕回到点娘身上。
“你对那具骸骨,会不会关注过于多了?”于瑾试探。
婵夏侧头,略带困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情不自禁地想她,她身上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我想探寻她的秘密。”
于瑾沉默。
这行做久了,虽然相信科学,但也不会否认一些超自然现象,有时候亲人之间,的确会有解释不清的感应。
亲人之间往往能感受到生老病死等关键时刻,科学解释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像此刻的婵夏。
她明明不知道,棺材里的就是她的生身母亲,但她对骸骨有着解释不清的兴趣,而且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今晚比寻常要低落很多。
她稍微有一点变化于瑾就能感觉出来。
看着丫头茫然的小表情,心就像是被玫瑰上的尖刺一下下戳着,伤口或许不大,但绝对足够疼。
“孩子的事我来搞定,你不要随便乱往家里领。”
“哦。”婵夏茫然的点头,从他的掌心挣脱,想要回她自己的房间。
于瑾看她的背影,小小的一个人儿,被月光拉得细长,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看着更显孤独。
婵夏缓步朝着自己的院子挪,不知为何,她此刻就是觉得好疲惫,浑身都很累。
突然,她身后一暖。
一股温柔的力量将她从后包围。
于瑾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的手搭在她的腹部,她的后背贴着他的心口。
于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直觉告诉自己,他必须这么做。
“阿——?”蛋字消失在他的唇里。
他将婵夏转了过来,轻轻吻上她。
在这样一个由感性推动理性的朔月夜,他不想听到那个不讨人喜欢的昵称。
“叫声老公听听。”他抵着她的额头蛊惑。
“呃,你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嗜好?”
老公这个词,在大燕更多是用作贬义,是骂太监时才会叫的。
婵夏以为,这个还不如阿蛋好听呢。
“因为我...想家了。走。”
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朝着院外走。
“去哪儿?”
“喝酒。”
这个总是给别人带来光热的丫头现在很冷,在这个夜晚,他不想让她孤单的回去。
很久以后,婵夏再想起这段时,才明白,那一晚的朔月是她见过最温柔的月亮。
不是因为那皎洁的月光,也不是因为那一晚释放出的莫名压抑。
只是单纯的因为,月光下,有一个用他独特方式派遣她忧伤的男人,他或许不善言辞,但他一定是最关心她的人。
因为那个温柔的男人,连那一晚的月光回忆起来,都是那么的甜。
婵夏转天醒来时已经快到晌午了。
于瑾说带她喝酒,不是去酒肆也不是在家,他是带着酒和她直接去了厂卫的楼顶。
那里已经成了俩人的秘密基地了。
真就是就着月亮喝了一晚的酒,喝到婵夏最后稀里糊涂说了好多话,好多都是很傻的那种,什么你怎么那么好看,那么喜欢你怎么办之类的。
不仅喝多了冲着帅太监耍酒疯,还搂着人家脖子不撒手呢,还啃人家呢。
啃完了还搂着他一通喊老公,喊得整个夜空都是她一个人的回音。
婵夏用手按着额头。
她真不愿意相信,那个借酒耍疯占帅太监便宜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