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皇后的话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煞气,让人毫不怀疑她真的会说到做到。
能陪着宣帝打下江山坐稳皇后之位,迟皇后靠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狠字,更不是美貌。
年华易逝,昳丽无依。恩宠来的快自然也消失的快。
齐远唇色发白,“留她一命送回丞相府。”
“就说太子妃薨了”
说完这话便像是被林玥伤透了彻底心冷,闭着眼转身背对着迟皇后。
迟皇后看不到齐远的身影,看到床幔放下。
心中欢喜自己儿子能放下,可是真看到他这样黯然神伤的样子也还是心疼无奈。
世事难两全。
“苏玉,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逼得狠了。”
齐远没有后悔,迟皇后反而生出愧疚来,对于自己的骨肉总是心软许多。
“娘娘宽心,殿下会理解娘娘苦心的。”
苏玉扶着迟皇后宽慰道。
迟皇后叹气走出东宫看着随从的人又恢复了一向严厉威严的形象,不见半分愁绪。
迟皇后一走躺在床上的齐远就坐了起来,感受着东宫的冷清不由发笑。
还真是人走茶凉。
废太子诏书一下,如果不是迟皇后还在只怕如今这东宫只会更冷。
可见三年时间为了捂暖林玥这颗心,叶文熙将身边人都疏远离心到了什么地步。
回想起原主的记忆,那射向林玥的箭正是叶无笙的手笔。
必要之时连林玥也是可以舍弃的不是吗?
绝好的一手牌,如今没了林玥这个“深爱之人”,对于叶无笙来说难度增加了呢。
齐远闭目养神嘴角微微扬起,那一向温润的外表如今却透出几分杀伐之意来。
作为仙界天才,连天君位置都敢撬的人她可太喜欢这种开局就能稳赢的设定了。
“888,给我把宣朝的国土地图搞出来!”
“没……没有这样的功能…”
……
“你就说你有啥?”
齐远的声音有些冷,而在神魂之中的888感受到齐远的不悦第一时间屏蔽装死。
听着那滋滋滋的电子屏蔽音。
安心了。
就是没有以前的屏蔽音好听。
齐远早就知道888没用,切了一声开始回想记忆。
打江山这种事情不搞个地图来看看怎么知道她的版图多大啊?
至于林玥活着回了丞相府反而更好,没了二小姐的身份她又要如何自处呢?
毕竟她得罪的可是皇家。
想了想林长安那个老狐狸,出身世家,跟着三皇子想混个从龙之功才是利益。
只是没了太子妃这个身份,不知道三年来尝到无数甜头的叶无笙是高兴心上人能在一起了呢?
还是惋惜最好用的棋子失去了作用。
而叶无笙为了拉下他这个废太子,这次饥荒肯定会尽心尽力交上最完美的答卷。
有了宣帝支持又有世家一路绿灯。
叶无笙不是蠢人。
果然,齐远伤才好利索叶无笙就已经解决了饥荒赈灾问题,控制住局面准备回宫了。
有了三皇子叶无笙的对比,就越发显得太子无能了。
叶无笙还未回京便有声音要立他为太子了。
“陛下,立储君乃是国之根本。”
“你的意思是朕老了?”
“臣不敢!”出言的大臣闻言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只是陛下,太子之位不可空悬啊!”
“你的意思是朕的儿子会兄弟残杀?”宣帝握着龙椅的手上青筋又暴起一股。
“回陛下,刘尚书所言不无道理,还请陛下早立储君。”
看着站出来一串的官员,又看到龙椅之上宣帝气的青筋暴起的样子。
仁君不是那么好当的,还不如做个暴君!
这些人做她的帮手,她怕前脚打下江山,后脚他们就能坑死她。
呸!
冠冕堂皇。
不过那些大臣摊上宣帝这么一个直白怼人的皇帝心里这会也难受着。
齐远穿着常服站在殿外看着日头升起。
身旁的内侍非常有眼力见的捧着手。
“我记得你是常公公的徒弟?”
齐远说着把手中的果核放在内侍手里,然后不紧不慢的擦了擦手。
“回殿下,正是常总管手下小顺子。”
小顺子跪好回话,把果核收好低着头。
齐远收回目光,看向殿内鱼贯而出的大臣们。
一边以林丞相为首的世家势力,一边是跟着宣帝打江山大字不识的新贵武将。
打江山时这些武将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对战斗有着自己的一套。
不会兵法却机敏出其不意。
只是如今天下太平文臣的优势便显现了。
这也是宣帝无人可用,要依靠这些世家却又实在是让人心烦。
饥荒看似平息,但南方世家的惯性叶无笙一走也只不过是让他们收敛一时罢了。
久旱迎甘露,大旱后暴雨。
颗粒无收,国库空虚,才是宣朝二世而亡的主要原因。
想到叶文熙记忆里尸横遍野的景象,齐远看着那些世家的眼神就有些玩味莫名了。
林丞相对上齐远的打量,自然感受到了其中的恶意。
不由皱眉。
太子变了。
林玥还没被迟皇后送回林府,因此林丞相还不知道这恶意从何而来,以往太子对于他这个岳父还是尊敬几分的。
不过毕竟太子之位被废,有所迁怒也能理解。
林玥是太子的软肋,经过数次考验让狐狸如林丞相都信了八分。
“大侄子!让叔看看伤好了没?”
王墙看到齐远便大大咧咧的说着,迈开步子走到齐远面前。
满是老茧的手放轻力道拍了拍齐远的肩膀。
“身子骨还是弱了点。”
“大侄子下回可得小心点,有的人就他娘的喜欢背后放暗箭。”
程林也看了看齐远说着眼神瞟了一眼林丞相身后的谢尚书。
那人正是谢家家主,谢安,兵部尚书。
如今兵权大多收到宣帝手中,也就只有程林和王墙还握着兵权。
这让看不惯叶无笙和谢安的二人,平时可没少仗着宣帝信任借机军务找谢安的麻烦。
“程国公慎言。”
程林闻言嗤笑一声闭上嘴,只是那眼神分明就是说谢安背后放暗箭了。
齐远只是在大殿外站了一会便感受到朝中如今的争斗,更别说天天面对的宣帝如何头疼了。
不过宣帝显然非常清楚这些臣子的尿性。
“殿下,陛下在书房召见。”
眼看这群在朝堂上没打起来的大臣就要在殿门口堵着不走。
常总管弯着背略微低着头走到齐远身边传话道。
态度依旧恭敬,而声音不大不小正让程林听见。
“好好养伤,没事来府上玩啊!”
程林一挥手,拉着正骂的一群文官面红耳赤的王墙往宫外走。
也不是骂不过,只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那些话对于他们这些武将来说无关痛痒,可是武将的糙话落在文官身上就真是踩住痛脚了。
林丞相看着进殿的齐远,虽然还是那副温润的样子,但是却让人觉得危险起来。
就像一直乖顺温和的老虎露出来爪牙。
在这皇家,哪里容得下那样的温和无害呢?
到了书房常总管就停下脚步,“殿下。”
说着示意完齐远便远离书房等候。
哪怕太子被废,可是帝后的感情在那里,宣帝对太子的期望喜爱也摆在那里。
太子复立,只是宣帝没找到机会而已。
这些事情世家更是清楚,因此才要借机抓住齐远的痛脚把他踩下去。
“来了。”
宣帝放下手中的奏折黑着的脸色在看到齐远的时候缓和几分。
“都自己看看,这些人可都是迫不及待的把你踩下去呢。”
宣帝说着说着就气笑了。
齐远行礼听着宣帝说话,不敢出言打断,直到脚都酸麻了宣帝才像发现一样。
“别杵着了,过来自己看看。”
“是。”
齐远走着路有几分僵硬,宣帝起身走开,“坐吧。”
齐远看着空出来的位置收回目光。
在案桌旁席地坐下等候宣帝安排。
到这一步宣帝的脸色才算是真的和煦了。
“你面前最高的那一摞,看吧。”
齐远这才拿起奏折不紧不慢的看了起来。
这不是父子俩第一次一起看奏折,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身份下看奏折。
出生来就被立为太子,宣帝是真的把叶文熙当成储君培养。
废太子是宣帝不得不为之。
如果说进门时的怒意是对着那些大臣的还不如说是对着齐远的。
自己亲手培养的储君被废,齐远又不争气,宣帝看着那些奏折不气才怪了。
而后面才是宣帝对齐远的考量。
一朝太子被废,受尽冷落。
要知道为了安那些世家的心,宣帝可是在齐远受伤以来一次都没去看望过。
看似气消了实则每一句都是试探。
如果齐远真因为宣帝的看重失了分寸,只怕宣帝的小黑账都能给他记满了。
宣帝首先是一个帝王,其次才是一个父亲。
人言可畏,说的多了便连宣帝都忍不住心生怀疑试探齐远。
宣帝活动了一会便又坐了回去,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心情颇好。
他教出来的怎么可能差!
齐远的余光看到宣帝明黄的衣角,而心里却暗暗记着这些打小报告的。
呵!
齐远面上平静,但是宣帝知道一旦齐远继位这些人都将是打压的对象。
齐远继位这是毫无疑问的,只要齐远不反,几乎就是板上钉钉。
因此宣帝的奏折和太子相关的,他向来不避着太子。
这也是父子二人相互信任。
作为一个帝王能如此信任,可见对于叶文熙这个太子寄予了厚望。
“文熙看过可有感触?”
看着齐远放下奏折,宣帝也顺势放下茶盏。
“一直以来是儿臣错了,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放下奏折的齐远跪在地上第一件事不是说这些大臣的坏话,而是向宣帝请罪。
“是儿臣一意孤行为了太子妃三番两次辜负父皇的期望,是儿臣太过自负,是儿臣错了。”
齐远低着头说的真切。
怎么能不真呢?
这可是叶文熙亏欠于宣帝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宣帝看人很准,自然能看出来齐远发自肺腑的悔过之心。
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太子为了个女子败落,最急的反而是宣帝。
“知错能改就好,别跪着了,伤才好我也不是来罚你的。”
宣帝扶起齐远露出笑容。
“看过就没别的想法了?”
“儿臣犯的错太多,让一些大臣也失望了。”
“嗯,然后?”
看着齐远温润的样子宣帝心中叹气。
他也没少教,怎么文熙就没点“凶相”?
齐远抬头看着宣帝露出笑意,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颇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讽刺。
“那些世家告状的我都给他记着了!”
虽是玩笑一般说出,可是那身上的锐气却是明显了。
看着这样的叶文熙,宣帝心中点头。
一直以来作为太子,叶文熙唯一欠缺的就是一股子狠意。
如今经历生死和冷落,反而让原本温和的叶文熙多了几分帝王该有的果断。
这让一直以来略有失望的宣帝不由大笑。
去他娘的!
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怂!
守在书房外的常总管听到宣帝的笑声。
能让宣帝开怀大笑的也就是太子了。
书房里父子二人都笑得有些心照不宣。
要是让那些上奏折的大臣知道自己告的黑状都被事主看的清清楚楚。
不知道他们还敢不敢这么频繁的上折子。
这样的插曲让有了隔阂的二人又拉近了不少。
“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可想到如何扭转。”
“林丞相那边可是咬得很紧。”
宣帝考校着齐远等着回答。
“儿臣想再去一趟南方,大旱后必有暴雨。只怕颗粒无收。”
齐远说着行礼。
“恳请父皇恩准,世家在南方官员众多,饥荒一事只怕还没完。”
宣帝看着低着头背却挺直的齐远,总算安慰几分。
这样的齐远才真的有了储君的样子。
“莫要意气用事,和他们争一时之气。”
“儿臣不是置气,而是想暗中前往,摘除隐患。”
齐远的话掷地有声,在宣帝面前对于自己的想法和态度也不敢隐瞒。
宣帝面上平和,但心中却是满意。
南方饥荒引发的事情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暴露出的隐患更是需要解决。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世家。
因此当初宣帝才会同意太子前往,就是为了历练太子,借机除去隐患打压世家。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叶无笙前往。
饥荒解决处置了几个官员能动什么筋骨?
叶无笙始终需要世家的支持,自然不得不为了世家的利益闭眼。
哪怕宣帝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为了灾民,为了百姓他只能顺了他们的意。
宣帝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南方的饥荒只能开仓赈灾,可是饥荒之后那些灾民又该如何?
只说府州安顿,只是那些如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山匪就是其中的遗留之一。
干旱之后常有暴雨,南方的水利也需要人去暗查。
宣朝初立,前朝遗留的问题众多。
在宣帝看来,与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如一次性伤筋动骨。
解决的干净些。
因此明面上是巡查,但实际上是要把南方的势力筋骨都打断了重新洗牌。
宣帝容忍世家十几年,就是为了修养生息,一举打怕他们。
显然宣帝这番心思终于被齐远会意了。
这件事成了,太子复立名正言顺,而叶无笙没了世家势力又不得宣帝喜爱。
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以说宣帝早就为太子复立想好了出路。
齐远的袖子里指尖摩擦着令牌的纹路。
宣帝给了齐远足够的权力,这样的权力甚至足够齐远造反。
且胜算颇高。
帝王家的信任,也常有试探。
而曾经的叶文熙记忆中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机会。
上一世为了救被迟皇后带走的林玥,叶文熙可是在书房跪了三天。
也让原本准备好后路想要托付给叶文熙的宣帝失望。
最终整整一年才勉强利用叶文熙嫡长子的身份复立太子。
名正言顺,却也牵强至极。
齐远走到常总管身侧之时,常总管低着头。
真正精明的人反而不会在太子被废后就跳出来的。
比如眼前人。
“听说小顺子是常总管的徒弟?”
齐远突如其来的话让常总管心里一跳但是面上却是平常。
“回殿下,算不得什么师徒。”
呵呵……
齐远轻笑,面若冠玉,笑起来更如春风拂面一般和煦。
可是常总管却从中感觉到了其中的冷意。
在这深宫之中,像他们这样无根之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徒弟,可也是当做儿子一般的看待。
“还挺机灵,日后就跟着我了。”
“是他的恩典。”
齐远一句话就决定了小顺子的一生,是荣是损就全看小顺子自己日后了。
他,没有权利选择。
常总管看着齐远离去,眼中的厉色晃过随即便又恢复古井无波一般。
“师父您找我?”
回到住所看到小顺子一如往常的样子常总管心中的怀疑才消了几分。
小顺子最不善演戏。
“收拾好东西,日后就跟着东宫那位主子了。”
常总管说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小顺子的神色动作。
“真的吗?师父放心我一定尽心伺候。”
和在殿前伺候相比似乎去跟着一个废太子没什么出路。
可是正是他们这些殿前伺候的才知道太子究竟有多受宠。
废太子只是一个流程罢了。
跟着东宫混出来了说不得就是日后的殿前红人了。
出人头地。
小顺子的喜悦和心思几乎都摆在了脸上。
在这深宫哪有什么单纯的人?
能让齐远记住一个微不足道的内侍,可见小顺子也是下了功夫的。
人往高处走是自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这才让常总管放下怀疑。
“去了东宫谨慎些才好。”
小顺子听着常总管的嘱咐低着头应着。
“滚吧,以后别说我是你师父了。”
常总管说着就推着小顺子一脚把人踹出门外,面若寒霜。
小顺子低着头在门外站了一会这才收拾了东西去了东宫。
东宫,齐远看着被带到跟前的小顺子继续吃着自己的果子。
对于常总管来说,为了叶无笙连徒弟都舍了看来真是忠心耿耿啊。
“小顺子见过殿下。”
“又见面了。”
小顺子跪在地上低着头听到齐远的话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余光瞥见刚才还在殿内伺候的人现在都走的干净了。
太子果然变了。
这是小顺子在大殿外第一眼看到齐远就有的猜测,因此才凑了上去。
他可比常总管看的清楚的多,也果断许多。
“常总管到现在估计还以为是他舍了你吧。”
小顺子跪在地上不敢接话,紧接着就听到果核丢在盘子里的清响。
齐远看着小顺子的后脑勺有几分玩味。
又拿起一个果子。
“你说要是父皇知道叶无笙连常总管都能收买,你师父和你,和他们。”
“该是什么下场?”
齐远说完又专心吃了起来。
果子是不错,就是嘴里差点味。
想辣条烧烤快乐水了。
小顺子听到齐远就这么轻飘飘的就把常总管的秘密揭了出来。
趴在地上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
当人极度害怕的时候身体的颤抖是无法控制的,就像脸上的表情自以为自己控制的很好但实际上也是会欺骗自己的。
小顺子知道常总管是三皇子的人还是因为机缘巧合。
他不知道常总管已经走到高位为什么做这样掉脑袋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一旦东窗事发他也难逃一死,因此才想着跟着东宫谋条活路。
他自以为自己骗过常总管就能瞒过齐远。
只是如今才明白经历生死,看淡情爱的废太子将是怎样一个危险的人。
哪怕是在宣帝殿前伺候也没让小顺子感受到死亡常伴吾身的感觉。
除此之外,他也知道师父和三皇子他们的一切对于如今的太子来说何其可笑。
同样他知道太子如此毫不隐瞒的说出来,他离死也不远了。
谁都怕死,小顺子更怕。
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为了活着进了东宫。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没沾上三皇子的事情,却进了虎穴先死在东宫了。
齐远看着小顺子先是因为恐惧颤抖随即又因为自己脑补到如今失了生气等死。
当初因为常总管叶文熙没少和宣帝隔阂,在齐远看来宣帝最后的病逝估计也是常总管的手笔。
信任二字啊,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托付的。
而作为徒弟的小顺子当初也来了东宫。
虽然身份尴尬但是却还算忠心有原则。
死在了叶文熙登基前误喝的毒酒中。
齐远不是叶文熙她不会对他的身边人评判。
因此对于心愿没有要求的事情她也向来懒得搭理。
小顺子听着盘子里又一声清脆的响声跪得更规矩了。
心如死灰莫过于此。
都说伴君如伴虎,只怕东宫这位主日后更甚。
没想到他小顺子终究是难逃一死。
齐远看着空了的盘子微微叹气。
要动手了吗?
“来人。”
跪着的小顺子挺着的肩膀塌了下去,像是没了支撑一般。
“殿下,饶命,饶命啊殿下!”
抬起头哭的涕泗横流的小顺子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拼命磕头求饶。
头磕在大殿的地上,邦邦响。
“够了。”
来人又送了一盘点心,酥软的板栗糕被齐远捏在手上。
被齐远叫停的小顺子看着齐远停在面前的鞋尖忍不住发抖。
那种身处绝境的压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进了东宫,有的事知道也要不知道,不知道的更要少知道。”
“日后就负责藏书阁的事宜吧。”
齐远说完挥手,注意力很快集中在面前的几盘点心上。
藏书阁可是个轻快又有地位的活。
只要小顺子不傻,齐远的安排足以让他在这东宫安稳度日。
富贵不足,安稳有余。
这让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连死法都在脑子里想了千百种的小顺子愣住。
脸上的绝望悲苦和劫后重生的喜悦交杂,显得格外的狰狞纠结。
“谢殿下恩典!”
小顺子又是一个老实的磕头这才告退让人领着安顿去了。
走出东宫的主殿,再一次看到天空感受到阳光的暖意。
这才是活过来了。
小顺子是机灵,有了这么一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感受。
荣华富贵,殿前红人。
他也不想了,他只想好好活着,他没那个强大的心,也没那个本事。
这一刻小顺子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安稳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齐远擦了擦嘴角的点心屑,殿里无人便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
小顺子在叶文熙的记忆里如何不重要,她不打算用他。
更没必要杀他。
这样一番敲打足够小顺子安分在东宫待着。
对于齐远来说,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位面世界的拨乱反正。
顾程也好,叶文熙也好。
他们都是位面世界中因为那些仙人历劫影响最大的人。
也是最适合推动世界发展的身份。
对于委托人来说他们经历了一世,哪怕重生重来也无法完全做到不恨那些人。
而时间倒退对于位面世界是宝贵的,因此才有了任务。
世界需要的只是一个对世界里的人,以及对历劫仙人都毫无感情能够推动世界发展的工具人罢了。
而这样的任务对于委托人的意义或许就是能看看重来的结局了却遗憾罢了。
而作为执行任务的人,如果为了委托人的记忆就迁怒出手报复他人,对于那些还什么都没做过的人来说岂不是一样不公?
因此齐远更多的只是把任务当做修行,不会轻易出手,所有人她都留有机会,但是如果自己偏要撞上来的话。
那就清理了。
齐远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作为一个一直站在巅峰的人,她不会轻易碾压弱者的生存,但也不会无视他人的恶意。
享受前往巅峰的感觉,而巅峰路上总有白骨。
随着叶无笙回京,原本安静了几天的早朝又吵了起来。
一边是宽厚仁慈有余,决断能力不足的废太子。
一边是赈灾有功,能力出挑的三皇子。
如今的叶文熙似乎除了嫡长子的身份还真没点实力站得住脚了。
而这样的情况是叶无笙早有预料的。
或者说是一手谋划的。
当叶无笙的队伍进入京都之时出乎意料的冷清。
“看来废太子出手了。”
“陆一,多久没收到京里消息了?”
叶无笙一直算着呢,陆一听到这话心中警惕。
只怕这一次是逼得狠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只是叶文熙的性子实在是太过仁慈宽厚,这要齐远来说叶文熙不是因为林玥落得那样的结局。
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自己太过仁慈宽厚了。
若是在太平盛世他会是一个贤明的君主,可是宣朝初立需要的不仅是一个能守成的仁君。
京都的街道出乎意料的安静,这让跟着叶无笙回京满心得意的众人都感到了不对劲。
心中暗暗警惕有可能来临的挑战。
只是当叶无笙的队伍刚到宫门的时候就听到了敲响的丧钟。
这钟敲在叶无笙心上,落在众人耳里。
叶无笙的心里忍不住有一丝期待。
但是紧接着便是巨大的恐慌和空虚。
当叶无笙站在大殿之上听着那些大臣的夸赞和争吵竟有些恍惚。
叶无笙眼中的神采在听到宣帝封赏的那一刻才恢复。
听完封赏,叶无笙看着面前明黄的圣旨心中越发悲凉冷情。
他拿命去赈灾却不过是封赏金银挂了个虚职。
叶无笙抬头直视宣帝,宣帝仍旧威严的高不可攀,天颜难犯。
对他,宣帝就从来都是一个帝王。
甚至是一个冷漠无情严厉至极的帝王!
在宣帝的眼里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还渴求期待什么呢?
叶无笙收回目光低下头。
“儿臣领旨,谢父皇恩典!”
叶无笙接过圣旨垂下了头。
既无情,便不义!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叶无笙领了旨,可是那些世家可咽不下这口气。
“陛下,三皇子赈灾有功,才能出众,可立为太子。”
“陛下,臣以为三皇子可堪大任。”
“请陛下立三皇子为太子。”
“臣附议!”
宣帝看着跪倒一片的大臣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受到世家势力已经威胁了皇权。
一边是跪倒的文臣,一边是面露不屑站的挺拔的武将。
宣帝眼中的风暴聚集竟是笑出了声。
“退朝!”
宣帝第一次丢下大臣宣布退朝,气的起身离开。
这些世家能把他一个泥腿子推上帝位,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向宣帝施压。
宣帝能坐稳皇位就知道世家的力量,可是他们实在是太过贪得无厌触及了宣帝的底线。
这是不欢而散,也是皇权和世家争斗的起点。
叶无笙的手中拿着圣旨走进东宫便看到了一片刺眼的缟素。
眼中的怒意渐渐让叶无笙红了眼,捏着圣旨的指尖发白。
“叶文熙!”
叶无笙几乎咬牙切齿的怒吼。
这样的怒吼和冷清得只有宫女抽泣声的东宫格格不入。
叶无笙大步流星的走进东宫,看到灵堂之上林玥的灵牌竟有一瞬间心生后悔。
名贵的棺椁前只有一方灵牌,废太子正妃的身份让叶无笙生生停住脚步。
站在门前,宫女小声的抽泣手上动作不停,纸钱燃烧升起的烟雾和飞灰就像此刻叶无笙的心情。
心如死灰,满心凉薄。
叶无笙死死盯着灵牌,入目之下都是缟素。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那个为了他不顾一切,满心只有他的林玥死了。
曾经的太子妃薨了!
叶无笙的确利用着林玥身份的便利纵容她为自己冒险。
可是有叶文熙护着,林玥一直很好,以至于让叶无笙都开始心安理得的享受这样的甜头便利。
如今看着林玥冷冰冰的躺在那里叶无笙才意识到。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尚且如此又为什么要相信叶文熙真的有什么情深不寿呢?
林玥的音容样貌在叶无笙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耳边不再是哭声而是林玥叫他时的婉转。
“玥儿……”
叶无笙低喃着看着空荡荡的灵堂一时间竟怒从心来。
“太子呢?为何太子妃去世却是这样的情景?”
为什么没有人来?
可是怒吼过后看着宫人畏缩的神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三皇子莫不是忘了什么?”
苏玉掀起帘子,迟皇后走出来不掩讽刺说道。
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迟皇后,母仪天下皇后之尊在她身上像是量身打造一般。
哪怕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记忆中的母亲和迟皇后相比根本就是萤火和皓月的区别。
可越是明白心中就越是不甘,越是想要把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脚底。
“熙儿的箭伤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太子被废,林玥这个皇子正妃又有什么资格享受太子妃的葬礼规格?”
迟皇后说着这些话脸上的喜色和轻松根本就不加掩饰。
能不轻松吗?
一直是叶文熙软肋的林玥死了,迟皇后没了眼中钉为什么不开心?
可是这些落在叶无笙眼中却是格外的刺眼和扎心。
他一生最看重在乎的两个女人都死在迟皇后手中。
他如何不恨!
叶无笙看着迟皇后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差点没忍住。
袖子中的手握拳,青筋暴起最终却只能松开放弃。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玥嫁给叶文熙,就像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以自己不喜欢的身份冷冰冰的躺在那里。
他不能闹,哪怕是死了林玥也是他皇嫂。
一点错处就足以让迟平夏送他去地狱。
他不能输!他不认输!
叶无笙看着林玥的棺椁却连走近半步都不行。
眼中的怒意最终归于平淡,表情也变成了假惺惺的可惜哀婉。
拿着手中的圣旨走出东宫回到住所叶无笙只觉得讽刺和无力。
“殿下,节哀。”
“陆一,林玥死了。”
叶无笙说完便苦笑一声拿着手中的圣旨闭门谢客。
为了一个黄金百两,一个虚职。他亲手把林玥推向了死地。
宣帝的无情,迟皇后的嘲讽,想着朝堂上争吵的大臣。
唯有权力才是永恒!
只有站上高位他才能将这一切让他们百倍偿还!
叶文熙最大的败笔就是永远不够狠,而他不会。
但当夜深人静之时却总是一人独站到天明。
废太子正妃去世,以皇子正妃的身份葬入皇家陵寝。
而在这期间叶无笙却像避之不及一般闭门谢客。
这让被安排在暗中看清一切的林玥忍不住心生悲凉。
她理解叶无笙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做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可是她心中也是奢望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她的心中忍不住比较她和权力哪一个更重要?
而这样的结果正是迟皇后乐意见到的。
葬礼结束,当三皇子再出现在人前时却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玥死了,可是丞相府上却多了一个体弱多病从小养在庄子上的庶女,林薇。
显然迟皇后低估了林玥对于爱情的执著。
换了个身份反而让她和叶无笙能够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呸!还真是一对绝配!”
迟皇后气的摔了一对青花瓷。
她又是气愤又是为叶文熙感到委屈不值。
他那么小心翼翼的呵护都换不来一点好脸,叶无笙这样冷冰冰伤人至深却巴巴贴上去。
哪怕失去了太子之位,还是成全了二人。
越想迟皇后越觉得生气。
她连让林玥以太子妃身份厚葬都不想,更别说看到这个女人以后还在这宫里转了。
原本以为是文熙放下了,只是现在只怕是为了成全他们,自己一个人扛下了。
“苏玉,走,去东宫。”
迟皇后带着苏玉风风火火的就往东宫赶,但始终是来晚了一步。
“你说什么?熙儿病重?”
迟皇后看着守着东宫主殿的禁军刚才还因为气愤红着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给本宫让开!”
“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微臣,殿下中毒病重,陛下已经下令封锁不让靠近这里了。”
“中毒?”
“娘娘在这里只会影响殿下治病,倒不如去找真凶。”
禁军似是而非的话让迟皇后瞬间反应过来。
只怕此刻人已经不在东宫了,可是紧接着看着张太医急匆匆进去又有几分怀疑。
迟皇后心中疑惑便直接找宣帝说理去了。
看着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随着迟皇后去了书房,很快废太子中毒病重,生命垂危的消息便传到了叶无笙手里。
“消息属实吗?可有人亲眼看到?”
“常总管给的消息,宫里消息暗卫动了,去昆山找神医去了。”
叶无笙点头将手中的纸条在烛火上点燃。
看着火苗燎上来松开手只剩飞灰。
“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让南方的人收敛点。”
哪怕消息属实,可是叶无笙的谨慎让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收敛手脚。
天色渐晚,看着乌云密布的京都。
很快一道闪电落下,过一会便是巨大的雷声。
雷声炸开惊醒一众人。
今夜注定无眠。
“让人注意这几日出城的人,排查东宫最近的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