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音突然找来有事,令风沙有些意外。
看看天色已晚,便让诸人各自回家,让绘声送送宫天霜,其实就是把她留下的意思。
绘声体态丰腴,妖娆柔软,当抱枕手感很好,加上人又妩媚,又爱讨好,她不在的夜晚,当真心怀两空。
若非为了安全,风沙也舍不得她。现在疑虑得解,心里热热,还挺想她。
二楼卧室屏风外有阳台、有躺椅、有小几,当然也有夜空。
风沙很喜欢看星星,天气好又不冷的时候,每天睡在这里多过睡在床上。
更重要是懒。
躺这里闭上眼睛就算睡觉,睁开眼睛就可以处理事情,免起床了。
如今靠在躺椅上小口喝着醒酒汤,觉得酸过头了,皱着鼻子咧着嘴。
今天高兴,诸女又争着向他敬酒,不免多喝了几杯,特意让云本真把醒酒汤煮浓一些,结果喝第一口就后悔了,只能捏着鼻子喝完。
李玄音很不喜欢躺椅,更看不惯姐夫总躺在上面一副懒洋洋睡不醒的样子。
家里旁的事她说了都算,唯独躺椅这件事上姐夫寸步不让,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没奈何只好装作没看见。
她自己却是打死都不坐躺椅,非弄来一张凳子,坐了个面对面。
风沙嫌汤酸,不免喝急了点,酸汤呛鼻腔,脸都憋紫了,吐着舌头喘了好一会儿才强压下来,埋怨道:“没见我呛到了吗?也不说帮忙拍几下。”
李玄音难得见他狼狈的模样,心里挺开心的,笑道:“我又不是你的婢女,想让我伺候你,下辈子吧!”最后几个字,竟似像唱。
风沙没好气的顿下瓷碗,扭头不理人。
李玄音规定他晚上不准和婢女太亲近,还特意派了侍女轮流值夜以作监督。
一开始云本真和流火授衣晚上连房都不准进,后来他实在受不了,李玄音将条件稍微放宽了些,允许云本真她们在睡在楼下,有事的话可以偶尔上楼服侍。
监督的侍女当然不敢真把男主人给得罪狠了,更不可能是风沙的对手,没过多久反倒替他望风,联起手来应付李玄音的早晚查岗和突击检查。
当然,李玄音在场的时候,云本真她们绝对不敢上楼,搞得他现在连个侍奉醒酒的人都没有,呛到了还要自己顺气,还要听李玄音说风凉话,哼哼!
不管他这个小姨子今次有什么事找他,他打算一概不理,哼哼哼!
李玄音本待风沙问她此来何事,然后她装作不经意的顺嘴一提,没曾想风沙扭脸过去不理人,倒叫她不知怎么开口了。
相对沉默,气氛不免尴尬。
李玄音实在没有没话找话缓和气氛的经验,一下子竟是僵住了,赌着气也不吭声,非要等风沙先开口。
风沙脑袋一歪,睡觉。
这就是睡躺椅的好处,之一。
李玄音听到风沙微鼾,气得火冒三丈,咬紧了银牙,进去取来一条薄毯,腻声腻气的道:“也不说盖条毯子,不怕着凉吗?来,我给你盖上。”
然后就来了个劈头盖脸,还卷起毯角绕着椅背缠了一圈,顺手打了个死结。
风沙呜呜地开始手舞足蹈。
李玄音不仅会武功,武功还不低,一下子捉住他的双腕按在胸口,没留下一丝反击的余地。
风沙这下连扯都扯不了,只能一个劲的晃动脑袋,呜呜更大声。
李玄音俯身凑近,侧来耳朵做倾听状,讶道:“姐夫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今天没吃饭吗?声音大点。”
“我的小姑奶奶,我知道错了。”
李玄音慢条斯理的道:“你又做错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慢慢说,我不急。”
风沙都快带上哭腔:“再不松开,你姐夫我就要去见你姐了。”
李玄音笑嘻嘻道:“那样你俩就团圆了。”顿了顿,又道:“不用谢,应该的。”
风沙欲哭无泪。他也是傻,明明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干嘛要和李玄音当面犟嘛!
过了一会儿,李玄音终于扯开蒙头的毯子。
风沙瞪着眼睛大口喘气。
夜晚的空气多么的清新,还有一丝十分熟悉又十分好闻的香气。
嗯,李玄音的体香。
呸,一点都不好闻。
风沙想要坐起身,突然发现颈子还被毯子拴着,想要伸手扯开,又发现交叠的双腕还被李玄音按着,且是一只手按住他两只手。
明明那么细腻娇柔,偏偏好似铁箍一般,脸憋红了都纹丝不动。
李玄音娇颜如花,凑得很近,明眸生辉,隐约透笑,红唇皓齿,近在咫尺,幽香缕缕,缭绕鼻腔。
风沙勉强板起脸道:“没大没小,快把我放开。”
李玄音笑靥如花道:“不急,玄音有话想问姐夫,不是问风少,是问姐夫。”
如花的笑颜掩不住她心中的忐忑,她知道自己可以胡闹是因为姐夫容忍她胡闹,但是并不代表风少也能容忍她胡闹。
每逢正事的时候,风沙就会突然间变的令人心惊胆颤。
她一口一个姐夫,其实把姐姐搬出来壮胆子、镇场子。
风沙果然板不住脸,苦笑道:“先把我放开好不好?想问什么只管问。”
李玄音松手道:“最近江宁出了不少大事,你知不知道?”
风沙三下五除二扯下缠颈的毯子,歪头道:“你指哪件?”
最近发生的大事多了,唐皇败势又稳住,李泽胜势又颓势,北汉使团被四灵灭掉,最重要的大事自然是四灵大会召开在即。
南唐的皇权之争倒是可以和李玄音扯上关系,但是李玄音远不够资格当棋手,当个棋子都很勉强,还是因为他的关系,得到了唐皇的看重,但也仅此而已。
李玄音愣了愣,问道:“还有几件?”
风沙轻咳一声,岔话道:“前天北汉使团因私藏火器爆炸,导致驻地被夷为平地。你是不是想问这件事?难道父皇对这个说法不满意?”
李玄音笑道:“不不,父皇很满意,不仅夸了姐夫,还赏赐了我呢!我是想问别的事。”
风沙不动声色的道:“还有什么大事?”
李玄音瞧他一眼,斟酌道:“你不知道吗?最近江宁以秦淮河为界,划出了城北帮和城南帮,南北各自拉帮结伙,已经血拼好几场了。”
……
李玄音忽然郑重其事的提及江湖事端。
风沙忍不住问道:“帮会血拼,关你什么事?”
李玄音忙道:“这只是表面情况,其实有只黑手于暗处浑水摸鱼。七哥怀疑有人趁乱取利,我觉得有人意图统一江宁的帮会,很可能图谋不轨。”
风沙迟疑道:“纪国公跟你这么说,是不是暗示李泽……”
李玄音纤指比红唇,宛如春葱配寒梅,嘘了一声道:“现在没有证据,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了。”
风沙有些懵比的眨眨眼睛,问道:“就算李泽心怀不轨好了,关我什么事?”
李玄音拧起蛾眉,气鼓鼓道:“你答应全力帮扶父皇,怎么不关你事了?”
风沙哭笑不得。
那天李玄音送上门去让赵仪摆弄,为了把李玄音哄回来,他顺口答应帮扶唐皇。
后来也教导李玄音,涉及皇权的斗争向来很复杂,没有非黑即白,更没有单纯的好人和坏人。
没想到李玄音仅是记住了开头,后面的教导全都忘光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李玄音不高兴地推了风沙一把。
风沙立马敛容道:“你继续。”
他当然很清楚这场江湖乱子是怎么回事。
根结底源于唐皇与太子之争,导致南唐高层空出一些核心权力,由新人取而代之。
新人上位之后自然会换掉前任的心腹,换上自己的心腹,进而像涟漪般扩散开来,又一层压一层地往下取而代之,直到影响至最底层。
而不是反过来被最底层所影响。
马玉颜也好,伏剑也好,仅是众多趁乱喝汤的势力之一,于大局来说无关紧要,张三不抢也有李四抢,手快有、手慢无,心狠有、心慈无。
太子李泽是吃肉最多的那个,因为那些折损的唐皇的心腹重臣换成了他的人,所以纪国公的结论顶多算是避重就轻,并没有错。
李玄音则是太高估江湖的力量,其实微不足道。
权力更迭的过程当然极其残酷,人性的丑恶将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像王尘在东鸟落败之后吟过的那首诗:销尽繁华春似梦,坠楼人比落花多。
大势滚滚,如山塌、如雪崩,败落者陨成肉泥,旁观者百感交集,仅此而已。
要么你来主导大势,要么被大势所主导,仅此而已。
“我说到哪了?对了,七哥觉得有人趁乱取利,我觉得有人趁乱整合江宁的大小帮派,意图不轨。”
李玄音继续道:“为此不惜灭人满门,甚至鸠占鹊巢,种种恶行,令人发指。”
风沙心道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一转念刚才宫天霜也是这副口吻。
李玄音肃容道:“姐夫我问你,如果你看见一个大恶人杀其夫,夺其妻,占其女,霸其家产,你会怎么做?”
“那要看我是什么人。如果至高无上,那就尚贤尚同,加重教化。如果高高在上,那就整饬风纪,以儆效尤。如果我是江湖人,那就快意恩仇,一杀了之。”
风沙的回答显然出乎李玄音的预料,啊了一声,半天没有合拢嘴。
“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
风沙耐心教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寻病源,不治病根,救不了人只会害人。掌万人之力救一人,只管片面,不顾全局,看似行善,其实为恶。”
李玄音蹙眉道:“你东扯西拉说那么多干嘛!我就问你,如果你的下属为恶,你管还是不管?”
风沙心道好嘛,全都白讲了,苦笑道:“我哪个下属,又为什么恶了,你说来我听听。”
李玄音美眸凝视,缓缓道:“三河帮恶了江宁盐帮三大家中的梁家,把梁家的媳妇当成傀儡,谋害家主,占其产业,侮辱良家,人证物证俱全,无可抵赖。”
风沙随口道:“三河帮近年扩张太快,难免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出些宵小很正常。身为三河帮的客卿,我可以知会伏帮主,建议她整饬风纪,以儆效尤。”
李玄音听得一愣一愣,问道:“完了?”
风沙点头道:“当然完了。你总不会让我亲自去抓人吧?我是三河帮的客卿,又不是三河帮的执法。抓人杀人这种事我干不来,也不归我干。”
李玄音之前设想了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
姐夫居然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光把他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连帮主伏剑都给撇清了。
只能说与风沙想比,她实在太嫩太嫩了。
风沙又道:“到底有什么人证物证?你拿给我看看。”
李玄音正在发呆,猛地回神,迟疑道:“这个,这个……”
风沙含笑道:“怎么,还信不过我啊?这样,我给你一个三河帮检校执法的位置,你让自己信得过的人亲自查察此事,我来撑腰。”
检校者,临时也。
执法的位阶在三河帮已经很高了,三河帮整合前至少也是某大帮的副帮主,整合之后才有资格任执法。
比如流火和授衣的父亲纯狐执法,早先就是渝水帮的帮主,蜀亡之后投靠辰流变成副帮主,渝水帮被三河帮吞并之后,成为渝水堂执法。
执法之上是分堂主,分堂主之上是总堂主,总堂主之上是帮主。分堂主及以上的位置早就被四灵、隐谷、云虚和女王的人瓜分干净。
风沙强索的话不是不行,就是太麻烦,情况将会类似唐皇和太子之争导致的局面。一个执法牵扯会小上很多,检校执法几乎没有牵扯,知会伏剑一声就行。
李玄音喜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风沙轻轻点头。
李玄音想了想,小声道:“如果查到伏剑……”
风沙哑然失笑:“查到就查到呗~我还能害我的小侄女不成?”伏剑是宫青秀的入门弟子,排下来就是三小姐。
李玄音脸色微变,不悦道:“如果最后查到是她作恶,你不打算追究?”
风沙歪头道:“我问你,谁赋予你查人、杀人的资格,谁又赋予你判定谁对谁错的资格?老天爷吗?”
李玄音呆了呆道:“是良心,是道义。”
风沙淡淡道:“是我。”
……
李玄音走后,绘声回到身边,一夜多旖旎,抱枕很趁手。
奈何天还未亮,风沙又忙碌起来。
接下来几天,行程排得满满。
要见王尘,要见李泽,要见云虚,要见钱玑,要见韩晶,要见伏剑,要见萧燕,要见易夕若,要见宫青雅,要见马玉颜,要见周嘉敏,要见周司徒。
当然少不了六位上执事,以及四灵多位要人,主要是为了四灵大会的筹备。
为此他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筹备副使的职务,好事不找他,找他全是平事的。
还要约见相熟不相熟的百家,都是在凰台宴会上打过照面的,比如司星宗。
同时不忘抽空去陪宫青秀,晚上应付李玄音,以及一些事情待要收拾首尾。
比如马玉颜引荐他会见马政,以及一些南唐和闽国的相关人士,给马政与连氏的联姻背书。
再比如黄莹对付王龟的事,目前不算迫在眉睫,风沙依旧很上心。
连山诀的事又被柳艳炒热,最近几乎挨家挨户登门拜访,江宁的百家势力已经没有不认识柳艳的。
自己找上门,看似有些掉档次,待得风沙以墨修的身份在四灵大会来个一锤定音,这些个看似闲棋的冷子将会立刻连成巨龙。
深得欲扬先抑之巧。
在布设大局上,隐谷当真细致且高明,不服不行。
另外萧思仍不见踪影,居然查不到下落,风沙当然提着十二万分小心。
这小子虽然是契丹人,相当熟识中原的文化,阴谋阳谋耍得有模有样。
北汉使团之所以被灭,正是缘起于云虚遇袭。
差点把他给拖进泥潭爬不起来,下手当真又准又狠,不可小觑。
更有许多杂七杂八不太重要的人,千方百计的要见他一面。多等在芙闺楼内外,也有消息灵通的人士于风沙行程之间“巧遇”。
比如赵茹,千方百计地想为她的姐夫路凡求情,可惜一直照不到风沙的面。
会见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态度、对策乃至嘴脸,这些天跑下来,风沙人都快跑傻了,脸也快跑瘫了。
好在越临近谷雨,江宁府越发平静。
纷乱的江湖突然间不起波澜,连偷鸡摸狗的小贼都仿佛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令风沙不至于分心琐事。
比如李玄音居然让钟仪心当了三河帮的检执法,从三河帮开始查江湖的乱子。
这么平静如死水当然什么都查不下去。
这种情况,很明显是四灵灭北汉使团的余波。
官方的说法正是风沙教给李玄音的那一套,北汉使团私藏火器意图谋反,自食恶果云云。李泽对此很不满意,偏又无可奈何。
势力大如隐谷,不会在这时撩拨四灵。知道真相的势力更是静若寒蝉,全力收敛羽翼,生怕哪个边边角角不小心惹上已经明显不太讲理的四灵杀上门来。
不明白真相的小势力也被北汉使团全灭一事吓得不清。
无论北汉使团真的私藏火器意欲作乱,还是被某个大人物找借口灭掉。此等震惊海内的事情必将掀起巨大的波澜,南唐朝廷哪怕做样子也要全力整肃。
一顶谋反的大帽子压着,除非全家都活得不耐烦了,谁也不敢在这种风口浪尖冒头。
就在四灵大会的前一天,风沙终于得了点空闲,头天晚上吩咐云本真明天安排点新鲜玩意儿,给他找点乐子放松一下,然后充满期待的搂着抱枕睡觉。
云本真愁坏了。
江宁最出名的自然是秦淮风月,奈何主人大都见识过了,绝对算不上新鲜。
加上这些天会客太多,城内有名的赌馆、酒场、饭庄乃至风月场所,几乎全跑了个遍,更谈不上什么新鲜。
云本真皱着小脸苦恼半天,忽然想到了孟凡。
论及吃喝玩乐,孟凡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云本真连夜赶去傲雪凌霜楼找孟凡,没曾想孟凡居然不在。
花娘子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野了,最近老是不见人,她也很恼火,她也到处找。
云本真毛了,撒开风门的人手,还联系了三河帮和金陵帮,一定要把这小子揪出来。
江宁城平静了这么些天,居然又开始乱糟糟。
这一下吓坏了很多人,尤以四灵最为紧张,开始查询为什么。
云本真很快发现苗头不对,赶紧把人全部撤回来,否则登门求见的人能把芙闺楼生生踏平,主人今晚别想睡安生了。
到时自己的屁股肯定被火冒三丈的主人抽烂。
尽管云本真特别喜欢主人亲手“疼爱”她,但也只敢弄些日常小事让主人生些小气,更增情趣,可不敢惹出大事没法收场。
好在孟凡终于及时跑了回来,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在上浮桥附近一个小帮会的驻地与朋友喝酒。
云本真一万个不信。
孟凡能在一个没有女人的地方乖乖喝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云本真仅是拿狐疑的目光扫量几下,孟凡就快吓尿裤子,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实话。
原来他所谓的朋友,竟然是伏剑。
孟凡最近疯狂纠缠钟仪心。
结果钟仪心跑到了三河帮当检校执法,于是他天天跑去晓风号。
三河帮上下都知道他是伏少的好友,所以他在三河帮的面子当真不小。
一群人起哄架秧子,帮着撮合他和钟仪心。
孟凡不仅爱折腾还花样百出,每次跑来都搅个乌烟瘴气。
伏剑烦地不行,干脆把他扔去上浮帮当了个教头。
上浮帮在上浮桥附近,早先被伏剑亲自带队灭掉,做了秘密驻点。
正因为伏剑亲自带队的关系,三河帮内部知道这里的人都很少,所以伏剑把这里当成了秘密驻点中的秘密驻点,用以训练女谍。
既然训练女谍,训练的项目自然都很特别,从怎么勾搭男人到扮成各种不同的身份,以及挨过拷问等等,不一而足。
总之,全都是孟凡的喜好和强项,端得如鱼得水,仗着身份玩了个酣畅淋漓,更是乐不思蜀,果然没空纠缠钟仪心了。
云本真让三河帮找人,惊动了伏剑,赶紧把孟凡赶回来。
……
孟凡一听要给风沙安排游玩的行程,心中一动道:“风少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一定要别出心裁,才能令他开怀。”
云本真美眸一亮,急切道:“不错。你有主意了?”
孟凡小声道:“我来江宁不久,秦淮沿岸都没逛遍,哪有什么主意。”
云本真冷下俏脸:“要你何用。”
孟凡赔笑道:“我不熟悉江宁,有人熟悉啊!比如伏少。”
陪风少玩乐可是个极其贴心的差事,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伏剑,伏剑一定会领情。正好他瞧上了几个漂亮的女谍,正愁怎么找伏剑开口讨要呢!
云本真有些失望,蹙眉道:“她倒是熟悉江宁,但是知道哪里好玩吗?”
孟凡心道她一个女人居然比我玩的还疯,岂有不清楚的道理,嘴上道:“伏少跟金陵帮的高层混得很熟,那些可都是南唐皇室的纨绔,真正的地头蛇。”
云本真美眸再复明亮,一句废话不多说,转身就走。
孟凡快步追上道:“伏少不在晓风号,在上浮帮。那里守备深严,不熟悉的人根本进不去,他们也不认识你,还是我来领路好了。”
伏剑跟他关系一直不错,有了傲雪凌霜楼的秘密经历之后,两人更为亲密。
伏剑甚至带他去皇家园林参加过几次相当高端的宴会,端得美女如云,而且全部是名门闺秀,连侍女都不例外。
奈何孟凡的地位实在太低,等同于伏剑的小跟班,看得见吃不着,根本没人搭理。
当风少的跟班那就不一样了。
这次跟着是跟班,下次再去那就是贵宾,当然想凑上去沾个光。
云本真觉得孟凡的话在理,于是带着他连夜赶去上浮帮。
上浮帮的守备果然深严的很,规矩更严,有准入的名册。
若是孟凡单独来还行,和云本真一起则立刻被关入值房,隔着房门盘问。
看这森然的架势,如果云本真没有来历,恐怕没法活着离开。
好在伏剑很快得讯,赶紧跑来迎接。
两人把孟凡给撇下,入房谈事。
云本真就坐后将来意说了。
伏剑惊喜万分,这可是讨好风少的大好机会,心里给孟凡记了个人情,想了想又面露难色道:“确实有个好地方,奈何这几天很难办。”
云本真赶紧追问。
原来江宁城北至元武湖皆属皇家园林,名为北苑。
实际上唐皇行宫多了,很少踏足此地,多半是皇室贵胄跑来声色犬马。
原因很简单,两山两湖环绕拱卫着南唐四灵的总部,也是南唐上执事的宅邸。
元武湖就是两湖之一,被四灵视之为玄武,另一湖在南边,名为燕雀湖,被四灵视之为朱雀。
连接两湖的南北向水道名为清溪,清溪往西入城直通清溪别院,往东入山正是南唐四灵的总部。
清溪与四灵总部之间有一座开善道场,四灵大会将在此召开。
简而言之,北苑名义上是皇家园林,实际上近元武湖那一半乃是四灵的地盘。
四灵不会直接伸手进来,唐皇也不会踩过线。
伏剑以往没少和金陵帮那些纨绔跑来耍乐,端得来去自如。
可惜这几天不行,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四灵大会召开在即。
四灵中人大都居于清溪别院,可以通过清溪直达开善道场。
其他与会者想去开善道场,最便捷的路径就是由北苑入元武湖,泛舟至清溪。
否则只能出东门走陆路过燕雀湖,也就是云虚举办清明踏青的附近,路程远不说,还要跋山涉水。
所以最近几天,北苑百家云集,没有空下的宫殿了。
云本真一听还有这种好地方,立时兴奋起来。
主人之前还在抱怨不想从清溪别院走,所以打算明晚摸黑赶路。
如果从北苑走,不正好绕开了吗?还可以纵情享乐,不用赶急。
云本真欣喜回神,向伏剑道:“这样,你以主人的名义把地方安排好。”
伏剑还是为难,小声道:“礼部的张泪张大人乃是北苑清辉殿学士,辖管北苑,他是太子的心腹,原先对我挺热情的,最近不知为什么冷淡下来,求见不见。”
云本真微怔,缓缓道:“上次他代表李泽来跟主人商谈绣山坊事件的后续,事态发展并没有顺李泽的心意。主人曾说此人性情险诐,看来不假。”
伏剑恍然,沉吟道:“涉及北苑,无论如何绕不开他,他若刻意敷衍甚至刁难,事情很难办,起码今夜不成。”
按理说只要李泽点头,张泪不敢不从。
奈何太子起居会客规矩深严,不是相见就能见的,没有足够的官方身份和理由,连风沙都很难见到李泽。
两人想要见面不仅需要有沟通的渠道,还需要私下的安排。
总之,地位越高的人,彼此想要见面越麻烦。
一来大家都很忙;二来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反正不会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耽误工夫。
伏剑思索少许,又道:“还有个法子,我认识北苑副使董大人,只要张泪无明确反对,董大人可以安排风少进北苑,相信张泪不敢明着给风少难堪。”
云本真冷冷道:“如果他不知好歹怎么办?我去找黄莹,让她以周嘉敏的名义出面找张泪安排。”
伏剑望望窗外夜色,回首思索道:“一道转一道,时间上未必来得及,不如双管齐下。”
云本真想想也是,正色道:“明早我设法把主人缠上一会儿晚点走,你一定要盯好董副使,无论如何不能让主人难堪。”
伏剑点头。
两女分头行事。
云本真犯了点错。
她以为周嘉敏的面子在张泪那里一定好使,其实不然。
自从武从灵和周嘉敏搭上关系,转头把张泪这个中人抛下不理。
周嘉敏还让张泪狠狠吃了顿排头。
对此,张泪一直怀恨在心。
他乃是大权在握的实权人物,可以给周嘉敏面子,也可以不给。
后来敢在芙闺楼打武从灵的主意,等于已经不把周嘉敏放在眼里。
路凡横插一手之后,他的行为被盖了过去。
流火曾经将此事告诉过云本真,但也仅此而。
云本真无法从张泪对待武从灵的行为,猜测到张泪对周嘉敏的心态转变。
……
南唐开国烈宗皇帝即位前曾是南唐前朝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旧宅为天下兵马都统府。
都统府几经扩建,规模巨大,屋舍两千四百间,周长一千五百步。
烈宗称帝之后皇宫尚未修造完毕,于是将都统府改名为德明宫,临时居住。烈宗移居皇宫之后,都统府就空了下来。
正是北苑的前身。
由江宁北门出城,过元武桥往东一折,北苑西门。
入西门后有一小湖,说是小湖仅是相比元武湖很小,其实很大。
沿路过桥,湖心有一座清辉殿,殿内还设有一殿为澄心堂。
以澄心堂为中界,北部与覆舟山相接之北乃元武湖,南部与宫墙相接有宫门直通皇宫禁苑。
简而言之,澄心堂既是北苑的中枢,也是四灵的地盘与皇宫禁苑的分界线。
升斗小民绝对无法想象北苑之奢靡奢华。
金线红丝饰墙壁,各色宝石嵌窗格,红罗朱纱糊窗纸,焚香袅袅满宫闱,殿内不见烛火光,唯有夜明珠闪亮,殿外锦缎逐路铺,夜间沉香论车燃。
屋舍足有数千间,隐掩于修竹茂林之间,点缀无数形制各异的太湖石,更遍布奇珍异兽。
附近山中拥有方圆数十里的茶园,近千焙制贡茶的茶所,使整座北苑无时无刻、无处不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平常难得仅见的绝色佳丽,在这里不过是点缀景色的花朵,甚至比春日里灿烂的繁花还要数不胜数。
够资格来到北苑的客人,娇花无不多到天天摘、夜夜摘都摘不完,既然唾手可得,自然习以为常,甚至腻味了。
除了别有嗜好的家伙,根本没人把这些三五成群美人放在眼里,赏画赏字乃至赏景的人都比赏花的人多多了。
也只有孟凡这种出身低微的小子才会被乱花迷花眼,嘴巴都合不拢,眼睛更闲不下,口水流恨不流得着地拖。
绘声觉得弟弟好生丢人,伸手去揪他的耳朵。
孟凡被姐姐揪得哇哇乱叫。
六位结队路过的宫娥无不回首张望,眯着明媚的大眼睛以手掩嘴轻笑,或咯咯或嘻嘻,声色不同,清脆相同。
虽然这里是皇家园林,毕竟是休憩放松之所在,更是皇室中少数几处向达官显贵敞开的地方,规矩并不像禁宫内苑那般深严。
这些宫娥也大都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进苑之前都是贵家小姐,到了年纪出去之后还是贵家小姐,所以没有那么拘谨。
如果周嘉敏不是勾搭上李泽,作为周家的次女,以她的容姿八成也会被选中,分派到类似的皇家别院,甚至禁宫内苑之中呆上几年,甚至更久。
总之,一众容貌气质俱佳的美人儿回眸轻笑,孟凡不仅听愣了,眼睛也瞧直了,忘了喊痛。
绘声更觉丢人,只好松手。
伏剑见怪不怪,她不是第一次带孟凡来这里,每次来都是这副花痴模样。
云本真与风沙并肩而行,不分先后。
她对外从来是以风门掌教的身份示人,这次也不例外,仍旧蒙着娇颜,仅露出一对深邃闪亮的美眸。
流火和授衣姐妹更是寸步不离,跟在一行人身后少许,腰间还配着剑。
按理说北苑是带不进来侍卫的,皇家园林自有禁军负责守卫。
不过四灵大会的档口,百家云集于此,多多少少会带些侍卫。
其实这些侍卫不算“人”,算是一种礼仪。
就好像文士佩剑的剑。
两女不仅男装佩剑,穿着还相当正式,端得英姿飒爽,也不乏娇媚之态,各自背负一方裹布的斜匣,不仅宽而且长。
仿佛背着两具弦琴,里面装着主人与云首领的器物和衣衫。
伏剑还是一袭男装红袍,没有带随从。
不管平常多么张扬,在风沙面前她一向又乖巧又低调。
她不够资格参加四灵大会,连个包袱都没打,反正北苑要什么有什么,什么也不缺。
领路的女官将一行人引至湖心清辉殿中一间偏殿外,向门口的侍卫低语几句,又向风沙等人告辞离去,一位侍卫进殿,似乎通禀。
别看清辉殿坐落于水上,其实占地着实不小,除了正殿之外,尚有偏殿五间,其中三间面湖,一间望山。
最后那间更往湖心延伸,三面观湖的同时三面望山,不仅风景极佳更因独处的关系特别幽静,正是澄心堂。
风沙有些奇怪,不是应该先带他去某座宫殿安置吗?干嘛把他带到清辉殿来?
清辉殿乃是设于北苑的官府机构,李泽的首席幕僚张泪就是清辉殿学士,占着澄心堂。
主殿归北苑使,其他几座偏殿则归几位北苑副使。
伏剑瞧出风沙的疑惑,附耳道:“北苑宫殿虽多并非处处维持修缮,加上最近几天贵客太多,我又是深更半夜才找到北苑副使董大人,可能还要安排一下。”
风沙恍然。
过不一会儿,侍卫出门,行礼问道:“敢问哪位是伏少?董大人有请。”
伏剑应了一声,又向风沙瞧了一眼,得到颌首方才进殿。
风沙寻了个茶座拉着云本真坐下品茶观画。
过了很久,伏剑气冲冲的大步出门,脸色说不出的铁青,走到风沙面前之后脸色又白了,嗫嚅道:“董大人说目前没有空殿了。”
风沙正端着茶盏吹着热气,闻言手略顿,抬起头含笑道:“无妨,你向董大人打听一下,周家二小姐住在何处。”
伏剑又不傻,绝不敢让他丢面子,说明哪里出了岔子。
百家云集的场合,四灵大会召开在即,风沙很不情愿弄出任何事端,有的地方住下就行,哪怕挤一挤也无妨。
伏剑微愣,迟疑道:“她,她在吗?”
风沙放下茶盏,淡淡道:“一定在。”
周嘉敏这次是以个人的身份参加四灵大会,观礼的请柬还是他弄来的。
虽然是以个人的身份观礼,周嘉敏一定会和鸿烈宗高层同行。
这次出席对她很重要,既然有北苑这么个方便与会的好地方,她肯定会提前入住。
伏剑进去快,出来更快,脸色更见苍白,低着头连视线都不敢瞧向风沙,细弱虫鸣道:“董大人说周二小姐没在。”
风沙嗯了一声,歪头吩咐道:“去澄心堂,放把火。”
他的确很不情愿在此时此地弄出任何事端,但是更不情愿丢了面子。
因为丢的不是他的面子,是墨修的。
哪怕唐皇坐在澄心堂里,这把火他都敢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