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文动了,他走到角落里,弯下腰,从雪地中拾起那个像似了勾月的匕首。
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程子杭用手扶着院墙,颤颤巍巍离去的背影,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手腕微转,一道掺杂着绿色的寒光骤然飞出。
漆黑的胡同里,正在缓步前行的程子杭忽然动作一顿,身体仿佛受到了巨大力量的攻击,不由得向前一扑,一股血液从背后溅射飞出,落在到雪地上。
“咳咳.......”程子杭瞳孔当中的生机飞速消逝,动作蹒跚的转过身,嘴里冒出许多的血沫,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便已经嘴唇呈青黑色的倒在了地上,碧绿色的脉络飞速的爬到了他的脸上,甚至流淌出的血液也弥漫着碧绿的颜色,由此可见匕首上涂抹的剧毒程度是多么可怕。
突然之间下杀手的秦修文微微垂目,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慢步走到程子杭的身边,俯身看着他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平静的说道:“你说得对,你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多,所以你一定不能让日本人抓住。”
“其实,我给过你两次机会的。”秦修文摸了摸兜里的毒包,神色有些唏嘘,缓缓说道:“可是,你自己没有珍惜啊!”
程子杭的身份是军事情报处安插在奉天市的特务,知道许多军事情报处的情报,如果真的被日本人抓获,以特高课的审讯手段,秦修文丝毫不怀疑特高课能不能从程子杭嘴里审出来想要的消息。
如此一来,很多志忠保国的中国人都会遭受到日本人的迫害。
正是为此,秦修文才特意拿出了毒包,以便于程子杭在突围不成的时候,一口咬下毒包,死得干脆点,以免被捕后再被手段残忍的日本人折磨。
只可惜,程子杭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既然如此,秦修文别无选择,为了避免他再受到日本人的折磨,只能亲手送他上路。
至于说,程子杭能够逃出日本人的围捕的几率,以他的伤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修文心里门清儿,日本人的实力如果被小觑,那么吃亏的一定不是日本人。
“而且,你已经看见了我的脸,为了我自身的身份和安全,我是不会让你接触到日本人的。”
程子杭生前的威胁回响在耳边,秦修文的神色更加冷漠,伸手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回身看着墙角里摆着的两具尸体,嘴角微微勾勒起一丝弧度,开口说道:“我之前还在发愁这两个家伙我应该怎么处理,才能将我给摘出去,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古人有句老话叫做:死者为大。
秦修文对此向来都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扯什么死后的事儿,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眼下这种乱世,死人就是死人,哪有那么多的说道。
所以,秦修文没有任何表情的将程子杭的尸体拎了起来,随手扔到两个特高课特工的尸体旁边。
然后低下身,很熟练的将现场进行伪造起来,并且很快将现场伪造成了程子杭和两名特高课特工两败俱伤的死亡现场。
清理掉自身留下的痕迹,秦修文听着周围的声音和火光,明显能够感受到日本人的包围圈正在缩小,眼看着就要逼近这里。
秦修文抬起头看了一眼,擦了擦手,转身走进自己的住处,将门关的很紧,然后回到床上,慢慢闭上眼睛,仿佛今夜都不曾出去过。
不久之后,门前的胡同里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同时还有枪械的金属碰撞声作伴,可见人数众多,且装备精良。
负责围捕搜查而来的日军宪兵小队成列而来,完全将胡同的出入口以及各个方向都完全控制了起来,时刻提防着这里面藏匿着军事情报处的特务人员。
前方探路的一名宪兵背着枪快步跑了回来,站在宪兵小队队长黑木三郎的面前,低下头,报告道:“黑木队长,我们在胡同里面发现了三具尸体。”
“三具尸体?”黑木三郎微微一惊,敏感的神经一阵跳动,赶紧回过头,布置下命令:“增强警戒,将这条胡同的内外全部控制起来,不能让任何人出没,一旦遇见疑似军事情报处的中国特务,能抓就抓,不能抓就直接杀了。”
军事情报处,自建立以来,手上沾染了无数日军军官的血液,一直都是日军军官为之忌惮和恐惧的对象。
黑木三郎不敢松懈,想了想,又道:“通知附近的宪兵小队,尽快让他们过来支援。”
“嗨依!”一众日军宪兵赶紧点头领命,高声回答道。
黑木三郎分配完任务之后,继续带队来到发现三具尸体的死亡现场,低头一看,顿时为之一惊,说道:“这两人好像是特高课的特工人员。”
日军宪兵司令部和特高课之间的联系频繁,对于特高课的人员、行动方式和穿衣风格,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熟悉和了解。
黑木三郎神色凝重的转过头,挥手示意加强警戒,随即回过身,弯下腰进行亲自检查,虽然没有找到什么证明特高课特工身份的证明,但从衣领上的毒药、腰后的配枪、武器上都可以推断出,这是特工的常用手段。
“现场的搏斗痕迹很明显,这两具尸体上都有外力击打的痕迹,死因都是脖子遭受到了很巨大的外力攻击,导致直接身死。”黑木三郎戴上白色的手套,将一男一女的脖子都抬了起来,仔细观察之后,神色非常凝重,自语道:“凶手的实力很强,更为恐怖的是他的力气,从他们的伤势上来推断,这是一场摧枯拉朽的一面倒战斗。”
“你们不用过来。”黑木三郎挥手止住了手下们的帮助,走到程子杭的尸体旁边,鼻端传来的腥臭味不由得让他微微皱眉,蹲下身来,看着他那张青黑色的可怖脸庞,再看过他身体上的伤势,很快就猜测出,这应该就是他们正在围捕的军事情报处的特务。
不过尸体上的剧毒,通过表面就可以看出多么恐怖,黑木三郎为了避免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只是简单的检查一番,从他背后的匕首和现场的痕迹上来看,初步确定这应该是突然之间发生的战斗,而且双方全部战死。
“立刻通知特高课的特工,让他们来调查他们的身份和现场取证。”黑木三郎摇了摇头,站起身对一名宪兵队员命令道。
“嗨依!”宪兵队员领命之后,当即离去。
黑木三郎看着三具尸体对面的门口,神色凝重,说道:“着重搜查这户人家和现场附近的几家,除了搜查中国特务之外,也要知道他们听没听到门外的声音。”
一名与黑木三郎私交甚好的宪兵队员左右看了看,随即转着不怀好意的眼睛,走到黑木三郎的身边,小声问道:“黑木君......黑木队长,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趁着执行任务,今晚我们要不要放松一下......”
在黑木三郎骤然凌厉的目光下,他赶紧改了称谓,随即拍了拍身边的枪,恍如看着猎物的目光扫过胡同里面的那些户人家。
“忘了我怎么告诉你的了?在军中称队长,如果让看你不顺眼的长官知道,直接就军法处置。”黑木三郎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的脖子缩了缩,然后皱起眉头,带有警告意味的说道:“因为最近的暗杀一事,将军最近心情极度不佳,亲自下达了命令,任何人都要循规蹈矩,不敢轻举妄动,你敢无视将军的命令?”
宪兵吓了一跳儿,脸色微白,连连否认道:“将军的命令,我哪敢无视。”
见他被吓住,黑木三郎的神色微缓,放松了语气说道:“而且这种平民待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到时候也不过是浪费力气,得不偿失。”
宪兵回头一看,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便打消了内心的想法。
黑木三郎回过身,看着身后的众多宪兵队员,高声说道:“现在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不得遗漏一家。”
“嗨依。”一众日军宪兵领命而去。
“这个我来。”那名宪兵的眼睛当先锁定了三具尸体正对面的那个院门,随便招呼了两个宪兵,就拎着枪走到门前,一脚将之踹开。
黑木三郎站在门外看着,以他的身份,自然不需要亲力亲为的冒险,只需要布置下命令,看着就行了。
那名宪兵身上的嚣张气焰很浓,挎着枪站在院子中间,一脚把一个坛子踢翻,操用生疏的汉语吼道:“搜查,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全都走出来,任何待留不出,都当做中国的特务处理。”
房间里面的灯光很快就亮了起来,两名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见自家来了一堆日本人,吓得惊慌失色,衣不遮体的就冲了出来,不敢有任何脾气,心惊胆颤的在那里求饶。
那名宪兵不予理会,让两个宪兵盯着这两名中年男人,其他人则是带着枪,直接踹开门进去搜查。
院子小,东西还少。
搜查很快就结束了,前去搜查的日军宪兵们在回来之后都是摇了摇头,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那个宪兵神色微凝,随即一脚接一脚的,将两名中年男人接续踹到在地,脸上尽是森寒之色,问道:“你们今晚有没有在门外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两名中年男人不敢反抗,茫然的互相对视,皆是齐刷刷的摇了摇头。
“八嘎。”他圆目一瞪,刚要拉起枪栓,却忽然想起了黑木三郎的交代,只好松开手,压制住内心暴虐的脾气。
多次询问过后,见那两名中年男人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他神色阴沉,阴恻恻的说道:“既然你们不说,那就等到了司令部再说吧!”
说罢,他扭身就走。
“押回去。”
以秦修文的谨慎,既然清理了现场留下的痕迹,自然就不会让自己和现场再有任何方面的牵连。
什么地方都会有几个蛀虫,平民区也不例外。
秦修文直接将现场改变位置,布置在附近一家老是欺软怕硬,横夺他人钱财的蛀虫家门口,想必日本人不会让他好过。
至于秦修文自己,已经在很大程度上避开了日本人的怀疑。
负责搜捕的日军宪兵简单而又粗暴的踹开了秦修文住处的大门,将秦修文从床上揪了起来,大肆搜查了一番他的住处,再询问了他几句,见没什么问题,也就把他给放了。
不得不说,秦修文的年龄是一层无形的保护伞,日本人一看这是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下意识的就降低了自身的警惕,在例行搜查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深层次的怀疑。
尤其,秦修文在外的形象还是伤残,跛脚加上轻微的口吃,更是以一个可怜的弱者形象降低了他人的警惕性。
日本人离开之后,秦修文坐在院子中央,环视过一片狼藉的院子,诚惶诚恐的神色渐渐地从脸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
这处院子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无人居住,简陋而立的房屋经历过漫长时间无人打理的侵蚀,早就已经破旧不堪,很难再住人,如今经历过日本人这般大肆无忌的搜查,房屋的建筑已经倾斜,颤颤巍巍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随时都可能坍塌,再也住不下人了。
秦修文抬起头看了看,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先是将被日本人踹到的两扇大门搭在门框上,勉强算是一个门,只不过这个大门即便是一个小孩子也可以轻易推倒。
至于房子的问题可不好解决,秦修文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倾斜角度非常明显的草屋,微微皱起眉头,想着自己还要在奉天市待上一段时间,找个非常低调的落脚地也不容易。
便在被废弃已久的后院里找出几根早在建房子时留下来的木桩,对着草屋倾斜的角度,一根根的支了起来,止住了草屋坍塌的速度。
只是不能长久,不过坚持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全部完工之后,秦修文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这个竹椅是在日本人的搜查当中,唯一侥幸留下来的东西。
“今夜,无眠啊!”
乱成一窝粥的胡同里,秦修文靠在竹椅上晃来晃去,眺望着远处交织的枪火战场,神采奕奕,俨然没有丝毫的睡意。
远处战火纷飞,血色摇曳,这是一个流血的夜。
胡同里,竹椅还在摇晃。
轻一下。
缓一下。
看似惬意,可谁又能看见其中的沉重。
秦修文默默地看着那处,每当抵抗一方的枪声少了一声,他的手指都会抠紧竹椅的把手。
一次,两次,三次......
忽然间,竹椅把手的竹制藤蔓崩开,尖锐的竹刺扎进了那只手。
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
可,远远不及那处战场正在流淌的血......
......
......
当晚,日本人秘密设下的局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伏杀成功军事情报处在奉天市的特务组组长张海涛,并且击杀一名特工,抓捕成功一名特务组的特工。
从而延伸开来的围捕行动也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远在特高课本部的课长秋村乔治亲自坐镇指挥台,手拿着奉天市的战略图纸,进行远距离操控。
秋村乔治是一名在年轻时就已经出类拔萃的老特工,擅于从大局入手,细致入微,从一个很小的线索当中剥离出更加细微的线索,从而延伸。在过程中,大局逐渐缩小,像是一个渔网一样困住对手。
这次,他也不例外,分析过最近的几场日本军官意外死亡的调查报告,很快锁定了对方发现围捕之后的第一撤退方向,奉天市的南部区域。
特务组行动队队长于佳明在行动过程中,头脑非常灵活,奇思妙想的想法很多,行动给人一种诡异多端的感受,擅长于逆转惯性思维的行动方案。
秋村乔治察觉到特务组行动当中的这种感觉之后,直接布计,在奉天市的南部区域安插了大量宪兵和内务省的特工,隐蔽身份,等待特务组的到来。
果不其然,特务组果然中计,从奉天市南部区域撤退的特工遭受到了大量的损失。
多亏特务组行动队长于佳明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之后,幡然醒悟,及时赶到,奋尽全力,再加上突然出现的清风寨,才避免了特务组情报队的毁灭性打击。
不过即便如此,情报队所剩特工也是无几,而且还搭上了很多行动队特工的性命。
经此一战,军事情报处在奉天市部署的特工力量遭遇到不可毁灭的打击,基本上可以宣布奉天市脱离了军事情报处的掌控,军事情报处的特工力量只能选择撤出,否则只是潜伏都会很冒险。
第二天早上。
特高课本部。
特高课高层召开会议,主要是对昨晚行动的一个总结,以及针对军事情报处残余特工的追击。
如此战略性的会议,相关的高层人员几乎全部到齐,就连互相看不对眼的特高课情报组组长吉田南职、特高课行动组组长工藤一山也是前后脚的到了。
很快,特高课高层的会议室,除了特高课课长秋村乔治右手方的首位空着,其他人接续到齐,就坐。
工藤一山注意到那个空座,不由得挑了挑眉,低声说道:“石田处长今天怎么没过来,听说昨晚的行动,他可是立了大功。”
特高课昨天布下的诱饵行动成功,石田大郎作为布置任务、执行任务的特高课特务处处长,居功首位,如今没有出席,实在是耐人寻味。
“石田处长今天可到不了。”在他身边,传来一声微笑的低语。
工藤一山顿时皱眉,转头望去,视线和吉田南职的双眼相对,冷哼一声,说道:“吉田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工藤君难道不知道?”吉田南职故作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释然一笑,说道:“是了,工藤君的行动组向来在情报方面的能力稀缺,不知此事也不意外。”
工藤一山被暗中讥讽一番,神色自然难看,按耐住心中的脾气,沉声说道:“吉田君不妨有话直说,何必拐着弯子净说些没用的废话。”
吉田南职也不动气,神神秘秘的笑道:“工藤君可不知道,石田处长昨天布置行动的地方可是在山月香阁。山月香阁,工藤君应该知道吧!那可是山田家族的主家子弟山田志良的地盘,即便是将军也需要多加重视。”
工藤一山的瞳孔一缩。
吉田南职饶有兴致的一笑,继续说道:“在昨晚的行动上,石田处长造成的动静颇大,直接触怒了山月香阁,山田志良大人亲自出面,扣押了石田处长,要求必须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工藤一山脸色难看,沉声说道:“这是缉拿中国特务,即便是贵族子弟,也要知道此事对大日本帝国的严重性吧!山田志良大人私自扣功臣,军部就这么看着?”
特高课的行动组有一半是特高课的特务处来管辖,关系联系密切。工藤一山也是以特务处处长石田大郎为偶像,处处尊敬,如今石田大郎被囚禁,他自然看不惯。
吉田南职对他的脾气早有预料,摇了摇头,说道:“山田志良大人说的有凭有据,而且石田处长在行动之前也没有和山月香阁打过招呼,突然生变,实属冒犯之举,即便是将军出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特事特例,特高课在行动上的保密也是为了行动的安全性,若是不经意的被人透露出去,行动出现差错,谁来负责?”
工藤一山神情不忿,说道:“若石田处长不被扣押,在事后的行动上,他完全有能力将奉天市内的军事情报处的力量进行全部销毁,树立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威风。”
“是啊!是啊!”吉田南职点头答应,眼睛则是看着他,隐隐间好像是有些期待。
工藤一山刚欲说话,一看见他的眼神,立刻幡然醒悟,后背生出冷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吉田南职之前的话,无疑是为了激发他的怒气,想让他为石田大郎出头,而到了那时,他无疑是得罪了身为贵族子弟的山田志良。
见到工藤一山及时醒悟,吉田南职心中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在意,对他微微一笑之后,没继续为之努力,扭头静静的等待特高课课长秋村乔治的会议发言,甚至为此咳了两嗓子,只为了在秋村乔治的发言过后,自己能以最大的声音叫好。
特高课特务处处长石田大郎毕竟是得罪了贵族子弟,今后的晋升上会出现很大的困难,很可能终生都会原地踏步。
而失去了这个潜力靠山的工藤一山,更是不足为患。
工藤一山愤恨的瞪了他一眼,铁青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坐了下来。
在众人的等待下,特高课课长秋村乔治看了一眼自己右手首位的空座,微微叹气,随即拿出召开会议需要的资料,说道:“开会。”
“嗨依!”特高课的众多高层立刻起身,大声说道。
“这是昨晚诱饵行动的行动资料。”秋村乔治将一份份资料分发到特高课的每位高层面前,双手支在身前,神情上瞧不出喜怒,说道:“各位,都仔细看看吧!”
特高课的高层不由得面面相窥,他们和秋村乔治共事已久,如今见到他这般表情,顿时敲不定他的心情,感觉有些不妙。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了起来,特高课的众多高层皆是不敢放肆,赶紧低头细致观看昨晚的行动报告,一言不发,一片安静。
秋村乔治背靠着办公椅,下巴微昂,双目正对着天花板,像是在想些什么,丝毫没有理会会议室里的这些高层的意思。
“唰——”资料被翻动的声音不绝,但经过刻意的延长之后,也是停了下来。
“看完了?”听到耳边的翻动书页的声音停下,秋村乔治微微睁开眼,声音平缓的说道:“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在看过之后都有什么想法。”
特高课的高层此时都是摸不懂这位特高课课长大人的意思了,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索性都装作一副思考的样子,你不言我不语,暗中观察其他人的表现。
秋村乔治抬了抬眼皮,再次开口问道:“那,各位对昨晚行动的评价呢?”
特高课的各位高层皆是不明所以,今天会议上的秋村乔治实在是透着某种怪异的感觉,但他们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对昨晚的行动充满了认同感,非常满意。
昨夜特高课布置完成的诱饵行动,直接使奉天市内潜伏的军事情报处特工遭受到了一个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军事情报处对奉天市的日本军部都失去了威胁。
这场谍战上的战争胜利,对于奉天市来说,起到的作用是战略性的。
如此一战,奉天市的特高课高层对此自然是极为满意,甚至这次的胜利很有可能会在他们今后的政治履历上画上浓浓的一笔。
“满意?”秋村乔治冷笑出声,狠狠地一拍桌子,嘭的一声,使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随即抬手将一叠资料扔在会议桌上,一时间乱纸纷飞,根本无人胆敢出声:“真是一群素餐尸位的饭桶,你们再仔细看看你们手里的资料,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你们如此满意。”
众人被吓了一跳儿,赶紧低下头重新翻阅,不敢出声忤逆。
时间过了一会儿,特高课情报组组长吉田南职的表情忽然一怔,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再度重新翻阅一次,用手指进行比对某些数字,最终紧锁着眉头,沉默了下来。
工藤一山瞥了他一眼,面露冷笑:“故作姿态。”
吉田南职也不理会,抬头看了一眼秋村乔治脸上的神色,小心问道:“课长,昨夜诱饵行动的延伸,是真的没有任何活口么?”
“没有。”秋村乔治神色微缓,心想特高课现在也不都是些无药可救的废物,至少情报组组长吉田南职还是值得培养的。
吉田南职的心中终于明白秋村乔治的不悦是从何而来,作为一名从事谍报工作多年的情报人员,他深知,谍报组织的特工需要做的,并非是一味的杀人,而是获取情报。
若不然谍报组织也不要用谍报为名了,直接改成暗杀组织,岂不更好。
在昨晚的后续行动当中,特高课联合宪兵队进行大范围的围捕,诚然是让军事情报处的力量损失惨重,但也有一个鲜明的点,没有活口。
除了诱饵行动中捕获的一名中国特务,其余的延伸,都没有捕获到任何一个活口,全都死了。
这就是说,特高课在昨晚的行动中虽然大获全胜,但也仅限于此了,很难再继续开展下去。
即便那个正在被连夜审讯的中国特务开口了,但只有他一个人的口供,没有比对,特高课还需要严格审查消息,不然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故布疑云,拖延特高课的行动,给军事情报处的特工争取时间。
吉田南职猜的没错,秋村乔治此时为之恼怒的就是这个因素,而特高课这些高层愚蠢的高兴更是像一桶油浇在了他的怒火上。
“昨晚受命负责抓捕的人呢?”
三名大尉面面相觑,皆是神色苦涩的站了起来,头低的很深:“课长。”
“课长?你们还好意思叫课长?”秋村乔治愤怒的盯着他们,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们都是废物么?活口呢?我昨天说的活口呢?为什么,全都死了?”
三名大尉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腰弯的越来越低。
会议室里的其他高层也唯恐自身受到波及,赶紧把头缩了回去,当起了鸵鸟,一声不吭。
“杀人能解决什么问题?”
秋村乔治一脸愤怒的咆哮:“特高课如今的作用,是在这场战争当中通过谍报的情报工作,来占领这片土地,不是没有脑子的杀人,你们这群废物,你们究竟在想什么?”
“能提供情报的人都被你们杀完了。奉天市内还有多少军事情报处的潜伏特工,他们的身份,还有潜入军部的间谍,这些人我们怎么查,你们告诉我,怎么查?”
面对着秋村乔治的质问,三名大尉的腿脚有些发软,其中一位大尉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报告说道:“课长,不是我们不想抓捕,而是他们负隅抵抗,造成了我们很大的伤亡,不得不出手将他们......”
秋村乔治挥手打断他的话,神色阴冷的看着他,说道:“用生命来换取情报,不懂么?”
军事情报处一直是他为之忌惮的谍报组织,为此更是经常性的寝食难安,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到军事情报处的重要情报,哪怕是用人命往上堆,他也要拿到手。
可事与愿违,经历过这一次的行动之后,军事情报处的力量受到如此大的损失,在短时间内,军事情报处应该不会很快的派遣特工过来潜伏。
好不容易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秋村乔治岂能不怒。
三名大尉的头皮发麻,在这道阴冷的目光下,更是不敢抬起头来,只敢低声解释说道:“课长,中国军事情报处的特务特别难缠,我们很多次都有机会抓捕成功,可他们咬毒自尽的态度坚决,我们很多时候都无能为力,侥幸即便已经掌控的中国特务,也会被其他的中国特务拼死枪杀,所以才没有抓到活口。”
“这就是你没有留下活口的理由?”秋村乔治根本不听他的辩解,说道:“你们都是饭桶么?面对军事情报处的特工就肆意他们妄为?没有能力么?特高课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秋村乔治劈头盖脸的一顿怒骂,不仅三名大尉被骂的抬不起头,其他特高课的高层也是噤若寒蝉,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捋秋村乔治的虎须。
秋村乔治的怒火持续了很久,直到口干舌燥,坐下来喝了口水,才算结束。
“这般大的失误,我已经此事提交到了特高课总部,你们三个等着总部那边的处理吧!”秋村乔治降下处罚之后,不顾他们三个苍白的脸色,便让人将他们带下去关押,等待着总部那边的处理。
至于处理过程中的各方面错综关系,他就不是很愿意理会了。
眼看着三名同僚的遭遇,特高课的其他高层心中皆是凛然至极,对秋村乔治更加恭敬,生怕一个不留神触怒了他。
接下来会议的进展很顺利,秋村乔治的怒火得到宣泄之后,心情也是平静了很多,没有再生出什么波澜。
“铃——”会议过程中,会议室的座机铃声响起。
秋村乔治微微皱眉,随即接通,贴在耳边的刹那,他神色微惊,立刻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说道:“将军阁下。”
电话那边的日军将军不知道说了什么,顿时间让他的神色变换不定,在微微沉默片刻之后,说道:“将军是怀疑这段时间以来,军事情报处的行动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通过引起骚乱,来调查狸猫计划?”
电话那边又是说了什么。
秋村乔治神色肃穆,说道:“将军阁下请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我稍后就派人去调查。”
简单的说了几句,秋村乔治在众人的注视下挂断了电话,重新坐在座位上,直接改变了口风,说道:“搜查军事情报处特工的任务分成两股,一方负责继续调查,另一方改变任务,去加强狸猫计划的警戒,保证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嗨依!”听到狸猫计划,在场所有的特高课高层皆是神情肃然,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听命。
布署完成之后,秋村乔治看了眼时间,偏头看向会议室的门口,问道:“石田处长捕获的那名中国特工招供了么?”
会议室门口,一名特高课特工赶紧回答道:“报告课长,还没有,那名中国特工特别顽固,刑讯科所有的审讯手段已经重复了两次以上,他还是没有招供。”
“那真是顽固。”秋村乔治点了点头,神色倒没有什么波澜,既然进了特高课刑讯科的门,开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吉田君,你是情报组组长,对付中国特工颇有心得,石田处长不在,这件事就由你接手吧!”
吉田南职微微一怔,赶紧站了起来,高声回答道:“嗨依!课长放心,我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撬开他的嘴!”
特高课高层会议正在进行的同时。
秦修文站在自家院子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仰起头看着墙体倾斜的草屋,默默地从后院抬出几根结实的圆木,再度支在墙上。
完工之后,秦修文迟疑片刻,觉得应该不会再出现问题之后,迈步走进了房子。
时隔不久,被木头支撑着的墙体再度迸出一道仿佛不堪重负的声音,随之整个草屋为之一颤。
秦修文再一次浑身尘土的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默默地看着坍塌趋势已经难以挽回的草屋,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无语。
眼前这一幕,在昨晚发生了不止一次,秦修文一夜未睡,费尽力气的多次加固,却仍就抵挡不住这种趋势。
也就是说,这间草屋在木头的支撑下一时半会儿倒塌不了,但也很难住人了。
如今每隔一会儿,草屋的棚顶就会掉土,将整个房间弄的尘土飞扬,还有一股呛人的土腥味,这搁谁能受得了。
秦修文虽然是想低调,但也不至于找虐。
所以,见这个房子已经无药可救之后,秦修文没有任何的留恋,简单收拾一下行礼,扭身就走出了大门。
奉天市南部的平民区自昨夜的风波过去,余波不断,暗潮涌动。
诚然日军宪兵队的大部队已经收队,但还是留下数支宪兵队伍进行巡逻,严查一切可疑的人员。
一时间,整个平民区都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街道上根本没有多少人,即便有人路过,步伐也很快,不会有任何的逗留。
平民区的各家各户深知在乱世当中活下去的道理,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就在院子里面待着。
秦修文亲眼看见邻居家的一个孩子偷偷摸摸的打开家门,想要出来玩,就被家里的长辈薅住脖领子给揪了回去,将大门紧紧的关上。
院子里面随之响起的就是大人们的棍棒式教育,大人的怒骂声和孩子的哭叫声不绝耳边。
秦修文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在当下这个时代,没有人会说这种教育体系不对的话,只要管用,能保住命,那就比什么都强。
秦修文的神色没有什么波澜,他披着一件大衣,跛着脚,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昨晚的平民区很乱,战争也很惨烈,秦修文一路走来,亲眼看见街道中的很多地方都还有残留下来的血渍。
不知名的角落里,青石地板上,红砖砌成的墙体上,都飞溅着浓郁的血色,即便是现在已经干涸,但透过那层凝固的黑红色,无处诉说着血色身后的凄惨故事。
秦修文在一处墙边驻足,侧目看着烙印在墙上的血色手印,脚步跟随着血色的手印,不断地移步。
他能感受到,那个人在昨晚遭遇围捕时激烈的反抗,身上所受的伤势,还有求生的坚强信念。
最终,秦修文止步在一处血色溅射的墙前,血色的手印也在这里止步,地上还留有一滩干枯下去的血液。
一个人的一生在这里止步,他终究没有活着走出去。
秦修文一如既往的沉默,神色略带几分沉重,抬头看了一眼这条胡同的一侧入口,恢复常色,一言不发的扭头离去。
不久之后,一队日军宪兵从那一侧的胡同入口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墙上的血色,没有发现什么,便很快的从另一侧入口走出。
秦修文离开平民区之后,在城中一处较为安逸的农植地,找到了穿着棉袄,正在砍柴的老农户。
秦修文在平民区居住的房子,就是在这个老农户手里租下的。
谁知,老农户一见秦修文,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一声不吭的收起斧头,扭头就走,头也不回的样子就像是遇见了讨债鬼上门。
见状,秦修文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向前,在老农户的家门前伸手把老农户给拦了下来。
“哎呦喂!”老农户脚步一顿,紧接着就捂着脑袋蹲在地上,鼻子吸着冷气,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老毛病又犯了哎?我这个脑袋,咋这疼呢,哎呦喂......”
秦修文有些无语的看着他的表演,默不作声。
老农户蹲在地上叫唤了半天,见秦修文也没搭理他,就偷瞄了一眼,发现秦修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咳咳......”见装病没用,老农户索性就直起了腰板,顺嘴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头疼是老毛病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也拿他没得办法。”
“老伯这老毛病,也是分人的吧!”秦修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出声打趣道。
老农户也算是老江湖了,一张老脸没有丝毫窘迫之色,熟练的转移来话题,嘿嘿笑着说道:“小友看着有几分眼熟,找我啥事儿啊?”
秦修文微微挑眉,这时他哪还能摸不清老农户的用意,日本人昨晚在平民区的造成的风波,以奉天市新闻报社的速度,恐怕一大清早就把撰写好的新闻报纸发放了出去。
如今老农户这样的表现,怕是知道了平民区发生的事情,就想装傻充愣,和平民区断了关系。
在秦修文默默地注视下,老农户脸上的笑容微滞,老眼转了转,顿时一拍额头,装作才想起来的模样,热切的笑道:“哎呦,看老头子我的记性,真是不好意思,你是来奉天市看病的那个小友吧!”
“是我。”秦修文点了点头,说道:“老伯,我今天......”
“哎呦,我就说嘛,来来来,快进屋,外面冷的很。”老农户特别亲切的拽住了秦修文的胳膊,绝口不提房子的事儿。
秦修文纹丝不动,拉住了老农户的胳膊,说道:“老伯,我找你有事......”
“等会儿说,等会儿说。”老农户的笑容一苦,赶紧打断他的话:“老头子还有点活没干呢,小友你先别急,坐屋里暖和会儿,等我把柴火劈完,咱再说啊!”
“真有事儿。”秦修文可没心情和他拖着时间,摇了摇头,紧紧拽着老农户的胳膊,任由他如何挣扎也脱不开身,说道:“老伯,我和你说一下房子的事儿。”
老农户心中咯噔一下,心想着这千躲万躲怎么都没躲开呢?但又挣扎不开,只好哭丧着老脸,说道:“小友啊!不是老头子不给你退房,这......字据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呢,你不能因为昨晚那事儿,就来找我退房啊!”
秦修文哭笑不得,赶紧抬手止住了老农户的话,说道:“我不是退房,我是想换个地住。”
“换个地。”老农户哭着裂开的嘴角微滞,旋即看着他,略有不解的问道:“这跟退房有区别么?”
秦修文解释说道:“平民区的那个房子现在住不了人了,我想请老伯你给我换一套差不多的房子。”
老农户皱起了眉头,大为不解道:“住不了人了?好好的房子,也不闹鬼,咋住不了人嘞?”
说到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表情一僵,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昨晚上那事儿,那房子死人了?”
“没有。”秦修文摇了摇头,随即看了眼自身衣服上没有被清理干净的尘土,无奈的说道:“老伯,那房子你租给我的时候,你应该就清楚它的状况,现在实在是住不了人了。”
老农户眼皮子一颤,问道:“塌了?”
“没有。”
老农户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快了。”
老农户的心又是提了起来。
“墙体已经出现了倾斜,现在虽然被我用木头支了起来,但屋里面掉土掉的厉害,乌烟瘴气的,根本住不了人。”
秦修文简单的解释了两句,直入主题的说道:“老伯,租金和押金我就不退了,你给我换个地方就行。”
听到这话,老农户的心里松了一口气,旋即卷着袖子搓了搓双手,对秦修文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好说,好说,不过小友你看,平民区那房子本来好好地,现在突然就要塌了,再加上给你重新找地,你看看......”
他悄悄的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起来。
秦修文十分果断的摇头拒绝了,他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蠢货,这么明显的敲竹杠对他自然没有任何作用。
“老伯,说话得讲道理,你那个房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自己也清楚,倒塌是早晚的事儿,你怪不到我头上。”秦修文脸上的神情变得生硬了许多。
老农户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
秦修文没有丝毫的犹豫,抬起两根手指,条理清晰的说道:“老伯,咱说句痛快话,你现在要不就把钱如数退给我,要不就给我重新找个地。”
一提钱,老农户顿时坐不住了,赶紧把秦修文的两根手指压了回去,一张老脸被挤成了菊花状,连连说道:“换换换,老头子我这就住的地多,小友你说,要住啥样的,有啥要求尽管提。”
秦修文早在来时,就想好了要搬个什么地方,所以没有任何迟疑,当即痛快的回道:“越破旧越好。”
正在想着从中间赚差价的老农户神情一懵,缓缓抬起头:“啥玩意?”
“能住人就行。”
“......”老农户。
奉天市北部,人烟更为稀少的地域。
一名面容干瘦的老者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走来,他身穿着满是布丁的厚棉袄,腰上藏着一根锈迹斑斑的烟杆,半眯着的老眼丝毫不显得浑浊,反而涌动着精明的光芒。
在老者身后,跟着一名坡脚的清秀少年,少年穿着一身略显单薄的衣服,身在寒冬中却似乎没有感受到寒冷,清澈见底的眸子游离在四周,看着十分活泼灵动。
在一处烟熏味很浓的老房前,老农户停步驻足,堆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烟杆,眯着眼仔细瞅了瞅大门口,回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了。”
秦修文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庭院很大的老房子,发现这个老房子虽然看上去贫困潦倒,很是简陋,但整体建筑却和北平城四合院的风格相似,颇具古风色彩。
老农户龇着一口大黄牙,说道:“这地不错吧!”
“挺好。”秦修文坦然承认自己的直观感受。
地处偏远,人烟罕至,条件普通。这些要求都已经满足了,秦修文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一听见秦修文夸好,老农户的老眼顿时笑成了一条缝,摩挲着烟枪的手指抬了起来,搓了搓,感叹道:“这块地可是老头子我祖上留下来的宝地,一直不舍得租出去,我看你长得挺像我那过世的大孙子,觉得咱爷俩投缘啊,就带你过来看看,你要是喜欢,随便再给点钱,你就在这住下吧!”
秦修文油盐不进,神色自如,笑着说道:“既然是老伯家里的祖地,我就不便打扰了,以免惊扰了老伯祖上的安息,而且这地也快出城了,我腿脚又不便利,出行实在是不方便,要不,老伯,咱再走走?”
最后一句话时,秦修文侧过头,微笑的看着老农户。
老农户听的眼皮子一抖,心中暗自腹诽,今天真是出门不利,碰着小狐狸了,一根毛都没薅下来,自己这身老骨头还累的够呛。
心里这般想着,老农户面上则是不漏丝毫,赶紧拦下了转身就要走的秦修文,讪笑一声,说道:“别别别,小友你这腿脚也不方便,走了这么远了,多少也得休息休息,这房子你看也合适,老头子我又向来与人为善,见不得别人吃苦,你就搁这住下吧,不要钱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老农户整颗心都抽搐了一下。
秦修文侧头看了他一眼,故作迟疑了一会儿,勉强的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这样吧!”
老农户顿时松了一口气,生怕秦修文反悔,赶紧迈步上前,将大门推开,同时侧开身,笑道:“小友,请进。”
秦修文脸上挂着淡笑,抬步走进了大门,刚进门口,他的神情突然一凛,鼻子嗅了嗅,脚步停下,侧过头,深深地看了老农户一眼。
见状,老农户微微一愣,深感莫名其妙,说道:“怎么了?”
“没事儿。”秦修文低垂下眸子,在老农户视线的死角下,将手放在衣兜里,眼眸的余光则是环视着这个老房子的每个房间,轻声问道:“这房子里面还有别人吧!”
老农户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说道:“啊,确实还有几个年轻人,长得......都挺像我那过世的大孙子,老头子我又心善,所以就让他们住下了......”
秦修文不由得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无语,心想着这样的蹩脚借口,究竟是糊弄了多少人?
“我......”秦修文刚要说话,随即心中一凛,立刻止口不言,转头看向一间屋子。
“吱呀......”房屋的门被推开,一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洗脸盆走了出来,抬头一看,视线顿时和秦修文与老农户的目光对上。
老农户叽咕叽咕眼睛,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熟络的说道:“小马,这是忙啥呢?”
秦修文一声不吭,余光则是看着小马端着的脸盆,衣兜里面的手微微攥紧,因为脸盆里面的热水是血红色的。
或许是察觉到秦修文的窥视,小马不动声色的回身推开门,将脸盆放到屋里的门口,将手随便放在衣服上擦了擦,苍白的脸上挂着老实的笑容,说道:“这几天太冷了,我们哥几个一个不小心,就生了点病,就想着补补身体,这不刚在市场上买的碎肉,正收拾呢。”
所谓的碎肉,就是富人家里或者酒楼饭店觉得吃不了的肉,往往这些碎肉都是被小贩们通过各种方式得到,然后再拿到市场上去卖,因为价格便宜,所以很多买不起肉却馋肉的人都能买到。
老农户点了点头,关切的说道:“那你们可得好好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嗯呐。”小马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邀请道:“我们买了不少肉,一会儿就做上了,陈叔也过来凑合两口呗。”
老农户吧唧吧唧嘴,摇了摇头,说道:“不了,家里还有一堆柴火没劈呢,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干活呢。”
小马笑了笑,然后扭过头看着一副少年容貌的秦修文,神色微异,道:“这位是?”
老农户一拍额头,赶紧对他介绍道:“这是我的租客,秦修文,打今儿开始他在这住了。”
话落,他扭头看向秦修文,说道:“这位是小马,前几年的战乱,村子被打散了,他就和几名同乡来奉天市里打工,也是一个苦命人儿。”
小马挠了挠头,比较憨厚老实的一笑,对秦修文说道:“我叫马振德,岁数比你大,托大点,你叫我马哥就行,奉天市这一块我待了挺多年了,以后在一块住着,有事儿你就说话。”
“谢谢马哥。”秦修文非常识时务的点头感谢一声,但也仅此而已。
“既然到地了,我就不多留了。”趁此时机,老农户也和秦修文告别,说道:“剩下的房间你随便挑,里面都有简单的被褥,挺长时间没用了,你想添置啥,就自己去买。”
秦修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没有多说什么。
目送着老农户挎着烟杆离去,秦修文收回目光,对门口的马振德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马哥你就忙着吧,我去看看屋子。”
马振德脸上的笑容依旧憨厚,显得很是平易近人,热情和说道:“秦兄弟没吃午饭呢吧,一会儿过来吃点肉。”
“不了。”秦修文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房间,不动声色的拒绝了,笑着说道:“我刚搬进来,估计还有些事要忙,而且马哥你也生病了,就不麻烦了,时间多的是,以后有时间我请马哥你吃肉。”
马振德笑着点了点头,爽快的说道:“行,那就等我们哥几个身体好了的。”
秦修文含笑点头:“好。”
“那我去看看房间。”摆了摆手,秦修文扭身走到院子里,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四合院里四处观摩。
马振德也没回屋,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消失不见,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秦修文坡脚的背影,一声不吭。
正在选房子的秦修文,神情特别专注,仿佛感受不到身后那道带有审视的视线,最终敲定了一间阳光比较充足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随着秦修文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内,马振德也随之身型一转,悄无声息的回到屋子里。
另外一边,秦修文在走进屋之后,神色骤然变得阴沉,默不作声的将房间内全部检查了一遍,确定正常之后,才坐在床上,眯起眼睛,低声自语:“有问题。”
刚进这个四合院的时候,秦修文就嗅到了空气当中的血腥味,虽然这股味道极力的被烟熏味所掩盖,但以秦修文灵敏的嗅觉,还是察觉到血腥味的来源就在马振德身后的房间。
而且当他看见马振德手里端着的脸盆里面全是血水的时候,马振德的解释或许在老农户的眼里没什么问题,但在秦修文眼里则是破绽百出。
他可以断定,洗脸盆里面的热水是用来清理伤势的。
马振德体现出来的嘴唇苍白和虚弱,无疑能够证实秦修文的猜测。
“从痕迹上来看,他们的伤势很新,应该是来自昨晚,所以不难推断出......”
秦修文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马振德所在的房间,微微眯上双眼,自言自语道:“他们是军事情报处的人。”
昨晚刚接触过军事情报处的人,今天就来到军事情报处特工的落脚地,和他们当邻居。
秦修文默默地托起下巴,神色很是无语,自己和军事情报处这是多有缘,这都能碰上。
“不过这样也好。”
秦修文坐在床上,眼中生出睿智的神色:“通过接触到他们,说不定能得到关于军事情报处和日本人的情报。”
秦修文在行动上,最大的短板不是因为单枪匹马导致力量比较单一,而是情报的缺失。
相比军事情报处、地下组织、特高课、中央党务调查处这些名声赫赫的谍报组织,秦修文在情报方面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去打探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