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邹，你小子别太过了，人家毕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休息椅上的俊朗青年说道，舒缓一下筋骨的他打算离开旗舰台球吧，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也没遇到个像样的高手。

　　“嗯，明白，我这不是没提过分要求吗，也就是让他当几次免费的服务生而已。”王邹笑呵呵的回应，放下球杆的他打算一同离开，然后便听到一个平静却不容反驳的声音。

　　“才两局而已，这么早就下结论吗？”

　　正准备离开的俊朗青年和王邹转过身子，环视一圈，最终才从围观的人群中找到声音的发出者——叶凡。在他俩看来，这个穿着江城一中校服，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学生怎么看都没有半分高手的气质，难不成这小子是故意找茬！

　　王邹的表情瞬间阴冷下来，斜斜撇了眼叶凡，道：“是嫌丢脸不够，还是想和我来上一把呢？”

　　叶凡脱离人群，走上前把李俊易丢在一侧的球杆捡了起来，球杆的手感质量一般，正面箭头和铭牌也算不上笔直，好在箭头之间的间距相对均匀，这时候的球杆质量远远比不上七八年之后的水准，作为旗舰台球厅扛鼎的18号球桌也远非想象中的那么好，库边和袋口的做工都有瑕疵，可是相对一般的球桌来说已经难能可贵。

　　前世的叶凡在高中毕业后，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去台球厅挥洒几杆，甚至也会关注央视的体育频道，一来是本身喜好，更多的是为了祭奠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兄弟，在网络飞速发展信息膨胀爆炸的十几年间，叶凡已经从新手成功蜕变为资深老手。

　　紧握球杆的叶凡轻轻朝着空中挥舞几下，从吊灯上散漫的灯光照射在那张重回青春飞扬的脸庞，良久才回复道：“是有这个想法，可以吗？”

　　是平等中透着强大自信的‘可以吗’，而不是‘好吗’、‘行吗’这类不太自信的词汇，个中味道让人咀嚼不已，只可惜这个词汇中透露的意思并没有被几个人所关注。

　　“我凭什么和你打，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和你打？”王邹不耐烦说道。

　　“凭你最后那句可以找帮手，凭十分钟一局定输赢这个彩头不够激情，当然更多的是因为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好死党受辱了我就应该站起来，这些理由够吗？”叶凡缓缓来到球桌前，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径自开始摆球。

　　神情颓废的李俊易猛地抬起头，惊讶的望着脸色平静的叶凡，他们三个的友情和情谊自然是不用说的，是可以用任何来形容兄弟情深的词汇形容的，可是往常从来都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叶凡突然说出这一番话来，让他内心的感动之情难以控制，甚至忘却的叶凡真实的水平比他还低上一线。

　　王邹正要说上一些什么，没成想爽朗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既然人家这么兄弟情深，你就上去再打一把，反正也就十分钟不到的时间，索性就成全他们。”

　　依旧选择让叶凡先开球，只是在叶凡俯身握杆准备击球的同时，他望着全场围观人群，声音清晰地说道：“你不是有个十分钟定输赢的规矩吗，我也订一个，五分钟之内属于我的球还没有进洞的话，算你赢！”

　　全场哗然！

　　立正站定，双脚如同磐石般扎根在地板上，前一世的他从毕业就不再玩入门级的黑8了，更多是玩九球或者斯诺克，所以再一次看到被重重台球围绕的黑8一阵恍惚，随后叶凡身子再次下俯同桌面保持水平状，左手摆出常见的撑杆手势，握杆的右手稳定有力的向前推杆。

　　啪！

　　在球杆的作用力下，白球如同火箭般在球桌上划出一条白线，五颜六色的的台球四散分开，伴随着密集的清脆撞击声，最终所有台球停止运转，可让众人瞠目结舌的是叶凡行云流水的准备及挥杆动作并没有起到实质性效果，一球未进。

　　围攻人群再一次哗然，只是这次多了抹鄙夷，他们自然希望在这个时候有个高手站出来，代表他们将赵邹狠狠的教训一顿，甚至一度被叶凡的言语和气势唬住了，认为一个人的实力和外在表现是成正比的，但结果却是还没有李俊易开球的效果好。

　　赵邹甚至连讽刺的话都懒得说，大马金刀的潇洒挥杆，连基本的动作规范都不太注意，即便如此还是被他连进了三个球，同时白球也停止在靠近底洞的位置，前方分别被属于他的3号、4号以及黑8挡住，稍懂台球的玩家都明白这个白球停的位置太巧妙了。

　　叶凡再次挥舞一下球杆，兴许是上一世再没用过这种品质一般的球杆，总感觉挥杆的时候会有失重感，看了眼白球的位置，叶凡内心水波不惊，这种小儿科的阻挡对他没人任何困难，这当然不是瞧不起的意思，更多的原因是有过十多年斯诺克经历的他对于各种防守与反击早就了然于胸，所以这种低端的障碍于他而言有等于无。

　　左手再次放在球桌上，球杆放于虎口，随着球杆快速击中白色的中下部，叶凡右手瞬间发力后猛然抽走球杆，白球轻巧地从3号、4号上空划过，稳稳把13号撞到底袋中。

　　赵邹瞳孔一缩，显然没料到叶凡的跳杆如此娴熟自然，当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敢公然叫嚣同自己对打，咋也得有两把刷子不是。

　　只是接下里的一幕只能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容，白球在叶凡的球杆下如同活了一般，如臂使指，在赵邹未曾反应过来的当儿，连中六元，第七个球因为运气不佳的缘故滚落到底袋的边缘。

　　赵邹擦了把冷汗，顾不上众人的反应，屏气静神的俯身击球，叶凡一系列的进球让他生出一抹担忧，阴沟翻船的事情他虽然没有遇到过，但听还是听过的，只可惜他实力是有，但运气仿佛也沾染了一层灰色，平时稳进的球竟然愣是晃晃悠悠的停在洞边。

　　随着两声清脆碰撞，10号和黑8直直入洞。

　　时间四分二十秒，叶凡潇洒收杆，长身而立，吊灯的灯晕散漫在他那未曾完全褪去的绒毛上，让人不由想起了那句：少年和青年就是要挥洒热血的。

　　赵邹脸色微变，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他的同伴也有些讶异，俊秀成熟的脸上浮现出感兴趣的神情，他宁愿叶凡能让他大吃一惊，水平高点，再高点，更高点，直到能让他看做对手为止。

　　“再来！”赵邹阴沉沉说道，这次他选择了自己开杆。

　　叶凡耸耸肩，不置可否。

　　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王硕承认叶凡有一定的实力，但是根本不承认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够打败自己，凡是对竞技有所了解的玩家都知道运气一说，再低端的玩家也可能得到一次运气的垂青，完成对高手的逆袭，所以他将上一杆的输球归结于运气不济。

　　随着五个球入袋，赵邹的底气十足，第六个球实在没位置击打，所以缓缓的把白球推到黑8之后，两个球紧紧咬在一起，他不相信这种情况下叶凡还能够进球。退到一侧的他掏出手帕，将额头的汗水擦拭掉，内心终于安稳一些。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重活一世的叶凡，在一个熟悉斯诺克高手的面前，一切防守性的障碍都是纸老虎。

　　啪！

　　叶凡的动作干脆利落，没过多华而不实的姿势动作，完全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击球动作，同时也是最实用的技巧。

　　从1号小球开始，到7号小球结束，整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一分三十秒的时间，要记住是按照序号的顺序进球，而不是根据小球所摆放的位置进球，内里所增加的难度远非局外人能够理解。

　　赵邹的手有些颤抖，总感觉额头的汗水越擦越多，黑8的位置紧靠中袋，白球最后滚落到同黑8成180度垂直的位置，这个位置即便是刚接触台球的玩家都可以轻松进球，更何谈是叶凡，所以显而易见他输了，而且赤裸裸的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输了。

　　一杆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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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继续么？“望着赵邹发黑的面孔，叶凡的声音风轻云淡，仿佛刚才的一杆清台不是由他完成似的。

　　“有点意思。”赵邹的同伴终于说话，上前几步的俊朗青年声音宏亮，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呵呵，我来替他打两把，三局两胜，我赢了那么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如果输了，今天在场所有玩家的消费我出。”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围观群众纷纷叫好，这年代的娱乐消费虽然比不上十几年后那样动辄几万十几万的开销，可旗舰台球厅每天的营业额也是四五千朝上的，轻轻松松拿几千元做赌注的人怎么说也是小有身家了。

　　叶凡不置可否，耸了耸肩，既然人家都送上门了，那么再胆小如鼠谨小慎微的话还当什么重生者。

　　俊朗青年接过赵邹递上来的球杆，随意挥洒几下，俯身在球桌上做出几个挥杆击球的动作，想到什么的他突然说道：“黑8的玩法是不是简单了点，要不咱们玩几把斯诺克？”

　　语不惊人死不休！

　　周围的观众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彻底癫狂，一个个嘶吼着叫好。

　　人群中的胖老板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欣喜，大口将水杯的水喝完后，亲自跑库房拿出一套珍藏的台球，颠颠跑回来的他也不叫服务员摆球，自己亲自将颜色各异的精制台球摆放在球桌上，随后站在一侧当起了裁判。

　　斯诺克同黑8的差别，大抵相当于后世的NBA同CBA的差距，后者对于前者而言完全是小儿科。对于连黑8都玩不好的众多玩家来说，能够亲眼目睹斯诺克真人比赛秀，当真算得上是难得一遇了。

　　斯诺克之所以不被众多玩家所掌握，是因为要求玩家必须有很高的掌控能力和大局观，必须攻守兼备，攻就得犀利霸道，力求一杆进球，同时停球的位置必须合理高效，守就要铜墙铁壁，不给对手留一丝破绽。

　　叶凡回头给李俊易和王硕一个放心的表情，眼神里透着某种兴奋，如果说他玩黑8的水准还停留在十七八岁水准的话，那么斯诺克就是证明眼前的自己除了保留前世十几年的记忆之外，是否还遗传了前世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娴熟而高端的斯诺克技术

　　啪！

　　五颜六色的台球再一次四散炸开，如同缤纷的烟花般滚落在球桌上。

　　双方有来有往，围观人群不时给予称赞和鼓掌声，掀起阵阵高潮。两人的技术让在场所有观众目睹了只有电视中才能看到的高难度动作和技巧。

　　作为负责归位和摆放台球的胖老板兴致高涨，不时的讲解斯诺克基本规则和两人高难度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如同五彩缤纷的台球般转换。

　　俊朗青年的表情从轻松到郑重，从郑重到凝重。

　　第一局，俊朗青年以5分的微弱优势取得胜利，这是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到任何欣喜，更多的是难以相信的压抑，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么个小小台球厅中遇到高手，而且是玩斯诺克的高手，这种概率买彩票估计都稳稳中奖。

　　叶凡耸耸肩，看不出任何失意。

　　第二局，俊朗青年发球，他的表情凝重而认真。

　　过程激烈程度远胜第一局，只可惜结局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说根本就不曾想也无从去想，叶凡以20分的差距将俊朗青年的得分紧紧压制在最后。凝视叶凡良久的俊朗青年终于笑笑，似乎不相信这个介乎于成年与未成年的学生能够击败自己，而且是以如此一种势如破竹的姿势。

　　再来，第三局.

　　看叶凡打球无疑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击球干脆有力挥杆潇洒大方，处处透着斯诺克职业选手的控场能力，中低高杆，左右偏杆，跳杆扎杆无一不精，让人很难以相信这些高端的技巧出现在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身上。

　　整个过程可以用酣畅淋漓来形容。

　　叶凡以135的超高分取得胜利，离满分也只有12的差距，收杆站立在18号球桌前的他就是王者。

　　场面再次爆棚，连李俊易都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他自然希望叶凡的水平越高越好，可也就一个寒假的时候，实力就突飞猛进的如此厉害，难不成整个寒假的时间都用在台球上！一些认识叶凡的玩家更是面面相觑，叶凡的水平虽然不差，可也没现在这么犀利吧，可无论如何，今天的他的的确确给旗舰台球厅长了大大的士气。

　　“你真厉害！”俊朗青年最终从震撼和不敢相信中惊醒过来，看来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保持了一定风度的他给予了不加掩饰的赞扬。

　　“不是我厉害，是你们水平差了而已！”叶凡抛出了这句话，这话出现在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身上终是少了几份张扬，更使得全场的玩家感受到他的直率和坦诚。

　　俊朗青年主动走到叶凡面前，伸出右手，“认识一下，我叫张云岚，你的水平很高，我想即便是遇到真正的斯诺克职业玩家，也不逊多让的！”

　　“叶凡。”叶凡伸手与其相握。

　　“那么，今天大家所有的消费我来付了，先前的事是我俩太嚣张的缘故，祝大家今天玩的愉快。”张云岚转身，声音宏亮的说道。

　　全场玩家再一次欢呼！

　　赵邹也不失时机的上前握手，同时对李俊易表示了歉意，这小子虽然气势嚣张了一些，但该认错的时候认错，也不失是一个真性情的家伙。

　　于是重生一次的叶凡发现自己对这两个大龄青年有了某种程度的好感，虽然仗着台球水平高超盛气凌人，可一旦输了却保持很好的风度，眼神中透着真诚结交的味道，这需要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素质，更多的是家庭对其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

　　张云岚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很好的把握了交友之道，转身带着赵邹离开的时候，裂了裂嘴角说道：“叶凡，我想我们还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到时再向你讨教斯诺克的技巧！”

　　。。。。。。

　　回去的路上，李俊易说的风生水起，叶凡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王硕则一脸木讷的跟随其后，这种情景可以覆盖整个中学的大多时候，比如说课间十分钟，再比如说放学到上学期间的休息时间。

　　只是这小子也就在叶凡和王硕面前的时候才放浪形骸，在其他同学甚至老师面前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令人作呕倒是算不上，毕竟这小子有着令女生为之着迷的外形和气质。

　　“嘿，你太打击本帅哥的自信心了，我说你以前和我打台球怎么一副不太上心的表情呢，原来是真人不露相，故意让着我啊。”李俊易摆出一副很幽怨的表情，让旁边两位小心翼翼保持距离偷偷看他的小女生一阵目眩。

　　“这不是担心你脆弱幼小的心灵受到重创吗，我要是把你狠狠的虐几次，你怎么能在球厅那几位暗恋你的小女生面前表现呢！”享受着江城特有的拂拂春风，叶凡笑着说道。

　　“靠，要不是你把那两个鸟人狠狠教训一番，本帅哥今天不光是面子丢完了，恐怕连自尊都得输给人家。”李俊易带着浓重哀怨的强调，让旁人一阵的发麻，这小子不去当伪娘还真浪费了这大好的容貌，不过脸上并没有流露任何不满的表情，更多的是隐隐以叶凡为中心的自豪。

　　三人顺着笔直柏油路径直走进被初春的绿意装点一新的校园，春草微恙，青春飞扬，午后的阳关婆娑一地的金黄，三三两两扎着马尾的女生无疑是校园的亮色，叶凡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更多的停留在女孩那微微抖动的马尾上，在教学楼的拐角三人分开。

　　等到叶凡踩着石阶没去身影，李俊易和煦的表情逐渐回复冰冷，整理下被叶凡顺手揉乱的头发，随意的靠在白色石灰粉刷的石柱上，也不理会周围小女生微羞的目光，询问道：“王硕，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寒假过去，叶凡变得有些与众不同呢！”

　　同李俊易外形成鲜明对比的王硕挠了挠头，貌似没反应过来，一脸的木讷。

　　“我倒宁愿叶凡改变的越多越好，对我们隐藏的能力越深越好，最好有朝一日能够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也没想着王硕能够给出个回复，李俊易继续道：“如果一个人从一无所有突然飞黄腾达了，他会不会记得起曾经别人对他的好，他会不会伸出手来拉一把曾经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仿佛一辈子都表情木讷眼神涣散的王硕似乎明白了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声大如雷但语速依旧缓慢道：“我脑子转的慢，可我明白，如果飞黄腾达的人是你，我能得一世富贵；可如果那人是叶凡，那么你我将一世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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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班的综合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中游的水平，对于没有年级前十这种尖子生的八班来说已经难能可贵，这完全归结于钱文国日常的点滴付出，班里56个学生的一切情况都了如指掌，在尖子生难出的情况下，想要让整体的成绩再提高一个档次进而冲击年级前三，只能从拉后腿的学生上着手，扫了几眼上学期考试成绩单，当看到叶凡倒数第五的成绩时，钱文国那张标准国字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

　　中午放学时钱文国就听到班里谈论上午发生的事情，其时对于绘画这类艺术课程钱文国打心里不喜欢，要不是学校强制开设这门课程他早就想取消掉了，所以平常有哪个学生翘掉了绘画课他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初听到叶凡迟到的时候不甚在意，可随后的内容竟然是同苏水一起迟到的时候，钱文国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他是信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他不想也不允许苏水这个班级前十的学生同叶凡这类差生凑在一起，尤其是只剩下100多天就要高考的时候，想到这里，钱文国再无法安静坐在办公室，起身朝班级走去。

　　总会有某些场景浮现在心头，比如说清晨午后或黄昏散步的当儿想到曾经的学生时光，想到那些个虽然名字忘却但笑容依旧刻在内心的清纯笑脸，想到那些旷课后侥幸逃脱老师责罚的温馨场景，想到那双脚离地纵身投篮的微酣场景以及前桌女孩那轻微晃动的马尾，可不会有几个人再次的回味梦魇般的高三，仿佛那是一场不留痕的梦，虽然确确实实的经历，却只想埋藏心底再不提起。

　　一如此刻坐在座位的叶凡，虽然能够通过脑海的记忆具体细微到班级的每一个同学，可怎么都无法复原前世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度过这个短暂却又漫长的高三时光。

　　下午的第三节课永远都是自习，窗外沙沙的风声同室内笔与纸的摩擦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每一个学生都低头写写画画，叶凡不得不承认自己再次走神了，从重生到现在也才一天的光景却让他有种很久很久的感觉，仿佛前世种种都是一场不留痕的梦，直到现在才暮然醒来。

　　从上课到现在二十分钟的时间，叶凡在重复做一件事情——整理繁乱的书本。等到彻底熟悉所有之后才拿出那种五角钱一支的圆珠笔，那个时代的黑色碳素笔还没有流行于世，学生大多是用蓝色笔迹的圆珠笔，稍微奢侈一点或者爱好书法的会购买钢笔。

　　就好比叶凡此刻拿着略显老旧的钢笔有些愣神，记忆中这是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的，具体情形早就模糊不清，不过对那一段疯狂的练字时光却记忆犹新，只可惜最终也没练出个眉目，换来的是父亲沉沉的叹气声。看着练习本上歪扭幼稚的字迹，叶凡自嘲的耸了耸肩，当初自认勉强过得去的东西原来如此的不堪。

　　随意翻开一页后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将那页纸撕下来叠起了飞机，也不知怎么的这种孩童才玩的东西叶凡竟玩的不亦热乎，手持纸飞机的两翼做各种飞行动作，或中规中矩的飞行，或快速俯冲，或做各种翻滚动作，等再来个360度大反转就结束这种连自己都感觉幼稚的游戏时，一抬头就看到钱文国那张冷冰冰的国字脸。

　　“纸飞机好玩吗，怎么不玩五六岁小孩流行的打飞机！要不再叠个大炮，左右控制飞机飞，右手控制大炮打，那样多带感多激情！”

　　钱文国有一种把叶凡撕了的冲动，庞大的身子气的有些发抖，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管理的学生还玩这种幼稚到极点的时候，甚至比他看到有学生玩掌上游戏机都还要生气，毕竟那样是跟得上时代是一定智商的人才玩的，可纸飞机呢，这种是七八岁的孩子都不会再玩的游戏，难怪成绩一直倒数，智商估计都活娘胎里去了。

　　叶凡拿飞机的手凝滞在半空，表情无疑是尴尬的，玩如此幼稚的东西不说还被班主任当堂抓住，如果脚下有了裂缝说不好就真钻了下去，可听到钱文国提到‘打飞机’的时候惊呆了，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是一脸威严的班主任在做撸管的动作，使得叶凡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凡能够肯定的是2000年的这个时候网络没有普及，大批大批具有时代意义的网络流行语没有面世，更毋庸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三学子们，可是‘打飞机’这个在几年后代表深刻隐寓的词语还是让他没控制住笑了起来，难不成发明这个词的鼻祖就是眼前这位班主任老师吗！

　　鸦雀无声的教室随着叶凡的笑一下子沸腾起来，如果说上午那种用作品来挑衅老师的做法属于小儿科的话，眼前的这一幕算得上公然挑战老师权威了，关键的是这个老师还是他们的班主任，单纯的任课老师顶多只能大声呵斥学生几句，可班主任不一样，小到罚打扫卫生大到回家叫叫家长这种终极杀器都是有可能的。

　　“叶凡，你跟我出来！”拼命控制住想到当场发飙的钱文国抛下这句话，率先走出教室。

　　整个教室的男女生都像看死人一样的看着叶凡，这下子事情大条了，还从来没见过谁能够把班主任弄得如此大叫雷霆的。

　　因为即将放学的缘故，偌大的办公室已经没了老师备课或批改作业，这无疑给了钱文国释放巨大怒气的场所，重重的关上办公室的门，没等叶凡站定钱文国就猛然转过身，居高临下俯身凝视叶凡，作为带过两届毕业班的钱文国来说有足够的经验来选择训斥不听话或捣乱的学生，即便再跳的学生在他这副怒容和长时间的凝视下都会乖乖的低下头，然后承认错误。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两分钟，钱文国惊愕的发现眼中的叶凡毫无惧色，虽然满脸充满未经世事锻炼的青涩，却能够仰头同自己对视，终于钱文国打破沉寂，重重道：“你认为玩纸飞机是很理直气壮的事情吗？你难道认识不到自己所犯的错误吗？”

　　从钱文国关上门到现在，叶凡就明白这是在营造一种氛围，空旷的办公室，一位将近四十岁充满怒气的老师和一个即将成年满脸青涩问题学生，关键是学生还有犯错这个前提存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换做任何一个学生都会心虚继而在老师的威压下各种承认错误和努力改正，只可惜这只是正常情况。

　　“钱老师，玩纸飞机和理直气壮貌似没关系吧，还有我没认为我犯了什么错误。”叶凡毫无愧色的仰着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钱文国一愣，再跳的学生被自己抓到了小辫子都会心虚的低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学生敢反驳自己，声音转冷道：“自习课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吗，你看看哪个学生自习课像你一样，这都是面临高考的学生了，还以为自己是高一高二吗，成绩这么差，自己就不知道努力点？”

　　“自习课不就是自由复习的意思吗，老师常教导我们说学习就要手脑并用，不要一成不变的做个书呆子，我制作纸飞机正是因为复习到了日本轰炸美国珍珠港那一节，通过飞机重演当时轰炸的时间和路线，同时按照一定的比例将整个飞行路线在心里绘制出来，在回顾历史知识的同时也复习到有关地图的比例关系，正是因为知道成绩差所以才想法设法复习，钱老师，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叶凡的眼神很清澈，如同泼墨画中那一抹留白，身子骨也挺得似松柏般笔直，钱文国突然感觉无法掌控这个局面，借着喝茶的功夫掩饰掉眼神中那一抹尴尬，叶凡的自圆其说可圈可点，使得他自身怀疑起来，难道说寒假中叶凡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开始奋发图强，钱文国自然是希望这样的，可是总感觉眼前这个一副乖乖学生摸样的叶凡有自己看不透的东西，可具体是什么却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钱文国虽然表情威严但语气缓和很多，语重心长道：“你如果认识到时间紧迫开始努力学习，身为老师我自然是愿意看到的，可你要明白这是需要成绩来证明的，否则纵然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没丝毫作用。”

　　“钱老师，这个我知道的，就像你时常教导我们的那样，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叶凡点点头，一脸乖学生摸样，其时十七八岁的孩子只要表情温顺点成绩突出点，哪个都可以成为老师眼中的乖学生。

　　钱文国满意的点点头，甚至下意识将叶凡为何发笑的事情忘记了，这孩子虽然成绩差了点可能够将自己经常说的东西挂在嘴边，看来也不是一窍不通的差生吗，当然想要让他满意是需要名次说话的，“下周是本学期第一次摸底考试，你应该知道咱们班的规矩，连续三次位列倒数五名的学生我是有权利向学校申请让其留级的，你已经两次了，该怎么样自己考虑吧!”

　　听到放学的铃声，钱文国挥挥手示意其离开，等到叶凡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想到最重要的内容竟然没涉及到，就想把叶凡叫回来询问一下早上为何和苏水一起迟到的事情，最终放弃把叶凡叫回来，反正一周之后就是摸底考试，钱文国还真不相信两年多来成绩基本倒数的叶凡有什么底气让自己大吃一惊，只要名次排在后五名，他会毫不客气的让其离开本班，至于说是留级还是退学什么的已经同他没有丝毫关系。

　　钱文国自然是信心十足的，他能将刚接手时全年级倒数第一的班级提升到年级中上游的水平，那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的将每一个班级的蛀虫赶出去，想到叶凡关于纸飞机的解释钱文国就一脸的冷笑，真当笨蛋和聪明是一念之间吗，明晃晃的世界哪可能说变就变的，有种你给我聪明一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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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意等到打扫卫生的同学离去后，苏水才踩着轻盈的脚步来到叶凡的座位，看到课桌上摆放的纸飞机时浮出一脸笑意，试着做了几个飞行的动作却没有感受到其中的乐趣，选择坐下来的她撑着腮帮子摆弄纸飞机，活泛的小脑袋里更多是对叶凡的担忧，想着是不是昨晚上的白酒喝多了，上下午都没个老实安稳的样子，玩个纸飞机都能被班主任抓住。

　　班主任训的时候老实当个乖孩子多好，非得笑出来，这下高兴了吧，直接被叫到办公室去了，越想越生气的苏水嘟着可爱的小嘴，顺手将纸飞机拆开，没成想几个起笔大气落笔圆润的小楷映入眼帘，字的轮廓外观的确是叶凡写的，可漂亮程度却远胜以往，心里微微讶异这家伙什么时候练出这一手好字，难不成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么！

　　看到自己名字出现在纸上，苏水娇哼一声，还算有心知道把本小姐的名字多练习几遍，也不白担心你一场，下意识就将纸上的字小声读了出来，等读完的时候苏水那张仿佛催弹可破的俏脸突然羞红的能滴出水来——苏水，叶凡，春梦了无痕。

　　十七八岁的少女本来就是敏感多思的时候，苏水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两人早上的尴尬事情，俏脸上的嫣红更甚，下意识就扫了一眼教室，万一哪个同学折回教室的话就太羞人了，没成想一抬头就发现脸上挂着一丝同坏意沾边笑容的叶凡就出现在身前。

　　“苏水，你是在等我放学吗？”叶凡眨巴着一双明晃晃的大眼，裂开嘴笑了笑说道。

　　“那个我是。。。。。。哦，不是。。。。。。”这时候的苏水如同被抓到小辫子的孩子百般不想承认或者否认什么，可是向来有一说一的她又做不到顽皮的男孩子那般睁着眼睛说瞎话，白皙双手五指撑开遮掩住被她翻开的纸飞机，红红的俏脸娇俏可爱。

　　“感冒了吗，怎么脸这么红呢？”从叶凡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苏水弧度完美的俏脸，那种清纯的确能够撩拨出一抹情絮。

　　“没有，我们走吧，都放学这么久了。”这会的苏水只想着赶紧离开，免得被叶凡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和手下压着的纸飞机。

　　“好啊。”叶凡很痛快的说道。

　　苏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想还好没被他发现什么，否则太令她难为情了，这家伙也是的怎么什么都敢写呢，要是当时被班主任翻开看的话，那还要自己如何见人啊，等了足足两分钟却发现叶凡还是杵在原地，没离开的念头。

　　“怎么了？”苏水讶异问道！

　　看着苏水那明显紧张的表情，叶凡却没有选择马上拆穿，只是挠了挠头说道：“我总得拿几本书回家吧，你坐在这里我怎么拿哦！”

　　“需要吗？”

　　“难道不需要吗？”

　　“真的需要吗？”

　　“真不需要吗？”

　　“哦。”

　　苏水败退，选择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俏脸上的嫣红如同天际的夕阳般，红艳如血，难得小女人状的她低着头，两只纤细纤手摆弄着T恤，心里对叶凡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只自己的举动被叶凡看的一清二楚，恐怕小声读的内容都被他听到了。

　　叶凡坐了下来，身体挺得笔直，脸上那抹明朗的坏笑消失不见，抬头望着窗外挂在天际的落日，印象中从来都没有如今这般好好观看过落日，良久才持笔在那张纸上继续写下去。

　　仿佛好久好久之后，苏水抬起头，便看到叶凡一脸和煦的站在身前，将那张被她撑开的纸飞机放在眼前，轻声道：“本想着放学送你的，谁知中途就被班主任给叫出去了，现在才算是完全的，愿我们接下来的高三生活如同这纸飞机一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够冲破云霄破除种种障碍飞向彼岸。”

　　依旧是那一页有过折痕的纸，依旧是起首她的名字落款叶凡的名字，依旧是漂亮有力的小楷，只是中间却添了一句，看到那句话的时候苏水心中一痛，双手下意识抓紧那张薄弱羽翼的纸，如同抓住了某种难以言说却贵如生命的东西。

　　昨日少年昨日事，事如春梦了无痕！

　　这一刻，苏水忘了羞赧，第一次主动凝视着那张依旧未褪青涩的面孔，很想很想告诉他：在那个彼岸，会有个女孩永远等待着他！

　　。。。。。

　　叶凡自然记不得‘压马路’这个词是何时出现的，兴许早在他未曾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两个人并肩走下教学楼，嗅着身边若有如无的清香，穿过长长的甬道和柳叶纷飞的校园，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爱蹦爱跳的苏水显得异常恬静，这种气质很难在她身上看到，前一世的苏水在叶凡面前从来都是大咧咧的性子，常常自诩说如果生在古代一定成为花木兰那样女人，更是以巾帼英雄自称。有时候都可以称作是假小子了，却不知是否因为叶凡重生的缘故，连带着苏水的小女人姿态都多了起来。

　　在第二个岔路口，等到心思有一抹异样的苏水坐上公交后，叶凡也朝着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2000年的江城远没有后世那样的繁华，处处能够看到未曾拆迁的城中村，虽然政府已经打起了拆迁征地建设新江城的口号，可真要破除万难开始实施尚需一定的时日，叶凡家所在的楼房还是改革开放后几年建的，到如今已经接近二十个年头，物业等等早就极度不完善，勉强能够维持着生活下去。

　　同为在职人员的父母也曾想过搬迁出去，只是每月加起来仅有2000出头的薪金，在加上为了让叶凡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叶父不惜低头不顾面子的求人，最终掏光家里的几万元积蓄才勉强迈进江城一中的大门，搬迁的念头就彻底的搁置下来。

　　雪上加霜的是，在叶凡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母亲得了一场大病，从江城市第一医院一直到省医院，幸运的是病终于治愈，但是接近三十万元的债务却成为家庭每个人心头的一把刀，那之后四十岁未到的叶父一下子增添很多皱纹，鬓角的白发更是触目惊心，天文数字般的债务直到叶凡重生的前夕才堪堪还完。

　　那是一段整个家庭都想忘却但必将忘不了的经历。

　　有时候路明明很短，可走起来却发现无比的长。

　　十几分钟的路程叶凡愣是走了半个小时，直到天际没去太阳最后的余晖，叶凡才来到印象中电线杆林立的小区，最终走到已经生活了十几个年头的家门口。

　　大口大口呼吸着周围的气息，压抑住内心那抹悸动，叶凡猛地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脑海中想到的是上一世的生活对他而言，就是生下来，活下去。

　　可重生的他要忘却伤悲，用先知先觉与不屈的斗志同那狗娘养的老天所安排的辛酸命运抗争，让每一个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都幸福，必须幸福。

　　狠狠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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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推门声，老妈第一时间从厨房探出身子，脸上带着所有女人都具有的母性光辉，即便孩子在成绩上再不争气，可在每个母亲眼中孩子永远是最棒的，无人可以取代的。

　　看到母亲的刹那叶凡一阵恍惚，老妈明显年轻了十多岁，三十六七岁的女性本应处于最妩媚成熟的知性阶段，只是刚治愈不久的大病和巨额的天价费用使得老妈明显比同龄人苍老许多，但是比起后世四十出头就没了风韵，身材更是走样的厉害来说，已经难能可贵。

　　“放学后整理书本，就耽搁了一会。”叶凡放下书包，环顾客厅一圈，窄恰的空间除了褪了色的桌椅，就只有那台购买不久的彩色电视机像点样，印象中这种寒酸的境遇持续了十年之久，上一世的他也是从这时候才认识到金钱对于一个家庭的意义，可等到努力拼搏奋斗的时候，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处处碰壁。

　　老妈退回厨房继续忙活晚饭，声音却是从里面传了出来，“儿子，学习一天累了吧，先看会电视放松下，晚饭稍等一会就能吃了。”

　　上一世的叶凡往往不需要老妈的提醒，一回家就会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视机，寻找最爱看的TVB1997年版的天龙八部，每次都会幻想自己成为乔峰那般行侠仗义，豪迈飒爽的英雄，也曾为乔峰断箭自尽于雁门关悲痛不已，那时的叶凡沉浸在自己所构造的武侠世界中，以忧国忧民为己任，总认为某天自己会骑骏马持宝剑拯救苦难中的百姓，未曾想到三十而立的当儿都没有拯救自己的家庭。

　　一直到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才渐渐懂事，才明白曾经的单纯和幼稚，更加懂得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含义，所以现在的叶凡并没有打开电视机，而是缓缓走近那个曾经从来不屑走进的厨房。

　　空间狭小但餐具的摆放却井井有条，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煤渣味。

　　老妈正在切葱花，不时的伸手抹去额角的汗水，一旁放着准备好的西红柿和鸡蛋，蛋炒西红柿是叶凡最爱吃也是老妈最拿手的饭菜之一，看到叶凡走进来的时候明显露出惊愕的表情。

　　“妈，今天没好看的节目，要不我帮你洗菜吧！”叶凡不由分说的打开水龙头，拿起西红柿迎着水流去洗，没成想因为没洗菜的经验，一下子被水溅的满身都是。

　　“你这孩子。。。。。。厨房哪是你来的地方！”老妈明显是带着温和的语气说的，这能够从她那惊愕之后充满笑意的表情上看的出来。

　　顺手从一旁拿起毛巾，将叶凡的衣服擦拭一遍，左手指的几个刀痕和满手的油腻象征着十几年来的厨房辛劳，等确定干净之后才说道：“换套衣服，这套放卫生间去，晚上我给你洗洗。”

　　叶凡尴尬的离开厨房，靠在客厅一侧剥落大片白色石灰的墙壁上，嗅着渐渐充满屋子的淡淡香味，眼眶里豆大的泪珠盘旋，拼命仰着头忍啊忍的，终究还是顺着眼眶滑过脸庞，滴落地上。

　　手紧紧攥着，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指甲嵌在肉里，依旧无所觉的叶凡脑海中被窖藏的记忆如同身后掉漆的斑驳墙壁一片一片显露出来，高考的失利使得被当做奋斗支柱的父母一下子苍老许多，父亲那挺拔如松柏的脊梁猛然就开始佝偻起来，母亲更是常常暗自垂泪，有什么比孩子的前程更让他们担忧的，但家庭的现状以及巨额的债务已经不允许父母再有什么想法，更甚的是周围人那带着伪善面具的可恶嘴脸，债主们更是趁机落井下石的三番五次逼债，父母脸上的皱纹以可见的速度递增。

　　曾经一切再一次灼烧着叶凡的内心，那种犹如烧刀子般的烈性痛彻心扉，而现在重生的他又一次来到这个关口，是继续重复曾经的过往目睹父母被逼迫的衰老还是选择迎头而上，改变原有的轨迹，这是摆在叶凡面前最重要的事情。

　　然而生活终于要继续，如果没有搅动命运轨迹的翅膀，就不会有蝴蝶效应的出现，按照正常的发展，他会在一百多天之后考出300多分的可怜成绩，让寄希望与他的父母彻底失望，接踵而来的就是更多辛酸痛苦的经历。可重生给予他的先知先觉就是那一扇可以摇晃的翅膀，叶凡狠狠将眼角的泪水擦掉，既然老天让他再一次来到这个关口，那么断然不能重复过往，他要像醉酒后被抓到地狱去的孙猴子那般，大闹阴间撕毁生死簿，去为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逆天改命，拼出一个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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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是和老妈两人吃的，父亲因为在市政府做秘书的原因回家不太准时，吃饭的时候叶母秦水支脸上挂着一抹笑意，被高额债务压迫的愁苦表情也舒缓许多，儿子突然的懂事让她难掩内心的惊喜，不停的夹着最大块的肉和鸡蛋放进儿子的碗里，还不时让叶凡多吃点。

　　叶凡异常乖巧，低着头不让老妈看到发红的眼眶，大口吃菜大口喝汤，内心满满的都是对亲情的濡沫与一种可以称之为奋斗的东西。

　　秦水支工作在江城市第二人民医院，是一名妇科主治大夫，作为医生本来是一份很令人艳羡的工作，只是因为第二人民医院的经营不善和2005年之后如春笋般出现私立医院，使得医院的效益越发入不敷出，最终拖欠了长达半年的工资，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秦水支只能辞退这份工作，结合家人的建议开起了小诊所，同叶父一起勉勉强强支撑着日渐飘摇的家庭，个中辛酸非一般人所能体味。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市政府做秘书越发不顺心的叶父挺着略显佝偻的脊背告诉他娘俩，所谓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

　　叶凡将最后一口香喷喷的小米稀饭粥喝完，仰着头重重说道：“妈，我去学习了！”

　　是‘我去学习了’，而不是曾经千遍一律的——‘妈，我和同学约好晚上出去玩了’，‘妈，我去看电视了。’，‘妈，吃太饱了，我去街上遛一圈。’。

　　人生最痛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叶凡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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