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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雁塔
大犬神全文阅读作者:筑那城加入书架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我与芬里尔聊过不少,原本模模糊糊的仞利天宫逐渐有了个清晰的形状。善见城后便是天宫正所,原为帝释宫殿,后来成了父亲的寝宫,与善见城以园林相连。宫后也是一处广大园林,名为大喜园。我偶尔回去天界时,便在大喜园中与兄弟练剑,之前芬里尔曾说我剑术高明,想来是真的,至少在我所能回忆起的部分当中,与人斗剑,少有告负。唯一能够战胜我的,只有刻耳柏洛斯,斗上十次,我要输掉一两场,其余七八次都是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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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耳柏洛斯身材高壮,常着棕黄色,在我们打上天宫之前事长衫云靴,后来分管了欧洲,便换成希腊式长袍,黄色长袍在肩上用两片黄金叶子扣了,头顶一个黄金打造的花冠,斗得兴起便把长袍一甩,赤/裸上身频频递招,皮肤上却没有一处伤痕,因为从未有人能够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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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问芬里尔:“刻耳柏洛斯也听命于阿努比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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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他与我一同选择了流放。”芬里尔答道,“要是能找到刻耳柏洛斯,我们的胜算可就大大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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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头称是。欧洲上层有一个影子世界,被称为奥林匹斯圣山,由一群自称泰坦的巨人统治,巨人中有一位名叫宙斯,本是奥林匹斯王子,但其父克洛诺斯听到一个预言,说自己会被亲生儿子推翻并杀死,心中很是恐惧,便将妻子产下的婴孩全部吞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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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洛诺斯之妻瑞亚对此十分愤慨,生下宙斯之后,偷偷把儿子藏在人间一片树林中,又找来一块大石放在摇篮里,克洛诺斯晚上回到宫里,见妻子已经生产,也没检查,就一口将摇篮连带大石一起吞入腹中。宙斯长大之后果然杀回克洛诺斯宫殿,将父亲打败,成了奥林匹斯山的新主人,并挑选出十二名最是智慧骁勇的泰坦为左膀右臂。刻耳柏洛斯对治理人间毫无兴趣,唯独钟情武艺,见泰坦各个力大无穷,勇猛善战,便去往奥林匹斯山,终日以与泰坦打架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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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宙斯见这棕毛大狗好生厉害,怕他是个祸患,以后会对奥林匹斯圣山产生威胁,就假意举办了一场比武大赛,名义上是竞技体育,实为将刻耳柏洛斯引入宫中的阴谋。刻耳柏洛斯未作他想,一看比赛挺热闹,便高高兴兴地跑去参加,一举夺魁。赛后宙斯设宴款待他,暗中派人去到人间下层与混沌相交之处的冥界,取来冥河之水掺在酒里,将刻耳柏洛斯麻翻,用铁链拴在冥河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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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耳柏洛斯倒也安之若命,终日里只是与过路人比武。他还放出话来,得胜者便可从冥界回到人间。然而千年中只有寥寥数人得以生还。阿耳戈船英雄中的俄耳甫斯,为了把死去的妻子带回而进入冥界,为刻耳柏洛斯唱了一支美妙的摇篮曲,使刻耳柏洛斯入睡,得以走出;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为了解自己的命运而去往混沌,库迈的女先知西彼拉对埃涅阿斯爱慕已久,偷偷跟去冥河边上,骗刻耳柏洛斯吃下含有催眠药物的草饼,使它昏睡过去,才令埃涅阿斯安全返回;海克力士,他奉欧律斯透斯之命去到冥河,对刻耳柏洛斯说宙斯决定放他自由,为刻耳柏洛斯解开锁链一端,将他牵到奥林匹斯炫耀一番,又拴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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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耳柏洛斯这才发现来者不是战力不足的懦夫,就是心机阴险的骗子手,心生厌烦,一甩头拽断锁链,抖抖身上棕毛,径自回到仞利天了。从此只是在影子世界中穿梭来回,游历玩耍、喝酒打架,索性做了个甩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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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他始终政见不合,感情谈不上深厚,唯独斗剑时有过些许交流,没想到他竟肯为了我选择流放。不过略一深思,倒觉得他也不是为了我,只是本就对须弥山与人界的命运无甚兴趣,又喜交游,去不去仞利天,对他来说毫无差别。倒正好把封地让出,落得自在。即使我们找到刻耳柏洛斯,他也未必肯参与到这一场手足相残的血腥战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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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夜色已沉沉落下,我们吃过晚饭,来到大雁塔,雁塔已经闭馆,只剩几个保安守着,芬里尔拿出文件给他们看过,说我是上级派来的文物专家,需要对大雁塔中结构进行一些深入研究,白日里游人如织,不方便考察,之后每晚闭馆之后,都要进入塔中钻研。保安已接到过常羲安排下发的通知,喏喏应了,带我来到塔中,便掩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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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出手去抚摸塔内通天明柱,只觉一阵麻痒从手掌心传遍全身,似乎魂魄变成无数小针,从每一个毛孔中激射而出,再看身边砖石,虽是细微,却能觉察到质感与颜色均有变化,我精神大振,将全部心神放在手掌上,渐渐感觉整个人起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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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门口保安室分手时,芬里尔曾告诉过我去往三十三天的方法,只要摒弃脑中杂念,一心想着要去到仞利天而不断行走,精魂便可穿越诸层影子世界,接近仞利天。我便一手扶着明柱,在脑中仔细描摹仞利天环境,围绕柱身转起圈来。渐渐地四周灯光不再是昏黄颜色,而是变成深蓝幽光,四周墙面也向外急退,脚下青石砖变得柔软如衣,冒出金黄色的沙粒来,砂砾先是在我脚下形成一个圆斑,然后慢慢扩散,直到我来到一个黄灿灿的沙漠,同样炫目的太阳,也带着一圈紫色日晕从地平线处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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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沙漠中行走许久,最初微风卷起砂砾打在身上还有些细微疼痛,到后来已逐渐感觉不到,想来是人魂已开始在我身上褪去,我跃跃欲试,想找些东西来撞撞,确认一下。只是这沙漠中上下金黄一片,除了满地缓缓起伏伸展的金砂之外别无他物。我只得继续向前,不由得加快脚步,双手撑地,四肢并用地奔跑起来。我回想起自己曾经作为盘瓠,像这样在天地之间奔驰纵横,激动难耐,越跑越快,不多时便隐约看到前方出现一些朦朦胧胧的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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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撒腿向那些黄影跑去,近看才发现他们在缓缓起伏着移动,像是一个个小沙包。来到近处正待仔细查看,忽然间从身边黄沙中冒出一截黄色大蚯蚓的巨头,足有橡木酒桶粗细,向着太阳直冲而去,腾起五、六米高,阳光下两对口颚闪闪发光,我只觉得脚下砂砾下陷,连忙着地一滚,只见从我刚才立足之处也窜出一条沙虫来,要不是我反应机敏,恐怕已被它大嘴一口吞下,没几天便消化干净,排出体外,做了这金黄沙漠的肥料。我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沙虫身体上,沙虫软若无骨,被我踢中处深陷下去,却仍是无法穿过。看来我今晚是要被困在这沙漠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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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念间附近小沙包一一向下沉去,数十只沙虫从沙中冒出,对着一轮黄日摇摆身体,我不敢耽搁,起身逃走。沙虫们见扑一个空,立马钻回沙中,一起一伏地追击而来。我在茫茫沙海中撒开四肢狂奔,沙虫速度也不慢,紧追其后,时不时有几只如之前一般窜出地面,再重重砸下,激得黄沙四溅,一片雾气腾腾。沙海茫茫,看不到尽头,我径自奔跑,心中恐惧一点点扩大,又变成绝望,心想我近万年一位犬神,难道如今竟要交代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落入恶心的大蚯蚓口中不成?怒惧相交,加之顶上日头渐升,脚下黄沙变得灼热难当,我只觉胸口憋闷,呼吸困难,竟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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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晕了多久,意识渐渐苏醒,一片黑暗中只听到耳边水声淅淅沥沥,几滴清凉液体滴在唇上,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雨幕之中,身下黄沙浸了雨水,已经变成泥淖,身旁一条大沙虫穿过我的手臂,正腾身而起,我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发现无恙,又向尚未落回的沙虫伸出手,毫无感觉地穿了过去。成功了!至少……在这一层影子中,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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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拼命回想其中过程,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既然脱离险境,周身又因为长时间奔疼痛不已,口中如有烈火,烧灼不已,索性伸开四肢躺在地上,闭起眼睛,张开嘴把雨水喝了个饱,任由沙虫在我身体上穿梭。不多时,暴雨停息,厚云中钻出两轮半圆月亮,淡绯红色,光芒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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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借着月光转动脖颈查看四周,发现头顶不远处出现一条大河,也不知是月色还是河水本身,闪着玛瑙红光,好似一条血河。河面上一些飞鱼时不时直窜而起,张开薄似蝉翼的翅膜,在空中滑翔。我从地上爬起,向红河走去。刚来到岸边,耳边响起一声犬啸,却是芬里尔通知我人间天光就要大亮了,让我快些回去,不要被保安发觉异常之处。我只得转身向着来时方向走去,回程路上沙漠也不似来时一般空茫无边,很快便缩成脚下一片黄沙,又变回青色石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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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人界时正赶上瘦高个保安前来开门,看我手扶石柱,露出一丝不解表情,我连忙在柱身上拍了两下,对他说道:“兄弟!你看!多么宏伟啊!多么美丽啊!几千年中华文明的精神,都凝结在了这一根石柱上!能亲身做一趟这样的研究,我真是荣幸啊!”保安尴尬地笑笑,提醒我快要开始准备营业了,让我今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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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酒店,把二冰随手扔在我床上的电视遥控器扒拉到地上,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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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之后去到常羲家,芬里尔不在,我只简单与常羲交代两句便动身往大雁塔去。二冰因为我睡了一整天,没有陪他游玩,无聊透顶,心绪不佳,一路上唠唠叨叨,一定要我今晚带他一起。来到雁塔,我告诉保安二冰是我的助手,之后会与我一同进行研究,保安正围作一堆喝酒打牌,扑克甩得噼啪作响,没有阻拦,放我二人进得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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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仍是一手扶柱绕圈行走,二冰一双大手紧紧按住我肩膀,与我一同进入上层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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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仍是那片黄沙漠,沙虫翻滚,对我已不再形成威胁,与昨天似乎无穷无尽地奔逃不同,这一回没走多久,便来到血河旁边,我伸出手去试了试,河水阻力非常轻微,便忍着微痛涉水而过,对岸仍是沙漠,只是范围更小,不多时便来到边缘,沙粒愈见粗大,逐渐变为岩石,我们来到一座小山脚下,再伸手去试,已无法顺利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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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我问二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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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怎么办,爬呗!”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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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着山岩上垂下的藤蔓,我与二冰向山上爬去,我逐渐发现越是细小,或越高级的生命,越容易穿过,一只生着山羊胡须的碧绿色野兔若无其事地从我胃里跳过,同样碧绿的树叶却引来阵阵刺痛,山石则是完全不可通过。二冰建议我像上次常羲开车一般直撞过去,多撞几次,习惯了就好了。我捣他一拳,没做理会。他又细细问了我昨夜情况,默默地爬了一会儿山,忽然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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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芬里尔是怎么交代你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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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摒弃杂念,不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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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昨天行在沙漠中,先是由于自己小小的成就而得意忘形,喜不自胜,然后遇到几只破蚯蚓,又被吓破了胆,一身的七情六欲,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无法走出沙海?之后你晕了过去,丧失意识,眼前一片漆黑,大脑一片空白,才脱离沙漠,来到血河边不是?你第一次变成萨摩耶时,也是晕在地上,人事不省。说不定恰恰是不省‘人事’,才能变回狗大爷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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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平日里看着咋咋呼呼,没想到正经起来却总是能提出一些真知灼见。我听了他的话,越想越觉得,可能就是这么回事,便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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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上次常羲开车还是今天与我同行,你倒都是一路没事人一般,走得比说得还轻巧,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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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想着去天堂看看呗!”二冰一脸轻松地答道,“第一次是没去过,好奇,现在去过了,觉得确实不错,流连忘返。”他用胳膊肘子捅捅我肋骨,“等你重新当上狗大爷,记得也给哥们儿在天庭谋个职位,哥们儿这地上的公务员是真做得腻了,也去天上做两天玩玩,吃吃天堂主义大锅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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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眼望去,山脚下看着不高一座山峰,攀了这么久,就跟没动地方似的,山下看着多高,现在看着还多高。也许真如二冰所说,是我六根不净,心中不够空澄,才无法将这天路顺顺当当地走下去,当年我那人魂,被阿努比斯一坛子砸出体外,不也分分钟就掉到人间了吗?如此想着,停下脚步,拉着二冰在身旁一块巨岩上坐下,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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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心无杂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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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摸着下巴颏沉吟半晌,才答道:“这恐怕我就说不出来了,我呐,就是天生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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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手掌按压身下岩石,仍是坚硬似铁,不由得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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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就是这样。”二冰啪一声拍掌,十个手指头全都指着我道:“痴、怨、嗔、贪,小情绪太多,贵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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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想这几天来的心境,打事发之后,我食难下咽,寝难祥宁,对身边一切不管不顾,只是一心想要找到老爷子,是痴吗?几千年前我盘瓠人身寿数已尽,刚刚回到仞利天便又寻了其他所在再入人间,对常羲并无几分留恋,在之后的几千年中甚至都不曾想起过她,如今看到芬里尔对常羲一手搭建,窃窃私语,竟会心生妒忌,是怨吗?听到阿努比斯为了区区一个帝位对我所作所为,不免对一母所出,曾并肩战斗,共同治理世界的手足同胞生出许多恨意,是嗔吗?始终觉得统御须弥山,三十三天天帝帝位非我莫属,往往站在天宫庭院之中看向头顶大光明,渴望上古诸神发下命令,指派我接替父亲位置,是贪吗?所有这些想法与情绪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团正自吸水,不断膨胀地海绵堵在胸口,让我再一次感到自己几欲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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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必须保持清醒。要是连通过影子都做不到,我又凭什么闯入三十三天,夺回帝位?”边这样想着,边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一呼一吸之间,紧紧盯住自己胸口,起——很好,伏——很好,起——伏——起——伏——。随着心绪平稳,胸口烦恶渐去,只觉得手下岩石也慢慢变得柔软如绵,我用手向下一探,仿佛伸入一弘深潭,再向下探去,便什么也再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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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穿过去了。”我对二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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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咧嘴嘿嘿一乐,大手在我肩上拍了两拍:“那咱们就继续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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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保持平静,与二冰一齐走入面前山峰,有如两颗水银珠融进一滩水银一般畅通无阻。走了几步,眼前微微一亮,已来到一片夜色下的浅灰沙滩。再回头看,刚刚穿过的山峰已然不见了。.

  空中月亮又变作一个,浅灰色,显得月光很沉重,低低压在海面,海水翻滚奔涌,扭动、升降,草绿色、翡翠色、墨绿色等色彩在海面变幻不定,天空中时不时出现树根、生着婴儿般胖乎乎四个脚的蠕虫和大块大块粗粝的巨岩。潮水扑在灰色沙滩上,死死裹住不放,直到被新一层巨浪覆盖,海岸线就这样以猛虎之势向我与二冰袭来,转眼就将我二人纳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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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迎面而来的潮头一惊,我条件反射地闭起眼睛,而那海水并不似看起来般厚重,只是如一股暖风吹在身上,紧接着听到身后搅水声咕叽作响,我扭头睁眼一看,身后已生出一条蓬毛白尾,径自摆动。海中视野不算良好,原本已是墨绿的海水离了月光,颜色浓重,几近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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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团荧绿光芒向我俩聚拢过来,游近之后,我发现那是几只圆滚滚的生物,又像被激怒时的气鼓鱼,又像是两只水母被扣在了一起,皮肤完全透明,体内半透明的内脏正发着幽光,在我与二冰头顶旋转游弋,我借灯鱼光亮看看脚下,沙滩不知何时已变成一道向下阶梯,乳白底色,深浅不一的绿色条纹,如大理石一般。我和二冰相互望一眼,拾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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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他胸口起伏,呼吸无恙,便将始终憋着的一口气吐出,试着用鼻子吸气,并未如同想象中一般有海水涌入,只与平日无异。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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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来到石阶尽头,绿纹云石展开成一条大路,道旁高大珊瑚成列,珊瑚上端枝桠均挂着几只鸟笼,每个笼中都关有两条灯鱼,相互追逐游嬉,照得一片翠色海水波光粼粼,摇曳生姿。道路尽头一座宫殿,玳瑁为粱,鲂鳞作瓦,四壁晶明,鉴影炫目。二冰激动得手舞足蹈:“这莫非是他娘的东海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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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沿路向宫殿走去,一头大鲸从头顶无声滑过,我抬头看到那大鲸雪白肚皮,正因终于发现了熟悉的人间生物而满心欢喜,那大鲸却向下一沉,由腹部裂开一张大口,对我们虎啸一声,震耳欲聋。我急忙拉了二冰发足便奔,闯入宫殿大门去,刚将大门合上,就被一群直立身体,两侧生着八只蟹钳的獒虾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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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獒虾手中虽无兵器,蟹钳却每个都生着锯齿,张合间蹡蹡作响,看起来不像什么好惹的主,我与二冰两个只得任由双手被他们在身后绑了,串成一串,拉拽到一间空阔大殿之中。殿两侧立着几排虾兵蟹将,头顶鸟笼大了许多,照明的灯鱼也由之前的一拳大小变成轮胎尺寸,再加之大殿四面墙壁半腰有一圈凹槽,槽中每隔一米左右便立着一个人鱼,两手各托一个蟹壳,向上大大张开,里边是大小不一的明珠,流光溢彩,照的整个大殿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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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铜镜
大犬神全文阅读作者:筑那城加入书架
  殿中央一个白玉色王座中坐了一名娇小少女,身着鱼鳞状短裤,赤/裸上身,海贝制成的腰带上系着一柄短剑,剑柄由数百颗珍珠镶嵌而成,色泽温润。墨绿头发如大团海藻般垂在肩膀,碧绿色双目浑圆,有如两轮翡翠月亮,一张小嘴向前撅出,嘴角生着两根细细的鱼须,颈上系一条项链,尾端坠着一面锈迹斑斑的青铜小镜,正落在乳/房上方。虽样貌与人类不尽相同,却带有一种奇异的美貌。我低下头去,看到她两只小白脚由于够不到地面,悬在空中摇来晃去。看来不是人鱼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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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獒虾守卫将我与二冰带到座下,拱手向少女禀报一声,便将绳头一扔,退到两边去站入卫兵队伍。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王座并非白玉,而是一团没了外壳的蚌肉,在少女身下微微蠕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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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头来呀。”一个清脆声音响起,原是蚌座上的少女发了话,一听竟是汉语,我有些吃惊,二冰从进殿起就一直盯着少女胸部猛看,压根儿没把头低下去过,想来少女是在招呼我,便将脸再度仰起。只见少女脸上表情由惊转喜,蹭一声跳下蚌座,晃动两只白脚,“吧嗒吧嗒”地跑过来,一双指缝生蹼的小手紧紧搂住我脖子,大叫一声:“盘瓠!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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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臂滑溜溜冷冰冰的触感也唤起我记忆的一部分:这里确是二冰口中“东海龙宫“没错,凡间常有懵懂单纯之人不知不觉中误闯进来,在日本就有一位名叫浦岛太郎的孩童,有一天骑在一只大海龟背上玩耍,那海龟原是宫中庖丁放下人界钓鱼的鱼饵,浦岛太郎爬上龟背之后,厨子见鱼漂浮动,似是有鱼上钩,便发力将鱼线收回,没想到鱼饵背上趴着一个人类小孩,小孩见到四周情景陌生诡异,一只硕大虾米一手持钓竿一手拿菜刀站在面前,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嗷嗷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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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厨丁当日正巧钓运不佳,一整天只钓到这么一个小小孩子,只得将男孩洗刷干净,装在盘中给女王呈了上来。当时我恰好在这一层影天中游玩,看到晚餐是个光屁股半大人类孩子,连忙将他从桌上端下,拿出许多糖果玩具哄他,又带他在宫中到处玩耍,才终于让男孩转惊为喜。就这么在宫中玩了半晌,女王在我恳求之下派出一个獒虾侍卫将孩子好生送回日本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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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回去之后逢人便将宫中异景添油加醋地讲述一番,久而久之,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的传说,更有渔民将女王当做海神,建立起神社虔诚祭拜,以求出海平安,渔获丰盛。在中国也有类似事情,便被庶民称为“东海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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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王便是怀中这个娇弱少女,亲切之感顿生,我也情难自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说道:“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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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守宫巨鲲长啸,险些震聋了我的耳朵。原来是终于又见了你,喜不自胜。”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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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想起方才那头大鲸名鲲,我在另外一层影天中驯养了一只大鹏金翅鸟与我一同狩猎,大鹏金翅鸟跟随我来这东海之后,为了适应环境,外形发生变化,成了一条大鲸,我见少女龙王对它很是钟意,便让它在宫城外巡逻守卫。刚才还被它巨口吓一大跳,原来是我的宠物,虚惊一场。我正欲与东海龙王坐下来重拾旧情,耳中芬里尔犬吠声却响,只得与少女龙王相约明日再叙,拉了二冰从来路返回,或许是摸到些门道,这一次走得更快,穿山过沙都只在须臾之间,回到雁塔之中时精神尚佳,谢过保安之后,便往常羲家去,仍是不见芬里尔,挂在墙上的铜剑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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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羲说他带了兵刃去诸天之中招募兵马,尚未归来。我把东海之事向常羲讲了,常羲点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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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你进步很快。东海距离当年玄奘西行终点那层影天已经不远,你应该很快就可以控制自己的人犬二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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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让我做了几声犬啸,成功率仍是不高,便让我闲来无事勤加练习,好与芬里尔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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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獒剑被芬里尔带走防身,他再想回来便需穿越诸天,不似之前那般快捷,你们还是通过犬啸沟通比较好。”常羲说。我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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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酒店睡了半日,醒来之后我和二冰两人都犯懒,不想出门,就叫来客房服务,点了一大堆饭菜,尽数吃过之后,我在房间里吠叫不止,期间服务生来敲过几次门,探头探脑地问我们是否私自携带了宠物,二冰又搬出声乐练声的一套说辞,服务生一脸狐疑,然而除了他从二冰身上摘下一根白色狗毛之外,房间中确实没有狗的痕迹,这才关门走了。日头西沉之时,我成功吠出一声“芬里尔”,被芬里尔听到,回我道:“不错嘛盘瓠,进步很快,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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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我已无需再手扶石柱,只是踏入雁塔首层,便可一路前进,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东海龙宫。与宫外大鲲亲热一会儿,他摇尾摆头,亲热地张开大口将我吞下腹中又吐出,反复几次,这才肯继续巡逻,放我进宫。獒虾侍卫似乎对昨日的不敬深感抱歉,本就微微弓起的脊背几乎弯成一个倒U型,恭恭敬敬地将我与二冰让进殿内。少女龙王仍是坐在蚌座上,见我回来,喜出望外地吐吐舌头:“这次你回来得好快。”我才想起诸影天之中时间流速不同,我与二冰回到人界一日,对她来说,也许只有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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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王吩咐下去,命灶君准备晚宴,又左右各牵了我与二冰的手,带我们在宫中游览,一路上蹦蹦跳跳,好不欢喜。二冰在她指着新近收集到、摆在宫后珊瑚花园中的一艘沉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时寻到一个机会,附在我耳边问:“看这小娘子对你如此亲热,莫不是你当年连她也没有放过吧?这可还是个孩子啊!”我面颊微微一热,这话二冰说对了一半,当年我与少女龙王确有男女情事,只是这龙王并非孩童,要是论年龄,恐怕比我都要长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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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龙王沉船收藏尽数看过一遍之后,一条生着两只手臂的金红色锦鲤来报晚餐已经备好,我们便随她来到东海龙宫中用来宴客的凝光厅,我心中忐忑,生怕锦鲤宫女再端来光屁股小孩侍宴,正欲去后厨探查一番,被龙王看出心思,一把拉住:“自你来过之后我们就不吃下界人类啦,不仅不吃,还要把他们好生送回下层海岸,不久前还有宫女迷上一名凡间王子,找巫医讨来药水,将鱼尾劈开,变成个人类模样,去人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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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放下心来,三人入席就坐,边吃边谈,龙宫有一种由海藻发酵酿制而成的翡翠酒,碧玉颜色、醇香异常,少女龙王叫宫女取来一坛,为我与二冰斟满,我说我现在不喝酒,她也没有强劝,端起我面前酒盏向二冰略略一扬,自己仰脸咕咚咚一口喝尽。二冰见主人虽是个娇小女子,却如此豪爽,便与龙王对饮起来。饭没吃完就已醉倒,出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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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吩咐两个獒虾侍卫将二冰扛到寝宫之中一个小房间,便回转身来到龙王寝宫,她已脱下短裤,换上一条橄榄色摆裙,系一条贝壳腰带,纤腰不盈一握,我走到她面前,吻上她嫩绿色的小嘴,青铜镜,她的双/乳,柔软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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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毕之后我躺在卧榻之上,将龙王搂在怀中,向她详细讲述近来之事,她撅着小嘴安静听着,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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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离仞利天不远,我多少也听到过一些传闻,没想到果真如此。”待我说完,少女龙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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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她多年来一直将我放在心上,我心头一阵热流涌过,把女龙王搂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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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东海海水愈见浑浊,原是深绿,近日里颜色渐深,几乎成了墨染,莫非与仞利天的变动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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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个可能。仞利天的波动会向下传导,影响到每一层影子。”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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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若登上帝位,会帮我查清缘由,净化东海吗?”她问得很直接,一双圆眼直盯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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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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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将东海之中兵力交于你,东海是个和平安详的所在,只有精兵一万,还有我御前侍卫三千。你去同阿努比斯一战时,全部带去罢。兵力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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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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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预言,随着末日邻近,海水颜色将会逐渐变深,最终成为一片死寂的黑暗。而此时则会有一名即将掌握天地大权的英雄出现,只要帮助他在兄弟权位之中中取得胜利,便可得到来自天庭永远的庇佑,驱逐混沌,使得世界恢复如初。帮助你,就是帮助东海。”少女龙王做一个坚决的手势,不容我再推脱。我将她小手握住,细细抚摸手指尖薄如蝉翼的蹼膜,虽然她皮肤湿滑冰冷,却似乎在我心中点起一团火焰。我是当之无愧的仞利天天帝,当然要保护人界……保护东海……保护须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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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似乎又回到了几千年前,每每在诸层影天之中穿梭时,胸口燃着的,正是这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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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我想继续抚摸她的身体,却发现双手已经化为狗爪,在床榻周遭明柱映衬之下,莹莹发光。龙王将手放在我一颗毛茸茸的大狗头上来回抚摸,用手指搓我耳根处,说道:“盘瓠,你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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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被她抚弄一会儿,芬里尔啸声又起,我向少女龙王告别,来到二冰所在房间,他冗自趴在床上酣睡,我用嘴叼住他一只左手左右甩动,又跳到他身上踩了几个来回,他只是鼾声稍停,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没办法,只得让獒虾卫将他缚在我背上,连背带拖地回到大雁塔。回到塔中之后刚刚变回人型,保安就打开大门走了进来,看到二冰倒在地上,大惊失色,问我要不要打120急救电话,我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们今晚的研究有个重大发现,助手见识短,一激动晕过去了,回酒店休息一下便好。瘦高个保安咧开大嘴,对我连连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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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间扛着二冰这一摊死肉可不比影子诸天中轻松,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回酒店扔在床上。屋里酒气熏天,我便走到窗前,将黑色铝合金窗户拉开,冲着窗外长啸一声,楼下行人照走不误,我的犬啸已经恢复了。汪呜呜呜——汪呜呜呜——我不停地嚎叫,对帝位的渴望,被手足欺骗的悲愤,想要保护须弥山的热血,对少女龙王东海异状的担忧,对始终陪在身边二冰的感激,全都溶进一声声凄楚的犬吠之中,冲破诸天,直上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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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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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微弱吠叫传入耳中,声音粗噶沙哑,不是芬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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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急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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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斯……混沌……小心……”那个声音断断续续,难以辨认,我只听清楚这么几个字,那声音就被风声、汽车鸣笛声、路边小商店喇叭中的叫卖声淹没,我又叫了几次,却如石沉大海,再无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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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二冰醒来,我正变作白狗形状蹲在床前看他,二冰吓得嗷一声滚下床去,又从床那边探出一个头来:“操,就算你能顺利变身了,咱也不带这么吓人的,睁眼一个大狗头杵在面前,换别人三魂七魄都得给吓到东海龙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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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情很好,没有接他话茬,跳上自己床铺,前后翻滚、辗转腾挪,只觉得身轻似燕,果然是比人型矫健不少。二冰从地上爬起,点起一根烟坐在床沿,满脸担忧地看着我说:“你变成狗不会就不能说话了吧?那芬里尔可是会说啊。你不会变不回去了吧,你要是变不回去就跟我点点头,我趁宠物店还没关门,赶紧给你买狗粮去,你喜欢吃鸡肉味,还是牛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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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胡说,我都不喜欢。”我边说边变回人型,剩了一条尾巴,几番努力还是没有收回体内,看来变化之术尚未完全掌握,不过这并未冲淡心中的喜悦,等二冰洗漱完毕,便拉着他出去吃饭庆祝。我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件黑色长风衣,将尾巴盖住,二人又来到回民街,在刘记买了一只烧鸡,去老孙家叫两碗泡馍,边掰馍边把来龙去脉向二冰解释一遍,只是略去了我与少女龙王之事。二冰边听边点头赞赏,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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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芬里尔自己把媳妇扔在家里不管,跑出去胡天胡地,让你在大雁塔里练功,你这没过两天,不仅本事恢复大半,就连兵马都招上了。我看这天帝之位,你是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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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嘴就扯淡,我现在只想早日为干爹报仇,再联合同胞之力,查清解决影天之中异动,天帝什么的,只是手段,不是目标。”我不愿向二冰承认自己的功利心,嘴上乱七八糟地找着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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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放下手中掰了一半的馍,对我竖起拇指,揶揄道:“高风亮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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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再加之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吃完泡馍,血液都集中到了胃里消化食物,脑海中亢奋劲儿过去,我被疲倦裹住周身,于是同二冰说今晚在酒店修整一下,不去大雁塔了。二冰耸耸肩,又去拎了两斤糯米红枣甑糕,回到房间之后打开电视,趴在床上边看电视连续剧边吃甑糕,我洗澡时手一滑,大半瓶洗发水倒在尾巴上,搓起大堆泡沫,用莲蓬头冲了足足一个钟点才冲干净,险些睡倒在浴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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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浴室出来上床便睡,梦中我身为白狗,独自于茫茫天地间奔跑,头顶是白亮青天,脚下是墨黑土地,跑着跑着只觉土地愈见松软湿润,渐渐变成粘稠液体,沼泽一般,我忽然觉得颈上一沉,低头看到不知何时,一个铁黑项圈已套在脖子上,将我坠入脚下泥潭。我愈挣扎愈是下陷,很快便只剩一个鼻尖露在外面,周遭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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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儿!”二冰声音从遥远地方传来,“九儿!快醒醒!”喊声有如落雷般轰隆渐近,终于在耳边炸开,我猛地睁开双眼,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刺在眼中。抬手揉搓眼睛细看,原来只是头顶日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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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仍在叫喊,边用力拽我露在羽绒被外边的尾巴:“九儿!你看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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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窗户侧过头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窗上赫然贴着一张斗大的黑色扁脸,大嘴几乎咧到嘴角,正自冲我与二冰狞笑,在身后城市的黯淡灯火映衬下,更显狰狞可怖。正是之前那头猫妖。只见它金红双瞳中黑色血丝密布,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看向屋里,一双利爪正在玻璃窗上抓挠,发出阵阵刺耳声响,听得人全身汗毛倒竖,不寒而栗。我急忙翻身从床上滚落,着地的已是四只白爪,我前脚伏地,丹田运气,向它长啸一声。那猫妖已具形体,不似之前般缥缈脆弱,只是向后缩去,楞了一瞬,随即又伸出爪子,继续抓挠窗户。二冰拽着我尾巴的双手冗自未松,躲在我身后,问我:“你上次说得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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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从喉部挤出一阵咆哮,感到自己背毛已如根根银针,全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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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窗户快被他挠成刨花了都,九儿你快想想办法!结界!对!张开结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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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紧急,我来不及细想,拼命回忆之前与芬里尔砍杀黑影的空间,眼前窗子玻璃被那猫妖挠得咔吱吱直响,裂痕如网纹般扩散,随着猫妖双爪猛力一叩,哗啦一声碎了,与此同时,头顶日光灯忽然光芒大盛,一阵刺眼的闪烁之后,身边睡床、床头柜、床脚电视、窗边两个单人扶手沙发、沙发正中一个枣色圆几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我、二冰与猫妖,浸泡在一片灼人眼目的白光之中。二冰撒手将我身后尾巴向地上一掷,大喊一声:“操!你丫怎么把我也给带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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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容我答话,那猫妖已经攒了四爪,身子在空中一弹,向我二人扑将过来,一阵腥风扑面而至,我与二冰向左右两侧着地滚开,堪堪将这一击躲过。二冰肩膀处被猫尾扫到,疼得哇哇乱叫。黑猫落地时悄无声息,四只脚下腾起四股黑烟,那猫在黑烟中缓缓转过身来,四足足尖点地,脊背弓得老高,一条长尾炸开来,体积又自变大了些,足有马匹大小,它站定了不动,瞳仁仍是眯成一道细线,左右扫描,像是在考虑在我与二冰之间先选哪个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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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二人趁机从地上爬起,二冰在我左前方,猫在右上,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二冰这个呆子看猫妖没动,竟然伸出一只右手,嘬起唇来,口中啧啧有声,对黑猫“嘬嘬嘬嘬”逗弄,说道:“乖哦,小猫咪,乖哦……”话音未落,猫妖已怒不可遏,眼中瞳仁一扩,向二冰直窜过去,二冰吓得当即跪倒,双手抱头道:“猫爷爷,我错了!”,那猫本是奔二冰面门而去,没想到被他这么一跪,却又扑一个空,气得一根尾巴在空中左右甩动,极不耐烦,凌空身子拧了半圈,又向我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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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前曾被黑油溅到,在皮肤上腐蚀出好大一块,旧伤尚未愈合,不敢与它接触,只得左躲右闪,几个回合下来,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一条长舌搭在口外,哈哈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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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妖见扑我不着,换了战术,以我为圆心绕圈奔跑,脚下黑烟翻腾,不多时便将我罩在其中,目力所及之处一片灰黑云雾,跟他妈北京的大霾天似的。我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凝神注视,想要分辨出猫妖行动,找个破绽冲出黑烟,忽听二冰一声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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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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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铜弓箭
大犬神全文阅读作者:筑那城加入书架
    后腿条件反射般向下一沉,只觉一阵阴风从尾上掠过,原是那猫妖趁我视野不良,攻了过来,二冰在烟团外看得清楚,又大喊一声:“趴下!”我前脚连忙卸力,向前一滑,整只狗趴在地上,阴风又自头顶呼啸而过。“Goodboy!打滚儿!”二冰又喊,我作势向左滚去,将将滚了一圈,猫妖便重重落在我右边,猫爪一抬,弹出五根锐尖黑亮的指甲,向我抓来。我闪避不及,被他一爪正中右肋,捯下不少白毛,在空中飘飞。

    “来!”二冰大吼,我耳朵转动,捕捉到声音方位,爬起便向二冰发力奔去,黑猫在身后紧追不放。我刚刚中它一招,肋骨吃痛,跑着跑着,又变回了人身。直奔到二冰身边,他一把拽上我,继续向前逃窜。猫妖方才放出不少黑烟,体型变作与一只普通家猫无异,跑得慢了,始终在后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既追不上我们,我们也甩不开他。

    二冰跑得哈哧带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九儿……你……你那剑……剑魂……”

    刚才忙着东躲西藏,我把獒剑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被二冰这么一提醒,凝神聚气,边跑边在脑中回忆獒剑:剑身细长,呈柳叶型,表面布满菱形暗纹,剑刃上一排细密锯齿,锋刃锐利。剑表灰黄色,平整光亮、几可鉴人。獒剑形象越来越具体,似乎从脑中的一个回忆慢慢化成了实体,在我体内各处流窜,呼之欲出。我又惊又喜,对二冰大叫:“有了!”

    二冰闻言立马停下脚步,一手扶膝,低头猛喘,一手竖起拇指,向我伸出:

    “干……干得……漂亮……”

    由于惯性,我向前又冲出几步方才停下,右手向左手掌心掏过,只觉掌心一热,什么也没掏出来。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跑动中腰侧伤口热血溅在右手,被我刚才一抹,热乎乎地沾在左掌心。我连忙专身对二冰急道:“又没了!快跑!”

    为时已晚。

    猫妖已然追到二冰后方不远处,纵身一跃,扑在二冰肩头,将他按倒在地,大嘴圆张,呲出满口滴着黑油的利齿,就向二冰头顶啃去。

    “汪汪汪汪汪!”我自胸口发出一串狂叫,也许是混沌猫妖力量渐增,它面无惧色,动作未停,齿尖已几乎碰到二冰发梢,情急之下我在腰侧伤口狠拧一把,抓了满手鲜血就向猫妖脸上甩过,没想到这一把血水居然化成箭头模样,劈空而去,叮叮叮在大冰面前钉了一排,有一支尺寸较大的箭头,直戳入黑猫一只左眼中,那混沌恶兽痛得大叫起来,我不敢怠慢,双手在腰间连抓带抹,竟从伤口处抽出一把长弓几支铜箭,箭尾各有一簇白毛。黑猫从二冰身上弹起,虎扑过来,我连忙弯弓搭箭,把手中铜箭尽数射出,又有一支正中猫妖右眼,它翻身落地,其余几支铜箭接踵而至,将它钉在地上。黑猫身子抽搐几下,化成黑油,渗进白色地面去了,只留下一滩污渍。二冰见危机已过,颤巍巍地原地翻一个身,仰面朝天,四肢伸展,躺成一个大字,方才闭住的气才又呼将出来。

    “我说,九儿啊,下次再扔什么东西,咱能不冲着我脑袋来吗?”喘了半晌,二冰才缓过神来,对我说。

    四周光芒尽收,我们重又回到酒店房间,二冰当当正正展在床上,铜箭在他头顶上方戳着,地上满是玻璃碴子,一排箭支插入朱红色地毯,直没至尾,其余摆设倒是安然无恙,窗外日头则已上了三竿。我走过去拽着箭尾白毛将铜箭一一拔出,回他:“要是不冲着你脑袋来,你就没脑袋了。”

    十几支箭拢作一处握在手心,我也在另外一张床上仰面倒下,身侧伤口不再出血,只是隐约作痛,我与二冰都精疲力竭,没再说话,就这么躺了几十分钟,手中铜箭在抓握之下逐渐融入手掌,重又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再看肋处伤口,已径自愈合。我侧过头去,看到阳光缓缓爬上床头,落在二冰脸上,二冰忽然开口道:“真他妈不想死啊……”

    “是吗……”我看到他少了块头发,露出一片青白头皮,可能是被那猫妖口水滴到,腐蚀掉了。

    “虽然你说那九十九天是什么唯一的实界,我等苍生也许只不过是它如梦似幻,缥缈无定的影子,可这死,对我们来说,却也是够真的……”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也许,是我们唯一的真实啊。”

    两人各自陷入沉思。不久芬里尔吠生响起,告诉我他已回到西安,在常羲住处相见。

    我与二冰轮流去浴室洗掉浑身骚臭,洗澡时我发现身后尾巴不见了,又在人狗之间变化几次,均可变化完全。身体也变得轻捷强壮许多,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周身游动。去常羲家的路上我用衣袖遮住双手,反复试验几次,从手掌中抽出的仍然只是铜弓铜箭,不见獒剑踪影。不过对于目前取得的成就,我仍是感到非常满意。

    与芬里尔常羲二人会和后,四人找了一间人声鼎沸的火锅店坐下边吃边谈,常羲仍是一脸冷淡,还真像是天上的月亮,与芬里尔怎么看也不像是恩爱样子。我先将这几天精力略略向芬里尔讲述一遍,说话间想到之前二冰对我的警告,心中有了计较,便把粗哑声音的回应按下未表,只将龙宫借兵,猫妖偷袭等事交代了。又问芬里尔铜弓铜箭之事,芬里尔也不知缘由,只猜测是剑魂在我体内呆得久了,与我魂魄相溶,受到影响,危急时自然变化成我需要的兵器,并对此大加赞赏,认为在武器的内化与升级方面,我是后来者居上,比他自己做得好多了。随后告诉我们这几****在诸影天中穿梭,虽找到几个种族,仍当他是神明般崇拜,只是智力低下,不足为用。说到这里他满脸狎昵之色瞟一眼常羲,说道:“盘瓠可真是有女人缘儿啊。”常羲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视而不见,不动声色地继续伸筷在国内翻滚的红汤中翻找涮品。

    “今晚我与你同去大雁塔,那塔只到当年唐僧西行尽头处,想要再向上走,恐怕还需一些提点。”

    我点头答应。

    饭后回到常羲家中,我向芬里尔展示了铜弓铜箭,他将箭支握在手中反复掂量查看,说材质与他獒剑无异,又抽出自己獒剑,一手持弓一手持剑互击,发出峥峥脆响,火星四溅。二冰看的迷惑不解,连连嘱咐芬里尔:“这弓箭可是九儿用鲜血铸造的,你别再给砍坏了。”芬里尔璇然一笑,解释道:

    “我同胞九人九柄獒剑本是一把,相互间只有相溶,没有相杀。只是没想到盘瓠这柄忽起变化,竟然溶不进去了。”话毕他又拿起一支铜箭,照手掌心猛地戳下,不想竟扎个对穿,“这可奇了。”芬里尔咋舌,将铜弓铜箭交还与我,又把自己獒剑倒转剑尖递来,随即从口袋中掏出一方手帕,擦拭手掌血迹,对我说:

    “盘瓠,你试试。”

    我接过两样兵器,学芬里尔的样子将弓剑互击,打了没几下,芬里尔獒剑剑锋便透入铜弓弓身,与铜弓连在一起,我连忙将它们分开,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一遍,各自都与之前无异。芬里尔又让试试能否将他獒剑纳入体内,我没有他那般对着自己拿箭头猛戳的豪气,右手持了剑,左手掌心与剑尖相抵,轻轻按压,二冰在旁边看不过眼,在我手肘上啪地一掌,直把半柄獒剑都拍进了我手臂中。我手掌并不吃痛,看来獒剑是像铜弓铜箭一般,被我的身体顺利接纳了,又或许,是芬里尔的獒剑接纳了我。

    芬里尔伸手将自己长剑抽出,送回体内,连连摇头表示不解。

    二冰在旁边哈哈大笑:“看来我们小九儿这玉皇大帝的宝座,是坐定了哟。”芬里尔面色一沉,刹那间的微妙变化被我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也跟着一紧。即使近万年中看尽了种种手足相残的人间惨剧,真轮到自己头上,仍是难以接受。

    “盘瓠,让我再看看你的箭术!”笑容重又回到芬里尔脸上,他从桌上抓起一个茶盘,腕上使力,将盘中茶杯蜜饯糖果扬得漫天,我来不及思索,身体便自己动作起来,指缝间夹起三只铜箭,搭箭、扣弦、放弓一气呵成,电光火石之间已有两轮连珠箭射出,一一将茶杯钉在墙上,二冰凑过去拔下箭支,茶盏杯沿刚与墙面分离,里面果脯,瓜子之类便撒了出来,连拔几个,里面均装了茶点零嘴,再看芬里尔所站之处前方地面,仍是一干二净,连一个瓜子壳都不曾落地。

    “啪、啪、啪。”芬里尔缓缓鼓起掌来。多年前我化身者勒蔑随铁木真四处征讨,正是凭借着这一身箭术多次救他性命,最终助他一统蒙古草原众部族,被尊为成吉思汗。

    玩耍间便到了晚上,我和二冰、芬里尔三人来到大雁塔,只说芬里尔是外国考古专家,听闻之前的重大成果,一刻也没耽搁,赶来与我共同研究。保安接待我数日,彼此间已很是熟悉,看芬里尔又是高鼻深眼、发色深灰、文质彬彬,确实一派外国学者的气质,随手翻翻芬里尔的假证件便放我们进去,二冰回头对保安说:“谢谢了啊哥们儿,等我们研究成果发表,一定把你名儿也给写上,全球刊发!”我冲他后脑勺上呼一巴掌:“稳重点。”保安感激地对二冰挥挥手。

    刚把雁塔大门合上,环境就开始变化,芬里尔对此很是满意。我们迅速来到东海,獒虾侍卫向我禀报,少女龙王外出游猎,不在宫中,本来我也不想芬里尔与她见面,心下暗暗欢喜。

    出了龙宫,一人二狗在海底健步如飞,不多时便走出海面,穿过几个大小城郭,城中建筑星罗棋布,街道上行人如织,均与人型相差无几。偶有几人对我们侧目而视,芬里尔解释说这里已经十分接近仞利天,智慧生物当中能力拔群的便能够感受、甚至看到我们的精魂。走到最后一座城,我们所过之处,已引发大规模围观。方面阔脸、一双大手长过膝关节的居民认出是我,纷纷跪倒,嘴里念念有词,整个身子伏在地面跪拜。穿过一座庙宇时,我看到大殿之中供有白狗塑像,俨然是以我为原型而造。看来在这里,人们仍保有犬神信仰。芬里尔对二冰说道:“盘瓠治下封地始终是发展最好的。”我听了很是自豪。

    穿过白石城墙,我们便来到之前由常羲开车时经过的那片森林。没了车内马达声干扰,我转动耳朵仔细去听老树们低声吟唱的歌谣,原来是描述须弥山有史以来所发生的大小事情。古老传说从树干上微张的大嘴中飘出,凝结成微尘,在森林上方聚成一团,又被风吹散。也许大犬神的传说便是来自于此,这无数尘埃之中的某一粒,是父亲与我们兄弟九个的故事,乘着风势,穿过层层影天,来到人间,落入一名老婆婆眼中,老婆婆便流下泪来,边用粗糙的手指擦拭泪水,边把故事讲给孙儿们听。

    我走近一颗老树,将鼻子插入树皮上深深的褶皱,深嗅树身散发出的旧书本味道,“盘……瓠……”那树唱出一个深沉的调子,周围树木逐渐加入进来,如同念动咒语一般地,吟唱着我的名字。

    “盘……瓠……盘……瓠……盘……瓠……”歌声传了出去。

    “九歌森林。”芬里尔轻声说,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我们站定聆听一会儿,继续向前走去,行出九歌森林,又来到那片水蓝草原中。这里与仞利天过于接近,几乎已是实体,很难通过神力变幻缩短路程,委实走了许久,才来到白山脚下。我想起这山名为昆仑,山中居住着许多年岁几乎与须弥山相同的仙人,不问世事,一心修行。有一些仙人已在山中居住了几十万年。

    芬里尔停住脚步,看我一眼,我对他点点头。迈开四只狗爪,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顺利穿过昆仑山。

    返回雁塔时天尚未亮,我与芬里尔对此行都十分满意。向瘦高个保安告别时,他看我们满脸笑意,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张从廉价笔记本上撕下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名字,有一位“张大根”还特意在名下重重划了两道,双手捧给大冰,连连鞠躬道谢。大冰也老实不客气地收下来,掏出黑色牛皮钱包,郑重其事地将纸条放入夹层,胸脯拍得山响,对保安打包票:“放心放心,一定把你们都全球刊发。”我连忙将他拖走,同芬里尔一起,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酒店。大堂经理向我们询问窗户玻璃为何碎了,并且索要赔偿,我掏出一叠钱币扔给他,也就没再来纠缠。回到房间之后发现碎玻璃已经更换,沾满血迹的床单等物也已撤走,换上了新的。二冰将原本冲着床铺的窗边单人扶手椅调转方向,面朝窗子坐下,点上一支烟。

    “你又闹什么幺蛾子?”我问。

    “放哨!”二冰回答得理直气壮,边用手摸摸头上秃斑,“老子的一头秀发,可不能就这么毁了。”看来之前猫妖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不小。

    我与芬里尔又细细谈了一阵,他认为靠近九歌森林的几个国家中犬神信仰仍在,十分适合招兵买马。

    “可惜我自家封地上面可就没这么好的地方喽。”芬里尔耸耸肩,双手一摊,作无奈状:“神国之中净是些不怎么聪明的生物,巨人与亚萨们也没有能够向上走的纯净灵魂。没办法,谁让我一直以来游手好闲,打败奥丁之后便任由封地之内的生灵自生自灭,跟常羲过起小日子来了。”

    “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九歌森林附近征兵?”我问他。

    “不了,之后我打算去俄罗斯地区碰碰运气,西马格尔受封之后将谷种带去西伯利亚,将农耕技术传授给斯拉夫人,也许在她的地盘里我能组建起一支大军。”

    西马格尔是四个女孩之一,犬身与父亲十分相似,都是黄身黄尾,一双琥珀色眼睛,与父亲也最是亲近,当年我们被帝释所化青牛欺骗,她最后一个才取出獒剑,被阿努比斯强行握住小手,才哭着斩下父亲一条尾巴。她天性活泼好动、娇憨可爱,自练成犬型之后,就连在仞利天也很少变回人身,总喜欢跟在我身后跑来跑去,地上如此,天宫亦然。我的西马格尔,如果要我在整个家族中选一人在我身边,我一定会选择她。我回想着她温热的小手与小爪,满心欢喜地向芬里尔问道:

    “你说在我精魂被击出之后,有三人选择自我放逐,除你与刻耳柏洛斯之外,那第三人定是西马格尔,是也不是?”

    芬里尔眼中露出一丝同情,缓缓地对我摇了摇头。

    不,这不可能。

    我的西马格尔。天真的、快乐的小女孩、蓬松的、柔软的小黄狗……

    在北欧上方的亚萨园所在的一层影天中,还生活着另外一群智慧生物,自称“华纳神族”,华纳在俄罗斯上方建立起一个国度,名为华纳海姆。华纳海姆建立不久后,派出一个使节去到亚萨园,要与亚萨诸神商讨究竟该由谁来享受人间的崇拜与供奉,奥丁一看使节是来跟他们争权夺利的,二话没说,便把使者拉下去砍了头,这一来,华纳海姆的华纳们当然十分不高兴,马上对亚萨园发起一场战争,战争期间奥丁为了削弱对手的力量,便命令苏尔不要再到华纳海姆去。那苏尔是巨人蒙迪尔法利的女儿,驾驶一辆由天马阿尔瓦克和阿尔斯维拉着的黄金战车,每天早晨从火焰海穆斯贝尔海姆中取出一些熊熊燃烧的火块,装在太阳车中跑过神国,为各神族带来光热。奥丁这么一下令,苏尔便不再拉着太阳战车从华纳海姆上空经过,华纳海姆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华纳们心想,树木要长,粮食要种,老黑灯瞎火的,这也不是办法啊,便也派出一位华纳勇士去到火焰海穆斯贝尔海姆取火,勇士意图显示自己神力,在火焰海中左挑右捡,终于选出了最大的一团火块带回华纳海姆。他将火块举过头顶,侧拧着身子,将全身力气从腰部发出,像掷铁饼一般将火球扔到天上。没想到那大火块尺寸太大,向华纳海姆一刻不停、无穷无尽地发光散热,几乎把华纳海姆中每一寸土地都烤干了。西马格尔发现后来到华纳海姆的天空中,也找来一辆黄金马车,用鼻子把大火块拱入车内,随即拉起马车,向西走去。西马格尔个子不大,力气也小,用了足足二十四个小时才把太阳拉到作为人界与混沌交界线的冥河边上,她坐下来喘过一会儿,便来到马车边上,屁股对着车身,抬起两条后腿,向车身用力一蹬,把火块从车中踹进了冥河里。只听得冥河里滋滋作响,火块的热度竟然使冥河河水沸腾起来,冒出阵阵黑雾。冥王哈迪斯当时恰巧住在北欧以南的罗马下方,眼瞅着冥河水位不断下降,连忙赶到西马格尔处,央求她快些把火块取出来送回去,不然冥河河水就要被她烧干了。西马格尔将火块从冥河捞出,重又放回车中,火球的热度虽已下降不少,可由于浸在冥河中吸收了许多水分,变得非常沉重,她再难凭一己之力拉动战车,又没有天马帮忙,只得长啸一声,叫了我过去,这才把温度合适的太阳送回华纳海姆天空中。

    那个整天围着父亲和我团团转的西马格尔;那个有什么事情只会哭着鼻子喊“盘瓠,盘瓠快来帮我。”的西马格尔;那个为华纳海姆拉动巨车,驯服太阳的西马格尔;我的小西马格尔,竟然会选择为阿努比斯效力?我不肯相信,心中悲愤交织,不由得眼眶渐湿。

    芬里尔看穿我的心思,伸出一只手来在我肩膀上轻拍两下,安慰道:“人都是会变的,她长大了。”

    不……这不是真的……我的心在绝望边缘挣扎,一句话都说不出。芬里尔看我痛苦欲绝,知道再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起身告辞了。
第9章 火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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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一改往日混不吝的操行,拉开电视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条毛毯,轻手轻脚地为我披上,叹一口气,重又坐回扶手椅中,面对窗户不发一言地默默抽烟。也不知抽到第几支时,我被梦的潮水卷入睡眠里去,梦中我似乎身在冥河河底,河水十分粘稠,腥臭扑鼻,上古恶兽在混沌之中满含怒意的咆哮声透过水面传入耳中,忽远忽近,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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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溯河而上,游了许久,眼前的一片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一个白亮的圆形小洞。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划水,终于来到近前,从小洞中钻出,向四周望去,竟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仞利天天宫。天帝王座就在眼前,座背上盘着一条白玉龙,通体洁白无瑕,龙头在椅背上高高昂起,一只龙爪举在身前,仿佛马上就要离开王座,腾云驾雾而去。我欢天喜地地坐在王座之上,心里正想着“是我的就是我的,跑不了。”却听到身后叫喊声忽起,阿努比斯、芬里尔、刻耳柏洛斯、西马格尔等人出现在身后,手中獒剑闪出精光,纷纷向我递来。我慌忙从王座之上跳下,夺门而出,逃入围绕仞利天宫的园林“大喜”,园中宝树华盖上无数莲眼全部忽地转向我,原本闪出七色光芒的瞳仁已完全化为黑色,不断地睁大、睁大,无声无息地对我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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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身大汗地醒来之后,二冰仍保持面向窗口坐着的姿势,烟灰缸里被他压满了烟头,放在烟灰缸旁的烟盒已经空了。窗外天已擦黑。二冰听到我醒来,转脸问我:“今天还去雁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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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捞过手帕擦擦额头冷汗,收敛心神,答他:“不去了,今晚我想在房间里试试。”说完便自床上爬起走进浴室,将水流开到最大,在身上冲洗良久,试图将梦中冥河河水的腐臭味与莲眼那黏在身上的目光冲去。待我洗完澡回到房间,二冰已买来一大包牛肉干、薯片等零食,我胡乱塞了几把之后,就把房间入口处用来悬挂衣物的实木衣帽架搬到电视机与两张睡床之间一块空着的地毯上,以衣帽架为圆心绕圈走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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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出我所料,周遭环境开始发生变化,我与二冰两人迅速穿过层层光怪陆离的幻景,来到九歌森林下方、建有犬神庙的上层影天之中。只在庙前站了不久,就有大堆民众前来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将一座小庙围得水泄不通。还没待我开口说话,自人群中走出一位住民,身材高大,一身红色甲胄,肩披一件血红色大氅,足蹬水蓝色草鞋,一张大脸几乎为正方形,垂在身体两侧的双臂奇长,几乎要触到脚踝。他正是用那双长臂在人群中拨出一条路来。待他走近了细看,那甲胄与大氅均是用上层草原中形似蜈蚣的生物所捕食之甲虫背甲穿成,随着他的走动铿锵作响,有如一团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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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燧人氏在此拜过犬神盘瓠。”他并未如民众般跪倒,只是向我略略颔首,拱手作揖,双手朱红手甲相碰,立即在空中擦出几簇火苗,燃烧好一会儿才逐渐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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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间不是说话之地,可否请犬神盘瓠随在下入庙中后堂一叙?”燧人氏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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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跟着他身后热风进入犬神庙后殿。石制的后殿面积不大,殿中摆着一方石桌,四个石凳,白底绿纹的石头十分眼熟,似是取自东海。燧人氏请我与二冰在凳上坐了,自己背向殿门,也在下手坐下,殿中要比外边清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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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燧人氏是个心思澄明之人,还是孩童的时候,有一次出门去采野果,在森林里迷了路,不知不觉走进九歌森林,又误入上层草原,在那里被几只赤红甲虫围住袭击,吓得大哭大叫,我恰巧路过,听到求救声赶去一看,只见一个小男孩被火甲虫围在中央,手持几块石片,边哭边向甲虫掷。我看他年纪虽小,却自有几分神勇之气伴身,便顺手将他救起,并教他以虫甲相击取火,将虫肉烤熟了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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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开始看到火焰,非常害怕,躲在远处不敢靠近,后来饿得急了,抵不住烤肉香气诱惑,这才战战兢兢靠过来,拿起一块烤肉咬下,发现竟然十分美味,忙不迭地将虫肉吃个精光,又将虫甲细细收好,贴肉藏了。被我送回家之后,便教这层影天中的居民取火烤肉。后来燧人氏年岁渐长,继承了父亲的王位,又自己寻着路多次去往上层草原猎捕火甲虫,食肉剥壳,为自己做了一身火铠。居民们学会用火之后大感方便,心中无比感激,在燧人氏的鼓动下,聚在一起在城中选出一块风水宝地,尊我为大犬神,建起一座庙来祭祀,推举燧人氏做了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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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身火铠常常擦出火苗引燃燧人氏身边事物,有几次灭火不及,连家中房子都烧光了,燧人氏又因为身体曾受炙烤,皮肉已与火铠长在一起,无法脱下,燧人氏只得在河边搭了一件石屋,深居简出,远离妻儿独自生活。寂寥生活过得久了,燧人氏为此十分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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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当时人界尚未掌握取火之术,便向燧人氏提议:他派出自己的儿子祝融去往人界传授制造与保存火种的技巧,我则为他解决火铠不便。祝融回忆起自己族人茹毛饮血时的艰苦和初次吃到熟肉时的惊喜,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毫不推辞、欣然往之。我则从东海取来水纹云石,为燧人氏搭起这间后殿,水纹云石久在东海海水中浸泡,湿气极重,绝不可能引燃,这才让燧人氏过回正常生活。他便又派出另外一个儿子共工,带一些水纹云石粉末去到人界,暗中保护那里用火不慎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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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里距离三十三天甚是接近,是在天地之间往返的必经之路,我曾与燧人氏常有来往,私下里很是熟悉,便省下客套话,将前因后果向他讲了,问他借兵。燧人氏沉吟道:“我这庙中确有不少武僧,本可交与犬神使用,只不过不久之前,城外出现一头巨兽,羊身人面、目在腋下,牙齿像那老虎一般锐利,生着四只鹰爪,叫起来仿佛婴儿哭号,煞是惨厉。这巨兽胃口极大,见什么吞什么,在将附近的飞禽走兽、往来住民捕食殆尽之后,竟然开始吃起土来,在城外吃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坑,深不见底。搞得人心惶惶,农民无法在城外农田中正常耕作,牧人不敢去城外牧养牲口,就连其他国家的行商,见了也远远绕开,不再来城中贩售物品。我的信使冒死向周边国家帝王派出书信,十有八九死在巨兽口中,仅有几个生还者,带来的答复也都是这是我国的事情,他们不会以自己国民生命冒险帮助。我没有办法,只得将寺中武僧聚在一处,亲自带领了去与那巨兽为战,奈何势单力孤,眼见武僧被他一一吞食,却未能伤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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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那巨兽特别能吃?”二冰插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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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有一次他土吃得没味,竟将自己后脚举到口鼻前方,啃着吃掉了。”燧人氏全身一个机灵,如此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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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转向我,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饕餮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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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一凌,这饕餮是上古四恶兽之一,天地初开之时,上古诸神使得宇宙中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早已将浊重不堪的四恶兽封在下方大混沌之中,现在怎会出现在距离仞利天如此之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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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二冰使个眼色,二冰会意,向我略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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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对燧人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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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燧人氏连忙起身,又作一个深揖道:“在下代燧人国所有生灵,在此谢过犬神盘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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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石凳上跳下,便准备去往城外查看,被二冰一把薅住尾巴,对我说:“别急别急,你现在倒是有神弓护体,我这可还没着没落呢,总不能赤着两个膀子,单凭这一身膘去跟饕餮肉搏吧,到时候又跟上次被猫妖偷袭时一般,落得个东逃西窜的下场,可是大大地不妙。我看燧人氏这一身铠甲,火属性,走两步就自己喷火冒烟儿,挺厉害,要不你也给我做一身,再弄个兵器,真打起来,我也好给你帮衬着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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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二冰说得在理,便让燧人氏先行回到前线安抚军心,暂且将那饕餮尽量引离城边,待我与二冰去到上层草原猎一些火甲虫,回来为他做了铠甲兵器,再共同作战。燧人氏应了。又将我们送到城西,说饕餮现在城东处,可由城西永安门出城去,不过饕餮身形迅如闪电,我们动作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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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二冰连连点头,出得城去便一路狂奔,远远听到一声声震四海的婴儿哭声,扭头一看,一头羊面巨兽已自身后追来,那巨兽头上顶着两个螺旋状羊角,脸上五官只剩了一张大嘴,低着脑袋,下颚插在土地之中,不管不顾地展开腰肢,撒足狂奔,三只鹰爪深深抓入地面,将触到的东西高高翻起,抛入口中。血盆大口好像一辆推土机,张合间所过之处,树木、房舍、土地纷纷消失,仿佛被吸入黑洞一般,再也不见踪影,只在身后留下一道黑色长沟。看这阵势,必是饕餮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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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嘴身形果然极快,转眼间已在身后不远处,一声声凄厉惨然的嚎哭近在耳边,二冰两条腿甩出了动画中的旋风效果,还是无法与饕餮匹敌,眼看着饕餮越追越近,向上大大张开的上颚已在我们身上投下一团浓黑阴影,似乎连日光都吞了去。我对二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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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妈倒是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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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不了了!”二冰边跑边吼,“我两条腿儿哪赶得上你那四条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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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到我背上来!”我又对他喊道。二冰也老实不客气,足下发力,向前猛跨三步,一个标准的跳远动作,吭哧一声扑在我脊背上,我被他压得身体向下一沉,险些跪倒在地。饕餮口中甩出一滴口水,正落在我们面前,在地上溶出一个大洞,咝咝冒着黑烟。我连忙绷紧后腿,借着身体下压之力向前一弹,从大洞上方跃过,向前疾跑,二冰双手紧紧抓住我脖背上白毛,扯得我生疼。抬眼看看,前方不远处森林中林木枝桠已是隐约可见,饕餮却也追到身后,上颚已是在我和二冰头顶张开来,眼瞅着就要一口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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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喧嚣之声顿起,我侧头一看,原是燧人氏带领麾下武僧追赶过来,一众武僧口中呐喊,用兵器敲击盾牌,发出巨大的声响,饕餮被这声音一分神,嘴上动作迟疑,落得慢了,几颗牙齿将将擦过我尾尖,落在地上,将我方才跑过的青石道路生生啃去一块,复而又撑开大口,穷凶极恶地继续追击。我只看到两侧身旁地面翻滚,两颗塔般巨大的犬齿从地底冒出,方才投在身后的黑浓阴影将我与二冰两人罩在其中,饕餮上颚跃过头顶,已是把我俩含在口里,只待它大嘴一闭,我与二冰就万事休矣了。我将吃奶的力气使出,边躲闪不断从头顶落下、具有极大腐蚀性的饕餮口水,边作困兽斗,绝望地向前奔跑。只听得耳边嘎吱吱作响,饕餮开始闭嘴了。眼前太阳光芒逐渐消失在一排排交错犬牙之后,变成一个小小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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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铛”地一声响,饕餮原本不断落下的上颚骤然停止,我透过牙缝看去,原来是燧人氏正从身旁武僧手中夺过几面青铜盾牌,向饕餮一一掷出,几面盾牌刚好卡在饕餮上下后牙之间,使它暂时口不能闭,我忙趁机向前扑出,以肩抵地,在石板路上一路滑去,从饕餮齿缝之间出溜出去。饕餮见到嘴的肥鸭几番飞走,勃然大怒,嗷嗷直叫,几下便将青铜盾牌咬碎吞下,转头向燧人氏武僧处伸出一只鹰爪在地面上一拍,直震得远处武僧纷纷弹起,饕餮摇尾甩头,大嘴一张,几名武僧正落入口中。我趁这一震之力从地面上复又爬起,顾不得去看燧人氏状况,直向前逃出几百米去。饕餮见武僧阵型已遭破坏,暂时不会影响它捕猎大计,又扭头向着我们追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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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跑得魂儿都要掉了,终于来到九歌森林边缘,使出全身气力向前一扑,只听身后一阵用叉子刮擦黑板声音响起,回头看那饕餮似乎撞上一层无形的玻璃,整张大脸被冲击力挤压成一个平面,一口巨齿聚成一团,相互摩擦,咯吱作响。我和二冰都长出一口气,看来以饕餮目前的力量,还无法来到上一层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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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防万一,我又扛着二冰穿过九歌森林,一路跑到水蓝草原才停步。“我也是用狗大爷当过坐骑的人了。”二冰被我甩在地上,黠笑一声,轱辘爬起,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我从地上撩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草籽,正击中二冰脸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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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被我这么一打,不仅没有收敛得意忘形之色,竟然还唱起戏来:“陈三骑马楼前过,五娘荔枝掷分伊!”他随手从地上扯来一根蓝草,攥在手中,当成马鞭抽我屁股,“驾!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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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被他这么一甩,蓝草化为一片齑粉,纷纷落下。二冰奇道:“咦?头几次路过时没仔细瞧,这草怎么如此不经用?燧人氏怎么拿它做的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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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感到有些奇怪,脑中模模糊糊地似乎知道原因,一时却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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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废话了,快去找火甲虫,刚才看饕餮那个贪恶样子,恐怕不久就得把下面蛀空了。”我也翻身爬起,抖抖身上白毛,似乎有不少蓝草被我压碎,粉末沾了一身,这一抖抖得灰雾四起,二冰没有防备,正吸了一大口进去,呛得咳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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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烟尘落下,我二人向前走去,一路悉悉索索之声不绝于耳,却连火甲虫一只脚也没有见到。在茫茫野草之中走了许久,二冰叫起渴来,一屁股坐在地下,死活不走了。这水蓝色草原虽看着清凉,身处其中才发现温度很高,之前两次经过,第一次坐在常羲的灰色迈腾中,第二次穿行影天能力回复在望,只是一心向前奔跑,没有注意。现在在蓝草中行了半日,只觉得喉头间似乎燃起一只煤炉,火烧火燎,烤得周身燥热难当,恨不得把一身毛皮脱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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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想,我忽然意识到既然只是来寻找火甲虫,无需穿过影天,就化回人身,顿时觉得凉爽多了。之前这片草原也是如此炎热吗?我在记忆之中细细搜索,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便在二冰身边坐下,稍事休息,努力回想。方才身背二冰从饕餮处逃脱,身上力气用掉大半,想着想着,脑海中渐渐昏沉,不知不觉中倒在草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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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睡了多久,才被脸旁一股炙热的呼吸吹醒。我以为二冰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猛地睁开眼睛,想吓他一吓,没想到面前一张口呲双颚、头顶触角的火红色怪脸与我面面相觑,双方都吓了一跳。那怪脸向后急退而去,我也从地上弹起,从手中抽出弓来就是一箭,铜箭闷声钉在地面上,激起一阵飞灰,像在地面上砸了个烟雾弹一般,一时间眼前烟雾翻腾,什么也看不到。待飞灰落下,我再去寻那怪脸,怪脸竟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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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把睡在一旁的二冰踹醒,二冰揉着眼睛听我讲完,嘟嘟囔囔地说:“你是不是睡得迷迷糊糊,梦见其他什么相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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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那张怪脸上五官俱全,一双大眼瞪得铜铃般大,口中还吹着热风,绝对不是能随随便便梦到的东西,再说了,拿来当相好也太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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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连鱼面龙王也没放过么?”二冰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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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与少女龙王私情败露,脸上不禁一热:“别瞎说,龙王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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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材确实不错……”二冰恬不知耻地接上话头,眯起双眼,不知陷入了什么幻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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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行了,人家身材好不好关你屁事。”我连忙把他拽回现实,“你说,那怪虫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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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不好说,日本忍术当中就有遁地术,好好儿一个大活人,抬脚往地上一跺,整个人就没影儿了。其实在下方早就挖好了地道,入口处设有活板机关,在上边一踩,活板受力,便将人翻下地道中去。”二冰平日里常看些侦探小说日本动漫,对这些奇门怪术颇有几分了解。“这地上都是草灰,那怪脸要不是你梦中的相好,就是钻洞土遁而去了,你不是说他口中有两只大颚么?肯定是用来挖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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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几分道理,咱们自打来到这草原之中,只是不停地在草叶中搜索火甲虫的踪迹,还真没向下看过,照你这么一说,下面恐怕还藏了不少东西。”我低头看看脚底厚厚一层灰蓝色草灰,对二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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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挖开看看就知道了。”他没说二话,蹲下去就开始用双手在地面上刨起来。草灰质地十分绵软,不多久就被二冰徒手刨出一个深坑,露出红色的泥土来,土面上果然有一个大洞,半米来宽,足够一个成人进出。洞里黑沉沉的,看不清楚下面究竟有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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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脸体型可不小。”二冰看着洞口咋舌道。“下去看看,给他揪出来揍一顿,教他以后别趁人睡觉时爬上来偷窥。”他话音还未落,打从洞里伸出一只粗壮的红色手臂,将二冰脚脖子一把抓住,瞬间就把他拖进了洞中。我连忙抢上前去,伸手拔住二冰一颗大头,使一个千斤坠,正欲将他从洞中拽回来,没想到那手臂怪力无穷,竟然把我也一并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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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火甲虫
大犬神全文阅读作者:筑那城加入书架
  手臂拖着我与二冰迅速向深处去,入得地洞,眼前便只一片黑暗,我感到那手臂速度非常,只得将二冰的头紧紧抱住,生怕一撒手他就被手臂拽回老窝生吃了,前方翻起的泥土不断打在身上,泥土松软绵密,虽然扑了一头,倒也不疼,除了两眼一抹黑之外,不失为一段愉快的旅程。只是二冰一张大脸被我死死捂在怀里,呼吸不畅,憋得他呜呜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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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这样被拖了许久,忽然眼前微微一亮,身边空间也不再有坑道中的逼压感,陡然变得开阔起来。我甩甩头睁眼细看,原是来到一个地洞之中,洞底泥土发出黯淡红光,将整个地洞照亮。那手臂似乎就生活在这里,它像回家之后放下手中菜篮一般,将二冰与我抡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往地上一掷,正把我们摔在亮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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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俩身子刚一着地便被烫得直窜起来,原来那土非常炙热,像是底下有火烤着一般。我心中大喊一声不妙,看来这怪物的食谱已经脱离茹毛饮血,上升到了要把我俩烤来吃的境界。借着火光看到之前那张怪脸紧贴住来时地洞洞壁,正在不远处观看我们,一只粗大红手撑在地洞地面,地洞口有三米来高,洞中并无光亮,看来那里的土不烫。我向二冰看一眼,他也注意到两地差别,二人拔腿就向洞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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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落脚之处炙可灼人,我俩像被施炮烙之刑、在铁板上跳舞的奴隶,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转眼便来到洞口。坑道口距离热土洞地面有将近一米的落差,二冰伸手攀住坑道口边沿,蜷起双腿正欲向上攀爬,被那怪脸一拳砸下,正砸在扒住坑道口的双手之上,痛得大叫一声,手掌一松,跌落地面滚了几滚。我连忙后腿几步,跳着舞从手掌中抽弓搭箭,向怪脸上射去,怪脸向后一躲,挥起手臂将箭矢格开,仍是堵住洞口不容二冰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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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身上到处乱摸,扣了一把铜箭在右手之中,连珠箭发,怪脸只得边挡边退,原本堵住洞口的身体让出了一小块空间,我与二冰连忙紧跑几步,一脚蹬住火土洞壁,双手扒住坑道口边沿跳将上去,脚底顿觉一阵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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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我们脚跟站稳,那怪脸就挥舞手臂又冲过来,洞里空间狭小,不容我拉弓,只得化回犬身,与它斗做一处。热土洞中传来的微光将它身形隐约映出,只见它上半身魁梧非常,虎背熊腰,尤其是两只手臂,足有汤盆口粗细,肌肉像铸铁一样块块紧绷。一张方脸上生着五官,耳鼻虽与燧人氏国人无异,一双凸出的眼睛却大得出奇,映着火土洞中红色光亮,像是有火焰在其中燃烧一般。嘴唇被两支口颚撑开,涎水不断从嘴角淌下,湿哒哒黏糊糊地甩了我满身。边与我搏斗,边由口中发出不清不楚的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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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脸也不知是怕光还是怕被我看到,始终将双臂挡在面前,比成一个X字形,护住头脸,向外用力推出,想将我与二冰推回热土之上。我张口欲咬他手臂,却发现怪脸浑身上下坚硬异常,像是一个红铜铸造的大葫芦,完全没处下口。空使了几次力,牙齿竟都从体表滑过,没有咬住。怪脸见我伤它不得,先前几分怯意已飞到爪哇国去,蛮力上涌,一双手只管推我。二冰挤在身后,双手双脚深深插入坑道口红色泥土之中,以防我二人再次被推出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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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他下盘!”大冰被推得直向后退,在我身后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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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连忙转身,一根尾巴向怪脸双腿扫去,怪脸上身虽然壮硕,两条腿却十分纤细,被我大尾一扫,站立不稳,向前扑倒,大冰见势不妙,松开撑着洞口的双手,屁股下沉、腰上发力,抬住向他直扑而来的怪脸,喊一声“走你!”,将那怪物掀开。怪物伸手在空中乱抓,奈何洞壁土质松软,撑不住它沉重的身躯,只抓到几把红土,便轰隆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我一口咬住它一只小脚,使他不能站起,二冰也扑将过来,坐在怪脸腰上,冲着怪脸“啪啪啪啪”连抽十几个大耳光,又举起手臂,双肘凑在一起,欲给怪脸上来一个肘击。怪脸见二冰气势汹汹,连忙大喊:“不杀!不杀!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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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听它忽然口出人言,很是诧异,双肘一分,磕在怪脸脸庞两侧,冲着怪脸大吼道:“你是谁?放着好好的人不做,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打洞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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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脸被大冰这么一吼,忽然用两只大手捂住方脸,大哭起来。我被它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但看它这悲痛欲绝的样子,恐怕是得哭一阵儿,暂时也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便松开牙齿变回人型,与二冰在洞口坐下。二冰掰着脚丫子就着土光查看,发现脚底被烫得满是水泡,伸手将水泡一一撕开,疼得直抽冷气,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把怪脸祖上问候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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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怪脸慢慢平静下来,哭声渐止,战意也去了,摊开四肢躺在地上抽抽噎噎。我把二冰方才问题和声细语地又问他一遍,怪脸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告诉我们,他原是燧人国一名羊倌,每天到城西草地上放牧,以宰羊卖肉为生,有一天放牧放得好好的,天上忽然下起暴雨来,一时间雨幕如练,惊雷在头顶一个接一个炸开,头羊受了惊,带着羊群向西一路狂奔,他跟在羊群之后死命追赶,好不容易才把头羊追到,用力扳住头羊两只羊角才使它停下,不久之后雨住了,可他一看身边,却发现自己来到一片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草原,蓝色草叶长得老高,除了头顶一片青空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再没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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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带着羊群在草原中徘徊,渴了就折蓝草吸草茎中的水分,饿了就杀羊来吃,没过多久几十只羊就被他吃干抹净,又在草丛中到处游荡几日,饿得前心贴后背,只能寻来几块石片挖土,想找几支蓝草草根充饥,没想到从土中挖出几只红色甲虫,虫壳温热,带着一股奇香,忙用石片将甲虫挑起夹碎,取出里面的嫩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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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便以甲虫为生,也许是甲虫吃得多了,皮肤渐渐变得坚硬起来,口中竟然也长出一对大颚来,他摸着两片大颚不由得心灰意冷,心想自己这个样子就算回到燧人氏国去,也免不了要被当成个怪物,遭人指点唾弃,索性放弃了寻路回家的想法,一心一意挖起土来。久而久之,在地底打出一些纵横交错的通道,又为自己挖出一个大洞来,在这洞中独自生活,除了喝水,不再到地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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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被热土覆盖的大洞,原本是他的家,之前温度适宜,又无甚危险,还常有红甲虫在洞壁上钻进钻出,他便只管取了来吃。他本来就只是个人见人嫌的羊倌,整日与羊群为伍,很少与人交流,早已习惯了独自生活的寂寥。在这地洞之中吃喝不愁,闲来无事就取了红土掺上草汁捏些个雕塑什么的摆在家中,小日子过得也是比较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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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手脚并用,爬到坑道口一看,热土洞中果然东一座西一座摆满了红土泥塑,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刚才我与二冰两人被做了铁板烧,忙着逃命,都没注意到。我远远将泥塑看了一圈之后,示意怪脸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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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最近一段时间,洞中土地温度渐渐升高,像有火烧着一般,变得无法踏足,甲虫不知为何也越来越少,他饥饿难耐,在洞网之中来回搜索,也没找到几只甲虫充饥。回到地面上一看,又发现蓝色草叶已被烤得蒸干水分,用手一撮就化为粉末,别说吃,就连水都取不到了。正焦急间,见到我与二冰两个远远走来,便埋伏在草中暗暗跟随,趁我俩睡着,匆忙挖了一个地洞,与之前道路相通,打算把我们拉回家里,放血烤熟,好好吃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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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成想好巧不巧,刚从洞里冒出头来,就被我发现,吃了一惊,连忙缩回地洞中去,打算伏在土中暗暗跟随,再伺机下手。没想到被二冰一路挖下,发现洞口,他一看猎物自动送上门来,从洞中伸出手,揪住二冰一只大脚丫子便跑,根本没注意连我也拽了进洞。他饿得急了,也顾不上放血,刚回到家中就把手中食物往地上一摔,自己扒在一旁等我们烤熟,结果被我们冲回来揍了一顿,饭还没入口,小命先丢了半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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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越听越生气,对他破口大骂道:“什么叫饭还没入口?我们两个大活人在你眼里就是两块烤肉?亏你曾经也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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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脸被二冰一句话戳到痛处,又嚎啕大哭起来。我低声问二冰:“这怎么办?”二冰抬手做了一个“斩”的手势,也压低声音对我说:“这怪物已经不可能回到燧人国去,放在这里是个祸害,杀之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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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自手中取出弓箭来,弓弦拉满,一支箭却久久射不出去。最终叹一口气,将箭气化去,对二冰摇摇头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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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没再说什么,跨过仍在嚎哭的怪脸,径自沿来路回去,我跟在他身后爬出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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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得地洞,正看到一条大蜈蚣从头顶游过,我想起之前曾看到猿脚腹眼蜈蚣捕食甲虫,忙将二冰一把按在地上,那蜈蚣体节下眼睛转了几转,没发现我们,缓缓游开了。二冰被我这么一按,吃了一嘴草灰,呸呸直吐。我示意他跟在蜈蚣后面,那蜈蚣似乎是以火甲虫为食,怪脸说附近已不见火甲虫的踪迹,兴许跟着蜈蚣能找到一些。二冰听我说过蜈蚣之事,会意地伸出右手,做一个OK手势,两人在草叶掩护下追在猿脚蜈蚣身后,走了一阵,身边草叶变得晶莹剔透起来,我折下一根,发现草茎中有液体,散发出一阵清香,便与二冰边走边拽,吸着喝了个饱。又折下一些攥成一团举过头顶用力挤压,从头到脚浇了一遍,进入草原以来的酷热终于缓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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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草叶汁水一激,之前在脑中模糊不定的记忆忽然有了轮廓。这片草原名叫不容野,取水火不容之意。地底有烈火熊熊燃烧,地面生长的蓝草则是须弥山中水源,世间所有的水火都来自这一片原野。那火甲虫是不融野、乃至须弥山之中最古老的生物,平日里钻在地下,以火为食,口渴时便到地面上来折草取水。我连忙向二冰讲了,正说话间,远处腹眼蜈蚣忽然多臂齐动,几十只毛绒绒的粉色手臂上下翻飞,似乎发现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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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二冰连忙奔过去,果然在草中看到不少火甲虫,正用颚片切开草叶取水。甲虫见到腹眼蜈蚣,纷纷钻入地下,逃得慢的,便被那蜈蚣用手臂捞起,送入腹节中去。二冰十分高兴,嘿嘿坏笑着伸手去捉那甲虫,没想到被虫甲烫了指尖,手一缩,手中甲虫掉落地上,钻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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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还挺倔强。”二冰怒道。双手指尖捏住耳垂,清凉片刻,正欲伸手去抓另外一只,忽然从猿脚蜈蚣处传来一阵金甲摩擦之声,尖锐刺耳,震得人毛发倒竖,心中说不出的烦恶,几欲作呕。我与二冰连忙用手将耳朵死死捂住,向蜈蚣望去。只见那蜈蚣半个身子竖起,仿佛全身充血一般,体色渐浓,由粉红变成一种耀眼的艳粉色,正自在半空中摇摆身体,做恐吓状,蜈蚣对面是一只巨型火甲虫,比那蜈蚣也要大出两倍,一身甲壳火光流溢,仿佛有熔岩在下面流淌,甲背上热空气向上蒸腾,将天地也扭曲变形,足下所踩之处蓝草无不尽数化为蒸汽,使那甲虫周身云雾缭绕,竟有几分仙气,二冰不由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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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是火甲虫祖宗啊。”他自言自语道,“他妈/的,老子的兵器,舍你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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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立脚处旁有一个小丘,比周边地势高出不少,二冰连忙拉着我爬到小丘上方观战。猿脚蜈蚣体节摩擦之声远远传出,不多时便有十几条同类自草中游出,将熔岩甲虫团团围住,为首的那只停止抖动,立起的半个身子向后一仰,在空中悠出偌大一个圆弧,向熔岩甲虫砸去,甲虫巨大的身躯微微后坐,抬起两只巨颚,接下猿脚蜈蚣这一击。周围蜈蚣也模仿首领动作,抬起半截身子,纷纷向甲虫王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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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熔岩甲虫被它们围攻,无可退处,只得在原地转动笨重的身体用颚去夹对手。刚开战时,甲虫王的动作尚有几分灵活,一双大颚在空中舞成一个圆圈,将自己紧紧护住。然而时间慢慢过去,被一群蜈蚣十几个打一个的熔岩甲虫,体力消耗巨大,动作迟钝下来,渐渐转得慢了,时不时便被蜈蚣撞在体侧,砸得火焰四溅,蜈蚣身上猿臂一旦接触到甲虫王的甲壳,便张开手掌在甲背上用力抓挠,从甲虫身上抓下砸碎的甲壳碎片,送入体节间的缝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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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蜈蚣边打边吃,越战越勇。熔岩甲虫则是顾头顾不了脚,被蜈蚣抓得团团乱转,身上晶莹剔透的白肉一点点露了出来。二冰在旁边急得跳脚:“哎哟我/操,老子的兵器要被吃光了。九儿,快射那领头蜈蚣几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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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拔弓在手,几支铜剑嗖嗖嗖射出,全都钉在蜈蚣首领背上,蜈蚣被这几箭分了神,咔啦啦扭转身体向背后看去,熔岩甲虫抓住机会,向前猛冲一步,一对巨颚将蜈蚣首领紧紧钳住,嘴角发力,竟活生生地将那蜈蚣首领拦腰夹断了,艳粉色体液从蜈蚣首领半截身体之中直冲而上,落了熔岩甲虫一身,瞬间被甲虫高温炙烤成一片粉色云雾,像是护体祥云一般,团团绕在熔岩甲虫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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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蜈蚣群见同伴被杀,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怯意,纷纷后退几步,包围圈变得松散了些,出现一个空隙,甲虫王向着空隙直冲过去,口器左右摇摆,正击中两只猿臂蜈蚣身体中间,将两只蜈蚣打得身子瘫软,伏在草中蜷成一团,抽搐不止。甲虫王跨过两只蜈蚣球逃出猿臂蜈蚣的包围。蜈蚣群这才回过神来,游动身体,在虫王身后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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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化为犬型,在背上负了二冰,跟在猿脚蜈蚣身后,也追将过去。甲虫向我与二冰来时方向急急逃窜,很快我们便越过怪脸地洞洞口,甚至跑到我们来时那片灰草之后。一路上越跑越感炎热,甲虫与我们脚下都是厚厚的草灰,随着跑动腾起阵阵灰雾,还好那熔岩甲虫火焰绕身、颜色夺目,即使视野当中灰蒙蒙一片,也能隐约见到它火红影子。在草灰当中又跑一阵,只见身边枯草渐稀,灰层渐薄,露出红色地面来。此地泥土比怪脸地洞中坚硬许多,凹凸不平,还有些滑溜,我低头一看,那哪里是什么泥土,分明是满地火甲虫,密密匝匝覆盖在地面上,一层叠一层,正向熔岩甲虫所逃方向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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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对昆虫之类不甚惧怕,但如今四爪踩在这层层叠叠的虫子背上,也是感到头皮上阵阵发麻,浑身鸡皮疙瘩此起彼伏,连尾巴上的白毛都直树起来。边跑边劝背上二冰:“咱也不一定非要那甲虫祖宗的壳子对不对,这里这么多火甲虫,给你打造一艘战船也绰绰有余,不如就此停下,用你衣服兜上几十只小的,回去打个兵刃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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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双手勾着我脖颈,身子随我奔跑动作上下翻腾,早被颠得七荤八素,勉强张嘴回我:“不……不行……我好歹也是你犬神盘瓠、今后九十九天玉皇大帝的……打手,若非这老家伙一身……熔火硬壳,绝配不上我的……身份,我……我也不能给你……丢脸……是也不是?今天非要……扒了那老家伙一身甲壳……扬你权威……不可……想我冰爷……我他妈要吐了。”说着便张开大嘴,哇哇呕出几口黄水,一滴没漏,全都吐在我头顶。正躲避间,只见那熔岩甲虫身子一沉,转瞬间便消失在地面之下。我扭过头去,刚想骂二冰两句没有出息,关键时刻总掉链子,不仅吐得我全身都是,还害我追丢了熔岩甲虫,只听他又喊:“前面有沟!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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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一看,眼前赫然一条大沟,十几条猿臂蜈蚣追到沟前也停了下来,沟中冒出的热浪扑面而来。我连忙四爪抓地,屁股下沉,来一个急刹。身体倒是刹住了,奈何脚下踩住的几个火甲虫滑丢丢的借着冲力继续向前滑去,带着我与二冰从一只蜈蚣身下溜过,直向沟中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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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出沟壁时,我看到身下沟中一片火海,丝毫不像身处仞利天附近,倒像是在业火熊熊燃烧的红莲地狱,只觉颈中二冰双臂一松,想是他情急之下放开了手,也好,至少没让他陪我送了性命。身子在空中顿了片刻,随即向下坠去。我两眼一闭,心想:“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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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了半天眼睛也没感觉到火焰焚身的痛楚,倒是尾巴似乎被什么东西挂住一般,拽得尾根生疼。我睁眼扭头看去,原来是二冰一手薅住我的尾巴,一手握住深沟边缘猿脚蜈蚣的一只毛手,将我俩悬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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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得漂亮。”我吐着舌头对二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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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待二冰答话,那猿臂蜈蚣便将我俩提起,张开腹节就想往里塞。二冰吓得连忙撒手,却被那毛手紧紧抓住,无论如何用力也甩它不开。二冰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死死薅住我的尾巴,一手做个单臂引体向上,把脸凑到毛手旁边,张嘴就是一口,蜈蚣吃痛,手臂向前一甩,把我和二冰抛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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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是真完了。”我又在心中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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