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是混乱与罪恶之地，盗匪、乱军、地精、豺狼人、巨魔……所有你能想象得到的，可能在一场旅途中夺走你的性命的生物，都有几率在这里出现。
然而现在，在经过了神圣之剑骑士团的一次扫荡后，这片充满了喧嚣和杀戮，即使在夜里也安静不下来的原野，似乎终于能够安然地享受平静的滋味了。
从小城出发，一路行来，艾丽仅仅遇到了一伙地精——在艾丽随手斩杀了几只它们的同伴后，它们便四散而逃。
艾丽清楚地记得，四年前自己第一次经过这里时，可不像现在这么平静，当然，那时候的身边，可没有一个幽灵般的跟随者。
因为当心在城里战斗会引来教会的关注，艾丽放弃了在城里住宿的打算。她一路疾行出城，试图甩掉这个莫名其妙的老者。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不但甩不掉他，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在路人的眼中，这位满脸白胡须的老者仿佛是个不存在的人一样——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人察觉到他，没有人对他的声音做出回应，没有人能够在视线中捕捉到他……除了自己。
“你……究竟是什么？”艾丽停下了脚步。
“我……是什么？”老者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之中：“五十年前，我以为自己是个天才，我以为自己能够做到整个大陆上所有武者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放弃了到手的王位，放弃了真心的爱人，成为一名孤独的行者。”
“三十年前，我的国家湮灭在了北地的战火之中，我虽然不以为意，但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将侵略者的王室屠戮一空，但却有一位王子躲藏在了王宫的水井里，活了下来。我明知道他的存在，却毫不在意地离去，那个时候，我依旧是一名追寻着自己道路的行者。”
“五年前，我再次遇到了当年的那位王子，他向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却无意向我复仇，反而试图拉拢我加入他的教会，我拒绝了。随后，我们进行了一次战斗……我输了，虽然勉强逃走，但是从那时起，我似乎就已经迷失了自己的道路。”
“一生的追寻，却抵不过借来的外力。”老者平静地说着，脸上无喜也无悲：“在这片大陆上，我已经流浪得太久了，久到……我都快要忘记了自己是谁。所以即使现在你问我，我也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空旷的荒野上，天色已经微黯，却最是蚊虫活跃之时，这么长的一段话，老者用慢悠悠地语气讲完，站在原地的他一身白袍，纤尘不染，但艾丽却不得不忍受着蚊虫的叮咬。
幸好，艾丽一向很有耐心。
听完了老者的话，她开口道：“为什么那些人类都对你视而不见？”
“人类……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太过刺眼的光芒。”老者缓缓地回答道。
“那么，三十年前的那位王子是谁？”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艾丽沉默不语，半晌，她再次问道：“所以说，你是一个复仇者？”
“不，我不是。现在站在这里的复仇者，只有一人。”老者抚摸着自己的胡须。
“那么，你为何要跟着我？”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要看一看你的剑。”
“哐~”一声轻鸣。
长剑出鞘。
……
“所以说，他们一统北地，其实已经有一年之久了？”
“是的。”王都的山顶上，白泉宫的主人肯定地回答道：“一年之前，信仰伊尔玛特的最后一个王国就已经灭亡了，再之后，虽然大局已定，但是与各地残余势力之间的小规模冲突还是不断……直到现在，经过了一年的时间，神圣之城的那位教皇冕下，想必已经把这些反抗势力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吧。”
都一年了啊……果然自己在艾莱时收集的情报过时太久了，伊妮德有些无奈地想到。不过，情报收集本来就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毕竟只有那么几天的时间，在整理、归纳、勘误的过程中就已经不得不用上法术辅助了，在这一点上，伊妮德的预言系法术并不能给予她更多的帮助。
这个世界已经同外层界失去了联系，所以许多高阶的预言法术都已经失效了，因为这些高阶预言术的本质，其实就是通过魔法向一位外层界的高阶存在询问问题。当然，这所谓的“外层界的高阶存在”并不一定非要是神明，也可以是魔鬼、恶魔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至于答案的准确度，以及回答问题的代价，那都是法术的具体细节了。
总之，失去了这种简单粗暴便利的收集信息的方式，现在的伊妮德也只能暂且依赖王国的信息系统了。
“那么，对于那个教皇国内的强者们的情报，又收集得如何了？”
听到伊妮德的问题，旁边的紫发少女捧起了一卷书册，念了起来：“已知的传奇级别强者有：雷特教皇，疑与三十年前亡国的法罗王室有渊源；神圣序列第二位的光耀圣者，目前行踪不明；准传奇强者有……”
这一段话并不长，但却让室内沉寂了好久。
“那么，你们拥有的力量呢？”伊妮德再次开口问道。
“如果你是指高阶职业者的话……那么现在，我们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力量。”雷冯无奈地说道。
“哦？这可和我听到的消息不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三年前，是谁给了你们底气在王都展开大清洗的？”伊妮德挑了挑眉毛。
“那是因为艾格大师，默认了我们的行动……有了他的支持，所以我们才有底气展开行动。”
“艾格大师？今天我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那么，难道现在你们已经闹翻了？”
“当然没有，只是在那一次之后，他的态度就变得暧昧了起来……”雷冯摊了摊手，“我并不是怀疑他的忠诚，他出身的家族与王室关系很密切，当年，也是我的曾祖父亲自将他送到了索菲恩，打通关系，让他成为了那位风暴主宰阁下的弟子，所以……”
“所以你只能认为，那位艾格大师还有别的考量？”
“是的。不过幸运的是，我们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可以做。”
“好吧。那么再给我讲讲，那个……议会是怎么回事。”伊妮德对于这个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机构感到有些好奇。
雷冯耸了耸肩：“事实上，那只是一个联络用的机构。各地大贵族的代理人们，将会和我在那里，就一些全国性的事务展开讨论，比如说，道路的修建；比如说……北方的入侵。”
“听起来那并不是件有趣的事情。”
“是的，许多封地贵族认为我是杞人忧天，对方未必会打过来。他们总是喜欢说‘北地是特例，亚伦大陆不会发生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这个说法很有欺骗性，因为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他们说的确实是对的，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会南侵，但是北地一统，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好了。”伊妮德打断了他的话，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今天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如您所愿。”雷冯躬了躬身，“不过，还请您务必记得，如今，整个王都……都在等待您的决定，阁下！”
“是的，我记得。”伊妮德揉着额头，“我会做出决定的，在我了解得足够多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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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出鞘。
“果然是它……”老者端详着艾丽手中的剑，念出了它的名字：“孤城（Blade_of_the_Last_Citadel）。”
艾丽持剑而立，默然不语。
老者与这把剑，显然有着不一般的渊源，在明白他与威廉的关系之前，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艾丽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提问。
然而没有提问，须发皆白的老者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接我一剑。”
什么？
艾丽的脑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老者已经闪至身前，右手屈指成剑点向了自己的眉心。
怎么可能这么快？一向以敏捷见长的女仆瞬间汗毛倒竖，毛骨悚然，多年锻炼形成的武者直觉在疯狂地发出警报。
来不及，完全来不及闪避了……这一瞬间，艾丽下意识地发动了自己的威能——闪烁，这个觉醒于四年前那个血与火之夜的威能，已经无数次地拯救过自己的性命了。
看见艾丽的身形瞬间消失，老者轻咦了一声，似乎是有些惊讶。
但是惊讶归惊讶，在失去目标之后，老者的动作并没有丝毫停滞，他甚至没有回头，便身形一折，准确地射向了闪烁到他背后20呎开外的艾丽。
幸好艾丽也不是初经战阵的新兵，惊魂未定这种在刚刚逃过一劫的人身上常见的反应并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从使用闪烁躲过老者势在必得一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考虑该如何反击了。
眼见老者再次以远超一般高级职业者的速度向自己袭来，艾丽右手握着孤城，弓着身子，虚势以待，同时左手摸向了腰际。
“铛~”挥向老者的长剑被老者一指点在剑脊之上，顿时，一股沛莫能御的大力传来，长剑孤城脱手飞起。
但艾丽似乎早有准备，左手已经从腰间抽出了废话剑，从一个隐蔽的视线死角撩向了老者的身体。
“我利拉寇尔大爷又回来啦~~”然而废话剑的大叫瞬间将艾丽蓄谋已久的突袭破坏殆尽……
艾丽并没有动摇，她的手很稳，挥出的剑也以迅捷的速度撩向老者的肋间，而刚刚一指荡开长剑的老者似乎还没能收回自己的架势。
要命中了？
艾丽如此想着，就发现眼前的老者，明明已经来不及观察到自己这上撩一剑的确切方向，却仍然能够顺着剑势的方向一翻身体，躲了过去。
心底微微一沉，但艾丽依然没有放弃，因为她还有最后的杀招。
在老者翻身躲过利拉寇尔的同时，在他的身后，原本被弹飞到空中的精金长剑——孤城，却以一个违反物理定律的姿势翻转了剑身，朝着老者的后颈处狠狠地刺了过去。
舞空剑！剑舞者的绝技之一，已经和孤城调律过的艾丽终于祭出了她的杀手锏。
就在艾丽期望的注视下，有些失去身体平衡的老者冲着艾丽微微一笑，只是扭了扭脖子，便和偷袭的孤城擦肩而过……真正的擦“肩”而过。
艾丽的心沉到了谷底。
……
莎莉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
大小姐离开，已经有十多天了，圣瓦伦丁城里的雪却始终未停。
城堡二楼的卧房内，温暖的炉火烧得正旺，莎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眯着眼休憩的女主人，忍不住想到：女仆长和大小姐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你猜，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莎莉吓了一跳，床上的女人睁开了双眼，脸上带着狭促的笑容。
“呃……大小姐，大小姐她们一定正在王都的宫殿里，享用着豪华的晚宴吧？”
金发的女人没有回话，晃动的炉火照得女人的脸庞忽暗忽明，就像云层掩映下的月亮一般。
月亮？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想到月亮呢？明明除了主人的画，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月亮呀，莎莉反思着，大概，大概是因为这位奇怪的女主人总喜欢给自己解释画上事物的缘故吧。
“和剑的调律，怎样了？”
听到女主人的问题，莎莉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我天赋不好吧，总是无法感受到女仆长说的剑音。”
“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莎莉握着小拳头，认真地补充道。
“真是个有耐心的孩子。”金发女人微笑着。
站在窗口的女孩握住了胸前的护身符，温暖的触感让她想起了许多，是的，莎莉可以等待，她对自己说道。
……
艾丽注视着对面从容不迫的老者，一颗心已然沉到了谷底。
在自己最为强势的一波进攻之下，老者依旧毫发无损，而且看起来，他甚至根本没有拔出腰间细剑的打算。
该死，白衣白发，这样的高速，这样的鬼魅，艾丽咬着牙，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一个名字，一个在童年时就听过的名字。
剑鬼——维纶，这个充满卡拉图大陆风情的外号，一直是许多年来，北地孩童的童年梦魇。
剑鬼剑鬼，到底是剑的鬼魂，还是鬼魂一样的剑客，没有人说的清，但是，这不妨碍许多北地父母用他来吓唬自己不听话的孩子。
艾丽并不清楚对方到底还是不是人类，但是关于他传说无疑在北地已经流传了许多年，对了，从他之前的自述来看，或许就是从差不多50多年前开始的吧？剑鬼维纶……居然曾经还是一个王国的王室成员？
他最出名的事迹，就是曾经单人独剑出现在一个厮杀正酣的战场之中，将挡路的兵士和将领一一斩杀，然后从容离去。
这个事件的真正意义是，让所有人确认了他的存在，因为在此之前，很多关于他的传说中，总是会出现有些人看得见他，在场的其他人却毫无察觉的诡异现象。
在民间的传说中，有人说他是个和蔼慈祥的老者，有人则说他凶残似魔鬼，几十年中，整个北地存在过的数十个国家似乎都有人见过他的身影，都有过他的传说，他在北方这片混乱的土地上流浪着，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且不提民间的传说，在北地的上层人士中，对于他的认识，则是一位精神有些问题的超强武者。许多人猜测，他是不是已经越过了那道门槛，达到了传说中的传奇境界，但无论如何，也仅限于猜测。
刚刚回到北地，就被这样一位不知是死是活，神秘莫测的强者盯上了，最糟糕的是，他似乎还跟枪花佣兵团的威廉，有着某种联系。
许许多多的念头在艾丽的脑中飞快地流转着，她思考着对策。
－－－－－－－－－－－－－
PS：打斗的一招一式，都是根据九剑扩展里的各种招式现实化而来的。
老者：钢魂流：缩地
艾丽：威能：闪烁
老者：钢魂流：听音辨器，30ft盲感
老者：钢魂流：弹射斩
艾丽：借机攻击……
老者：石龙流：石龙击（击破武器）
艾丽：借机攻击……
老者：钢魂流：行在意前，闪避
艾丽：舞空剑（孤城）
老者：九剑宗师，应对势（Ex）：钢魂流：疑虑珍珠，连续闪避。
……
我不确定把这些东西，用括号的形式添加到上面的打斗中去是不是个好主意，虽然这样会显得更有dnd的“味道”，但我这本书毕竟不是网游类的，带有系统的，所以还是算了吧。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会尽力把打斗也写得有趣一些。
话说，写这段打斗的时候老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要是换成传统武侠小说里的主角，遇到这情况肯定早就大叫：前辈，已经不止一剑了！
然而沉默寡言的女仆小姐并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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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警惕地注视着这位闻名北地的传奇人物，过了半晌，对方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夜色渐深，在四下无人的旷野上，面对这样一位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纵使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艾丽，心中也有些发憷。
艾丽一边注视着对方，一边慢慢地后退，直至对方的身形在夜色中近乎微不可见，才立刻转身，发足疾奔起来。
荒野之中，没有明显的参照物，很容易迷失方向，如果莎莉的那条项链在手中，倒是能够起到不小的作用，但是现在，艾丽就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了。
艾丽的野外生存经验并不少，不管是几年前，和自己的小主人深入无尽山脉寻找法师塔时；还是几个月前，搜寻隐秘的贵族陵墓时，一向完美潇洒的女仆长小姐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是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现在，在毫无参照物的荒野上，艾丽真心有些一筹莫展。所以，当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迷路的艾丽，看到了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火时，也忍不住有些激动了起来。
借着夜色，艾丽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这处光源，幸好，这里并不是什么盗贼匪帮们的聚集处，或者地精的烧烤大会现场。
因为艾丽看到了，在聚集着许许多多的帐篷、营火和马车的这片场地中央，有一座小小的神殿。
艾丽知道这种地方，这是克莱王国——或许现在应该叫做克莱教区——这个北地中曾经最靠近希雅的国度的特色建筑。
克莱的荒野，如同别的地方一样混乱，充斥着流窜于整个北地的盗匪、异族、魔兽。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个信仰伊尔马特的国家，在这荒野上陆陆续续地建起了十几座神殿，这些小小的神殿就是为往来的商旅，遭遇袭击的伤者，迷路的行人等等提供帮助而存在的。
现在的问题则是，在整个北地被那个所谓的教皇国一统后，目前，这里的神殿到底是个怎样的状况？
艾丽仔细地观察着营火附近的人群，和曾经见过的一样，有商旅、有佣兵，却没有那种穿着统一制服，看起来像是军队的人。
稍微松了一口气，艾丽下定决心，走进了营地。
人们并没有特别在意艾丽的到来，毕竟她的打扮就像一位普通的冒险者。
为了甩掉剑鬼维纶，艾丽身上的行李已经丢在了路上，在商人们的营火、大篷车周围踌躇了一会儿后，艾丽终于还是走进了神殿里。没有别的原因，里面的人能提供帮助，而她……正需要帮助。
小小的神殿甚至还没有紫丁香家族城堡的前厅大，艾丽刚刚进门，就听见了女人悲切的哭泣声。
神殿的中央，一个重伤的男人正躺在石台上，他的肚子上有个巨大的贯穿伤，虽然经过了包扎，但是看得出来，这并不能挽救他的性命。
他的右手边，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捂着脸哭泣着，艾丽听到的哭声就是她所发出。
在男人的另一侧，一位披着黑纱，戴着无边便帽的老妇人握着男人的手，语调悲哀地念着祷文，艾丽仔细听了听，内容主要是关于伊尔马特的教义。
原来是这个……艾丽没有上前打扰他们，而是静静地呆在神殿的一角，等待仪式的结束。
这种【临终皈依】仪式，据艾丽所知，如果是在大崩裂前的那个世界里，通过这样的仪式，死者将能够得到伊尔马特的祝福，而伊尔马特的医疗力量也会得到增强，尽管这个仪式并不会使得皈依者改信伊尔马特。
但是现在……这样的仪式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艾丽突然想起，那个大雪的清晨，自己对小主人说过的话。
不管多么没有意义的事情，当绝望的人们一代一代地将其做下去，没有意义也变得有了意义。就像自己……终究还是选择回到了北地，选择了那没有希望的复仇。这是毫无意义地浪费自己的生命吗？曾经……或许是，但现在，不是。
……
男人并没能捱多久，目送着附近的神职人员将男人的尸体抬出去安葬后，老妇人来到了艾丽面前。
“来自远方的旅人哟，请问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吗？”
艾丽突然发现，自己或许犯了个大错。
老妇人的脸上蒙着黑纱，脖子上戴着一条圣徽项链，圣徽上的图形是一双被红绳绑住的苍白双手，这是伊尔玛特的圣徽，艾丽虽然有些奇怪那个斯蒂勒教皇国竟然还允许别的信仰在北地存在，但令她感觉到不妙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位老妇人身上传来的气息……那是魔力的味道，非常强大的魔力。
艾丽懊恼着，这样程度的魔力，对方毫无疑问应该是原本的克莱王国的高层人物，这样的人，很有可能看过自己的画像，或者知道自己的某些特征，虽然不知道她与现在一统北地的教皇国之间的关系……但是，无论如何，这么早就有可能提前暴露身份，实在是非常糟糕的一件事。
而这种情况，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因为艾丽的血脉，原本就对法术有着一定的抗力，在觉醒威能后，这种对于魔力的敏感，或者说厌恶更进一步，这使得她能够轻易地从人群中分辨出施法者的存在……在一定的距离范围内，而这种几乎可以媲美小主人程度的魔力，原本是完全不应该被忽略的。
或许是因为一整天的奔波，以及和剑鬼维纶的遭遇，艾丽的精神变得非常疲惫，当她终于进入了一个记忆中熟悉的安全地点后，就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直到现在，当艾丽发现老妇人并非普通的神职人员时，已经迟了。
“尊敬的荣耀者（一种对伊尔马特神职人员的尊称），万分感谢您的帮助。我在路上遭到了一小波地精的袭击，大部分行李都丢掉了，所以我希望我……能够得到一顶帐篷，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艾丽努力地无视了对方强大魔力带来的威胁感，尽量让身体保持着放松的姿态，语气流畅地陈述完了自己的请求。
老妇人平静地答应了，并且没有对她的身份提出什么质疑或者试探。
灰白色头发的少女暗自松了口气，是呀，毕竟这些年自己也成长了，没被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跟着一位年轻的修女走进了边上的杂物室，取出了一整套的帐篷，以及一些干粮和清水，艾丽向老妇人微微鞠了一躬，便准备离开。
“砰！”
是杂物掉在地上的声音，在今天一天，受够了惊吓的少女，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孤城。
神殿的门口，一位白衣白发的老者，正负手而立，抬头注视着受难之神的神像，神色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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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建立在荒野之上的伊尔马特神殿，并不是没有遭受过攻击，但是这些袭击，往往都是智慧低下的野兽或者异族强盗，从外围发起的进攻。毕竟，无论目标是什么，在这片荒野之上，有的是机会，又何必在他们抱团的时候发动袭击呢？更何况，每个伊尔马特的神殿都拥有一定数量的武僧们驻守着。或许这些不喜欢穿防具也不喜欢使用武器的特殊战士并不能成为大型战场上的主力，但是在小规模的冲突中，那些袭击者是绝对不愿意面对他们的。
所以，两人虽然惊诧于少女的举动，却也没有第一时间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然后，她们就注意到，这位年轻冒险者并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持着剑，紧张地望着门口。
不约而同地望了门口一眼后，两人感觉更奇怪了。
艾丽注意到了她们的反应：“你们……看不到吗？”
闻言，老妇人手上微光闪动，几道特殊的法术已经加持到了身上，然后，她再次看向了神殿的入口处。
还是……空无一物，黑纱下，苍老的面庞若有所思。
“别紧张，孩子，在吾主伊尔马特的注视下，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是吗？我也希望如此……”灰白色头发的少女苦笑着，事到如今，艾丽除了苦笑又能做什么呢。
一边，是很可能与威廉有着紧密联系的超级武者，另一边，则是很有可能已经臣服于敌国的高阶施法者，艾丽已经完全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老妇人却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圣徽。
然后，一圈白色的光芒，从她的身体周围爆发了出来，温暖柔和的白光照耀着整个殿堂，越来越亮，而相对的，白衣老者的身影却变得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
艾丽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一幕，再一次见到神术，没有了四年前的震惊和迷茫，剩下的，只有淡淡的苦涩。
“剑鬼维纶……我想你们应该听过他的名字。”沉默了一阵，艾丽知道，现在自己需要解释些什么。
不同于修女惊诧的反应，老妇人平静地开口：“果然是他吗？放心吧，年轻的冒险者，既然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杀掉你，那么以后大概也不会。”
“听起来，他……并没有被您消灭？”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艾丽还是有些失望。
老妇人黑纱下的面孔似乎也在苦笑：“如果剑鬼维纶是那么容易就被消灭的，那么他的传说也不会流传到现在了。”
艾丽有些担心对方会问到自己被剑鬼维纶盯上的理由，于是主动提问道：“但是他被您的神术击退了，这是否说明，他已经是个不死生物了呢？”
听到这个问题，老妇人沉默了下来。
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的老妇人叹息着：“不，他并不是那些负能量的载体，我想，他只是……迷路了。”
停顿了一下，伊尔马特的荣耀者继续说道：“我能在荒野之上点起灯火，为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但即使是吾主伊尔马特，恐怕也无法帮助像他那样的流浪者找到方向……”
老妇人的话里似乎饱藏深意，但既然对方不愿意说明白，艾丽也没有兴趣深究，她关心的只是，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四年来，跟在自己那位神奇的小主人身边，艾丽也见识过了许许多多奇妙的存在，但是类似维纶那样的……则完全没有一例。
眼前的老妇人兼具着奥术与神术的力量，拥有完全不逊色于小姐的力量，但在老妇人似乎也无能为力的现在，女仆长还是下意识地想到，如果小姐在这里就好了……她肯定会有办法的。
似乎看出了艾丽的迷茫，老妇人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造型奇特的徽章，递给艾丽：“带上这个吧，孩子。如果最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我想，它能够帮助你支撑到神圣之城。”
“神圣之城？”艾丽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
“如果在这片大陆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帮到你，那么他毫无疑问就是神圣之城的那位冕下。所以，带上这枚圣徽吧，孩子，出示给他们看，你会见到他的。”
神圣之城……斯蒂勒教皇国的首都，那个行为举止完全无法揣测的维纶确实说过，五年前，教皇曾经击败过他，难道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艾丽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圣徽，圣徽上的图案，是一位全身覆盖着狰狞铠甲的骑士，斯蒂勒王国一直对外宣称永夜将至，唯有信奉他们的永夜之神才能得到拯救，但艾丽却很难将永夜之神与圣徽上的这个骑士联系起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枚圣徽上的图案，这四年中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噩梦里，而在四年前，艾丽第一次见到画着圣徽的旗帜飘扬在荒野上空时，那便是噩梦的开始。
如果将北地各国的历史写成一本书，那么字里行间能够看到的，都是流淌的污血。艾丽并不奢望能够杀掉教皇，毁灭掉他的国家来完成自己的复仇，因为那近乎妄想。她只是希望，能够拖着那个此生最为憎恨的人一同进入地狱，如果地狱还存在的话。
至于现在，艾丽咬着嘴唇……这枚圣徽代表的国度，毁灭了她的祖国，杀死了她的人民，而现在自己，却不得不托庇于对方的保护？
“非常感谢您，尊敬的荣耀者，但我只是个普通的冒险者，不敢接受这么贵重的物品。”艾丽用双手，将圣徽递还给了老妇人，这枚用白金打造的圣徽，显然并不是低阶教士们拥有的那种。
眼前的老妇人有一颗真诚的善心，艾丽可以接受她以伊尔马特之名提供的帮助，却无法接受对方以永夜教会身份提供的庇护。
走出了神殿的大门，艾丽突然感觉浑身轻松。
这种抛下了一切，轻装上阵的感觉真好，但是如果被小姐知道了自己的选择的话，她肯定会嘲笑我的吧？
艾丽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自己的那位小主人，可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呢。
至于现在……不管前方会有什么，都尽管来吧！
－－－－－－－－－－－－－－－－－－－
PS：抱歉断更了这么久，虽然我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是果然还是心中有愧。
当时，因为被举报然后被迫改名，真的让我气闷了很久……之后断更了那么久，我一直刻意不去想这本书的事情，直到前段时间，在优书网再次点进了自己的书，看到了某些人让人生气的发言还在那里，我就醒悟过来了……这样子断更，最高兴不正是那些举报的人么。
我不会矫情的说“让喜欢我的书的书友们伤心了”，这个时代娱乐那么丰富，比我写的好的书也一抓一大把，我的书肯定不是不可取代的……我感觉最对不起的，还是我的书本身，是书里的主角，是书里的配角，她们还在那里，她们的故事还在等待着我去讲述，我却这样把她们抛在了一边……
所以，总之就是，我回来了……不敢保证日更，春节那几天大概还是要断更，但是至少不会再出现我刻意不去写这样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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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于青萍之间，吹过龙陨湖明镜如洗的碧涛，吹过湖畔延绵的香草；风吹过热闹喧嚣的山城，吹过广场，吹过喷泉，吹进了山顶白色的宫殿，吹乱了案上的书页，和书桌旁，小女孩柔顺的发丝。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新，伊妮德收回了望向下方城市的目光，将被风吹乱的书页抚平。
下方的山城，一栋栋一簇簇的方块型建筑物，顺着山势层层叠叠，就像孩子们搭建的积木堡垒；而山顶处，和小女孩原本想象中，由大块的青砖巨石垒砌而成，守卫森严的城堡不同，希雅王室居住的白泉宫，是一座漂亮的用白色玉石修筑而成的宫殿，球形的拱顶和屋檐棱角处各种弧线的运用，让白泉宫和山城里的建筑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伊妮德所在的房间，有着极好的视野，透过窗，可以将整座山城一览无遗，远远地，还能看到龙陨湖的湖面如同一块巨大的镜子，镶嵌着草绿色的花边。没过多长时间，伊妮德就已经喜欢上了待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外面，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感觉。
但这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问题来自于……北方。
银发幼女看着面前卷宗上的文字，叹了口气。对于北方，了解得越多，女孩就越头疼，她已经大致可以猜出，自己的女仆为何要选择离开了。是因为不愿意让她的出身，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吗？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出身于北地那些被永夜教会消灭掉的王国？
所以呢，艾丽呀，你认为你离开了，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见风就倒，投降对方，然后说不定还能混个大主教什么的当当吗？银毛幼女闷闷地想着，没错，对于希雅，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但这不代表自己就完全没有底线啊。
如果自己的母亲跟希雅王室没什么联系，如果你不是身负着灭国的仇恨，如果对方不在意信仰的真实程度，也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或许我真的可以顺势加入对方，反正，诺布尔家族原本就是隶属于希雅王国的，现在换个效忠的对象，也没什么差别嘛。
然而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在这么多情况已经发生了的现在，再考虑到南边的那个大国可能会有的反应，自己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抵抗到底了？
但是……想象不出，拥有两位传奇施法者，数位半步传奇，大量掌握了中低阶神术牧师、圣武士的北地王国，该怎么抵抗……这样的实力，已经可以跟南边的古老大国叫板了吧？而夹在中间的希雅王国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没有来得及继续思考下去，门口响起了有规律的敲门声，伊妮德想了起来，对了，到了继续听那位国王陛下，介绍王国内部情况的时候了。
……
荒野之上，天色只是微微发白的时候，旅者们就都已经醒过来了。
逃家的女仆长艾丽，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虽然不能说彻夜未眠，但这位少女终究没能睡好，在她的眼睛下方，醒目的黑眼圈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看来，昨晚做出抉择后那一瞬间的念头通达，对于来着自剑鬼维纶的威胁没有什么帮助……
艾丽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唯恐一闭眼，就被一柄不知道哪里来的长剑刺穿了心脏，终于艰难地熬到了天亮后，此时，少女已经真切地明白了剑鬼维纶的恐怖之处。
不是灵体生物，不是阴影生物，自然，也不是普通的隐形；有的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够看到他，而有的人无论怎样都看不到，还有那种似乎无处不在的诡异感，让少女不禁想起了还在紫丁香家族时，在那些胆小的女仆们之间流传的鬼故事。
但是，能说维纶是鬼吗？幽灵？鬼魂？还是僵尸？无论是哪一种不死生物，都跟维纶表现出来的特质并不相同。而且，伊尔马特的荣耀者，那位半步传奇的强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剑鬼维纶并不是那种负能量的聚合体。
呼吸着荒野清晨中，略微潮湿的空气，一个小主人曾经说过的词汇，突然间跃入了少女的脑海：不可名状之物？
艾丽觉得这个称呼很适合。
简单地梳洗整理后，艾丽看到，周围的旅人们也都纷纷准备启程了。这时，边上几辆马车围绕而成的小小营地中，一个人影向艾丽走了过来。
那是这支商队的主人，一个总是笑呵呵的中年胖子，昨晚，从神殿里出来后，艾丽和他有过短暂的交谈。在交谈中，艾丽确认了，神殿里的那位守护者正是如今斯蒂勒王国下，六大教区之一，克莱教区的领袖。
这样的强者都选择了臣服……小主人所在的国度到底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艾丽有一丝担忧，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些无用的思绪抛之脑后。
“早安，冒险者小姐，请问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队伍呢？”白净的胖子商人笑眯眯地问道。
听到对方的邀请，艾丽有些迟疑。
“不是我说，冒险者小姐，在这样的荒野中，独行可不是个好主意，虽然附近的荒野刚被清理过，但是你知道的，地精这些东西，就跟麦子似的，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虽然他说的没错，自己的伪装身份，也更适合与商队一起前进，但想到自己遇到的麻烦，艾丽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嘿，我会付钱的！冒险者小姐，”擅长察言观色的商人似乎看出了什么，赶紧补充道：“如果你愿意在路上，顺手帮我们清理一些遇到的麻烦的话。我很乐意付给您，相当于我雇佣的那支护卫队……十分之一的价钱哦！十分之一！”
艾丽并不清楚雇佣兵的行情，但从商人咬牙皱眉的表情来看，这个价格应该还不至于太低。当然，艾丽在意的并不是价格，而是她突然想到，维纶唯一一次直接对自己动手，是在没有人的荒野之上，那么如果自己身处人群之中的话，维纶行事是否会有所顾忌呢？
或许是看到了少女脸上的一丝意动，商人发挥着自己的口才，滔滔不绝地补充道：“只需要您护送我们走完克莱境内的这一程荒野，到达下一座城市就好，当然，小姐您要是愿意跟着我们一直到圣城去，我和乐意在下一座城市的冒险者公会里，和您签订一份正式的契约。”
“你说服我了，伙计，”艾丽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学着记忆中冒险者们的说话口吻：“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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