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楞伽花竟有如斯典故?”
“楞伽花是淫花,第一次听说。”
“不过其花瓣可以入药,确是事实……”
“献坟籍和南华说,是什么著作,我怎么没听过……”
“…………”
说话之人,正是许易。
适才那番论断,当然是胡说,不过却非全是胡说。
楞伽花的药性,乃至楞伽花的命名,的确是他曾从典籍上看来。
其余的诸如《献坟籍》、《南华说》,天知道是什么典籍。
杜撰是杜撰,但许易将局势把握得极好,他相信,即便是杜撰,也能从容过关。
“原来,看来却是圣母之仁德,感动天地,才将这淫花之海乱去,若非先生开解,我等还懵懂不知,谢过先生。”
一位身材欣长,面容英俊的白衣公子,抱拳说道。
许易抬手为礼,“三圣子太客气了。”
说话之人正是许易当初在天神殿所见的三圣子,今日相见,三圣子依旧一副雅量公子的形象。
“老三,你到底是何意,这人明明是胡言,其中必有情弊,你怎的就听信了。”
嘉怡女主大急,向三圣子传心念喝问。
三圣子传心念道,“即便是胡言,也是救场,难道二姐想要对天下人说,是圣母不够仁德,才发生了如此意外?还是说如此意外,正是上天对圣母的惩罚?”
“二姐,你到底是我天家贵女,倘若再处处为那妖僧张目,我这个做兄弟的是不好说话,但圣主陛下一旦动怒,二姐您细细思量。”
三圣子冷冷地传去心念。
本来,此次法华会,三圣子就懒得参加,尤其是嘉怡女主还请来了机辩那妖僧,又弄出什么楞伽花海。
三圣子更不耐烦了。
如今楞伽花海被毁,正合他心意,免得他妖僧因此而更负盛名。
三圣子的话虽不入耳,嘉怡女主却是听进去了。
旁的不管,楞伽花必须是邪的、恶的,否则何以佐证圣母陛下受天心体量。
嘉怡女主一表态,刘子铭简直呆若木鸡,实在弄不明白还有这种搞法。
颠倒黑白,逆乱阴阳,当真是在两张皮之见。
若非今日亲见,他真以为此事只能现于典籍,完全是夸张之说。
“居士之舌,如利剑长枪,贫僧生平仅见,楞伽花自古便为我佛门圣花,岂会因居士的三言两语,便沦为邪恶。倒是居士自己,如此不积口德,恐有恶报。还望居士幡然悔悟,莫在歧途越行越远。”
安坐在嘉怡女主左侧的青年和尚朗声说道。
此人正是圣辉城中有名的高僧,法号机辩,信徒颇多。
和尚生了副好容貌,高大的身材,长手长脚,一襟薄衫敞开着胸怀,露出雪白而紧凑的皮肉。
五官精致,轮廓好似雕塑而成,稳稳坐在那里,宝相庄严中夹杂着一抹妖艳,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和诱惑。
许易微笑道,“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大和尚,佛家的那一套,我懂得不比你少,要不要当场以诗论佛,辨辨高下。”
此诗一出,满场又是一迭的叫好声。
机辩:“……”
饶是他佛法高深,此刻也忍不住想骂人。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家伙,出乎预料地难缠。
宏论佛法,他当然无惧世上任何人。
可以诗论佛,显然又是另一回事。
适才这人两首不知是自创还是抄袭的两首是诗作,无疑显露了极高的才华。
倘若这位始终保持着这种水准,机辩除非失心疯了,才会与他当众以诗论佛。
可以机辩的风度和形象,又不能当众说“论佛可论诗不必”的话来。
左右为难,机辩忽觉此处实乃是非之地,事已不可为,退一步海阔天空。
当下,机辩起身,冲嘉怡女主深深一礼,又冲许易鞠一躬,双手掐出一个诡异的法诀,飘然远去。
许易心中大骂,“好一个装十三的和尚,真是个聪明人。”
旁人不知那法诀心意,许易却是知晓。
那法诀实无意义,不过是让旁人胡乱解读,越是胡乱解读,越显得机辩和尚高明。
机辩这一去,嘉怡女主看向许易的眼神立时变了,冷声道,“这位仙兄还未点元吧?不知出自哪家仙门。”
能到此的俱是内门以上,既有内门仙君,又有新入内门尚未点元的修士。
当众逼问点元与否,无疑令人尴尬,面上无光。
“启禀嘉怡女主,这位乃是我东华仙门后进,不敢劳女主过问。”
一声道罢,别长老长身而起,冷冷看着许易道,“你既然来了,就归位吧,不要无事生非。”
此次法华会,东华仙门带队的正是别长老。
他近来在仙门中心气不顺,逢着这个机会,特意领队外出,本就是想换换心情,怎么也没想到又在此处遇到了许易。
更让他不耐烦的是,这家伙什么场合都能把持得住。
法华会上,这人明明大放厥词,却连机辩也能逼退。
他实在见不得许易在场中大出风头。
许易朗声道,“别长老此言恕我不能赞同,倒是别长老既然充为领队,缘何就自甘堕落,坠了我堂堂东华仙门的威风。”
他此来并非为出风头,根本就是挑事。
前面的一切,不过是预热,后面的才是正餐。
“王千秋!你住口!”
别长老气炸了,双目充血,几要择人而噬。
岂料,他一声话落,场中顿起风云。
“王千秋,他就是王千秋!”
“一朵梅花一滴血,梅花落处敌踪灭,他就是王梅花!”
“那个由试弟子直入内门的传奇!”
“真元五转,永无点元可能的废材!”
“…………”
乱声入耳,远远超过法华会至今的任何一刻。
同为修士,修士中的传奇,永远最震撼人心。
无疑,王千秋的事迹,在一干修士眼中,便是传奇,便是热点。
王千秋由试弟子直入内门,不仅是东华仙门数千年来的奇迹,更是八大仙门千年未现的神迹。
神迹当前,自然引动全场。
嘉怡女主面上也好了不少,欢声道,“原来你便是王千秋,不仅文采风流,还有如此天赋,当真是天才人物。法华会后,本宫要与你详论道法,不知王兄可否赏脸。”
三圣子面上一黑,赶忙道,“久闻王兄之名,今日一见,如雷贯耳,稍后定要与王兄详谈。”
话出口来,三圣子心头却风雷激荡。
许易冲嘉怡女主和三圣子拱拱手,冷视别长老道,“别兄如此气愤,看来是真的茫然无知啊,真不知仙门如何派了你这个昏聩老朽前来领队。”
正如白长老所言,他如今是东华仙门掌教名下挂了号的。
门派外,正大光明的用东华仙门的招牌。
门派内,许易靠山如天,犯不着再对谁卑躬屈膝。
在演武场时,他还尚需要何仙君关照,怕的不是别长老,而是东华仙门内部森严的等级。
而如今,他许某人俨然跨入东华仙门内部的高层,别长老的面子,他还真不打算卖了。
本来成为王千秋光耀八大仙门的背景板,别长老心头已然狂恨。
每一次人们想到王千秋的神迹,自然不可避免地想到他别某人这个失败者。
如此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别长老已恨得发狂。
奈何许易竟是如此不依不饶,在这法华会上撞见了,依旧要招他的不痛快。
别长老气得脑瓜子一阵阵抽抽的疼,死死盯住许易,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你若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某必将你辱我之事上报宗门,听凭列位议政长老表决!”
原本拉出来打一架,能最畅快地还回去。可当日一战后,别长老实在没有勇气再战。
当然,并非别长老以为自己会必败。至今他都认为当日之战,他之所以速败,乃是因为轻敌。
可他依旧没有必胜的把握,倘若今日再度落败,他恐怕真无颜在东华仙门待了。
便是发火,他也只能打打嘴炮。
许易冷声道,“别兄,你真好意思让我说个子午卯酉,我来问你,你看看今日的坐席,凭什么我东华仙门就该位居席面最末,难道我东华仙门比旁的七门都差么,你作为领队之人,不向主办方申诉,竟还堂而皇之,安居高坐,王某真替你脸红,王某也不知你是怎么能坐得住的。”
此言一出,别长老心头一闷,顿时无言。
其余几大仙门的领队皆皱了眉头,阴阴盯着许易。
盘算着这番话到底是他王千秋自己的猖狂之语,还是东华仙门沉寂多年后妄图崛起的叫嚣。
嘉怡女主面上一寒,不知如何接腔。
今次的局面,虽是她挑头主持。
可她一个小小阴尊,哪里压得住阵脚。
而王千秋挑起的话题又极为敏感。
八大仙门,毕竟是可与北境圣庭相提并论的存在。
八大仙门,真起了纷争,就是大乱子。
“王兄误会,真的误会了,此次排座,不过是随意为之,王兄若是深究,不如便和孔某换个座次如何?”
三圣子含笑说道。
每一次的座次排列,都不会是随意而为,都是八大仙门各自实力的映照。
从没人拿座次说事,许易这番挑起,顿时无比的敏感。
许易道,“三圣子坐的是主座,我东华仙门自明进退,当然不会坐不该坐的位置。”
“那你东华仙门要占谁的位子,请明言!”
“连点元都不曾求得,竟有如此大的勇气。”
“真把自己当了熊北冥、王姚那等的传奇,真觉得你王千秋自己也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东华仙门的门庭!”
“姓王的,要换位次可以,胜过本座便可,本座真想见识见识东华仙门的传奇,到底是真的,还是故意玩的把戏。”
“…………”
无疑许易挑起的座次之争,将八大仙门全部卷入。
没有人能回避,便连别长老也不敢再多言。
他心中虽将王千秋恨得半死,却也知晓,风潮既被王千秋卷起,也只有随王千秋去了。
他再是大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同王千秋内耗。
很显然,此事不管结局如何,必定影响深远,必定会引起仙门最高层,乃至几位神尊的关注。
许易飒然笑道,“看来诸位都认为座次是实力的写照,东华仙门想要换座次,就得凭真本事,既然如此,那便请御武殿来与东华仙门换上一换。”
哗!!
满场顿起风暴。
谁都以为王千秋代替东华仙门掀起狂风暴雨,瞄准地会是八大仙门中偏弱的存在,绝未想到王千秋一上来就盯上了御武殿。
太清上派、御武殿,隐隐要成为八大仙门中领袖群伦的存在。
恰巧两大门派中皆有绝代弟子,太清上派熊北冥,御武殿王姚。
二人风头急劲,并为双子高峰。
王千秋挑选哪一派挑战,都不致使人太过意外,唯独挑选这两派中的一派,尤为令人意外。
“不知该说王兄勇气可嘉,还是该说王兄不开眼呢?”
御武殿领队宋兆满面的阴霾,盯着许易,阴冷地说道。
许易道,“这位道兄别误会,我没兴趣和你动手,还是唤楼顶上的那位来吧。”
许易话罢,众皆朝西北的绝顶上的那座望风楼看去。
茫茫风月,何曾有人。
宋兆才要发怒,许易朗声道,“北冥兄,王兄,二位空悬高处,月高风冷,岂不寂寞,不如下来一叙。”
话罢,一声轻啸,震动群山,响应沧海。
“不错,王兄,你说的这位王兄真的不错,单凭能透过屏障发现你我,就值得我现身一见。”
一道清朗的声音落定,两道身影凭空现在场中。
左首的王姚风度翩翩,犀利如剑。
右首的短髭中年,气质中正,毫无气场,宛若一块经受了太多风吹雨打已失去了棱角的苍岩,正是太清上派生命如天的熊北冥。
二人才一现身,立时掀起了**。
见礼声,问好声不曾断绝。
“原来二位仙兄早到了,缘何不肯一见,莫非连人家也不配见二位仙兄?”
嘉怡女主双目放出华彩,嗔怪道。
王姚长身玉立,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熊北冥微微欠身,“我与王兄晚到,实在失礼,见得法华会已然开启,却不好贸然打扰,便想着等结束了,再寻二位殿下致歉,没想到先被这位王兄喝破了行藏。”
三圣子道,“天下代有俊杰出,熊兄、王兄已是绝代之辈,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位王兄,能与诸位生在同一时代,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熊北冥微笑道,“旁人说此话,熊某心中含愧,却也敢领受了。三殿下说此话,在熊某听来就是讥诮了。三殿下雄姿英发,神秀绝伦,天神殿之战,三殿下的神威,熊某人虽未至,领教却深。阳尊境内,三殿下当世第一人,当之无愧。”
三圣子自是谦辞连连,心中却深以为然。
王姚的手段,他见过,虽不凡,却未必能与自己争锋。
熊北冥盖过王姚一筹,但自己有奇宝相助,胜过熊北冥当不在话下。
至于新近崛起的王千秋,他最是看不透。
如果王千秋真的是那人,或许值得他全力以待。
若这王千秋不是那人,只是新近崛起的所谓英才。
那也只是个连点元都不能得的蝼蚁,岂可以对手待之。
“你们呀,就互相吹捧吧,似乎两位王道兄有更多的话要说,咱们不如听两位王道兄把话说完。”
嘉怡女主适时插言,眼见一场精彩的对决便要开启,她可不愿因为熊北冥和三圣子的三言两语,就把这场热闹带没了。
左右这场法华会因为机辩的离去,失去了禅味,不如让两位盖世英才战上一场,也算她没白忙。
“既然殿下钦点了,王兄,你我便下场吧。”
许易含笑说道。
他之所以选择攀上峰来,正是因为感应到了峰顶塔楼上的王姚。
王姚联合何仙君算计于他的这笔账,还不曾了结。
这笔深仇,他又岂能忘怀。
既然撞上了,总要清算了。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这个场合极佳,乃是扬名的绝好时机。
今时的王千秋,绝非当年的许易。
他如今顶着东华仙门的名号,正大光明。
再非往昔总是不敢出头,需要遮遮掩掩,不断掩藏自己的时候了。
混迹东华仙门这些时日,许易很清楚在仙门中厮混,要的绝对不是温良恭谦让,而是名声,巨大的名声。
直选之战,他一战成名,才有了声名达于掌教。
才有了如今的进退自由,正式将东华仙门的金字招牌顶上肩头。
今次,他决议邀战王姚,除了了结恩怨,消除隐患,同样也为了捕获大名。
一旦战而胜之,大名傍身,带来的好处,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至少修行资源这块,整个东华仙门都会向他倾斜。
他甚至会因此获得在东华仙门内部的些许话语权。
闻听挑战,王姚纹丝不动,冷冷斜睨着许易。
“王兄,可是不愿下场?”
许易含笑道。
“就凭你,也配挑战我御武殿的绝世天才,若真是皮痒,宋某愿意给你松松筋骨!”
宋兆冷声喝道,“便问你有没有种!”
话音未落,宋兆便跃入场中。
许易哈哈一笑,“看来王兄已然胆落,那某便先与宋兄玩玩,待灭了宋兄,就不怕王兄不出场了。”
许易大笑声落。
一杆黑幡猛地现在掌中,滔天煞气直扑宋兆。
宋兆毫无防备,神魂立时被引动。
三百朵梅花绽放,一具焦黑肉身现在场中。
招魂幡经过天神殿的狂暴灵气淬炼,陷入了休眠状态,如今却已尽复。
此番许易上山,招魂幡便是他最大的底气之一。
朴实无华的招魂幡似乎封禁得太久,许易才一催动,招魂幡狂威大放,宛若地底开禁的妖魔。
强大的魂攻一现,立时便将宋兆的神魂摄住,哪里还有反抗的能力。
不过瞬息,宋兆连反应都没做出,便败了。
场中一片死寂。
王千秋是传奇,可他传奇在由试弟子直进内门。
战胜的别长老,在八大仙门也是籍籍无名之辈。
最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传言,甚至有心思阴暗之辈揣测,乃是沉寂已久的东华仙门自己在制造神话。
如今,八大仙门中鼎鼎有名的宋仙君,竟连一个照面都不曾坚持住,便被王千秋击倒,这时何等的超乎想象。
“世上竟有如此强大的魂攻法器,不知我的定魂诀能否防御得住?”
“如此奇物,若在我手,某岂非也能成仙门中的有数人物。”
“好强大的神魂牵引,这等凶物怎会现世?真不知屠杀了多少生灵,吞噬了多少怨魂,才得而成。”
“………………”
满场众人顿起无数念头,皆对那招魂幡念念不舍。
北境圣庭因为怨魂的存在,魂攻法器,本就极少。
许易曾经赠给秦仙子的晶玉骷髅,便被秦仙子引作至宝。
说来,许易这具招魂幡,锻造极为辛苦,几经磨砺,乃是一等一的魂攻法宝。
奈何,他久为散修,身份始终不敢暴露,便有宝物,也只敢深藏。
这具招魂幡自锻成以来,却罕被他使用。
如今他已跨入东华仙门内门,有了天大靠山,自然不怕招摇过市。
这就好比王姚何曾怕自己的尘剑为人惦记,三圣子又怎会担忧自己的玉净圣瓶为人所夺。
许易如今便有一种天地任舒张的畅快,哪里还会不敢亮宝,他反倒急需打造自己的金字招牌。
御武殿一干人抢了宋兆到一旁紧急救治,王姚依旧风轻云淡,并不拿正眼看许易。
许易冷道,“如今,王兄总该下场了吧。王兄放心,与你对战,王某绝不用这招魂幡,也绝不闪避,公平一战。”
与此同时,传心念道,“王兄,你我也算老熟人了,新仇旧账,便在此间一起了结吧。”
传罢心念,又道,“未免王兄战得不痛快,咱们可以签订生死书,诸位仙兄当面,共为鉴证,生死只在你我,不涉及门派之争,亦不干他人事。”
许易话说到这个份上,终于将全场的视线,皆引到王姚身上。
起初,众人皆以为王姚是自高身份,不屑对才薄有名声的王千秋下手。
而如今,王千秋不但当着王姚的面,灭了宋兆,打了御武殿的脸。
还如此苦苦相逼,字字句句皆奔着非要王姚下场不可去的。
众人皆想不明白,王姚还有什么避战的理由。
而眼前的一幕,却越发诡诈,王姚竟始终没有松口答应。
“莫非连尘剑王姚也没有对战王千秋的把握。”
这个念头顿时在众人心头浮起。
“王兄,若是不下场,御武殿可就要让座次了。”
许易含笑道。
许易算计极精,他很清楚,今日的王姚,非是往昔。
当日天神殿一战,王姚催动的终极禁招,恰逢上他的磁芯珠合爆。
王姚的损耗,绝非这短短时日,便能抹平。
否则,他如今经络石化,即便修成三五七剑,也万万不会冒风险,来寻王姚的不是。
许易步步相逼,王姚心中苦闷不已,憋闷半晌道,“某已立下心誓,封剑三载,你若要试剑,三载后来寻王某吧。王某必不让你失望。”
许易猜得不错,王姚的确元气未复。
但这只是王姚不敢出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原因,乃是王姚根本不知晓许易的经络石化。
他印象中的王千秋形象有二,一个是在天神殿与他交锋时的霸绝天下的肉身防御能力。
另一个则是,他通过光影球看到的,许易妖化后轻易擒拿何仙君的恐怖面目。
如今,这王千秋又修成那诡异梅花。
一方元气大损,一方修为暴涨。
当初,他尚且奈何不得王千秋,如今自然越发奈何不得。
此刻,再看这王千秋急切邀战,分明是胜券在握,恨自己不死。
他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应战。
许易道,“这个理由未免牵强,依我之见,今后王兄尘剑的字号可以休了。”
许易绝没想到王姚说缩就缩了。
按他的料想,王姚修的至杀之意,讲究的正是一往无前的气势。
除非王姚要自废道行,否则绝不会避战。
许易却忘了对修士而言,尤其是王姚这个级数的修士,性命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料定自己绝敌不过王千秋,当然不会有下场心思。
尘剑的剑意早就摧折,要想恢复,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且看后来便是。
王姚几乎是剖碎心房,道出的这番话。
话才出口,心灵深处,费尽万苦竖立的丰碑倒塌。
王姚心如刀绞,却也只能忍耐。
旁人不知王姚,熊北冥却洞若观火,他很清楚王姚这一退,意味着什么。
在自己面前,都从来未曾退却的王姚,竟然在此人面前退让了。
熊北冥感慨之余,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王兄的心誓,我知晓,他既不能出战,便由熊某代为一战如何。当然,说战斗,有些严重,咱们便过上一招,不知千秋兄意下如何?”
熊北冥微笑道。
场上的气氛越发抽紧。
自许易挑战王姚以来,气氛就绷紧了,再到王姚避战,场面越发压抑。
此刻熊北冥竟然出口约战了,这一片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二十年来,仙君之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主动约战了。
在许多人看来,只此一点,便是王千秋的无上荣耀。
王姚避战,已出乎许易意料,熊北冥约战,更在意料之外。
不过,许易不打算避战。
他今次上山的两个目的:找王姚了账,目前看来出了麻烦;那扬名立万,打响字号这关就必须做到。
念头一动,许易道,“我是约战王兄,熊兄想代为出战,自无不可。不管是一招,还是三式,还是立下一份文书,生死自负。熊兄以为如何?”
熊北冥怔了怔,“便按千秋兄心意。”
他不知王千秋哪里来的滔天自信,却被王千秋的话催逼出了极大的战意。
场中诸人亦紧张到了极点,兴奋到了极点。
熊北冥久为八大仙门仙君中的第一人,实在是太久没受到挑战了。
况呼今次挑战熊北冥的,是那位尚未点元的传奇。
两奇相遇,势必要爆发出璀璨的光亮。
东华仙门中人,除了带队的别长老,其余诸人无不激动到了极点,对王千秋的认同感,飙升到了极点。
不管王千秋再如何猖狂,终归是做了大家想都不敢想的壮举。
一旦王千秋成功,整个东华仙门都必定为之受益。
熊北冥心念一动,掌中现出一副约战书,才要破出鲜血,却被许易止住,“此战熊兄是代王兄出战,还是王兄来落书吧,若是王某侥幸胜过一招半式,换的也是御武殿的位子。”
王姚已心冷如冰,指着许易道,“三载之后,某必取你项上人头。”
说罢,破出一滴鲜血,洒落约战书,瞬间生成王姚姓名。
随即,冲熊北冥一抱拳,“此情王某记下,他日必当报偿。”言罢,破空而去。
许易随即破出鲜血,亦在约战书上落下姓名,含笑看着熊北冥道,“我修为尚浅,定然破不了熊兄的防御,便只守不攻,防熊兄三招吧。”
许易不知熊北冥深浅,眼前的局势,推着他不得不正面面对熊北冥。
但熊北冥能多年得享大名,恐怕还胜过当初最强状态的王姚。
如此一盘算,许易干脆以退为进,只守不攻。
熊北冥点头道,“王兄尚未点元,我若出第二招,便算我输,王兄可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熊某就要出招了。”
许易深知点元强者的厉害,尤其是熊北冥这个级数的,根本不敢托大。
气海翻腾,朵朵梅花已经扑出体外,环绕周身。
所有的视线都朝许易周身的梅花汇聚,先前他以梅花攻击宋兆,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许多人都不曾细细领略。
此刻,梅花再现,一道道内陷的旋转灵气,甫一显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探究。
熊北冥眼中泛起异彩,左手漂亮而修长的食指和拇指捻动,一根纯紫色的针尖粗细的冰棱,现在他两指之间。
但见他轻轻一挥,那纯紫色的冰棱,便直朝许易眉心扎来。
冰棱才现,许易周身三百道灵气剑便告崩溃。
转瞬,六百道梅花又现,冰棱飞驰至十丈内,强大的水灵力,瞬间又将六百道梅花击碎。
许易眉心微皱,气海翻腾,手阳葵经全开,真元翻滚,三千道梅花,瞬息环身,烧出一片火海。
澎湃的火灵力,肆意张扬,三十丈内,无人近身。
“好可怕的火灵力,他真的没有点元!”
“无法想象,如此功法,闻所未闻。”
“似此等威力,几乎达到了一阶三级奇符的威力,这还是没点元。”
“刚不可久,看他能撑几时。”
“没想到熊北冥的七绝冰峰,已修炼到如此登峰造极的程度,一根冰针便轻松超越了一阶三级奇符的威力。”
“………………”
才一过手,双方便显露了远超同侪的实力。
紫莹莹的冰针,依旧徘徊在火海外围。构成火海的梅花,不断泯灭、衍生……
十余息过去了,丝毫没有止歇的迹象。十余息的时间,说来不长,但对强者交锋而言,已足够分出数次胜负了。
光以场面论,无疑是熊北冥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一根冰针,威压火海。
可许易的三千梅花海,同样震动全场。能发出如此狂暴的威力,还能如此持久,足能证明王千秋的真元是何等的雄浑。
转瞬,又是十余息过去了。
这下,场中众位高人、强者,全看傻了。
便连熊北冥始终淡淡的容颜上,也改换了风景。
终于那根纯紫冰针,由深变浅,由小变无。
“是我败了!”
熊北冥朗声认输,眼目中满是赞赏,“敢问王兄可是纯紫之海。”
“无量之海!”
许易微笑说罢,一抱拳,“承让了。”
此番话却是实心实意,他很清楚熊北冥是手下留情了。
否则,出手的就不是一根冰针了。
尚未点元的他,与仙君第一人的差距,大得看不到边。
“无量之海!”
“什么!这不可能!”
“能跨入阳尊的,连纯紫之海便闻所未闻,岂会有无量之海。”
“这王千秋真是奇人,亘古未见的奇人。”
“若非奇人岂能成得如此奇事。”
“倘若此人若得点元,岂非有问鼎圣庭第一人的潜力。”
“…………”
满场如开了锅的粥,纷乱成一团。
许易冲熊北冥、三圣子一抱拳,道声“后会有期”,先自去了。
徒留嘉怡女主呼喊不急,兴奋大叫。
三圣子看着许易离开的身影,心中剧震不已,取出一枚传讯珠低语几句,便自收了。
熊北冥冲三圣子微微颔首,身形如淡去的烟雾,消失不见。
别长老枯坐于地,“这妖孽今日算是得了造化,声名播于天下矣!”
果然,法华会后,王千秋之名震动天下。
修行界内,“无量之海王梅花”,成了一块谁都无法忽视的金漆招牌!
……………………
幽夜城,距离圣辉城十五万三千里。
城中鲲鹏商会,以经营私密炼房为主,规模巨大,生意极盛。
天字甲号秘密炼房内,王姚已经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了,心中渐生不耐。
终于,眼前的三仙安神香又快要烧到尽头,王姚伸出手来,一把将香头捏成齑粉,蹭地才立起身来。
封闭的石门传来“咄咄”两声闷响,王姚舒了口气,催开禁制,将石门禁制开启。
此间密室,不仅隔绝外界神念探查,亦隔断神念由内向外探查。
能寻到此间的,必是他约好之人。
果然,一位黑袍中年跨进门来,石门才闭上,便听他道,“老兄也是成名人物呢,怎的还信不过老祖,这些年来,老祖的名号可是金漆招牌,什么时候不守信诺过。”
王姚冷道,“老祖若守信诺,就该自己过来,派你来算怎么回事。老祖既信不过我,这笔买卖不谈也罢。”
黑袍中年面色一黑,忍一口气道,“王兄,你的尘剑霸道,脾气也霸道,没见过你这般做买卖的。也就是你了,换作旁人,休想值得老祖如此这般相待。”
话音方落,五枚纯黑的灵石,现在他掌中,每枚灵石右上角皆生着不同的属性印记。
竟是金木水火土五系上品灵石各一枚。
王姚反掌将五枚灵石收了,面上依旧冷峻,“区区灵石,和我要提供的消息,简直不值一提。”
黑袍中年眉头微皱,“童某洗耳恭听。”
尘剑王姚得享大名多年,他的话可信度极高,黑袍中年这才走这一遭。
王姚道,“天魔玉璧传承之事,你家老祖可感兴趣!”
“至宝葫芦!”
黑袍中年蹭地立起。
王姚道,“至宝葫芦算什么,我敢说你家老祖只要得到他的须弥戒,问鼎天下也不在话下。”
黑袍中年冷静下来,“王兄调子起得如此之高,我倒是不敢信了,什么人这么夸张,值得王兄你如此郑重以待。”
王姚道,“有一人,未点元便跨入内门,生就无量之海,还能成就真元五转。”
他离开得虽早,却始终挂念许易和熊北冥的战斗,故而早用传讯珠从御武殿弟子处,知晓了具体的战况,知道了许易生就无量之海。
“这不可能!”
黑袍中年脱口道,“漫说无量之海,便是纯紫之海,也休想成就阳尊,这是铁律。”
王姚道,“世上真有此人,用不了多会儿,童兄自会收到确切消息,此消息必定震动天下。”
“我后面要说的是,此人亦入过天神殿,在天魔玉璧前,得到的传承远远超过了三圣子,最后连那枚缩小的天魔玉璧也被此人所得……”
王姚低低诉说着,声音里不含任何情绪,好似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每说一句,心中便刺痛一分。
他吐出的这些秘辛,无一不被他视作珍宝。
本来被他视作天赐的机缘,得之,凌天下。
奈何,今日在法华会上遭遇的种种,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
他陡然发现,那妖孽成长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已经不可能给他留下机会了。
他不能坐视那该死的妖孽继续成长下去,哪怕将这些藏在心中许久的珍宝送出。
王姚心如刀绞的同时,还夹杂着些许残忍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