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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末商贾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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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末商贾全文阅读

宋末商贾作者:海红鲸

宋末商贾简介:;    一个与共和国同龄(二十二岁),生长于山区小城镇的普通青年林强云,由于某种原因回到了南宋末年。就是这样一个在现时代只有肤浅知识的年轻人,凭着他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学校九年(初中毕业)所学,和日常生活中的所闻所见,以及在文革中期有过几年谋生的经历,通过自己的努力拼搏,在那个时代成就了一个集工商为一体的商业王国。
作品讲述了这个异时代的年轻人,在所有的封建王朝中唯一没有实行“抑商”政策的宋王朝,以一个处于社会底层的工匠身份,以制作当时的士大夫阶层认为微不足道的菜刀、蚊香和布鞋开始,从一个闽西的小县城展开商业运作。渐渐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自己动手到雇工当老板而成长壮大。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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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末商贾最新章节卷10 第17章
第1章
宋末商贾全文阅读作者:海红鲸加入书架
    “哎哟!”

    林强云听到自己呼痛的声音,试探着扭动了一下身体。一阵酸痛麻痹的感觉从上半身传到大脑,似乎躯体和脑袋还完好无损。

    林强云努力克制住睁开眼睛的冲动,生怕睁开了眼睛之后看到的是自己不希望看到的景象,还是先闭着眼来得更保险些。

    还好,自己还活着。啊哈!活着的感觉真好。

    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右手,“嘶”林强云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是左手,除了疼痛麻痹之外,也还是能动。

    接下来是左右双脚,伸缩了一下。咦,居然不是那么疼痛,不像上身和双手那样动一动就钻心地痛。

    既然自己还能动,那就不能老是这样躺着,应该是时候看看所处的环境了。

    慢慢地把右眼睁开了一条缝。

    没有,什么也没有,眼缝中看到的只是黑暗。

    林强云心里一惊,赶紧把眼睛闭上。

    “怎么会什么也看不到,难道是眼睛瞎了不成?”想到这里,林强云再也沉不住气了,一下把双眼睁开。

    令他失望得很,在他的眼中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真的是什么也看不到。

    不死心的抬起右手,忍着疼痛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火柴,闭上眼睛抖动着双手划擦了好几下,这才听到“嘶”的一声火柴点燃的声音,眼皮外也透过了一片光明。

    林强云立即睁开眼睛,这一根火柴点燃的火焰晃得他除了火光外什么也看不见。

    总算放心了,眼睛并没有瞎掉,只不过刚才是太黑暗才看不见的。

    林强云丢掉快烧完的火柴梗,四下摸了一下。

    挎包,还在,扣带也没有松脱,里面还是鼓鼓的装满了放进去的东西。

    牛皮子弹盒,还在右腰上挂着呢,旋扣也扣得好好的,拍动一下里面“哗哗”的直响,想来子弹也没有受到损失。

    左腰部牛皮枪套里二十五公分长的双筒短管猎枪静静的呆在枪套里一动不动,等着自己动用它。

    啊哈,连背着的长猎枪也没有丢失,难怪刚才躺在地上时被硌得难受。

    静静地坐了一会,林强云心想还是快点回去,说不定天一亮生产队已经派人来通知决定成立医疗室,以后就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田了。

    强忍浑身的酸痛爬起来,取出挎包内的手电筒四下里照了照。

    上面是不见顶的空洞,自己所在的地方大约有四五十平方米,绕着走了一圈后,发现有三个不知通向哪里的岩洞。有一个洞仅只人头般大,绝对是不能钻出去的。还有一个虽然大得够两个人并肩走的,却是朝下而去。林强云走了几步后,发现朝下的洞越来越陡,赶紧退了出来。

    确认地上已经没有自己的东西后,别无选择地往那最后一个倾斜朝上的洞口走去。

    用了将近半小时,前面可以看到白光,原本狭窄得勉强能挤过的山洞渐渐宽敞多了。看到出洞有望,林强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天,确实是亮了,但阴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时间。

    想到时间,林强云这才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表停在九点二十八分。他没法得出正确的时间,连发条也懒得去开,摘下手表就塞入挎包中。

    取下背着的猎枪,拨开勾住枪管的压扣,让枪管的后部翘起,拉出那个打空了的子弹壳,再从子弹皮盒中拿出一颗子弹装进枪里,在枪管前部一托,锁死了。

    抓住枪把的右手按下击锤,用枪管拨开洞口浓密的藤蔓,警惕而缓慢地走出洞外。

    洞口位于一个山谷中部一堵七八十米高的石灰岩壁底下,石壁上从疏到密垂下许多山藤,密集的山藤把这个洞口掩盖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林强云自己从那儿钻出来,而且立身之处距洞口只有七八步,估计多走远些的话,林强云也很难一下子找到这个洞口的。

    对面也是一堵峭壁,距离大约有三四百米,左右两面远远的看来是高山,也不知道从左边能够走出去呢,还是往右走好。

    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可以肯定的说,这个山谷林强云从来没有到过。提着猎枪信步走了一下,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又想不出来。

    没有太阳,东南西北也就没法分辨,他只管往山谷较高的一面走去。没有路的山谷,也不见有人来过的迹象。攀上爬下的费了好大的劲才走了二里左右,累得他出了一身大汗。

    脱下里面穿的毛线衣,一阵微微的风吹过来,林强云这才恍然:天气不对,现在是公历十二月呀,怎么这风吹来一点都不冷?原来自己一直的感觉是对的,这个山谷很暖和,这就是觉得不对的地方了。

    再走了百米左右,耳中听到了流水的声音,林强云高兴地加快了脚步。只要有水,顺着水路就一定能走到有人的地方。

    来到水声传出的地方,林强云傻了眼。

    高高的石壁上一股山水从数十丈的高处往下泻,形成一段又一段的细小瀑布,水流到了石壁下顺着一条二三尺宽的小水沟朝下流去。

    这一面是绝路,只有从那一个方向走了。

    出了山洞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林强云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天色比刚出洞的时候暗了一些,是要找东西填肚子了,接下去天色再暗些的话今天就只有挨饿罗。这一路走过来没有发现大野兽的踪迹,山鸡、松鼠倒是见到了几只。

    林强云把猎枪中的子弹换成霰弹,回头朝来路走去,很快就打中了一只七八斤重,而且不怕人的雄山鸡。

    吱吱喳喳的小鸟鸣叫声把林强云从睡梦中吵醒,他伸了个懒腰后睁开双眼。

    天方亮不久,各种各样形状的白云被太阳照得红红的,使得山谷里的青山绿树也蒙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影。

    揉了下发痛的眼睛,林强云挺身坐了起来,心想自己真是见了鬼,好没来由地落到这荒山野岭来睡了一夜。

    山里的夜真的是很凉,一晚上林强云被冻醒了好几次。现在起来了才发现衣裤都被露水打湿,难怪觉得这么冷。

    脱下表面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的衣服晾在石头上,把毛衣小心地放在昨夜用来做枕头的挎包上,伸展手足扭头扩胸摆腰地作了下准备,开始了每天例行的晨跑活动。

    这里能跑的地方不大,就这小沟边十多二十米的长度稍平坦一点,荒草也长得较为低矮。在这么短的长度来来回回地跑了几百趟,连汗也没有出得平常在石头路上跑三公里的一半那么多。

    吃掉昨天剩下的半只烤鸡,林强云穿扎停当便顺着水沟朝下走。

    已经是下午二三点了,一路下来让林强云走得懊恼不已,昨天一个多小时好歹也走了二三里地,想不到今天走了大半天,估计连十里都没有出头。前面却还是一片山林,一点都没有人的踪迹。

    在水沟中前行了百十步,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用石头堆起的沟堰,使流到这里的水形成一个二三平方米的小水池。再下一点是一片十来亩大的平地,这片平地上不见灌木和大树,连丈许高的小树也仅有十来棵。地上满是二尺左右的杂草,一看就知道这是经过人工开垦出来,而又被抛弃荒芜了的田地。这样的抛荒地林强云在赖源可见得多了,不但有只能种一二十丛稻谷的斗笠丘,甚至连面积达半亩的水田也有抛荒的。

    从水沟上来越过平地,一座内外长满了杂草的陈旧竹棚显现在眼前。

    林强云大步朝这废弃的竹棚走去,刚走到竹棚前四五步,脚下踩中了什么,咔咔数声响起。

    他停下脚步低头一看,一具骸骨被踩断了好几根肋骨。

    林强云叹息道:“这里的人不知遭到了什么祸事,死了连个收尸的也没有。”四下打量了一下,对着地上的骸骨说:“今天看来又找不到人家了,这位老兄莫怪,借你的竹棚用用,我安顿好后会替你收拾安葬,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取下背着的猎枪,向右边走了十几步,“噗噜噜”,一下从杂草中飞起一只山鸡朝平地边的竹林飞去。

    林强云一顺猎枪,“碰”地一枪就把山鸡打下,笑道:“晚饭有了,还算是有点运气。”

    清理竹棚的时候,林强云才惊奇地发现,竹棚内竟然有一座打铁炉,炉上架了一口只剩下一圈边的铁锅。这里不但风箱、铁砧、铁钳和铁锤全有,而且还在一角找出了一大堆怕是有三四百斤锈得厉害的铁料,就连打铁的木炭都高高的堆满了竹棚的一角。

    竹棚紧挨着一个石灰岩洞口搭起,岩洞里黑沉沉的不知道有多深。

    除了外面被林强云踩破的骸骨外,竹棚内还有三具骸骨,其中一具骨头间有一个看来像是箭头的三角形铁块。

    让林强云迷惑不解的是,这几具骸骨都没有头,他怎么都想不出这些人的头骨都到哪里去了。看这些人骨的情况,决不可能是被野兽拖走的,总不可能野兽们光吃人头不吃人体吧?

    清除掉棚内的杂草和骨头,天已经暗了下来。林强云把在这棚内收集到的各种东西一件件地拿到火堆边,仔细研究。

    两把与书上的图片极为相似的弩,它上面的木弓和木制弩臂都快要烂掉,只有长满黄绿色铜锈的青铜板机还完好,扣动时也还相当灵活。两把弩弓大约七十公分长,弩上安着弦的弓也有六七十公分。这两把弩上黑乎乎长着许多绿白色霉的弦倒是看来还好好的,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

    林强云边看边自顾自地说:“原来弩弓就是这个样子的,比我制造猎枪可容易多了。嘿,还有瞄准的标尺和准星呢,不知道它的箭能射到多远。”

    除了这两把弩外,其他的刀呀、锄头等等的东西全都锈蚀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能依稀看得出有几把似乎是过去的兵器或家具——刀、锄——罢了。

    林强云和身躺在找来的干草堆上,小心地抚摸着一把比较完好的弩弓,心想:“如果把这种弩上的弓改成钢板,弓弦用细钢丝绳来做不知道能不能比用木头做的更好……”

    次日,林强云早早起来在平地上清出一小块地方的杂草,活动了一下后,决定进入石洞里看看有些什么东西。

    这个石洞很干燥也很浅,走了四五十米就到底,除了几支还没有烂掉的箭支外,再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回头准备出洞的时候,他的手电筒无意中照在洞底的顶部,似乎看到七八米高的顶上,一个突出来的地方有一条东西从石缝中伸了出来。

    林强云认真地看了一下,这么高的地方人是不可能就这样能直接爬上去的。

    既然有了发现,林强云怎么也要上去看个清楚明白。

    跑到外面找了些枯枝和松明,用松明扎了个火把,并在洞里点起了一堆火。四处一找,果然被他发现了几十个人工挖凿的小窝,从山洞左壁成斜线可以到达那个伸出东西的地方。

    林强云想道:“自己这样爬上去是可以,要下来可就有点难度了。要有绳索才能安全下来。”急忙又跑出洞去找了一粗一细的两条山藤,好不容易用石头砸断了拖到山洞里。

    他把两条山藤结在一起,细藤的一头扎在腰上,没点着的火把扎在细藤七八米的地方,跳动了一下觉得还利索,就开始沿着那些石窝往洞顶爬去。

    总算还好,凿石窝的人并没有偷工减料,每个石窝都能让人的脚踏实,而且还有抓手稳定身体的缝隙。

    爬到上面一用手电照着一看,这里又是一个低矮的小山洞,朝外的地方只有六七十公分的高度,进去一米多的地方则可以让人站立起来走动。

    他在下面看到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尸骨,这孩子手中拿着一把标枪,标枪伸出外面才让林强云看到。估计这个孩子是事发时被大人藏在这里,大人都死了之后没人把他带下去,是饥渴而死的。

    林强云拉动小山藤把火把和粗藤扯上,点着了火把,把粗藤绑在一个钟乳石上。这才在小洞里搜索起来。

    小洞总共也就二百来平方米,除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陶罐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辛苦了一场爬到这里,怎么也要看看陶罐,就是没有东西也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

    两个较大、约五十来公分高的陶罐是空的,林强云失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顺手去拿一个只有十多公分高,有盖的小陶罐。咦,有点重量,肯定有东西!打开盖子用手电一照,“啊哈”一声叫了起来:“好像是盐。”

    伸手抓出几粒捏了捏,再用舌头一舔,果然是盐。大半罐的盐大约有三四斤。这可是现在用得着的好东西,万一还找不到人家的话,以后还要靠它过日子呢。

    “还有两个,也都是带盖的,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啊。”林强云盯着最后的两个小陶罐笑呵呵地说。

    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着了火狠狠地吸了一口,林强云要把最后的惊喜或是失望留到过足了烟瘾之后,心理上的承受能力也更大些。

    丢掉快烧着手的烟屁股,蹲到两个陶罐前面,迅快打开一个盖子。

    空的,陶罐里面什么也没有。

    死了心的林强云百无聊赖地揭开另一个陶盖,在斜插在大陶罐口的火把光照耀下,里面好像有东西。

    林强云一下子来了精神,三不管伸手进去,掏出了几本薄薄的线装书后,陶罐里再没有东西了。

    他大略地看了一下,书共有三本。一本上写着“阴阳养生决”。

    翻开书页,里面的图画看得林强云脸红耳热,长到二十多岁他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一类的东西。书里画了十多幅男女交合的图画,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图画的旁边还有说明,然后就是二三十个药方和制药的方法、用处等。

    “天!这可是黄得不能再黄了的黄色书籍,”林强云自言自语的说:“被别人看到了我有这样的一本书,肯定要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不被打死也一定会被关进牢房住一辈子,只被关在牛棚里就算前世烧了不知多少香才求得的好运气了。”

    虽然有这样的担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决定还是先留下来看看再说,等回到中村的家里时,看情况再处理掉它不迟。

    一本“天师道符录”,里面有少量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文字说明,大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录,还有不少是读起来极为拗口的咒语,怎么也看不懂这些符文是作什么用的。

    另一本最厚的没有书名,书皮左下角上只写着“大宋嘉定八年戴云子恭录”一行小字,第一页中也写着“嘉定二年己巳十二月十二,某与七军将率部护李帅元砺公六龄之子冲突,杀叛贼而出围,罗孟传遣部一路追杀。某等赴赣入汀,隐于此山中而得保全公子……”

    再下去的书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地名和人名。

    原来这里写的是一个叫戴云子的人,带领一批人保护一个叫李元砺的六岁儿子冲出包围,又被一个叫罗孟传的派人追杀,逃到汀州的山里,最后只剩下小孩和四个人,准备在这里招兵买马、打造兵器,然后再去找那罗孟传报仇。

    这些几百年前的事对林强云没有丝毫用处,看过了便算。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要招兵买马,总有不少金银财宝吧,怎么都没有找到啊。回想下面的地上那么零乱,可能是被追杀他们的人搜走了吧。

    林强云用竹棚内的铁条在外面的平地上挖了个坑,他在收拾几具没有头的骸骨时,发现在这些人骨的旁边有三块磁石,把磁石放进包里心想:“带回去村里给孩子们玩也好。”

    望着不高的坟头,林强云轻声祝道:“各位,安息吧!虽然我不清楚你们是些什么人,但愿你们在天之灵能自己找到应该去的地方。”

    林强云走到竹棚内,坐在干草堆上沉思:

    大宋嘉定八年,这是哪一年啊,总有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吧,可惜自己的历史成绩太差了,上课时根本就没有认真听过,每次的考试都是考前赶工看书,幸运地是每次的成绩都刚刚能达到六十多分——及格。

    几百年的东西放在陶罐里没有被风化掉,这倒是还可以理解。可在这竹棚里的刀啊、弓弩啊,还有这些铁器什么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放了几百年的样子啊。在这竹棚里放了一二十年,最多也就三四十年吧,否则在这样潮湿的地方,哪还不早就锈得变成尘土,被一阵风给吹走了?

    肚子又开始叫唤,林强云抓起猎枪就走出竹棚,当他要装子弹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子弹已经用掉了三发,除了十一发单弹头的子弹外,用来打小猎物的霰弹只剩下十二发了。万一再有几天找不到回家的路,或是找不到人家的话,没了霰弹,要打下山鸡、野兔等等小的动物可就没有什么把握,到时候将会饿肚子的。

    不行,一定要再去找到人家,最起码也要想个办法解决还没有找到人家时的吃饭问题。以现在的情况,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他回头看了看竹棚,当扫视到棚中那堆草木灰边上的弓弩时,眼睛一亮。弓弩!对,就是弓弩。

    这里不但有工具、有材料,还有现成的样品放在这里让自己仿制。凭着打铁和钳工的手艺,做出个把弓弩绝不是什么难事。

    心里想开了,浑身也显得轻松了很多,再加上这个山谷里的山鸡也实在是很多,不过半个小时,林强云就用一发霰弹打回了两只山鸡。

    既然找到有盐,吃的那就好得多了,不但烤出了香喷喷的烤鸡,还用铝饭盒煮了鸡汤。比前两天没放盐的鸡,味道不知好了多。难怪从林强云懂事时开始,社会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谣言,左邻右舍和乡下的亲戚们无不尽其所有的抢购食盐。

    就连自己坚信**和人民政府的父母,也有过两三次跟风购盐的事情发生。

    吃过了三天来第一顿有滋味的饭,林强云马上就拆开弓弩,对它们进行研究。看清楚那比较复杂的板机结构后,他觉得这弓弩的构造并不比自己的猎枪难做,而是简单得多了。最起码自己猎枪带动击锤的发条弹簧,在这两把弓弩上就没有。

    修好了打铁的风箱和炉子,原以为马上就可以打出需要用的工具呢。可让林强云没想到的是,那看起来一大堆的铁料,除掉铁锈后只有四五十斤不成样子的铁疙瘩、手一用力就断的铁条。选出较大块的放入炉里烧红了用铁锤一打,竟然全部都是熟铁,杂质还多得要命,一锤子打下去铁渣子乱飞。非但没有可打制刀具钢板的高碳钢,就连中碳钢或是低碳钢也没有。

    林强云连着抽了二支烟后,一拍大腿说道:“不就是钢和纯铁吗,那有什么好想的,把钢炼出来就是了。”

    说是这样说,可要把钢炼出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据林强云打铁师傅所教会他的炼钢方法,还得要找些材料才行。

    生铁。那口破铁锅用铁锤一砸,拿起碎片看了下断口。就是它,生铁有了。

    铁料,有现成的,入炉炼就是了。

    石灰石,这里有的是,用铁锤随便砸。

    再有就是适合做坩埚的粘土和萤石、石英砂等等需要去找的材料。

    一个下午的时间,制作坩埚的粘土倒是找着了,但萤石、石英砂却是没有。

    少了材料也可以炼出钢来,虽然质量不能保证能有多好,但想来制作刀具和弓弩还是不太成问题的。

    连夜做出了三个容量二升左右的小坩埚和四个浇注钢坯的泥槽,放到竹棚里让它们阴干,

    此后的连续几天,林强云沿着小水沟分开浓密的树枝藤蔓向下游探索。

    到第四天中午,千辛万苦来到一个石灰岩壁面前时,他彻底放弃了沿着水沟出去的努力。因为这个小水沟到了这个石壁下就一头钻进地下,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看着十二三米高,平滑光洁的一块大石头成九十度地矗立在面前,林强云连绕道爬上去看的念头都没有。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满怀着失望,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原来这一段只要一个钟头的路,林强云走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回到竹棚。

    林强云在失望之余,只好安下心来做好在这里长住的打算。

    实在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几个死鬼,他们当初是从哪里来到这个没有任何通路的绝地的?难道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吗?

    吃完今天的晚餐,点上最后的一根香烟,心想:“既然一时之间不能回去,也暂时找不到人家,剩下的二十多根火柴就要留住不能再用掉。猎枪的霰弹还有八发,能不用就尽量不用。单弹头的子弹十一发全在,也必须要省着点,最不济的时候可以用这里的铁料做些铁珠,把弹头取出来换上,到时候可以救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地把弓弩和所用的箭做出来,练习到能够熟练地使用,那样打猎时就能用以代替威力强大的猎枪,节省数量极少而又暂时无法补充的子弹了。

    胡思乱想的考虑中,连澡也没有洗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起来,林强云连每天必做的晨练也免了,走到水沟边匆匆用手舀起水在脸上冲洗了一下,就回到竹棚。

    想了想要做的事情,地那堆废铁料中挑出一根长铁条,到竹棚外底洼地里挖了一个坑,再把前几天挖到不远处的水沟完成,将水引到坑里。

    看看水放满了水坑马上堵上水沟,回到竹棚取出一个用细山藤编的小筐,到二十多米的石壁下装取黄泥倒入土坑,用木棍将黄泥搅拌成浆。

    然后,奔跑着把棚内选好的碎木炭倒入泥浆坑内浆上黄泥。

    利用这半天的时间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林强云饿得前胸贴后背。匆匆跑去花了一个多小时,用去了两发霰弹打回两只山鸡。林强云心痛得发狠地将两只山鸡掼到竹棚的地上。恨恨地说:“死山鸡,越来越鬼灵精,远远地看到人就四散逃跑。害我一发子弹只能打中一只。唉!”

    虽然材料、工具都不顺手,经过一下午的努力,总算让林强云炼成了五六斤高碳钢。

    这一条红红的钢坯,让林强云兴奋得饭也顾不上吃,直到将钢料打成了一块一米来长,厚度约四毫米左右的扁钢条,这才准备吃的。

    要说日子过得快么,开始的十来天还好一点,闲时看看那本“黄书”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到了看着那本“黄书”腻味后,林强云就每天都觉得是度日如年了。

    可要说日子过得慢呢,到这里已经半年多。

    按现时的气温来说,应该是冬天。可他却又清楚地记得自己那天上山打猎是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十九日。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在冬天的时候来到这里,过了半年了又迎来了一个冬天。

    就是林强云再怎么小心的行动,身上的劳动布工作服也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以至于每次出外打猎,他为了保住其他的衣物,都把毛线衣和作为外衣的一身运动服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好。

    半年多的时间,让他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的熟悉,只要人能去的地方都让他走遍了,就是找不到走出这个绝地的路。

    他孤零零地在这个不过二三平方公里的绝谷,所见到的除了树木、毛竹、山藤、灌木、野草外,会活动的只有小沟里的水。动物则是山鸡、松鼠、小鸟,还有就是自己这么一个为了填饱肚子的一已私欲,而杀戮那些美丽可爱山鸡、松鼠的家伙。

    可怜的是,他所赖以生存的子弹只剩下七颗,主要的、而又必不可少的食盐也快见底了,最多还能吃上十天半月的。

    最让他恐慌的是,这绝谷里的山鸡和松鼠已经快要绝迹。这一个月多月以来,他的食物除了打到的猎物外,还有这山谷中能找得到的葛藤根砸烂洗出来的淀粉,以及为数不多的几种野果。

    幸亏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在这里长住的打算,在食物还没有缺乏之前,第一个月便做出了一把钢弩和三十多支无羽箭,还有一把山锄和一把柴刀、一把匕首。这才得以保住最后的几颗子弹,也能用那把山锄去挖掘找到的葛藤根。

    还别说,现在的林强云使用那把钢弩已经是非常熟练了,在弓弩的有效射程二十多三十米内,几乎达到了百发五六十中的地步。他所看到的动物,只要被接近到一定的距离之内,那就十有六七逃脱不了成为果腹食物的命运。

    说到那些弓弩所用的箭,绝对是花了林强云最多时间的东西了。第一支箭做出来后,林强云用做好的弓弩试射了几十次,距离一超过十米就怎么也不能打中目标,甚至于有好几次射出去后,林强云清楚地看到那支箭在落地前是横着飞去的。

    这样的效果让林强云苦恼得几乎发疯,差一点就把刚做好的弓弩给砸碎了。

    经过几天几乎不眠不休的打制、试射,又按自己猎枪弹头旋转尾翼的原理,把箭头制成四棱的旋转箭镞,才做成了现在这种无羽箭。

    这天,林强云又来到水沟的尽头,放下两只打到的松鼠,取下背着的猎枪,解下腰间的皮带,连同弓弩和几支箭放在身边,坐在石壁下呆呆地看着钻入石壁底下的流水。

    一时之间心里觉得空荡荡地,他仰躺在草地上闭上双眼,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动物折断树枝的“劈啪”声和“吱吱”叫声,听到这么大的声响,那绝不是小动物的行动所能弄出来的。

    “一定是有大的动物。”林强云心想:“这下可好了,只要能把这东西打到,过个几天没有问题。但得小心些,别让这畜牲给跑了。”

    林强云强忍住马上跳起来的冲动,把右眼张开一条缝,极为缓慢地转动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很可惜,声音是从身后右方传来的,以林强云现在这样躺着的姿势根本没有办法看到。

    他小心地转动身体翻了个身,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入目的赫然是一只小猴子在十多米远的一棵小树上挂着。

    那棵小树已经被小猴子折腾得叶落枝折,它还不罢休,窜上跳下的“吱吱”乱叫。

    林强云悄悄地抓起猎枪,想了想又把猎枪放下换上弓弩,眼盯着小猴子摸索着慢慢地踩住脚蹬拉开弓弦,“哒”地一声轻声响,扣住了。

    这一声细微的响声似乎惊动了小猴子,窜跳的它身体顿了一下,转动猴头四下张望。

    当它的头看往林强云这个方向时,明显地呆了一下,与林强云四目相对地互相呆看着。忽然,小猴子“吱”地一声惨厉的尖叫,飞快地纵身而起逃向树丛。

    林强云狠狠地敲了下头,骂道:“该死的,这么不小心,好几天的食物从口边溜走了。”

    不死心的林强云丢下弓弩,抓起猎枪朝着小猴子逃走的方向就追。

    哗啦啦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赶了十多二十步后,连声音也听不到了,林强云追赶的脚步也越来越是无力。抱着万一的想法,还是拖着脚步勉强向小猴子逃走的方向走去。

    再走十多步,已经到了石壁前,几条从石壁上垂下的小山藤还在不住地晃动。林强云前些时候来过这个地方,只不过没有走近石壁下罢了。

    这时他好奇地走了过去,抬头朝石壁顶上看,山藤是在石壁半腰的石缝中垂下来的。心想:“那只猴子是从这里攀藤而上的吧,我可没有这样的能耐从光滑的石壁爬上去。”

    思忖间,忽然觉得不对,那样光滑的石壁,就是猴子也没有可能在没有攀附的情况下上去的呀。

    走到山藤前仔细一看,啊哈,一丛灌木后面原来是一个底一米六七十公分宽,高有三米多,上尖下阔的石缝。退后几步再看,那道石缝到了六七米的地方变成了一条线直达顶部。

    林强云探头看了看,黑洞洞的视线不及三米,目光所及,大小石块不规则地散乱在洞内。

    太阳当顶,还有半天的时间,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能进入这道石缝一探究竟。

    放下长枪,拿出干电池装入已经锈烂了半边的手电筒,在双管短枪里装上子弹,闪身进入这道不知深浅的石缝。

    手电筒射出微弱的光线,深入十多步,石缝转了一个弯,前面的脚下已是斜斜朝上。再走一段二十米左右,前面出现了亮光,将到光线的所在,又是一个弯转过,顶上一道三四米长、四五十公分宽的石缝,被浓密的青藤绿叶掩盖着,枝叶间透下几束阳光照射在地上。

    通路到这里为止,地上散落着不少刚折下的枝叶,想必是那个小猴子做的好事。不过,让林强云感到惊喜的是,地面距离顶上的高度只有四五米,而且还有不少山藤从上面的裂缝中垂下来,要想从这里爬出去决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林强云把手电筒拿到眼前看了看,电珠发出的光比个萤火虫还不如。他叹着气拆下电筒上的圆玻璃片和电珠放进挎包里,随手把用了三年多的破电筒丢在了一角。

    把短枪插回枪套里,林强云抓住两条较粗的山藤,手脚并用向上奋力攀去。

    呼啸的山风吹得林强云眯起双眼,虽然是太阳当顶的中午,凛冽的山风还是让人觉得很凉。

    好久没有吹过这么强劲的风了,林强云冷得上下牙“得得”地直响,但他还是忍着四下走动打量了一遍。

    这是一道山梁的中部,他的身后就是那个找了半年多没找到路的绝谷。往前面走十多米是直上直下的一堵绝壁,绝壁下十多米一条小溪在林木间时隐时现。

    左边同样是陡峭的石灰岩山壁,虽然并没有那么样的垂直上下,想从那儿爬上去也是困难得很。

    右边的坡度望过去倒不是很陡,而且最高的地方也比左边的高度低了不少。看来只有从右边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面前茫茫的林海,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困住了自己达六个多月的绝谷,很快就要回到插队的赖源中村生产队,不久又可以回到连城县城关看望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林强云高兴得仰天长啸,“哦啊……啊……啊”

    “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林强云想:“还是先把猎枪和毛衣带上来吧,如果就这样能走出去到有人家的地方,自己带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少了什么。”

    放下背着的挎包,他回头赶到快要倒塌的竹棚,把运动衫和毛衣全都穿上,把那三本陶罐里找出来的线装书塞入毛衣内。匆匆走到那堵石壁下背上猎枪,提着那把弓弩和剩下的四五支箭,走向那道充满脱困希望的石缝。

    就要爬出石缝时,绑在一起弓弩和箭被身边的石头一碰,那根小藤啪地一下断了,石缝底下“咔啦”一声响,弩与箭一起掉了下去。

    “算了,就让你们留在这里吧。”他有些不舍地想,但也不愿再爬下去拣上来,带着一脸自嘲的笑容对着下面说:“希望不要再回到这里,没有再使用你们的机会。”

    把怀中的三本书放进挎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把脑袋转向右边,看到数十米外一直到山上摇摆晃动的林木枝叶,淡淡一笑。抽出枪套里的短枪,迈开大步向右边走去。他要爬到山上去看一看,山的那一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不能离开这困住自己半年多的绝谷,就在此一举了。
第2章
宋末商贾全文阅读作者:海红鲸加入书架
    南宋绍定元年(公元1228年),距当今圣上赵昀登上皇帝宝座前后有五年了,权相史弥远专政也达二十年之久。

    二十年来,南宋朝庭的生死大敌——金国,正忙着应付在他西北部崛起的蒙古人,但也还不时派兵在金宋边境上游走威胁。以此来警告南宋小朝庭:不要轻举妄动。

    朝中掌政的史弥远,对外采取苟且偷安的宗旨,对内则费尽心机巩固权势。

    自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的北伐失败以后,宋、金两国由于国力基本相当,一直是打打和和,磨擦不断,谁也奈何不了谁,都无力打败对方。倒是使得两国的国力日下,欲振难为。

    嘉定七年(1214年)蒙古侵金后,南宋朝庭次年就断绝了每年三十万的输金岁币。以至金国因连年战争的巨额消耗,急需南宋岁币补充而累催不果,再加上试图向南扩地以稳定局势巩固国基。终于在嘉定十一年(1218年)春举兵南侵,要迫使南宋再按和议恢复朝贡。

    宋军在两淮、京湖、川陕三条战线发起反击,双方互有胜负,战争打得黏着拖沓。直至嘉定十六年(1223年)金宣宗病死,宋、金两国才像两个打得精疲力竭的市井流氓,谁也没有打败对方,气喘吁吁地休战了。

    当然,金国除了耗费大量本就所剩无几的库银外,并没有达到重新收取南宋岁贡的目的。

    南宋朝庭也不好过,战、守、和的朝议没完没了;前线将无守意,军无斗志。弃地丢城的败报连续不断,连军事重镇大散关都多次失陷,四川兴元府(陕西汉中)也一度失守。

    这场保卫战,使南宋本就空虚的国库更是雪上加霜,几乎消耗一空。

    近年来,南宋朝庭上下更是主张“联蒙灭金”,全然不知一旦面对比金**队更强大的蒙古兵时,南宋将会陷入一个怎样的境地?除了有数的三、两个人外,“唇亡齿寒”的道理竟然再无人明白。

    南宋朝庭的达官显贵们,以为靠着一纸和议就能取得长久偏安,只顾着苟且偷安,醉生梦死,根本不思作为。以各种名目巧立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以至于天下民穷财尽。

    这期间,朝庭对山东、江淮的红袄军先是采取笼络,后又视其为羁縻州,最后则完全断绝对江淮义军的支持。

    当然,许多所谓义军也实在不争气,比如当时势力最大的李全,就变成了亦兵亦盗的军队。无战事时抢劫、强奸、烧杀所在地的平民百姓,比之金兵对百姓的残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风头不对时便降金,蒙古兵过来时便降蒙,抢掠不到粮草时又归宋。宋朝庭对他们的时降时叛,也是不胜其烦,头痛万分。

    这期间,朝庭所发行的纸币——会子(北宋和南宋前期发行的叫“交子”,南宋后期发行的叫“会子”)——已经缩水了八成多。

    这样一来,却是富的越发富了,贫的越发穷困。大量的土地集中到少数富豪名下,而捐税却又是按人头征收的。最苦的是无田可种的平头百姓,各地的农民逃捐、逃税,纷纷涌入各大都市,各处城镇的乞丐日渐增多。

    许多地方田地大量荒芜,甚至于有数十里、上百里,甚至于千里无人耕种的现象。各地的饥民饿极而烹食小儿的事件时有发生。

    这期间,南宋境内许多地方的百姓,因为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与其被冻饿而死,倒不如奋起反抗,自己赚得一条生路来,故而各地的起义不断。

    这些起义军没有树立明确的政治目标,所以一开始轰轰烈烈闹得有声有色,穷苦百姓踊跃参与,短期内就声势大振。可稍有一点成果后,却因起义军没有稳固的根据地而又不事生产,很快变成为四处就食的强盗队伍。再到后来,则演变成了奸淫杀掠的流寇。这样一来便大失民心,不但宋朝庭派兵围剿,连各地村寨的百姓也为了保护自己,而配合官兵对起义军进行无情的打击,使起义军很快就被镇压下去。各处被镇压的起义军,除少数残部逃得性命,待官兵走后就成了占山为王的强盗土匪外,其余的则被剿杀殆尽。

    不过,我们大宋朝的老百姓也确是良善得很,只要天下不再大乱,只要不必提心吊胆的携老扶幼逃难;只要赋税高得还能接受,能留下一点赖以活命的粗粮,不被饿死;只要……反正,只要有一线生机,自己还能勉强活下去,能忍就尽量忍着。

    有那些实在不能忍的人们,则逃。逃到可以生存的地方,那怕是再偏僻、再险恶的穷山恶水也在所不惜,只要能生存下去就行。

    还有一些身无分文,或是年老力弱无法逃、也无处可逃的,只能躲在山野间等死。而那还有些气力的,则铤而走险,干那没本钱的买卖。以至于打闷棍、背娘舅的小蟊贼多如牛毛,使得天下各地道路不靖,行旅艰难,各种各样的商品流通渠道大为不畅。

    这对于本来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平头百姓来说,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这时是阳春三月初的一天,艳阳高照风和日丽。那方向不定、时大时小吹来的春风,对衣衫单薄的人来说,这风吹在身上也还是觉得挺凉的。

    太阳已经升起将近三丈高了,把风都晒得有点儿暖意。它普照着天下的一切,也照着下面——福建路西部山区西北角上——的一个小山谷。

    山谷中的小溪边,似乎有条被杂草淹没的小径,有两个人分枝排草,不紧不慢地缓缓而行。

    这两个人都穿着缀满了补钉,染成青灰色的粗麻布两截衫裤。他们腰带上挂着柴刀和一个竹编的箭篓,篓内装着十多支削竹为杆、笋叶为羽、磨骨为矢的竹箭,手里拿着已经挂上了弦的粗制木弓。袖口、裤脚用草绳扎着,脚穿着笋叶为耳的稻草鞋。

    领先用木弓打草前行的是个十六、七岁,姓陈的敦实少年。他壮如牛犊,浓眉大眼,身高约有四尺六(约一米四)左右。他叫三富,小名三儿。

    满脸笑容走在后面的,是位编着根粗长辫子的大姑娘。她也只有十六、七岁,姓沈,名叫南凤,因为聪明灵黠还生就一双巧手,又长得甚是惹人喜爱,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家里和村中的人都亲切地叫她凤儿。不过,她与从小玩到大的三儿不大得劲,两人喜欢混在一起,又似斗鸡般的见面就吵。三儿笨嘴拙舌的,每次争执吵闹都以落于下风失败告终。

    凤儿高挑的身材比三儿高了小半个头,瓜子脸配着一对凤目,小巧的鼻子时不时地会皱一皱。笑起来时脸上现出两个酒涡,口中露出整齐细白的牙齿。刚发育的身体略微显得单薄了些。

    凤儿哼着山歌、信手甩着木弓,迈着轻快的脚步,东张西望悠闲地走着。反正前面有三儿顶着,自己万事不管,只要跟着走就是。

    走在前面的三儿突然止步,凤儿手中的弓差点儿戳到三儿的背上。她吃了一惊,收住脚步,歌声徒止。

    她抬头朝前看去,一边从后腰上挂着的竹篓里抽出一支竹箭搭在弓上。

    三儿稳稳地站在前面二步,双手拉弓搭箭瞄着前方。

    凤儿赶紧侧移半步,闪在三儿旁边以便看清情况,举起拉开的弓,准备射出箭。

    溪边的灌木丛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站在二丈开外,左手举着一块鲜红色的东西摇晃,口中又急又快地大声说着什么。可惜他们听不清楚。

    这人的打扮怪异:多处破烂兰黑色的两截衣裳与现时人们的穿着完全不同,上衣中开襟,一边衣襟钉几个黑色的,圆圆扁扁的东西,钻过另一边衣襟剪开的小缝穿在身上,衣服的袖口也收着。腰扎牛皮束带,下身同色裤子,裤管宽大,脚下穿黑布面鞋。

    这人短短的头发,胡楂子老长,看长相不过二十来岁。高五尺五六(约一米七),猿背蜂腰,粗眉毛,长方脸被晒得又红又黑。左肩上斜挎一个淡黄色的包,腰左边挂了一把装在木刀夹内的鹰嘴柴刀,右肩斜背着一枝嵌在木柄上的双排铁棍,包和铁棍的背带成十字交叉在胸前。

    他右手提着的,也是两根并在一起安在一块曲尺形木块上的短铁棍子。

    这人看他们用弓箭瞄着他,把那短铁棍插到腰间,又放慢了声调说起来,一边还比划着双手。

    两人这次隐约听懂了些,好像是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住在哪儿?等等。

    这也难怪,三儿和凤儿在横坑村中长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最远也只到过十多里外的庵杰村。不过,听这人现在讲的话,似乎以前到村里收购山货的人与长辈讲话时有说过,那时他们并没有在意。

    那人说了好半天,从他话中的片言只语和手势中,三儿和凤儿连猜带懵,总算明白了一些:这人姓林,名叫强云。到山上打猎迷了路,现在是要跟他们去村里,讨要些吃的东西。

    三儿对他说了好久,才让这姓林的明白了自己两人要先去查看前面山上安置的捕猎陷阱,回来后才能带他到村子里去,让他现在跟着两人一起走。

    “三儿,你说今天会有野物套着么?要是再没有的话,我们换一个地方装过吊藤好了。”路上凤儿心不在焉,没话找话地说。

    前面的三儿头也不回地挥了下手说:“你怎么这么多的废话,一路走来你这话已经说十多二十遍了。真烦人。”

    “哪有十多遍啊,总共才不过说了七八遍。”凤儿不服气地反驳说。

    三儿习惯了凤儿的强词夺理,再不开口讨论,只顾埋头急走,不理会她的唠叨。

    凤儿没有了争论的对象,觉得十分无趣,百无聊赖地转而和走在她面前的林强云谈说起来。

    三人走的根本就不是路,也许只是被樵猎之人走过几趟后的痕迹罢了。

    林强云自三儿示意可以跟着走后,就走在他们中间,一直试着和他们谈话。有凤儿肯与他闲聊,他非但不嫌她罗唆,反觉得能多听、多讲、多练习一下这里的方言是件好事。时间稍长后,互相间说的话倒也能听懂三四成。

    走了百十丈后,一行三人来到一处石壁下,眼尖的三儿一声欢呼:“黄麂哦!”快步朝石壁下冲过去。

    一头十多斤的黄麂被山藤套着后腰,离地三四尺挂在一根比手臂稍粗的毛竹上。

    两个少年男女手脚利索地解下早已僵死的黄麂,三儿爬上毛竹解下那根山藤,然后仔细察看四周的痕迹,沿着石壁走过去,在四五十丈外一处稍显平坦、毛竹较稀的地方停下。

    煞有介事地四处打量了一番,三儿最终选了一根不太大的毛竹爬上去,利用整个人的重量使毛竹弯下来。

    林强云帮忙拉着弯下的毛竹,让三儿脱开身去装设机关。

    三儿设好了山藤套子,让凤儿用木棍顶着别住藤套机关的小木棍,自己把山藤的一头拉过去系到毛竹上,双手拉着山藤,示意林强云缓缓松手放开毛竹。

    毛竹弹起了一点,把山藤拉紧,三儿和林强云放开双手,毛竹不再动了,凤儿也小心地拿掉木棍,吊藤陷阱就做成了。

    正当三人做好了吊藤陷阱,准备扛着黄麂回去时,他们听得左边远处传来一阵野兽的咆哮声,夹杂着有人受到攻击时惊慌的喊叫。

    三儿和凤儿对望了一眼,不知所措地站着发呆。林强云略略沉思,放慢速度对两个少年男女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可能有人遇险了……”

    凤儿不等他说完,抢过话说:“要去一起去,我们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抽出一支竹箭,拉着三儿抢先就急步朝声音传来方向走去。

    林强云跟在他们后面,在灌木丛中朝山梁走,前行不到二百步,凤儿和三儿停住,并蹲下了身。

    林强云走过去,学着他们的样蹲到一丛灌木后,伸头探看。

    前面是另一道小山坳,距离三四十丈的远处有一道小溪,溪边有一片数十亩大,长着数十丛灌木的草地,零散立着六、七棵合抱大的杉树。

    六个光脚赤身,腰间围裹兽皮,肤色很黑的人正挥动长竹竿围攻一头巨大的棕熊。棕熊虽然不断受到打击,但还是左冲右突,频频对围攻它的人发起反击。围猎棕熊的人中有一个看来相当灵活,不时冒险快速绕到棕熊背后,用一支削尖的竹竿进行袭击。另有两个行动明显不便,可能是受了伤。

    那棕熊也不是太笨,认准了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追逐。

    就在他们探看之间,棕熊已经一掌将被追的人扫中。那人长声惨呼着从口中喷出大蓬鲜血,飞跌出丈外掉在地上动也不动,想来是活不成了。

    棕熊击倒了一个后,更不稍停转身向另一个离它最近,并在它身上扎了一矛的人冲去。那人刚拔回长矛还不及避开,棕熊已到面前一口咬在他的腰间,熊头一甩之下,围裹的兽皮和肚腹齐开,隐约可见那人的内脏从腹中流出。

    林强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熊,心中也是害怕之极,很想就此掉头奔逃。却又碍着两个少年在身边,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要说有心去帮忙围猎吧,看那棕熊硕大的身躯和迅猛的速度,自问凭自己的本事绝无可能从其爪牙下逃生。假如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个人死于棕熊的尖牙利爪之下,良心上也太说不过去。当下咬牙切齿地决定,帮这些人将棕熊打倒。自己有猎枪在手,再者那头熊看来也被几个人围攻了一段时间了,它的力气应该用得差不多了,未必就不能打死它。强按住狂跳的心脏,取下背着的双筒猎枪,抖着手好不容易把挎包里取出的两颗猎枪子弹装进枪筒。

    林强云长吁一口气,抬头再向围猎场中看去。

    仅在这一二分钟的时间里,狩猎场中的情势已然大变,棕熊仍是横冲直撞地四处追逐,包围着棕熊团团转的只剩余三个身手较灵活的人了。

    林强云正好看到棕熊将一个人扑倒在地,牙咬爪撕地几乎将地上的人分了尸,然后抬起沾满了鲜血的头颅,呼哧呼哧地盯着四五丈远的两个人。

    林强云不敢怠慢,平稳了一下因紧张而变得稍急的呼吸,提着猎枪快步朝山梁下走去。

    棕熊喘息方定,一俯头又朝一人飞快冲去,那人闪避了几次之后再走不及,被棕熊一头撞在胸膛上。他短促地“啊”了一声,大口的血从嘴中喷出老高,身形倒飞而出。

    棕熊跟踪而去,利爪一抡向那倒地的人扫去,熊爪离开时勾着皮肉的爪子一带,那人便被开了膛

    另一人此时恰好赶到棕熊背后,口中高声大叫,将尖竹竿深深地扎在棕熊侧腰上。棕熊吃痛,猛一转身,将刺中它的人甩得跌跌撞撞的斜冲出两、三丈,带着扎在身上的竹竿,掉头又朝这人冲过去。

    那人连滚带爬七弯八拐地避开棕熊逃到一棵树下,手脚并用朝树上爬去。棕熊奔到,一头朝那人撞去。那人手抱树干双脚一缩。棕熊那一撞,只差着那么几寸就能顶到树上那人的脚,险险地避开断腿之危。

    棕熊的头撞在树干上,一时头晕眼花,过了好久才绕着树干打起圈子,扎在它身上的竹竿在碰撞中掉了,鲜血从伤口中汩汩而出。棕熊转了两圈后,抬头看树上的人又爬高了数尺,便停下张嘴向那树干撕咬、挥掌向树干击打。

    树不很大,根部的径粗不足二尺,被棕熊打一掌,树干就猛烈地摇动一阵,爬在树上的人也随之晃动,稍一不稳就要掉落。棕熊锐利的爪子还带起不少树皮、树干的碎片。

    树上的人四肢紧抱树干,一动也不能动地尖声号叫。

    远看过去,那爬在树上缩成一团的人,只有那棕熊的头般大小。

    幸好棕熊没有跳起来,倘若它懂得跳起来的话,树上的人立时就有性命之危。

    凤儿和三儿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惊呆了,哆嗦着躲在灌木丛后不敢稍动,生怕发出声响惊动棕熊,到时将会引火烧身。

    两人同时看到林强云迈着大步快速向棕熊接近,距它十五六丈时大声喝叫:“好个畜牲,还敢再伤人。”

    此时,棕熊仰头朝树上狂怒咆哮,大嘴和前爪对着那棵树又咬又抓又挠。见一时不能抓到树上的人,便笨拙地环抱树干要朝树上爬去,幸好熊体巨大且又受了不轻的伤,一时不得爬上。

    那棕熊听到林强云的声音,立时转过巨大的头颅。它见又有人前来搅场,放弃上树的打算,转身面对着来人,人立而起张开满是森利牙齿的大口,挥舞着两只前爪向林强云示威。

    棕熊见自己的威胁并不被来人看重,没有吓得逃走,不由得把一腔怒火转到打扰它的人身上,恶狠狠地咆哮着朝林强云冲过来。

    好个林强云,将猎枪木柄紧靠在肩上,瞄准冲前的棕熊狠狠地扣下板机。猎枪“啪”地一声大响,枪口喷出一股青烟直奔棕熊而去,同时棕熊前胛部位立即爆出了一球血花。

    棕熊长声哀号,人立而起盲目地挥舞着前爪。眼见将要倒下,却又稳住了,四爪着地,瞪着通红的双眼,一曲一拐地飞快地朝林强云冲过来。不过,速度已经慢了很多……

    此时,棕熊已经冲到距离林强云不足二十步之处,只要再过数息的时间,就能扑到他的身上。

    远在三十多丈外的凤儿觉得站在棕熊面前不是林强云,而是自己。她似乎感觉到了棕熊口鼻中腥臭的气息喷到了脸上,那巨大锋锐的爪子就要抓到身上,森森利齿即将深深地扎入骨肉,把自己撕咬得粉身碎骨。

    一时之间她心胆俱裂,绝望地双手捂脸不敢再看,不由自主地,口中发出尖利高亢的惊人叫声。

    三儿紧张得浑身颤抖,满头都是豆大的汗水,紧闭嘴唇,双眼惊惧地盯着那边的一人一熊。手中的弓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

    虽说他们与林强云才相识不过一个多个时辰,毕竟是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还同是人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个人在面前惨死于野兽的利爪之下,只能呆在远处毫无办法解救,若说他们能做到无动于衷不紧张着急,那也就不能算是个人了。

    熊与人离得近了,越发显得那棕熊的身躯庞大。林强云在这棕熊面前,他的个头只与棕熊四爪着地般高。

    在这生死一发间,林强云静立如山,平举着的猎枪再次响起枪声、喷出青烟。

    棕熊前额上爆出夹杂着白色脑浆的血花,由于前冲惯性的作用,冲到林强云身前数尺才声势惊人地“轰”然倒地,倒下后还在惯性的作用下滑进了三尺,不声不响地起不来了。

    棕熊的嘴大张,露出锐利的牙齿和汩汩外流的鲜血,无神的双眼大睁着,硕大的熊头紧挨着林强云的小腿。

    当棕熊的头碰到腿部时,林强云呆了一呆,突然醒觉似地猛然向后一跃,退开数尺。将猎枪交到左手,飞快地从腰间拔出双筒短铳指着倒地的棕熊。

    棕熊猛烈地抽搐,大量的鲜血夹杂着气泡从前胛和头部涌出。渐渐地,棕熊的血不再外冒,只剩四肢还时不时抽动两下。渐渐地,它的四肢不再抽搐,再过一会儿便没有了动静。

    许久……许久,凤儿和三儿惊魂甫定,回过神来。由于他们看到的场面太过血腥,受到的惊吓过度。所以对后来数十丈外猎场上的情况大多是视而不见,并没有看清棕熊被林强云打死的全过程。只是在迷茫中看到了一部分。而且此时再没有听到棕熊的吼叫声,便一齐振作精神站了起来。

    凤儿看到三儿向林强云那边跑下去,顺手抓起掉在地上的木弓和竹箭,来不及多想,跟在三儿的身后便埋头冲了下去。

    跑到近前一看,那倒在地上的棕熊只怕足有千多斤,倒在地上横着的高度竟达到两人的胸腹间,被这畜牲咬上一口,或是打中一掌哪还有命在?!

    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被这棕熊打飞的人,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面面相觑,许久说不出话来。

    忽然,两人身躯同时一震,他们到此也有一会儿了,怎么没听到林强云的声音。不知他干什么去了?万一再有什么似这棕熊般厉害的东西跑出来,自己俩人可对付不了,那还不是白白地送命!

    两人立时紧张起来,警惕地转动脑袋四处张望、寻找。

    这时的林强云,暗自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中也是后怕得紧。他正提着猎枪和刚从树上爬下来,最后一个矮小的人一起,站在不远处一个被棕熊打飞并胸裂腹烂的人旁边。

    凤儿扯着三儿走了过去,看到林强云身边的人,又都吃了一惊。

    这是人么?不,可能是妖怪,又或者是山魅,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精怪。

    说准确点,这是两个人形的怪物,虽然和人一样有手有脚,有头有脸。

    但其身高不过四尺,比三儿还矮了半个头。浑身黝黑,一头乱蓬蓬的淡黄色长头发散披在肩上,身上稀稀拉拉地长着寸许长的黄毛。面目极为丑陋,耳、眼、口、鼻倒是与常人无异,只是长得不成比例地难看。除了在腰间披了一片兽皮外,光身赤脚,而且身上皮肤极为粗糙。年龄多大却是看不出来,似乎是二十多岁,又似乎有三十多岁,说他有四、五十岁也不为过。

    地上躺着的那个早已经没有气了,站着的这个也和死去的人相差不大,除了未曾被开膛破肚,还活生生地站着之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鲜血淋漓地煞是吓人。

    凤儿心中害怕,将身体靠在林强云身上。三儿也是紧张地挨在林强云的身边,不敢离得稍远。

    林强云知道他们紧张,连忙安慰他们说:“不要怕,有我在这,不会有危险的!”

    凤儿颤抖着声音说:“林……大哥,这几个是什么东西,样……样子好吓……人啊?!”

    在这紧张的时候,凤儿倒是脱口而出地把“喂”改成“林大哥”了,已经不知不觉地把他当成了强大的依靠。

    林强云拍拍她紧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说:“不要怕,他们也是人。很可能是山林中的野人,与我们是一样的,不过长相与我们有些不同罢了。我还看过全身乌黑,比我要高出两个头的人呢!也还有全身雪白,长着红头发蓝色眼睛的人,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怕的。”

    正说着,那围着兽皮的黝黑小个子走了过来,在三人面前“扑”地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呜呜哇哇地说着什么。

    林强云连忙将那人拉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那人倒是能听懂一点林强云的话,一面指手划脚,一面吃力地、结结巴巴地说:“谢……谢……救我,我……是山都……山都……山都……”

    林强云听得吃力,连忙摇手止住他,说:“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山都,我们叫你山都就是。你住在哪儿,这死去的人怎么办?”

    那山都急得脸色更是黑了,头上流下大滴的汗水,涨着黑脸用手朝山上指,结结巴巴地说:“前,前,山上,窝……里。”又用手指着地上已经死去的人说:“土里……下,土里。”

    林强云接过话头,说:“你是说你住在山上,这人要埋在地下么?”

    山都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这一片的草地、山坡上方圆六七十丈内,共找出十二具全是血肉模糊大小不一的尸体。其中有男有女,内里有三具看来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还有两具女尸的不远处,有一个细小的婴儿和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孩,不过也都是皮开肉绽的死人。

    三人帮着山都在一个小洼地挖个大坑,草草把这些死人埋了。

    看着刚堆好的坟,又看了看地上的棕熊,林强云有点发愁。看来死去的这些都是山都的族人,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接下来他怎么办?

    另外,这么大的一头熊,怎么才能把它弄走。林强云可不想把这么大的一头猎物丢了,要知道他现在缺的是钱,这头熊再怎么样也能值个几百块钱吧,最少自己也能分个一百、八十块。

    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三儿,你和凤儿住的地方有多远,能不能回去叫人来将这个大家伙抬回去?”

    三儿刚要答话,凤儿抢在他前面急急地说道:“不远,只有十多里路。叫三儿回去喊人好了,我要跟你去看一看这个山都住在什么地方。”

    三儿也自告奋勇地说:“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我才不要凤儿跟着,省得听她唠唠叨叨的废话。”

    林强云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那好,现在天时近午,三儿你要快去快来。路上千万小心了!”

    三儿应喏一声,说道:“放心吧,林大哥,我会很快带人回来的。”这三儿也不知不觉地叫起了林大哥。说完后,便转身急急地走了。

    山都静静地站在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强云。这时见林强云转身看着他,连忙翻身跪下,又磕起头来。

    林强云将山都扯了起来,对他一面比划着,一面说:“你以后不要再动不动就跪下、动不动就磕头了。现在你带我们去你的住处,我想看看你住在什么地方。不过,要先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然后再去”

    林强云拉着山都走到小溪边,放下手中提着的猎枪,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条手帕,拿到水里搓了搓,稍挤干了点,在山都身上的伤口上擦洗起来。

    开始时,山都和凤儿都不明白林强云想要干些什么,看了他的动作,这才清楚是要为山都清洗伤口。

    山都的伤口被水一洗,身上痛得一抖,呜哇哇说了一句什么,掉头就朝山上跑了开去。

    林强云口中大叫:“山都,不要跑,我是为你洗伤口伤呐!”

    山都听而不闻,脚步不停继续奔去。

    凤儿嘟着小嘴骂道:“哼!不识好人心!跑什么跑,一点痛就受不了,还是野人、山精呢!”

    林强云苦笑着说:“你别骂了,可能我将山都的伤口弄痛了,他痛得实在受不了才跑的。”

    凤儿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说,她眼珠一转,目光扫向四外的远处。忽然看见倒在地上的棕熊心中一惊,立刻就想起刚才的情景,马上又将眼光避开,转而望向小溪。

    她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这才对林强云身边放着的铁棍注意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并在一起的两根铁管。便向林强云问道:“林大哥,你刚才打死那大棕熊的这两条铁管子叫做什么?竟然那么厉害,只听到两声大响就将它打死了?”

    林强云长出了一口气,懒洋洋地坐到草地上。心不在焉地说:“不是铁管,它叫双筒猎枪,不过是土制的。要装上子弹……”

    话没说完,凤儿就抢着说:“什么猎枪?不要骗我了。这个才不是枪呢,我们村里有好多枪,三儿家就有两三把,归永叔使枪才是好看呢。哦,归永叔是三儿的爹爹,大家说他使的是‘岳家枪法’。快告诉我嘛,你那东西叫什么?”

    林强云见这凤儿纠缠不清的样儿,仔细想想,一时也还真是没法和她解释清楚,只好胡乱说道:“这个……就叫它‘火铳’吧,很厉害的,能打穿两寸厚的木板呢!”

    那凤儿大概是心中还很害怕,东拉西扯地与林强云胡乱说着话。

    两人闲扯着,不知不觉中过了不少时候。互相说的话也越来越能听得明白,渐渐地听到对方说话大部分都能听得懂了。

    野人山都抱着一大捧乱七八糟的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跳进溪水里。他手忙脚乱地将怀中的草按到水里,胡乱荡洗了一下,放在一块露出水面的大石上。找了一块小点的石头,对着那些杂草敲打起来。

    看看草药捣烂了,山都丢了石头,把整个人泡到水里,呲牙咧嘴的自己清洗起伤口来。随后,将那些捣烂的草敷到身体各处的伤口上。

    看到山都敷满草药的怪样子,看得凤儿把害怕都给忘掉了,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林强云也不由得放开心怀,脸上露出了微笑。

    山都看到他们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傻乎乎地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也跟着笑起来。

    林强云和凤儿跟着山都,翻过一个山梁,一个山谷展现在他们眼前。

    山谷内全是高过人头的茅草,只在站立这一面朝西的半山腰上,集中长着四棵阔叶树。

    有两棵相隔四丈左右的树间,架着毛竹、碗口粗的树干等,用茅草、树叶挡得严严实实,做成了一个树屋。看来,这就是山都的住所了。

    三条粗藤交织成一条,从树屋顶上的枝叶间垂了下来。

    山都跑到粗藤边,转身对林强云二人磕了个头。在强云还来不及阻止前,他已经抓住粗藤踩着藤节爬了上去。

    林强云朝凤儿笑了笑,问道:“怎么样,你能爬上去么?”

    凤儿嘴角一撇,不屑地说:“这有什么,更高的树我都上去过。不过,你先上去,我跟着,替你护着背后好了。”

    林强云心知这女孩儿害怕,也不去说破地点了点头,学着山都的样子朝上爬去。

    那凤儿口中虽是说要为林强云守护,心中却是极怕,忙不迭紧跟着向上爬。

    树屋——不,只能说是树上有盖的草窝——不大,约有丈五见方,长近四丈,高仅七尺许。内里用树干、毛竹密铺成地板。靠北的方向垫铺着近尺厚、经过整理的柔软干草,用三根毛竹拦着。草铺上面堆放着几张狼皮、黄麂皮、山羊皮和一张黑熊皮。

    树屋四面用小竹竿和山藤编织成墙,竹墙的内、外部扎上茅草。屋顶也是用小竹竿扎成架,再盖上茅草。屋顶挂着数十条肉干,还有几只晒干的山蛙和剥了皮的山鼠。

    草铺前摆放着几块尺许大,寸许厚的石片,石片上一个泥盆装了大半盆柴灰,灰中隐约还有一点火星。盆边搁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满是缺口长约尺半的青铜剑。

    石片上还有两个掌大蚌壳,一个盛着淡黄色的植物粉,一个盛着灰白色的粉状物。

    除了以上的东西外,树屋内零散的放着几个装水的竹筒和一些干草干花,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第3章
宋末商贾全文阅读作者:海红鲸加入书架
    看了这样的情景,林强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悲哀地想道:“他们能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可见其生命力的顽强。我要帮助他,一定要帮助他!可是能帮他些什么呢,怎么帮?”

    林强云再扫视了一眼树屋,看到那非刀非剑之物,心中一动。对那野人问道:“你有刀吗?刀,懂不懂?”一边问着,见山都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一边从腰间的刀夹中抽出柴刀,送到山都的面前。

    山都茫然不解地摇摇头,然后又两眼放光地盯着强云手上的柴刀,想将柴刀拿起来,又犹豫地看看林强云再把手缩了回去。

    林强云笑着把柴刀送到他面前点点头,意思是叫他尽管拿去。

    山都似乎明白了林强云的意思,一把将那柴刀枪到手上,反反复复地察看了好一会,用手指试了试刀锋。然后,又取了一支近寸粗的竹竿,咬牙切齿地用力挥动柴刀砍下去。

    竹竿应刀而断,还险些儿砍到山都的腿上。

    一脸惊喜地将竹竿平整光滑的断口凑到眼前仔细观看,山都的神情显得变幻不定。

    片刻之后,山都丢了竹竿,转身向林强云,口中鸣哇哇叫着,指了指柴刀,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强云点点头,微笑着指了指柴刀,再指了指山都,然后在山都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感叹地喃喃说道:“现在我只能这样帮你了,希望我能解决好自己的事情,然后才有能力来帮助你啊!实在对不起,无能为力啊!”

    山都没有注意去听林强云在说些什么,满心欢喜地自顾自走到一角,去把玩那把宝贝柴刀了。

    强云转身对站在身后的凤儿问:“凤儿姑娘,你能告诉我,你们村里能买到盐么?”

    “盐?什么盐?我不知道。”毕竟双方接触的时间才不到一天,互相说的话还大部分听不太懂,凤儿一时没听清楚林强云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有口无心地回答。

    林强云被她逗笑了,说:“傻丫头,就是煮菜时要放的盐,盐是咸的,明白了么?”

    凤儿也被自己的傻样逗笑了,忍住笑说:“盐?啊!有、有。盐是有的,不过要到县城去买。去年我爹就在城里买回来十多斤盐。我还曾经听爹对我娘说过,说是李大人以前奏请朝庭核准本州食用潮盐,已经有回复核准了,讲的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朝庭?”林强云大吃一惊,心中想:“那就是有皇帝了。这女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讲的话让人不大听得明白,现在还有皇帝?这不太可能吧?”

    林强云心中稍定,急忙向凤儿问道:“什么朝廷?现在是什么朝代?是不是有皇帝?现在的京城是哪里?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公元哪一年?……”

    凤儿不久前才能听懂他讲得缓慢的话,对于这样一连串说得又急又快的问话,根本就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急忙叫了道:“慢点,慢点!你说得慢一点。我听不清你在说些什么,你说慢些我才能听清楚。”

    林强云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放慢速度严肃地一字一顿问道:“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哪一位?你知道么?”

    凤儿学着他的样儿,装出满脸严肃的样子,也是一字一顿慢慢地说:“现在是大宋朝,爹爹说今年是绍定元年,今天是三月初四,再过八天就是我生日。那皇帝是什么我不知道,得回家去问我爹爹。”

    林强云接着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凤儿不是说不知道,就是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总是不得要领。心中明白,在凤儿这小丫头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了,只能等见到她的父亲以后再探听情况了。

    林强云心绪紊乱,脑子里像一锅煮开了的浆糊,在这树屋内磕磕拌拌的转着圈儿。

    凤儿看到林强云的脸色忽青忽白,两眼发直地转圈,不知道这位刚认识不久的林大哥,究竟在这片刻间出了什么无法排解的事儿。再看看那个野人山都,却是躲在一角把玩那把林强云送给他的柴刀。

    两个人一时间无暇理会自己,也没有和自己说话的可能,忽然间凤儿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孤独。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只觉得身上发冷,冷得她发起抖来,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只能蹲下,双手抱头,把身体紧缩成一团。

    这树屋内的三个人就这样持续了许久。

    过了数刻,凤儿觉得实在是受不了了,突然站起来挥舞着双手,高声大叫:“受不了啦,到底是怎么了?啊……”

    凤儿那尖利高亢的尖叫声,像一把刀子,从耳中直刺入林强云的脑子里。

    林强云被尖叫声惊醒了,走到凤儿的身前问道:“凤儿,你怎么了?”

    那凤儿见林强云恢复过来,如同又找到了靠山股,一把拉住林强云的手,抓得紧紧的,闭上眼睛,蕴藏在眼中的泪水流了满脸,哽咽着:“刚才你那样子好怕人,吓死我了!林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强云苦笑了一下,说:“不要怕,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与别人没相干的。也没出什么事。”口气一转,笑着调侃说:“想不到这位要为我守护后背的女英雄,胆子却是这么小的,若是真有危险时,我不是死定了?”

    林强云不等凤儿分辩,转了头看了看在挥动柴刀的山都,说:“凤儿,这山都其实极为可怜。我想帮帮他,但又无能为力。等我有能力时一定要帮他走出这深山,让他和我们一样生活得好好的。”

    林强云从挎包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走到山都面前,伸手拍拍山都的肩膀,将布包送到山都的眼前。

    山都看小布包送到面前,知道是给自己的,伸手接过,望向林强云的眼中射出询问的神色。

    林强云就他的手中解开布包,用手指捏出一点盐抹到山都的嘴里。

    山都眼中又一次闪射出惊喜的目光,翻身跪下再次磕头起来。

    林强云把头偏过一边,默不做声地拉起山都,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出去。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凤儿看到了他偷偷抹去眼角滚下的几颗泪珠。

    凤儿跟着林强云回到小溪边,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位新认识的林大哥,是因为看到山都的艰难生活,又没有办法对其进行帮助而难受。也许他正在想办法也说不定,也就强忍没敢说话。

    但她却不知道,林强云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他不光为了山都难受,还正为着自己处在这个不可知的异样时代而烦恼。

    看林强云在小溪边远离刚才斗场的草地上坐下,她也一声不响,乖巧地挨着他双手抱膝坐着,并摆出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

    其实,她心里什么也没有想,经过今天那血淋淋的场面后,只是觉得这样坐在林强云身边安全,心里很平静。

    惊心动魄经历后的此时此刻,这种默默无语的宁静使她有了这样安全、平静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经验过的,也许,小时候在母亲的怀抱里,会有这种感觉罢。

    人声狗吠隐隐约约传来,两人抬头向声源来处看去。

    半里外的山梁上,三儿牵着三头狗走来。

    林强云和凤儿站了起来,三儿看到两人,丢了手中牵狗的绳子,连蹦带跳的奔了过来。

    三头狗脱了束缚,吠叫着越过三儿,朝林强云和凤儿方向冲过来,奔到近前丈多远处时,打了个圈儿,掉头朝另一边十多丈外的死熊处狂吠而去。

    在三儿身后不远,十二三个或扛着标枪、或手提大刀的男人,正匆匆地急步走过来。

    三儿跑到小溪边,憨憨地笑着对林强云道:“林大哥,我回来了。”

    林强云拍拍三儿的肩膀:“辛苦你了!”朝随在三儿后面的人群迎了过去。

    这些人年纪最大的不过四五十岁,有六七个是十多二十几岁的青年。年长的都留着长短不一的胡须,年轻的嘴上也有茸毛胡子,看来都有留胡须的习惯。

    来人都是两截衣衫脚穿稻草鞋的山民打扮,衣裤上多是补钉。只有一个中年人虽然也是穿草鞋,但却身着长衫,显得与众不同。

    身着长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领先而行,这人的个子比林强云还高出半个头。长条脸上留着二寸多长的山羊胡子,走路时显得慢条斯理,一副学究模样。他每步跨出去都近三尺,行进的速度并不比别人慢。

    凤儿抢上前去,一把拉着长衫学究的手,摇晃着撒娇:“爹啊!你怎么才来呀!刚才可吓死我了。好在有林大哥和我们的在一起……”

    “原来这高个男人是凤儿的父亲,难怪凤儿长得这么高了。“林强云心中暗想。

    长衫学究一面听一面注视着林强云,待凤儿略停顿时,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松开手暂停一下。走到林强云面前双手一拱,说着一种听来很别扭的普通话问道:“这位兄弟请了,在下先谢过救护本村子弟和小女的恩德。敢问贵姓大名,何方人氏,尊架到此地来有何贵干?”

    林强云学着样儿将手一拱,这样的行礼方式,他还真有点不习惯,扭捏地用普通话回答说:“不敢当大叔道谢。免贵姓林,名强云。连城县林坊村人。因为上山打猎走到这一带山林中迷路了。请问大叔尊姓大名,这是什么地方?能否在贵地借住几天?”

    那长衫男子喜道:“原来你姓林,是本州莲城人,我就托大叫你一声林兄弟了。既然都是本地人,那就好说了,就凭你救护了本村人,但请到我们村中无碍,可在我家先行住下。小姓沈,名念宗;(指着身后的大汉)这位姓陈名归永,是三儿的爹。本村属汀州(现福建省长汀县)庵杰村,名唤横坑,与莲城县同属一州。你既然迷了路,稍后请随我们来就是。眼下且先把你打的猎物运回去罢。”

    林强云又惊又喜,心想:“哎哟,怎么在赖源的石燕洞一下子弄到长汀县来了?这里离老家连城县城关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吧?在他们这儿住几天,搞清楚具体情况后再说。”

    心神晃忽之间,沈念宗为林强云逐一介绍了同来的各人。林强云心有所思地唯唯喏喏,只是不断对他所介绍的人点着头,人名那是基本上没有记住,就是能记得几个名字的,也都与人对不上号。

    沈念宗回头对同伴说:“大家一起过去动手,先将林兄弟的猎物抬回村去。他要在我们村住几天呢。”

    众人同声应喏,随着林强云来到棕熊倒毙之处。

    三只狗儿此时已停止了狂吠,只蹲坐在距棕熊四、五尺远,分成三个方向警惕地注视着地上的熊尸,有一声没一声地吠叫。

    看到棕熊庞大的身躯,跟随而来的人们不由发出数声惊呼,七嘴八舌地议论。人们看看地上的熊尸,又看看林强云。似是非常奇怪这位个子平常的年轻人,凭什么能把这么巨大的一头熊给打死了?他们的眼神由开始的疑惑变为好奇,然后由好奇又转变为佩服,再后来眼中全成了敬畏的神色。

    谁说不是呢?这头倒在地上死去的巨熊,那样大的一头恶畜怕有这位年轻人十来倍的重量吧。是三儿和凤儿俩亲眼看着这位姓林的年轻人,用他背着的两根并在一起的铁棍给打死了的。三儿和凤儿都异口同声信誓旦旦地说,千真万确地,它连铁棍的边都没挨到,听到轰然大响后从铁棍中喷出青烟,棕熊就死了。就是这么简单!

    神仙啊!只有神仙才能在眨眼之间杀死害人的巨熊。试问,凡人有这样的可能么?谁要是说有这样的可能,那就请他来试试给大家看。

    陈归永看着这庞然大物,皱了皱眉头,走近林强云,说:“林兄弟,这畜牲实在是太大了些。若是要将它弄回村去,定要将它宰剥了,分解开才能挑回去。”

    林强云从来没有处理猎物的经验,过去虽然有过打猎的经历,但打着的猎物大都不过是些山鸡、野兔什么的,最大的猎物也就是二十多斤重的黄麂而已。他实话实说:“大叔做主好了,我从来没有宰杀过这样大的猎物。”

    陈归永得了林强云这话,转身过去和沈念宗说了几句。沈念宗便指手划地指挥着众人忙碌起来。

    林强云自知帮不上手,便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大家宰剥棕熊。

    才一会儿功夫,林强云就发现几个正切剥棕熊的人,手上拿的虽然是铁制的刀具,但看他们使用起来很吃力,连割带锯的,显然是刀子不利所致。

    林强云从后腰上取出匕首,送到陈归永的面前,说:“归永叔,你试试这把小刀。”

    陈归永正埋头要切下熊掌,毫不经意地接过匕首,像用自己的皮刀(一种刀刃成圆弧形的菜刀,除了作为菜刀外,多用于开剥动物的皮革)一样,用力切了下去。

    不料,这一刀下去,一下子就将大碗粗的熊掌切下一半,连那坚韧的掌筋都有近半被切断。

    这一下,陈归永大感惊讶,他想不到这柄小刀竟是如此锋利。将匕首举到眼前,仔细地察看起来。口中说着:“咦!?这是什么刀?竟然这般锋利?”

    正在一同切剥棕熊的人听得陈归永的话,都停手直起身看着陈归永。一人问道:“归永,什么事?”

    陈归永举起手中的匕首,对众人说:“你们看,这把刀有什么不同?”

    众人都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有人随即说道:“除了小而长,样子有些特别外,看不出什么不同啊,怎么了?”

    陈归永一只手把着熊臂,另一手把匕首比在断了一半的熊掌上,说:“你们看清了,看看这刀有何不同!”说着用力一刀顺着骨缝朝下切去。

    众人眼见这一刀下去,那只粗大的熊掌应刀而下,直落在地,切口整齐光滑。

    这一下看得众人悚然动容,都没有想到这样一把不起眼的小刀,竟然是如此锋利。其中一人问道:“二哥,这刀是哪里来的?”

    陈归永答道:“这是林兄弟的,他刚才拿给我用时,我还没有在意,等一刀就切下近半个熊掌,我才知道这是一把宝刀。”

    众人听了,一齐围了过来观看。

    外表上,这刀子与其他的匕首没有什么不同,单刃的匕首全长尺三,刀身宽约一寸二分,背厚一分余。硬木镶制的刀柄占了六寸左右,一块细长的铁片做成护手。刀身略弯成微小的弧形,刀尖朝刀背方向挠起三分。

    沈念宗伸手接过匕首,翻动着仔细察看。只见整条弧形刀刃的近一分左右,有一条隐约可见的细纹,刀身打磨得光亮如镜,刃口部分闪闪发着青光。口中说道:“果然好刀、果然宝刀!”

    沈念宗将匕首交给身边的另一个人,说:“你们都拿去见识一下,看完了大家赶紧做事,我们要早点回去呢。”

    众人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将棕熊剥了皮,切割成数十块。沈念宗连那熊下水也不肯放过,叫人拿去小溪里洗净带上。

    大家用山藤绑扎好熊肉,挂到刚做成的竹扁担上准备动身时,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山头上。

    天黑后不久,他们回到横坑村。这一路回来,十多个人就着昏暗的天光,最后一段路又是摸黑挑着担子走在山林间的小径上,全都累得够呛。连林强云在内,每个人都挑有百余斤的熊肉,就连三儿都挑上七、八十斤。只有凤儿的担子轻一些,但也挑了五十多近六十斤重。

    村子里一阵纷扰,沈念宗高声吩咐,要各人挑回的熊肉等都先放到各自的家里。然后带着林强云回到自己家中,匆匆地安排他洗浴进食后,安顿在一间空房内睡下,便也自去休息了。

    这是一个稍为宽大的山谷,坐北朝南,纵深四里左右,横向最宽处有五里多,到谷口收窄至宽约五十丈左右。

    一条二丈多宽的山溪,通过山谷正中蜿蜒曲折流向谷外,将山谷切成两半,还另有三条更小些的溪流汇入山溪中。

    清澈的溪水深仅二尺,水中一群群二三寸长的小鱼悠闲地上下游动,不时还有一两条跃出水面。

    一条小路沿山溪西岸,从谷外通到小村。

    沿小溪两岸从谷口一直到后部的山下,是一片宽约三里,深二里余平坦的缓坡地。

    东边山上是间有杂木的竹林,西山全是杂木,后山则大部分长着马尾松。数条小径弯弯曲曲地通向后山和东、西山下坡度不大的草坡。

    距谷口一里左右,沿着谷中央的小溪两岸,零散的建了十多座坐北朝南的泥墙瓦房,形成一个百多米长的小村。

    村中只有两姓,隔溪为邻。溪东住着的七户姓陈,溪西十户则是沈氏家族。

    沈念宗的家位于村子最靠近谷口处,小路从门前通过,架了一座三丈余长的木桥连接小溪两岸。

    到谷口的一片及村的左、右,围绕着小村开垦了三、四百亩稻田,只占谷中的平地的小部分。看得出来,谷中还有八、九成的土地没开垦,大半长着灌木,一部分长着各种野草,山谷里开垦出三四千亩的稻田是不成问题的。假如把谷中的平地都开垦了,大约能养活千把人吧。田里的秧苗已经有三寸左右高,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插秧了。

    后山和两边的草坡上,长着一些白色的小花朵,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草丛中。

    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升起,人声夹杂着鸡鸣、鸭叫、狗吠,牛哞、猪号声混成一片。不时有人挑着木桶,互相打着招呼到溪中挑水。

    整个小村一派平和安详。

    沈、陈两族的先人,于唐僖宗光启年间(公元885~888年)躲避黄巢之乱,从当时的虔州(今江西赣州)逃到这个山谷藏身。经过三百多年的生息繁衍,逐渐发展成这个有十七户,七十多口人丁的小村庄。

    总的说来,村民们还算活得下去。除日用品较为缺少外,种出来的稻谷完粮纳税后,只要精打细算地省着点吃,还能够养家活口。

    这期间官府的赋税多得惊人,横坑村人丁七十六口,田三百一十三亩。每年官府收取的两季赋税及‘和买’、‘和籴’、‘支移’、‘折变’和‘经总制钱’等等,一共应缴纳‘会子’一千二百八十贯上下,折银三百六十五两七钱多,占横坑全村全年总收入的五成多六成。

    幸好这里距汀州数十里地,四下里有重山阻隔,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派来主政的地方官大多不算太过分,官府收的税也还能承受得了。只要乖乖伏法,按时缴纳官府的赋税、摊捐,就没有太大的麻烦。

    若是村中遇上什么大的天灾**,早年出外经商的亲友们,也还能支持接济一些,不至于死太多的人,让村子得以保全下来。

    至于村民们日常生活用品,如:盐、布、针线,等等的。那就只有靠山吃山,用打到的猎物和挖取的药材来换了。

    当然,这期间也有走投无路的人,扮成盗贼来村里骚扰一番。除去年的江南西路陈三枪的手下的一小股绿林好汉,流窜到汀州境内,不知如何来到这横坑抢劫,被村民们击退,村民也死了三个人外。其他的几次仅损失了少量粮食,倒也没有给村子造成太大的伤害。

    要说村中人们的生活不错,那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而言。仅是一日两餐都有吃的,农忙时甚至还可以改成三餐,中午吃上一碗半碗的米饭而已。

    所谓有吃的,也不过是用糙米煮的,加进了大量芋头瓜菜的粥。至于干饭,那是将糙米放入锅里煮至半熟,将半熟的米粒捞起来,拌了一半以上的干萝卜丝或是其他晒干的瓜菜果丝,再放到木饭甑里蒸熟。余下的饭汤留下少量米粒,再加入瓜菜煮成稀粥。

    这横坑村耕地有三百多亩水田,全村却只养了两头老得已经拉不动犁的黄牛,种田的人对耕牛又十分爱惜,何况在多年来的饲养下,人与牛又产生了感情,所以等闲不肯再让老牛下田,故而纯靠人力的耕作十分辛苦。

    纯朴的村民们除了下田耕种,上山打猎、采药外,别无其他的收入。生活也还是保持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

    沈念宗的小儿子叫沈南松,今年已经十岁了,是个聪明机灵的小男孩。

    今天一早起来,就想去看昨天夜里来自己家借住的林大哥。但姐姐叫他不要太早去吵醒别人,他只好在院子里无聊地呆着。

    昨天他就一直想看清楚这个林大哥,怎么就会有那么大的能耐,竟然一个人就能打死千多斤重的大棕熊。这令小小年纪的他佩服极了,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汉,是大英雄呢。村里的这些人么,哼!除了会讲口之外,还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他不屑地撇撇嘴。

    但是在昨晚那朦胧的油灯光下,就是走近了也看不大清楚,何况他根本挤不到和林大哥面对面。他只能走到林大哥的身后,伸手摸了一下林大哥背着的铁棍。同时这林大哥身上散发出一般极重的汗臭味,呛得他直皱眉,连忙退了开去。

    小南松等了好久都不见林大哥出来,忍不住悄悄走到那间房前,轻轻推开一条缝偷看,里面早没人了。

    屋角摊着的稻草上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靠墙的一边,放着那根姐姐讲过,会冒烟喷火,还会发出极大声响,打死大棕熊的铁管子,以及包儿、袋儿等物品。

    南松悄悄地走进去,想仔细地看一看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伸出的手还没碰到铁棍,母亲就在外面吼他了。

    他连忙高声答应着出去,一路小跑来到饭厅。

    父亲吩咐:“去那间屋,叫昨夜睡在那屋的客人来吃饭。”

    南松应声跑出厅,心想:“他不在屋内,会去哪儿呢?会不会到溪边去了?先去溪边看看。”

    跑出院门,果然看到一个人站在桥边,穿着一身肮脏的古怪衣服。

    他走到那人背后,对他叫道:“喂,这位林大哥,我爹爹叫你回去吃饭。”

    林强云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他红着脸用手比划着吃饭的样子,有些结巴地又说一遍:“我爹爹叫你回去吃饭。”心里直骂自己:真是没用,连句话也结结巴巴地说不好。

    林强云笑了起来,一面跟着他走,一面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沈南松觉得很没面子,拼命压下害羞的心情,极力装出副大人的模样,挺起胸膛说:“不要叫我小弟弟,我叫沈南松,已经十岁了。爹爹说,从今年开始我就要下田帮着做田事了呢。”

    林强云奇怪地问道:“你才十岁就要你下田做田事?那你不用上学读书么?”

    这话才一出口,林强云暗骂自己是个笨蛋,既然已经不是很肯定的知道了这是宋朝,这时候哪里有什么学校,这不是没话找话说吗。

    沈南松说过几句话后逐渐流利起来,奇怪地问道:“什么上学读书?”

    虽然知道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厉害,但还是耐心地向小男孩解释:“就是看书认字,学语文、算术啊!”

    又是一个错误,宋代只有私塾,据自己所知的在私塾里读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和“人家日用”什么的,还有就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什么“四书”、“五经”之类的古书。哪来的什么语文、算术呀。

    沈南松有点丧气地回答:“学语文、算术?我没有听过,爹爹说我还看不懂书,只是教我认字。”

    两人走进大门,只见沈念宗站在饭厅门口。他看到林强云走进来,伸手肃客,说道:“林兄弟,你昨夜睡得还好么?”

    林强云笑着说:“睡得可香了,一躺下去就到天亮。在山上我可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安稳觉。”

    厅内摆着一张泛黑且粗糙的白坯木桌,四张条凳放在桌旁。山墙上贴一张写着“天地君亲师”五个三寸大字的红纸。靠墙一张人高的神案上,除了几个祖宗的灵牌外,还摆放了铜香炉、瓷酒杯、锡灯盏等物,香炉中插着三根燃了一半的棒香,灯盏上有一根灯芯还在点着。

    木桌上放着一碗黄麂肉、一碗熊肉和一碗炒芥菜,还有一碗咸腌笋。

    桌上只放了三双筷子,沈念宗让客人坐到客位,自己坐在主位,沈南松则坐在下首。

    凤儿走了过来,为每人盛了一碗赤红色的糙米粥,粥里多是萝卜丝而少见米粒,然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沈念宗对林强云道:“山野陋居,只有粗粝稀薄之食,林兄弟请莫见怪。”

    林强云连称不敢,心中却在想:“吃完饭一定要向沈大叔打听清楚,现在到底是那一个朝代,具体是那一年。”

    饭后,沈念宗对林强云说:“林兄弟,你昨日打到的棕熊,除去血水及肠内洗掉的脏物不算,连皮带骨足有一千六百余斤,恐怕这头熊未死时有不下一千**百斤重。除了熊皮、熊掌、熊胆、熊筋、骨头外,还有六百多斤肉、二三百斤油和一些下水。熊掌送到府城可卖得些钱,这七百多斤肉如何处置?你发个话,我好安排人帮你办妥。”

    林强云说:“我想将熊肉全都分给村中的人,大叔看着办好了。我上山打猎只是为了兴趣,没想到却猎获了这么个大家伙。”

    沈念宗沉吟了一会,说:“这样好了,将熊肉留着一部分腌着,另外的分给村中的各户。熊油则煎出来,各家都分一点留着治病,风湿、刀伤、摔伤都可以用,还能用来煮菜食用。骨头也不能丢,可以熬出膏来留着。至于熊胆、熊掌、熊筋和熊皮等,这几样能值些钱的,能留的暂时先制好留着。不能久留的,明后天我们带到州城卖了。你看如何?”

    林强云道:“全凭大叔做主就是,我没有什么意见。”

    沈念宗说:“那好,我就替你做主了。另外,那熊胆可大了,足有饭碗大小,我想晒干后也比拳头大,你要不要看看?”

    林强云说:“不必看了,请大叔帮着打理好了。”

    沈念宗见林强云这样说了,也没有什么话好讲,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

    林强云急忙叫道:“大叔,请先待一会,我还要请教几个问题。”

    沈念宗有点疑惑地坐下:“有什么事,林兄弟尽管问就是,我是知无不言。”

    林强云整理了一下脑海里纷乱的思绪,缓缓说道:“沈大叔,实不相瞒,我在山中的时间久了,多年来与世隔绝。我想知道,如今是什么年代,皇帝是那一位?请大叔指点。”

    沈念宗笑了起来,说:“看你刚才紧张的样儿,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来告诉你,眼下是大宋绍定元年,距建炎南渡至今,已经一百零一年了。今天是三月初五日,当今圣上亲政才只有四年,如今在朝庭中当政的却还是宰相史弥远。我朝与金国前些年一场大战,金狗被我宋军挡在秦岭、淮水以北。天下也太平了四五年,虽说官府赋税日重,我们也还能活得下去。最坏的就是天下各地盗贼如毛,出行极为不便。比如我们汀州,许多人耐不住极重的赋税,只好将所种之田卖与他人。偏偏购置田产的又大多是恶霸之流,他们勾结官府,令得其田产虽去而赋税尚存,其人被栏头(宋时收税的衙役)追扰,有那性子暴躁的,往往杀了栏头差役造反求生呢。”

    “从我识事开始,就经常有广贼、赣盗前来抢掠,各村寨造反的也不时出现,还是不大太平啊。怎么样,还有什么事,你只管问来。”

    林强云尽管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大约的年代,对今天的答案早有心理准备,但心中还是震动不已。强扮笑脸说:“谢谢大叔告诉我这些事,其他没有什么事了。昨天要不是碰到你们,我又要在山里露宿。真是谢谢你们,收留我在这儿住下!”

    沈念宗连忙说:“这个不用谢,出门人那个顶着屋子走路,哪里不会碰到难处?我们都是外来的客(家)人,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林强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沈大叔,我这几年都是在山里帮人做工,对汀州府现在的情况不了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现在外面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沈念宗笑着说:“呵呵,这也难怪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离城这么远,就只有我才会去州治长汀县。一年中也仅去两、三次。还是问到了我才能告诉你,若是问到村中的其他人,大多是和你一样不知道的。”

    “如今,汀州眼见得可以兴旺起来了。数年前赵崇模知本州时奏请,至今年朝庭核准我们汀州可以运销‘潮盐’,水路已可直通广东潮州。广货由鄞江(现福建省西部的汀江)溯流而上,至本县转道赣州(江西赣州),从赣州走水路可运达吉州(江西吉安市)、隆兴府(江西南昌市)、江州(江西九江市)等地。我们汀州的纸、竹木、及内地由赣州运来的绵、麻、布、瓷器等各色货物,从汀州顺江而下运到广东。一年来,汀州境内的人,生活已经好多了,县城内各色货物都能买到。只是我们这些客(家)人,在田里找食还勉强,想赚些钱却是难。近江边的还好些,离江稍远些的,就比如我们村中的人,想赚些钱帮衬度日就太难了。唉!难啊!可日子还得要过,你说是不是。”

    沈念宗说到后来,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林强云被沈念宗的一番话说得心中叫苦不迭,恨不得马上跑到没人的地方,狠狠地发泄一番。只是碍于眼前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不能过分显露自己暴躁的性情,只好跟着摇头叹息了几声,抬头看看沈念宗父子说:“大叔,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忙你的事去吧。”

    沈念宗站了起来,说了声:“告辞。”领着沈南松走了。
第4章
宋末商贾全文阅读作者:海红鲸加入书架
    林强云看着沈念宗父子走出,只是在饭厅里呆坐着。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思绪万千,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心中大叫:“完了,完了!我走了什么背时运?怎么会来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他除了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外,还担心接下来,在自己身上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茫无头绪地坐了许久,他铁青着脸走出沈家饭厅,走进昨夜寄宿的房间内,一头扎到地铺上。进房门之前,似乎听到沈南凤在叫,他也懒得理会,像没有听见似的不应不答。

    沈念宗此时正好带着儿子回来,刚走到大门口,看见林强云的样子很可怕,料想林强云一定是有什么不幸的事。对还要呼叫的凤儿摇摇手,老于世故的交代家人:“不要去骚扰林兄弟,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幸的事。”

    林强云在屋内一躲就是一整天,推托说身体不适,午餐、晚饭没有出来,小南松送入房内的饭也原封不动。

    直到了第二天凌晨,林强云才走出房间门,脸上的肌肉强直僵硬。呆呆地站在门前,仰着头,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际。

    天边才显露一点白色,四下里开始出现一片灰蒙蒙的光线,运足目力也仅能模糊地看见二三步内的东西。

    凤儿正和母亲在灶前忙碌着,准备今天一天的饭食,这时走到院子里抱柴草。她看见了林强云,走近前去正要开口招呼,忽然又愣住了。

    天色朦胧中,仅一天一夜的功夫,她心目中的大英雄,神勇无敌的林大哥,似乎变了一个人。原本丰润的脸瘦了一圈,脸色萎顿苍白,胡须似乎长了不少,眼神也暗淡了许多。整个人显得委靡不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儿。

    小丫头迟疑了一下,走近林强云问道:“林大哥,昨天出了什么事?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有什么事说出来就会好受一点的,或者到没人的地方大声地叫出来。对了,不如你到村外走一走吧,过一个时辰再回来吃饭,你说好么?”

    林强云的神色渐渐地缓和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说:“谢谢你凤儿姑娘,我没事。到外面走走,一会儿再回来。”

    林强云迷迷糊糊地走出沈念宗家的大门,过了桥便信步往后谷方向走去。

    环视整个山谷,远处的山脚被一层灰白色的雾气笼罩,周边起伏的山峦也还是黝黑。

    昏暗的天光刚刚能看清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视线不能及远。

    铺在路上卵石缝隙中长出来的、由路边伸到路上的杂草,不时拂过林强云的脚上。才走了数十丈远露水就浸湿了裤脚、鞋子,每走一步都发出一下“叽咕”的响声,好像刚从水中走过一样。

    吹来的晨风湿漉漉、粘糊糊的,似乎那风一吹到脸上,就变成了粘液沾在皮肤上,再也不肯离开。

    就是空气也显得那么糟糕——潮湿而又沉重,吸入、呼出都让人觉得困难。

    所有的这一切全让林强云感到极不舒服,所有的一切全都让林强云感到不满意。

    走过了最后一所房子,路上已经没有卵石,脚下不知何时变成了狭窄得多的小泥路。四周的野草更多,打在脚上的露水,使鞋子和裤管也水淋淋的。

    天,渐渐地明亮了起来。

    雾,渐渐地稀薄了些。

    东边的山头上,显现出淡淡的红色,渐渐地能看清十余丈处的景物。

    脚下的小径岔开了三条,分别通向后谷左、中、右三个方向。

    林强云漫无目的地向左边的小路走去,来到一个小山坑口。

    一股涓涓细流,从坑口左边一堵直立的石壁下流出。十丈宽的谷口长满人高的灌木。山坑左边的石壁越往里越高,石壁顶上长的都是毛竹。

    山坑右边是很陡的山坡,山坡上灌木杂草丛生。

    山坑内是一片平坦的草地,间杂着数十棵马尾松。石壁到山坡脚下最宽处有近十丈,直到深入山坑中二十余丈,山坑中的平地才消失。

    林强云停下脚步,站在小径上四下打量。这时若是有人,从他茫然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只是头在转动,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看见。

    从不远处陡峭山坡的灌木丛中,传出了一只斑鸠“咕谷——咕——咕,咕谷——咕——咕”的鸣叫声。

    斑鸠充满活力的叫声,连续不断地由耳道直入心田,灌输到脑海深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强云的眼睛慢慢地明亮了起来。他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

    斑鸠的叫声有规律地响着,虽然并不动听,却显得极富生气。

    也不知呆呆地站了多久,林强云忽然觉得天地明亮起来,四处的景物已经清晰可见。

    天空中红光耀目,把眼前的青草、翠竹、绿树映照得泛出一层淡淡的金红色。

    仿佛能够听见草木生长的刷刷声,间中似乎还夹杂着虫奔蚁走的忙碌脚步声;心中感应到了天下万物生长壮大的勃勃生机。感受到如此的生机,胸臆间逐渐衍生出一股豪壮之情。

    湿透了的鞋子和裤脚凉爽得有点舒服起来,可见沾了露水的鞋裤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清新的风吹在脸上,再没有刚才粘糊糊的感觉,让他觉得好受多了。

    吸入的空气虽然还是那么潮湿,但清新中还带点儿甜甜的树叶花草的香味。

    这一切让林强云舒服得呻吟出声。

    全变了,全都变得美好起来,和刚才走出来时的灰暗阴晦完全不同,就像是突然间一个人由一个污秽的环境中转化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这一刻,林强云的思绪活跃起来:“现在是南宋绍定元年,距宋朝南渡一百零一年。南宋是由那一年开始的呢?好像是……唉,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管它呢,反正知道是南宋就行了。今后靠什么生活,我应该怎么办?”

    深思了许久,林强云一拍脑袋,自言自语地说:“天无绝人之路,凭着学会的几种技术,凭着我年轻力壮,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容易么?说不定,还能干出什么大事业来呢!先找个立脚点站稳脚跟,再打主意。”

    “对,站稳了才能走,走稳了才能跑。先谋生,再寻机会发展。一定能干出一翻事业来的。”想到这儿,他仰天大声吼叫:“老天,既然你叫我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想让我来这里有所作为。我会做出一翻事业来的,等着看好了。”

    经过这数声大叫,林强云觉得激情满怀、全身发热,仿佛四下里有股巨大的力量,从脚底、从周围的空气中,不绝如缕地汇入体内,慢慢充满全身。

    几天来在山上奔走的劳累,昨天开始压在胸中的块垒,久积在心中的不平之气,脑海里的阴郁沉闷,这一瞬间全都消散殆尽无影无踪。

    刚从山头上冒出来的太阳,把它暖暖的光线照在身上,不过一会的功夫,林强云的身上就升起了一阵白雾。

    渐渐地,天空中红色的彩霞缓缓地变成了朵朵白云。

    林强云跺了跺站得有些发麻的双腿,转过身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上回村子的小路。

    从最靠后谷的房屋半开的粗制木门中看进去,陈三富、陈归永父子两人在院子中忙碌。

    半亩大的院子里放着三、四根毛竹,陈归永用锯将毛竹截成一尺多长的竹段。三儿则费力地用刀将竹段破成小条。

    三儿一抬头,看见了林强云站在门口,高兴地放下手中的刀,叫道:“林大哥,你好早啊,进来玩一会。”

    陈归永也对林强云笑笑说:“林兄弟,进来坐。等我们把这一根竹做完,带你到我们村的晒谷坪去看大家练武,顺便请你指点一、二。”

    林强云一听练武二字,条件反射似地浑身一颤。

    随即想到,现在并不是要自己去练武,仅仅是只去看看,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不用自己练武,去看别人便大感兴趣,说道:“啊,这里有人练武。可是,归永叔,我不会武啊。”

    陈归永笑着说:“不会武?这怎么可能,那头熊是随便的人能杀死的么?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既然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再多问了。”

    陈归永摇手止住想要开口辩解的林强云,接着说道:“会不会武不要紧,和我们一起去看好了。”

    林强云问道:“能让我开开眼界就行。村中的人都练武么?是不是请了师傅来教?”

    陈归永说:“我们这样小的穷村,哪里有钱请教头啊。只是我们的先人都是练武的,照着祖先传下来的样儿练,大家互相交换着学就是了。来来去去都只有那么几路拳脚、枪棒,也练不出什么好武艺。不过,我们村男女老少都会一点防身的功夫。”

    林强云又问道:“这一带村子里的人都练武么?”

    “不,这一带只有本村的人练武。我们是个小村,人丁少,为了自保而练些功夫。一来可以强身,二来也是自卫所需。你不知道,过去经常有土匪会到各处抢掠。去年,就有一帮土匪想到本村抢劫。幸而他们人数不多,总算被我们打跑。我们村死了三个人,全村的成年男人都带了伤。凤儿的哥哥才十六岁,他和三儿的娘,就是在那一次被土匪用箭射死的。”陈归永说到后来,声音哽咽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林强云歉疚地说。

    陈归永把脸上的泪水一抹,站起身来说道:“这不关你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三儿,我们带林兄弟去晒谷坪,这些活回来再干。”

    三儿答应一声,急匆匆跑进屋,出来时肩上扛着两把红缨枪。

    陈归永父子领着林强云走过三座房屋,转过一个屋角,这座房屋背后有个三四亩大小的场地。场地很平整,用黄泥、碎石夯实,表面上再铺上一层细砂。

    他们来到时,场上十多个人看到陈归永他们,纷纷上前打着招呼。围上来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林强云,都想弄明白,这位并不是很高大的年轻人,怎么会有本事打死那么大的一头熊。

    凤儿也在一角伸展拳脚,听到纷纷扰扰的招呼声,转过头就看见在人丛中的林强云和陈归永父子。兔子似地蹦过来,叫了声:“归永叔,三儿,你们来了。”又转脸对着林强云,说道:“林大哥,你没事吧,来看看我们练得好不好。等一下你可以看到归永叔的‘岳家枪法’了,他是我们村中武艺最好的呢。”

    陈归永呵呵笑道:“丫头,你别吹了,林兄弟什么没有见过,他连那么大的棕熊都能打死,我这点武艺算得了什么。”

    说到林强云打死那头大棕熊,大家都来了兴趣,特别是昨天不在而没有去搬运熊肉的人,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向三儿询问。

    凤儿趁别人没注意,捉个空拉着林强云走到一边,关心地问道:“林大哥,你好受些了么?有什么事情,能与我说说么?”

    林强云心中暗想,我的事情就是说出来也没人相信,你这小丫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想是这样想,但也不好负了她的一番好意,笑笑说:“没有什么事情,谢谢你的关心!你看,三儿他们在讲我们昨天遇到棕熊和山都的经历。讲得也太夸张了些吧!哦,正在说你呢。”

    凤儿被林强云这一岔,也把注意力转到那帮人群中去,朝旁边“啐”了一口,就向人群走过去。

    看着众人打逗笑闹,林强云微笑着走向一边,低头沉思起来。

    晒谷场的人丛中,三儿正手舞足蹈地在吹嘘,讲得眉飞色舞:“……我们看到那野人被熊甩出好远,眼见就要没命。林大哥一步就有一丈远,十步冲前了十多丈,嘴里雷鸣般的大喝一声‘杀’!”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插口说:“一步一丈,十步才十丈。怎么会有十多丈,你一定是看错了。”

    三儿急了,说:“我怎么会看错,是十多丈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斥责那年轻人:“根全,别打岔,让三儿说下去。”

    三儿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说:“我不和你计较,想听的就不要插嘴。”他喉头鼓动了一下,“咕”地一声吞了下口水,接着说道:“当时我也要冲前去的,但没有林大哥快,凤儿那就更慢了……”

    这话刚巧被跑来的凤儿听到,立时便朝人丛中跑去,大声叫了起来:“死三儿,我不是和你一起跑到的么,怎么比你慢了?你乱说!”

    三儿不想和凤儿争执,连忙说:“是是,是我乱说的。凤儿一点也不比我慢,是和我一起跑到的,可能还比我快了一点点儿,只不过比林大哥慢了一点点。”回头看了凤儿一眼,意思是说,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轰”地一声笑了起来。

    那叫根全的年轻人打趣地说:“也可能比林大哥快那么一点点儿,这也是有的。”

    凤儿不依不饶地与他们争辩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儿拉着沈南松的手走到若有所思的林强云身后,叫道:“林大哥,我们回去吃饭了,爹爹说今天早些吃饭,要去县城呢。”

    三人回到沈家时,沈念宗早等得不耐烦了,见到林强云等人进门,连忙招呼着:“林兄弟快来吃饭,饭后立即动身和我一起去县城。今天我们要把熊掌先卖掉,再放下去就会不新鲜了。”

    进食之间,林强云问道:“大叔,这里到县城有多远?路可好走么?”

    “若是从庵杰村走,出谷口要先往东,到庵杰村后再折向西南。多绕二十多里的路,到县城有七十余里,路大好走些,就是不时会碰上劫路的土匪不太平安。还有一条路出村直往西南,走十多里到龙门银坑,这条路更远,且开头的十多里必须寻路。这次我们不从庵杰村过,也不从银坑走,而是出谷口向南沿溪而下,由小路直赴县城,只有四十多里。不过,有三十多里路是人烟稀少的羊肠小径,不太好走。而且,这条小路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走动,很可能会有猛兽出没。但我宁肯遇到猛兽也不愿见到土匪,碰到黑心的不但抢劫钱物,弄得不好连命他们也要。”

    沈念宗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想过了,你将那兵器带上便不怕,是么?如果实在没有把握,我们也只好多走些路,从庵杰村绕着走就是。我们若是走小路现在就动身的话,今天午时前后便可到县城,进城后还可以办好我们要办的事,明天就能早些回家。你看如何?”

    林强云听得沈念宗发问,极为自信地回答道:“我是走大路、小路都一样,只要走近路就好。依大叔的主意,我们走小路好了。猛兽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心。凭我手中的兵器,只要不是数量很多的大狼群,小心谨慎些儿就没事。就是来上三、两头猛兽,只要发现了,谅它们也不能伤害到我们,大叔放心好了。饭后就走么?”

    凤儿在门外听了多时,此刻走进来说:“爹啊,这回带我去好么?你以前说过要带我去县城的,一直都没有去成。这次可要带我去了。爹呀,你说好不好么!”

    沈南松也叫了起来:“是啊,爹爹说过的话总不算数,以前你也讲过要带我去县城的,到现在都好多年了,也还没有带我去过。”

    沈南松的母亲手上拿着一叠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这时正走进饭厅,听了儿子的话,把脸一沉,叱道:“南松,不得对你爹爹无礼,在客人面前也这样放肆。要去县城也可以,等你长大些再去。”

    沈念宗连忙为儿子说情:“好了,好了!你也不要骂他。我是答应过带他们去县城的,不过南松以后再去,今天我先带凤儿去好了。”

    正说间,三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喘着气说:“我也跟叔一起去县城,来回挑东西的事我包了。这是爹告诉我叫我跟去的,可没有瞒着我爹。”

    沈念宗笑了起来:“没人说你是瞒着你爹的,就一起去好了。”

    沈念宗转而指着凤儿母亲手上的衣服,对林强云说:“林兄弟,这是凤儿她哥的衣服,你先赶紧去换上,我们立刻就走,早一点赶到县城好办事。”

    天,阴沉沉的,早晨时的满天红霞,到这时变成了一天浓厚沉重的乌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起大雨来。

    长得密实些的树林中时显得阴森森地,只有走到竹林中时,光线才稍微好一点。路上和路边的野草经常密得似乎要拌住人的脚,拉扯着沾满了露水的裤脚、鞋子,让人走得磕磕拌拌。

    小径从树林、竹林间曲折伸展,一行四人各带着一只装在苎麻囊袋内用油纸包着的熊掌,在小径上埋头急走。

    三儿一手拿着根竹枝,打着路边的杂草领先前行。他说这是已经养成了的习惯,也是在山路上行走的不成文规矩,这叫打草惊蛇,并且也可以多扫掉些露水,省得脚上的草鞋被泡软了破得太快。

    凤儿柱根木棒,紧随其后。

    林强云头上戴了顶折成方形用线草草缝成的帽子,穿着稍显紧了些儿的长衫,甩着宽大得能遮住手掌的衣袖走在最后。左腰部鼓鼓的,右腰挂一个苎麻囊袋,斜挎黄包外,还背着那支双管猎枪。这副长衫背铳、斜挎军用包,腰间还吊着一个囊袋的打扮。使他觉得自己的样子真是不伦不类,十分好笑。

    这一路行来,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去长汀县城的关系,凤儿的兴致极好,口中不停地哼着山歌,还不时地放声高唱。

    林强云一路听着沈念宗讲解横坑村的情况,也一边打听各种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时代的情况,以便考虑自己的前途,决定今后要走什么样的路。

    林强云问道:“沈大叔,横坑村附近有打铁的么?”

    “我们这一带都是小村,最大的村子就是庵杰村了,也仅有三十多户人家,哪里会有铁匠铺啊。这一带数十里方圆的人要想买铁器,都要到县城去。就是在县城,也只有五家铁匠铺,打制的铁器也不是很好,仅能勉强使用。再说了,好的铁器我们种田人也买不起。”沈念宗显得有些无奈。

    林强云若有所思地问道:“前天,我看三儿和凤儿用的箭上,装着骨和石头做的箭头,现时的铁器这样少?还有,你们用的刀也太差了,连割肉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你们就没有更好一点的刀了么?”

    沈念宗说:“林兄弟,现在的铁器倒是不少,要什么样的好铁器都有。但你不知道啊,我们穷人除了一定要用的,哪里买得起好的铁器呢。就比如刀吧,买一把我们现在所用这样的刀,就要二百五十多文钱,折成会子要一贯多呢。再好些的价钱就更高。当然,再好的刀也不能和你的那把宝刀相比。现在还有人比我们还不如,用的刀是使了数代人的,连菜都切不动呢。”

    林强云试探着问:“照你这么说来,铁都这样缺,钢就更少了,难怪你们的刀这么差,原来都是没有加钢打的。沈大叔,我们在村里开一个打铁铺可以么?如果行得通,要怎么办呢?”

    沈念宗奇道:“钢?我不懂,只从书上看到过‘百炼成钢’这句话。打铁铺?村里如果有个打铁铺,那真是太好了,这附近几个村的人们要用铁器也不用走数十里地到县城去买了。可是,我们村有人会做木匠、石匠、泥瓦匠,就是没有人会铁匠手艺。再说,会打铁的人哪里肯来我们这样穷的小村子里开铁铺呢?”

    林强云笑着说:“大叔,你眼前就有一个铁匠。可以这样说,我是当今世上最好的铁匠呢?你信不信?我可以炼出好钢,可以打制各种铁器,只要有合适的材料,我就可以打制出像我那把一样好的刀来。”

    “真的?!”沈念宗突然止住脚步,一脸惊喜地回头问。

    “真的!决无虚言。”林强云斩钉截铁地回答。

    沈念宗思索着说:“好!林兄弟,我告诉你,在我们村开打铁铺不但行得通,还十分需要。就是需要办什么关防之类的,我会负责去办。只要你能打制出我们需要的铁器来就行。”

    前面,三儿和凤儿已经走出了很远,这时发现两人落在后面数十丈,

    凤儿扬声大叫:“爹、林大哥,你们走快点呀,干嘛这样慢吞吞的。”

    两人加快脚步赶了上去,沈念宗笑嘻嘻地说:“三儿、凤儿,你们知道吗,我刚和林兄弟讲好了,他要在我们村中长住。要在村中开一间铁匠铺哪!以后我们这一带的人用铁器再也不用到县城这么远的地方了。”

    凤儿喜孜孜的问道:“林大哥,是真的吗?”

    林强云笑着点点头:“是真的。”

    凤儿天真地说:“那太好罗!林大哥,以后你就可以把家里的人,全都接来我们横坑村来住了,是不是?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爹妈肯不肯来?你有兄弟姐妹么?请他们一起来,到我们横坑村落户好不好?我们横坑可大了,再多几十人也住得下,你还有其他亲人也叫他们来村里落户,好不好啊。”

    凤儿一口气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大串、问了一大串,爆竹似地没有停顿,间中气也不喘一口。

    沈念宗笑骂道:“傻丫头,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山村,你林大哥是莲城县住的,也不知道他时间长了能不能住得惯。”

    林强云心中想起家中的父母弟妹,他们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心中酸楚,脸色暗淡了下来,神情显得很是落寞。

    沈念宗以为自己这样说林强云不高兴了,朝正要开口的凤儿使了个眼色,回头说道:“林兄弟莫怪,我这是实话直说。凤儿年少不懂事,说得不好还请见谅才是。”

    林强云苦笑了声:“大叔和凤儿都没有说错什么,就是说了什么无心的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说实在的,我家里再没有其他人了,就剩下我光杆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到哪里安家,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沈念宗这才心下稍安,暗道,原来他是因为听了凤儿的话后感怀身世,才显得闷闷不乐。连忙安慰他说:“林兄弟,若是这样,你就先在在我们村中安定下来,住在我家好了。这样,今后也好有个照应。还有什么事,将来再说不迟。你看行么?”

    林强云连忙抱拳躬身施礼,说:“那真是太好了,我几年来在各处为人做工,随处漂泊的日子也过厌了。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安定下来!”

    凤儿拍着手跳了起来:“好啊!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人了。爹呀,林大哥住在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还叫他兄弟么?”

    沈念宗笑着说:“对,既然凤儿叫你大哥,恕我托大,就叫你强云吧。”

    林强云:“这样最好。”

    三儿也是觉得高兴,口中“嘿嘿”地笑着,心里打算:只要林大哥肯在村里住下来,以后我就可以跟着他,能学会好多本事了。

    走了差不多三十里路,沈念宗估算天色已近申时,四人在路边不远的一处石壁底下坐着进食。林强云只三数口,就将席草编织的小饭袋内的饭团吃完。

    他正准备将席草饭袋放入挎包里时,忽然听到远处有小猪的叫声。

    林强云对众人摆了摆手,竖起食指立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在他们的注视下轻轻地取过靠在石壁上的火铳,扳开扣环的钩子将枪管前端压下,从挎包中取出两个红色铜壳软蜡封的子弹塞入枪筒中,抹开被挤出的碎蜡,伸手一托枪管前部,“达”地一声扣牢了。然后“咔咔”两声用右手拇指按下击锤,再反复察看了一遍,对三人轻声说道:“前面不远有野猪声叫。你们不要出声,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打一头野猪回来。”

    凤儿不依地小声说:“我也要去,不然我就大声叫。”

    林强云苦笑着小声道:“好,好。你们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不要走得太近,更不要弄出声音来。不然,连野猪毛都摸不到。”

    凤儿高兴地点点头,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们远远地跟着,不会碍事的。”

    林强云提着铳,悄悄地顺着石壁根部朝小猪叫声传来处潜行过去,走了十多近二十丈,野猪的哼哼声已经清晰入耳。声音嘈杂散乱,估计是一群野猪。

    从枝叶缝隙中探看出去,十多丈远处的一片竹林边上,三头大野猪带着十多头小猪分为三处,用那长长的猪嘴在地上拱着,不时拱出一根竹笋来。围在大野猪旁边的小野猪一见竹笋便蜂拥而上,争相抢食。

    林强云小心翼翼地将火铳朝枝叶间伸出,准备打那最近的一头大野猪。这头野猪虽说不是三头大野猪中最大的,但它距离最近,只有十二、三丈远,从自己的位置打过去刚好能轻松地击中它的前胛。只要打中了前胛,这头野猪即使一时不死,它也跑不动了。

    正当林强云调整好呼吸,慢慢把头靠到枪柄上准备瞄准时,天上落下一滴水珠掉在他的手背上。立时,手背上粘稠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林强云猛一抬头,看清了上面的情况,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暗自祷告:“老天爷保佑,凤儿他们千万要慢一点过来,最好是不要过来。”

    这是一处向内凹入的石壁,林强云正位于石壁的凹陷内。在他的头顶上一丈多不足二丈高的石壁顶,不知什么时候一头老虎伸长脖子,将那比面盆还大的虎头探出石壁外。这畜牲张着大口,跃跃欲试地紧盯着那群拱挖竹笋的野猪,似乎想到了那些野猪已经成了它口中的美味,它那虎头左摇右晃,鼻孔轻轻地喷气,口水成串地朝下滴落。

    林强云更加小心地将火铳缓慢收回,一点、一点地将铳口朝上抬起,心中大叫:“老天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了,谢天谢地。”

    正当他将枪托靠在肩上瞄向虎头时,石壁上虎啸声震天而起,一条黄黑相间的身影已经扑出了石壁三、四尺。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了枝叶拔动声。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林强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把枪口朝前跟着那条身影移动,并果断地扣下了一个扳机。

    随着“轰”地一声响,一条黄黑相间的庞大身影,从林强云的头上飞掠而过,直朝十多丈外的野猪群猛扑过去。

    那些正在忙着拱泥、争吃竹笋的大、小野猪听到虎啸、枪击的响声,一齐警惕地抬起头来。震天响的虎吼声即时就使野猪群起了一阵骚乱:三头大的野猪开始转着圈四处探看,十多头小野猪则四散奔逃。有三头小野猪吓得糊涂了,昏头转向地竟然朝石壁方向狂冲过来。

    黄黑相间的身影在三丈多处落地,正是那头老虎。只见它一双前爪才着地,将那巨头一探,血盆大口一张就咬住一头小野猪,钢鞭似的尾巴把灌木扫得枝叶横飞。

    好家伙,老虎将头一甩,将咬在嘴里还在尖叫未死的小野猪摔出四、五尺,朝数丈外的一头大野猪猛扑过去。

    一时之间,将死小野猪的哼哼声,大野猪拼命挣扎的剌耳尖叫声,野猪们逃走时的折枝断叶声,老虎撕咬声以及它从鼻中喷出的低沉呼呼声,交织纠缠在一起汇入林强云等人的耳中。

    不久,碰断枝叶的声音消失,哼哼声也逐渐沉默了下来,只有那头大野猪垂死的尖叫声还时断时续地响上一、两声。而且,那野猪的尖叫声也渐渐地越来越小,叫声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后,尖叫声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林强云在老虎扑向大野猪的时候,趁着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飞快地将弹壳拉出放入包内,又取出一颗子弹装入铳中。然后始终将火铳架在身前的树枝上,全神贯注地瞄准十多丈外的老虎,并将老虎撕咬扑杀野猪的过程全都看在眼里。

    被老虎咬着脖子的大野猪不再有动静,卧在地上紧紧咬着野猪脖子的老虎,也慢慢地将嘴松开,挣扎着想要撑起身躯。但老虎的身体刚抬起了一点,便无力地向下一落,依旧搭在野猪的脖子上,那虎头也向侧边偏去。慢慢地,干脆就一下子朝一旁的地上扎了下去。

    林强云在老虎撑起身体要站起来时,几乎就要忍不住朝虎头击发了,幸亏老虎没有起得来。

    现在,看那老虎的肚子还一起一伏的抖动,没有再进一步行动挣扎,安心了不少。但他还是不敢稍有懈怠。过了一会,老虎的身体再也不动了,无声无息地卧在野猪旁边。

    许久,又过了许久,林强云吐出一口憋久了的长气,把枪托顶在右肩上瞄着虎头向外走。

    在他身后一丈五六,凤儿、三儿和沈念宗三人,看见林强云走出去,脸色煞白地互相看了一眼,也是小心翼翼地相跟着走过来。

    用脚拨了拨已死的小猪,林强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来的三人,说道:“你们不要跟得太近了,最好是留在那里不要跟来,以防万一。等我检查过老虎确是死了,你们再过来也不迟。”

    绕到大野猪的旁边,林强云隔着死猪用火铳的枪管顶着老虎的头捅了两下,那老虎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老虎的确是死得透了。

    林强云头也不回,警惕地注视着死虎,只是朝三人站立的方向招了下手。只听凤儿和三儿齐声欢呼,呼拉拉地跑了过来。

    林强云将猎枪交到三儿手中,从挎包内取出匕首,走到老虎身边,学着武松打虎的姿势,将左手抓住虎头上的皮,用力地把虎头提起来朝地上墩了两下,那老虎动也不动。林强云这才放下心来,顿时觉得浑身无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5章
宋末商贾全文阅读作者:海红鲸加入书架
    沈念宗心有余悸地走到林强云身边,看看坐在地上发呆的林强云,又看看死去的野猪和老虎,不无感慨地说:“畜牲就是畜牲,无论是多么凶的猛兽,就连百兽之王老虎都是一样。这畜牲被你的火铳打中,以为是这些野猪用什么奇怪的方法伤害了它,将野猪恨之入骨,临死都要咬死野猪报仇。这倒好,大大地便宜了我们,不但打了一头大老虎,而且还额外地多得了一大一小两头野猪。”

    沈念宗环视了三儿和凤儿一眼,为难地道:“这一虎两猪,大约总有好几百斤吧,我们就这四个人,可怎么把它们弄到还有十多里路的县城去呢?”

    “是啊,这可怎么办?”林强云愁眉苦脸地说:“能不能请些人来帮我们抬去?”

    沈念宗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对了,在这里下山去约两里地,有个叫黄坊坂的村子,我和三儿去请人来抬。强云,看来仅这头老虎就不下三百斤重,二头野猪估算着也有一百多二百斤。要请人的话,需要请十多二十个人来,你看如何?”

    林强云喜出望外,说:“我正发愁怎样处理这些野兽呢,这样就再好不过了。那么,大叔你和三儿快去快回,省得我和凤儿等得心焦。”

    沈念宗道:“我去请人,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你们安心等我就是。三儿,我们快些走。”

    林强云待沈念宗和三儿走了,把猎枪内的子弹退出放回包内,无聊地四处察看了一遍。走回老虎旁边时,这才想起要仔细地检查一下老虎的伤。他一时还不明白,那一枪到底打在老虎的那个部位,他要搞清楚这枪打出去,自制子弹的钢弹头,会对老虎造成怎么样的伤害。

    林强云把手中的铳递给凤儿,俯身拉扯死虎的前肢,将它翻成肚朝天。这才看清子弹打在老虎的肚子上,位于肋骨下方的柔软部位,伤口不到小指大。心想:“大约是子弹从肚子打进去,穿到胸部,或者是打到它的心脏也说不定呢。它的内脏被弹头打进去,肯定是内部出血出得一团糟。难怪它只咬死一头野猪,就没有力气报仇了。看来以前自己做出带尾翼的弹头还是很好用的,虽然和普通的子弹头比长了许多。”

    凤儿把铳扛在肩上,静静地看着林强云翻动虎尸。见他对着死虎看一回,叉开手在虎尸上量一次,再低头沉思,想来他是在研究些什么。

    凤儿不敢问,也不想问,她对死了的老虎根本就不感兴趣。她只是觉得,只要这样看着林大哥就很高兴了,无论他做些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林强云这时忽然童心大起,叫道:“凤儿,这老虎倒在地上,看来也不见得如何吓人。我们将它摆成坐着的样子,不知会是怎么样儿。来,帮帮我。”

    凤儿一听也觉得有趣,忙把铳放到地上走前来帮忙。

    林强云双手抄起虎头放到肩上,奋力将死虎抱起。凤儿则在另一边抓紧老虎的背皮用力地拉。这时,他们似乎听到有人声,停下手来细听,除了风吹枝叶的声音外,却又是毫无动静。

    林强云喃喃道:“会不会是我闹耳听错了?我前的耳朵以前没有毛病的呀。不管他,做我的事要紧。”随即就又全神贯注地恢复他们的工作。

    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合力将那死虎搬弄成坐姿。然后,两人又将野猪拖到死虎面前,将一只虎爪搬到野猪的身上。

    林强云摆布好了,退开几步,仔细打量了几眼,又走过去,把快要僵硬的虎头用力抬起,并把老虎微开的嘴巴掰开,停了一会后,松开手也没有变形。大功告成!

    这个造型从稍远些看过去,活像是一头老虎在捕杀了一头野猪后,仰天高啸的样子。

    林强云拍拍手走到十多步外,看着这造型,满意地说:“这可是真正的标本,可惜我不会画,不然将这情景画下来,会是多么好的一副‘猎猪虎啸图’啊!呵呵!走啊,凤儿我们走远些休息。等一会儿看看你爹和三儿请来的人,见到这头老虎时是个什么模样。”

    林强云和凤儿在全神贯注地在摆弄这艺术造型开始,到他们远处坐下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吓跑了两拨人了。害得沈念宗和三儿费了好多口舌,才把吓跑的人哄回头。

    黄山坂,这个建在山阳的村子并不大,也不过有二十余户人家。这是个单姓村,全村的人都姓黄。

    今天,村里的一帮年轻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等插完早谷的秧后,要上山打那咬死村中许多猪牛的老虎。

    一个叫六癞子的瘦小年轻人挥动干瘪的右臂大声说:“大家带齐了刀枪、弓箭上山去,我们有六、七个人呢。我就不信,六七个人还打不死它。”

    另一个叫全福的青年,平时就看不惯六癞子喜欢吹牛又胆小如鼠的鬼样子,经常没事找事地和他抬杠。这时拖长了声音道:“我可是怕得紧,老虎是那么好打的么?两个多月来,连牛都被咬死了二头;猪呢,除了被拖走三头外,还被咬死四头。其他的鸡呀、鸭呀就更不用说了。六癞子呀,好像你家百多斤重的大肥猪,就是第一个被老虎拖走的吧?好像你家的鸡也被叼走五、六只吧?怎么到直如今才想到上山打虎啊?”

    六癞子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是等七叔公呢,只要七叔公发话,他肯带我们上山,我才不怕呢。七叔公,你就说话吧。”六癞子向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求援。

    七叔公叫根宝,因为他辈份最高,又排行第七,平时主意最多,而且能打肯拼。村里的年轻人都以他为头,他说的话,比这些年轻人的父母更为有效。这时听了他们的争吵,宽容地笑了笑,说:“你们都不要争了,打虎呢,凭我们这些人是打不成的。别说我们只有这六七个人,没有真本事的话,再多十六七个人也还是不行。”

    全福问道:“七叔公,那我们就这样算了不成?”

    根宝瞄了六癞子一眼,大有深意地反问道:“那你说,不这样算了,我们又能怎么样?打虎嘛,嘴上说说可以,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真敢上山去。说不定走到山上见着老虎时,不但不敢去打它,吓都被它吓死了。我想啊,就是不被老虎吓死,能够在老虎面前能逃得动的,也算是有本事的人了。”

    六癞子被根宝的那一眼看得及不舒服,似乎察觉了这话说的就是自己,不服地说:“七叔公,你也太小看人了。虽说老虎我不一定敢去打它,但逃走么,我是肯定能逃得走的。不信,等着看好了。”

    正在这伙人七嘴八舌地争闹不休,根宝的父亲黄生财带着沈念宗和三儿走了过来,大声叫道:“你们别吵了,那祸害我们村的老虎已经被人打死了。现在大家回家取了竹杠、绳索,一起去帮忙。将打死的老虎抬到县城去,为那位打虎英雄请赏。”

    根宝一听这话,心道正说打虎呢,这老虎就被打死了,天意啊!不及多想呼地一下跳了起来,脱口就问:“爹,那老虎是在什么地方打死的?那一位是打虎英雄?”

    “听这位沈先生说,打死老虎的人是他侄儿,姓林。死老虎在西山去横坑的小道上,离这里不到两里地。你们快回去把家里有力气的人都叫上,除了老虎外,还有两头野猪呢。”黄生财大声吩咐说。

    这伙年轻人“哄”地一声四散跑走,黄生财摇摇头说:“我们村里的这些年轻人,天天叫嚷着要去打老虎,可没一个有那本事。”

    沈念宗笑着说:“黄老兄,也不要太苛求他们了。没有真本领的上了山,说不定还会出大乱子呢,要是伤了人,或者出了人命,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黄生财满心欢喜地说:“那倒也是,真要伤了人或是出了人命,我这身为户长的人就惨了,那还不给苦主家的人撕了,最少也要到县衙去挨上一二十下板子吧。总算还好,这头搅扰本村的畜牲被你侄儿打死,为附近的村子除了一大祸害。沈先生,我们一边走罢。”

    村子里的青壮年男人,连那六、七个年轻人,总共还有十多个在家。听得老虎被打死的消息,纷纷扛了竹杠,带了绳索朝村西走去。

    这些人急匆匆地很快赶上了沈念宗他们三个人,问清了具体地点后,六癞子和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仗着身轻腿快,远远地跑到众人的前面。

    六癞子对那少年说:“我们跑快些,也许到那里时老虎还没有死透,我们也打它两杠子出出气。”

    少年问道:“六哥,没死的老虎你敢去打?小心它爬起来发威,被它咬上一口或是抓上一把,不死也半条命了,那可不是玩的。”

    六癞子猛地刹住脚步,回身斗鸡似地伸长细小的脖子,怒目瞪着少年喝道:“你敢看不起我,到那里时你只管远远地跟在后面,我就打它两杠子给你见识一下。”

    少年陪着笑脸说:“好好,六哥神勇无敌。我就远远地看六哥大发神威,打那死老虎两杠子,见识六哥的威风。”

    六癞子“哼哼”两声,还待要再发威,一抬头看到村中的人相距不远,气呼呼地转身急步奔去,大声说:“好,有种的就跟着来。”

    少年人在六癞子后面十多步外跟着,不久之后,眼尖的他停下脚步不肯再进,大声叫了起来:“六哥,前面就是石壁了,你可要小心,我就不过去了,在这里等你。”

    六癞子“啐”了一口,低声骂:“胆小鬼!”也不答话,只顾朝石壁冲去。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林强云开枪的位置,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

    他壮着胆把头探出去一看,正好见到林强云扛着虎头的情景。在六癞子眼中看到的:不远处有头数百斤的大老虎,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往这边,正把一个人咬在口中,正欲将整个人吞下肚去。那人的头和大半个胸部在虎口内,却是还没有死透,环抱老虎的脖子,双腿乱蹬极像临死前的抽搐。

    六癞子惊得魂飞天外,脱口叫道:“妈”那个“呀”字还未出口,他突然警觉地伸手捂住嘴,硬生生地将那个“呀”字吞了回去。他自觉声音大得足以惊天动地,实际上却是声如蚊蚋。

    他也不想想,才听到有人语声,若是老虎正在吃人,哪还有人留在现场从容地说话?

    危急关头,却还算好,没忘了要摒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竹杠和绳索,颤抖着悄悄地连滚带爬转身就跑。

    跌跌撞撞地逃到少年人身边,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扒在地上,六癞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快扶……扶我起来……逃命……老虎将那人连头带胸吞下去。我刚才被它看见,马上要来吃我……”

    那少年原就比他更为胆小,本来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六癞子一道先来的。不过听说老虎已经被人打死,后面又有十多个壮汉跟着,仗着有那么多人撑腰,才壮着胆跟六癞子上山,其实心里害怕之极。所以一看到这堵石壁,就无论如何再也不肯踏前半步。

    他远远看到六癞子连滚带爬地逃了过来,心知一定是有危险,再看清六癞子的脸色青中夹白,满头大汗的样儿。早已心慌意乱,强自镇定地摆出一副面朝山下,随时准备起跑的架势。扭回头全神贯注地盯着六癞子,一有不对就赶紧拔腿逃命,丝毫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姿势别扭得难受。此时只听到六癞子的话中有“逃命”两个字,其他说些什么也顾不得听,转过头撒腿就跑。

    那六癞子本来就吓得身酥腿软,挣扎着勉强逃到这儿,原想多个人好壮壮胆子,或者叫他扶持自己一起逃命。不料,自己连话都还没有说完,那小子就逃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到数丈外。哪里还能指望他来给自己帮忙、壮胆。

    六癞子泪汪汪地看着他越逃越远,而自己却是全身发软外加腿肚子抽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不要说是跑了,就连站起来也无法办到。他带着哭音凄惨地呼叫:“等等我,等等我啊……”

    少年耳中听到六癞子凄厉的惨叫声,以为老虎已经追到六癞子,心中估计这下六癞定是凶多吉少。逃命要紧,那里还敢停下脚步,越发头也不回地死命狂奔,速度打破他自己有史以来的纪录。就这样的速度,他还嫌逃得不够快呢。

    六癞子看着少年越跑越远,身影越来越小,双手撑不住上身的重量,整个人瘫软在地。他恨恨地用头撞向地面,好恨啊,恨那小鬼头只顾逃命,丢下自己不管。他好恨,他恨天老爷不长眼,别人能逃而自己却不能动。他恨,他恨地上为什么不多长些草,这些草为什么不长得高些,最好是长到自己倒下就能盖住全身。他好恨,他恨……啊,反正在这一刻,全天下的什么都是他仇恨的对象。

    恨归恨,尽管恨得咬牙切齿,但小命还是最最要紧的。在这浑身无力腿抽筋的情况下,想起来跑那是指望不上了,就算能站起身那也要能跑得动啊。幸好双手还有些微力气,他拼老命抓住一把能够得上的草,借着拉扯那把草的力量奋力地朝路边的草丛爬去。他要离开小路远些,离小路越远,被走在路上的老虎发现的可能性越小。他要找丛大些的草,那草越大越能把自己全身都遮盖住。只要尽快钻进一个这样的草丛中,被老虎发现吃下肚的可能性就可以减少到最低的程度。

    各路神仙保佑这头老虎闹肚子,不想吃太多的食物。

    希望老天爷保佑,这头老虎眼睛有毛病,只能看到远处的别人,看不到躲在眼前草丛中的自己。不过当务之急是先钻进一个这样的草丛,把自己藏起来再好好地求老天爷不迟。

    心中默念全部能想到的所有神祗,祈求他们保佑自己……

    根宝带着几个腿快的年轻人走在最前面,说说笑笑地走了里多路,迎着逃下来的那个少年人。

    根宝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少年,帮着揉动他的胸口问道:“土根,怎么你一个人跑下来了,六癞子呢,他去哪里了?”

    好一会儿,土根回过气来,说:“是六哥叫我逃命的。本来他也在后面跑的,我只听到他的叫声,喊得好吓人哟!他可能是被老虎追上了,我没有看见,也不敢回头去看,到底如何不知道。”

    根宝一听,觉得有点不妙,对众人说:“你们在后面跟着,不要走得太近,看见不对劲就赶紧往回跑,千万不要管我。听清楚了么?”

    根宝肩上扛的竹杠交给全福,全身的肌肉紧绷,快步朝山上走去。一直走到石壁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他小心地按三儿所说的方向,悄悄沿石壁根部走,前行不远就看到六癞子丢在地上的竹杠和绳索。

    透过枝叶间隙看出去,只见十多丈外的竹林边,有头数百斤重的巨虎坐在地上,一只右前爪按在一头约有百多斤重的野猪身上,张开血盆大口作仰首长啸状,似乎因为猎获了野猪高兴得冲老天爷发威呢。

    根宝倒是能沉得住气,一手按住“碰碰”乱跳的胸膛,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分开挡路的枝叶,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慢慢地蹲低身子朝外潜行。

    他退到石壁边上才松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对站在三丈外畏缩不前的众人挥着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赶紧向后。

    根宝跟着这些年轻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十多丈后,把手一挥小声喝道:“听着,大家不要慌乱,小心不要弄出太大的声音,相跟着快跑!”

    众人一听根宝下令,撒开脚丫子顺樵径飞奔而下。

    二三十丈外向上走着的沈念宗、三儿和黄生财等人,看见这五六个年轻人惊慌失措地狂奔而至,不由心中奇怪。三儿双手伸张拦住他们,问道:“出了什么可怕的事,让你们跑得这样上气不接下气?”

    跑在最后面的根宝分开众人,走到黄生财面前说:“爹,那老虎可大得紧,它根本就没有被打死,正在吃野猪呢。”

    黄生财一脸迷惑地看着沈念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儿抢过话头说:“这位大哥,你一定是看错了。死了的老虎还会吃野猪,真是笑死人了。那你有没有看见我林大哥和凤儿?总不会林大哥也被老虎吃了吧?”

    根宝听三儿的话语中明显是不相信自己,不满的说:“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看错。人我倒没有看见,就连先前跑上去的六癞子也不见了,只有他带去的竹杠和绳索丢在地上。但我确实是看到一头大老虎坐在地上,并且它还将一只爪子按在野猪身上,正准备要大吃一顿呢。”

    沈念宗奇道:“有这样的事?我那侄儿可是已经检查过,那头老虎确确实实是死得透了的。这样好了,你们在后面慢慢走来,我们先去看一看。搞清楚了怎么回事,再回头叫你们过去。如何?”

    黄生财说:“那好,你们两人先去看,我们这些人慢慢过来就是。”

    根宝说没有见着林大哥和凤儿的话让三儿很是担心,急着想快些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先跑了上去。沈念宗则还是老样子,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从容而行。

    三儿跑到石壁边,就急忙高声叫了起来:“林大哥,凤儿!林大哥,凤儿!”

    才叫了两声,那边响起凤儿的声音:“死三儿,鬼叫什么,人请来没有?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三儿听到凤儿的声音,高兴地问道:“怎么只听到你一个人的声音,林大哥呢?”

    林强云扬声说:“我和凤儿在一起,你带人快过这边来吧。”

    三儿顾不得被枝叶打得生痛,一直跑到死老虎之处定睛一看,突然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凤儿和林强云看三儿笑得脸红耳赤,抱着肚子倒在地上打滚,弄得浑身满是草屑碎泥。林强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怕三儿出事,连忙走过去将三儿扶起。

    这时,沈念宗也走到了,看清了老虎僵硬的坐姿。实在也是忍耐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念宗才强忍住笑意说:“难怪他们吓成那样,你们把这死老虎摆成这个架式,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还真会被你吓一大跳。好了,三儿、凤儿和我一起去,把我们请来的人带到这里。”

    林强云这才知道,已经有人来过又被吓走了,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来人逃走时所发出的。不禁和凤儿面面相觑,相对苦笑。

    沈念宗带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人走林强云面前,说道:“强云,下面村子里的人听说你将老虎打死了,都高兴得很。他们村里的猪、牛都被这畜牲咬死了不少。前些日子报到衙门,只由知州林大人出了个告示说:‘有人能将老虎除去者,除奖给二百贯的花红外,还要上表朝庭请赏’呢。所以,我一说起要请人来帮忙抬这打死的老虎,村子里年轻力壮的都来了。这位就是下面村子的户长黄生财。黄户长,这位就是我侄儿林强云,打死老虎的就是他。你们多多亲近。”

    林强云抱拳说道:“黄户长,你好!劳动你们来帮忙,实在是太感谢了。”

    黄生财拱手还礼,口中说:“林公子太客气了,实在不敢当这‘感谢’二字。这畜牲祸害我们村好几个月了,我们正发愁没法除去它呢。这下可好了,林公子将它杀了,保得我们村子平安,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

    黄生财忽然想起六癞子,便又问道:“林公子,刚才你可曾看见一个二十来岁,头上长了癞痢的瘦小年轻人。他比我们先上山来,但到现在还不见他的人影。”

    林强云想了想说:“人我是没有看到,不过,刚才我在检查这头死虎时,似乎听到有动静。却只响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声息,可能是被老虎吓着了,我们大家分头找找。”

    站在他们旁边的根宝,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林强云,心中对他极为佩服,心想:“这位林公子的年纪比我还轻,虽说满脸的胡须,但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看他的样子与一般人无异,也不见得如何高大威猛,却能将这么大的一头老虎打死。想来他必有过人之处。这样的人一定要好好地结识,与他交个朋友。”

    正当根宝思量要如何与林强云结交的时候,黄生财转过头问他:“根宝,刚才土根是怎么说的,你讲一遍给林公子听听。”

    听完根宝述说的情况后,林强云道:“看来,那位兄弟是在石壁外失踪的。这样吧,大家就从石壁下开始,以下山的路为中轴,各向路两边二十丈左右,排着横队朝下寻找。我想他肯定不会走远,一定还在这一带。”

    根宝朝父亲看去,黄生财对他点点头说:“你去叫大家照林公子说的方法找,有这么多人不怕找他不到。”

    林强云也招手叫来凤儿和三儿,说:“我们也一起去,帮着找人。”

    连林强云、沈念宗他们四个人算上,人数已有二十二个,大家在石壁下排成一线,开始向下山的方向搜去。

    才走了不到十丈,小径右侧的全福大叫:“在这里了,大家快来。”

    根宝走在路左,听到全福的叫声,飞奔赶到。

    他看见全福和另几个年轻人都站在一旁,脸色奇怪地盯着一丛茅草。

    认真看时,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那六癞子藏身在路边二丈余处,只见他跪伏在地将头钻在一窝茅草根部,除了那个癞痢头外,整个身体暴露在草丛外面,瘦削的屁股撅得高高地,浑身颤抖得连带那三尺多高的茅草也在抖个不停。

    根宝没好气地走过去,伸手大力朝那高耸着的屁股一拍,刚要开口。却不料六癞子一只脚朝后乱踢,并高声惨叫起来:“妈呀!救命啊……”声音尖锐凄厉,似乎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伤害,令人听了浑身都暴起鸡皮疙瘩。

    根宝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再次用力朝那屁股上打去,喝道:“起来,就你这样儿,还成天叫喊着要上山打虎?”

    六癞子的惨声并没有停止,只是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向后踢动的脚也越踢越慢。

    林强云一看这情形,立时想到课本上《范进中举》这篇课文,心知再不将这人弄醒,势必会出大问题。连忙过去拉住根宝,说道:“这位大哥,让我来。”

    林强云俯身一把抓紧六癞子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对根宝喝道:“大哥,扶着他。”

    旁观的众人看那六癞子筛糠似地颤抖,头朝下无力地搭拉着,脸色煞白隐带青气,头发被汗水湿透,呼吸短促,大张着的嘴中哈啦子成一线地向下掉,双眼死死地闭着。

    根宝见六癞子这副形象,也知道他有些不妙,连忙抢上一把将六癞子拦腰抱着。

    林强云想起《范进中举》里的描述,按课文中所讲的样子左手揪住六癞子的头发,把六癞子的脑袋朝上一提,右手一抡,左右开弓连打了他两个耳光。

    被这两耳光一打,六癞子眼鼻中泪涕齐下,嘴唇哆嗦着抖动了几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脸色也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两边面颊上渐渐地浮出两个鲜红的掌印。

    林强云松了口气,说:“好了,魂魄归窍,总算没有出什么大事。黄户长是不是先叫两个人把这位大哥抬回去,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不过,以后不能让他再受到惊吓了。不然,他可能会变成白痴的。”

    口中说着话,心里却在偷笑着想:好在自己不是杀猪的屠户,手上没油,这人既不是秀才也没有中过举,不然倒还真有点像书本上所说的情况。

    黄生财止住乱糟糟的人们,大声说:“三弟、四弟,你们两个先将六癞子背回去。其他的人跟着来,扎好架子抬老虎和野猪,到府城为这位林公子请赏。”

    林强云高声接着说:“各位,帮我抬走老虎就行。为表示我的谢意,那两头野猪就留下作为大家来帮忙的一点工钱,也略微补偿村里的一点儿损失。”

    根宝大声说道:“各位叔伯兄弟,野猪我们可以收下,但现在还不能留在村里,我们将这两头野猪一起抬到府城,也好让人看一看,这位林兄弟打死的是什么。大家说好不好?”

    在众人轰然叫好声中,两位中年人背起六癞子先走下山,其余的人砍树、割藤的忙碌了起来。

    黄生财指挥众人抬起架子,前呼后拥地下山而去,林强云拉住沈念宗问起刚才和三儿笑的究竟是什么事。

    听完沈念宗和三儿所讲的情况后,林强云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

    凤儿笑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有力气蹲起来,一手扯住林强云的衣摆,一手按在肚子上“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眼见得黄坊坂的人们已经走出一里多路了,林强云揉着肚子拉起凤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了,哈……我们快走,呵呵……再迟就看不见他们了,呵,哈哈……”

    八个年轻力壮的人抬着架子,他们身边还有八、九个人护着。

    架子上的二猪、一虎,还是按林强云摆成的那个样儿——老虎坐着仰天而啸,一只前爪按在被咬破喉咙的野猪身上——坐着。

    这十多里路走下来,吸引了数千双目光。在这些乡民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轰动热闹的场面。

    老成些的只是好奇地观看一会便自行走了,还是忙自己的事儿去。热闹看过了就罢,赚得一日三餐有东西下肚才是要紧。

    年轻或是性喜热闹的则跟着这队人走,他们眼中流露出敬佩仰慕的神情,态度恭敬地围在旁边问长问短打听详情。

    再有些打听了一些需要的资料后,便放开脚步往州城飞奔而去,他们为了表示自己的消息灵通,要抢先将这些消息在城内传播。

    抬着架子的人为了赶路,虽然不能分心而无暇应答。但每个人都显得精神饱满,特意放慢脚步缓缓而进,口中的号子声也显得雄壮嘹亮。

    空着双手在旁边相护的人,却是与有荣焉地挺胸凸肚,摆出一副大英雄的骄傲模样,手舞足蹈地讲着说着,一个个神采飞扬。

    他们还不时维持秩序,大声地喝叱挤得太近的人,让他们退远些,不要妨碍抬着架子行走。被喝叱之人这时的脾气也都好得出奇,乖乖的听说听教地退开一些,一点也没有生气怪责的意思。

    这一支小小的队伍一开始就走得并不快,一是由于路径小而且不好走,要有人劈开路边的灌木和杂草才能继续前进。二是,很多路段是穿过水田,抬着架子的人必须从水田中走,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等到走上了稍大些的驿道后,本来是可以走快些的,但经过一个小村时,立时引起了轰动,小村的人空巢而出,一定要黄生财停下,让村里的好好看看打虎英雄和被英雄打死的老虎。

    消息四面传了出去,附近小村的人纷纷赶来。从小村出来以后,不断有人汇入,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多,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到大同村时,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大关。十四、五里的平坦大路,他们竟然走了近二个时辰。

    好不容易渡过鄞江来到城下,已经可以望见长汀城东的城墙。距城还有四五十丈时,东城门中涌出一大群人。走在前面的十多个,大多是身着公服的衙役差人及押司、书办等,其中还有三位头戴乌纱身穿皂袍的官员。

    这群人中抢出一个衙役打扮的,快步走到架子前问道:“你们那一位是主事的?快些随我前去应答,知州大人前来问话。”

    根宝这时正好被换了下来休息,连忙向后面大声叫道:“爹,这里有位衙门的头儿在找你。”

    黄生财一听赶紧拉了沈念宗,慌忙挤了前去。他见了那衙役,放开沈念宗的手,抱拳赔笑道:“原来是陈都头,我们正要到衙门去为打虎的英雄请赏呢。不知陈都头找我有什么事么?只要陈都头交代下来,我一定照办。”

    那姓陈的只不过是府衙内一个普通差役,听得黄生财口口声声地称呼他“都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实是大有面子。洋洋得意地说:“我倒是没有什么事,不过知州大人叫你们主事的人前去答话。你快跟我走吧,不要让知州大人等得太久了。”

    黄生财点头陪着笑说:“是是是,我们也正要赶着去拜见知州大人呢,我这就叫他们紧赶两步。”

    阿衙役道:“不是去衙门,现在知州大人在城门口等着呢,还不快跟我过去。”

    长汀县城,是汀州的州治所在,建于卧龙山阳。汀州置州的时间至今不过五百年,唐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设县,后来升格为州。县城原位于东坊口,唐大历四年(公元769年)迁至此处。

    县城目前的所在地,原来叫白石村。

    此时的长汀城,还是黄土夯成的城墙,女墙也是泥坏所垒,显得十分寒酸。

    长汀城的东门宽有丈五、六,方形的城门顶上架着数十根二尺方的松木。门口六个门丁都有四、五十岁,个个显得老态龙锺。

    平时显得懒洋洋无精打采的门丁,这时也把标枪持在手中,勉强挺直腰杆,努力做出一副克尽职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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