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办公室。”
李慧足足在教室里训了一整节课，下课后，才对教室门口站着的廖凯命令道。
李云彤坐在教室里，看着廖凯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心里也很担忧，还有些愧疚，总之，很不安：廖凯同学是因为她才迟到的啊。
教师办公室位于整楼教室的结合部，李慧的办公桌在里间靠门的地方。
“啪！”李慧将手中的资料重重地砸桌面，发出一声巨响，也吸引了里面其他几位老师的注意。
她再朝椅子上一坐，便直直地盯着廖凯。
十足的严师风范。
天道有轮回啊！廖凯习惯了当老师训斥学生，没想到自己也有变成学生被老师训斥的一天。
不过有了训斥别人的经验，廖凯也清楚自己此时该如何表现，把头埋得再低些，最好身体再微微颤抖两下，做出十分害怕的神情。老师就会以为这是她自己的威严所致，虚荣心才会满足。
哪知，李慧今天是铁了心要拿廖凯立威。
“你看看你，你站在这里这幅模样，长这么大，连站立都不会么？”李慧的声音十分凶恶。
廖凯再次审视自己的站姿，双脚并拢，两手自然垂下，十分标准的“挨打要立正”，没有任何问题啊。
这女的吃了枪药吧？今天是存心要拿自己出气么。
“你脸上是什么表情？怎么了，不服气？我还不能教育你了？”李慧觉察到了廖凯脸上不服的神色。
“这……”
“这什么这！我就问你，老师还能不能教育你？”李慧咄咄逼人。
廖凯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扭转形势。
论教育学生，你还嫩了点。
他突然抬起头，朝李慧问道：“老师，你知道教育学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脸上挂出一副虚心请教的神情。
李慧一愣，不自觉地就问道：“是什么？”
“耐心！”廖凯语重心长地回道。
趁着李慧还没回过神来，廖凯继续说道：“教育学生，就好比是在培育幼苗，树苗长得歪了些，你若心急，想赶紧把它端正过来，拿手去扳正它，咔嚓，树苗就折断了。学生也是幼苗，他们都还小，难免会犯些大大小小的错误，这时候你若是急于把他们扳到你认为正确的轨道上来，也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
李慧毕竟还年经，和学生斗争的经验较浅，这时竟被廖凯这一通忽悠给说服了，还跟着他的思路走，若有所思地叹道：“你说得好像也对……”
廖凯马上跟着肯定道：“当然是对的。我现在就是那根长歪了的幼苗，老师你要把我端正过来，学生很感激，但你不能太心急，一味采取训斥责骂的方式是不妥当的。你要有耐心，春风化雨般，如细雨润物而无声，让我慢慢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重新看清自己的人生方向，走向通往光明的康庄大道。”
李慧无言以对。
她已经回过味来，知道自己钻进了廖凯的套子里，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反被一个学生给教育了一顿，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憋屈。
只有在心里感慨，现在的学生，越来越不好管教。
其实李慧长得蛮漂亮的，皮肤细腻精致，头发乌黑亮丽，既保有少女的纯真懵懂，又渐渐长出几分女人的成熟韵味。也正是符合廖凯这个年龄段的口味。
廖凯居高临下，朝着坐在椅子上的李慧看去……正是夏天，李慧穿着一身浅色碎花连衣裙，领口也不太高……不自觉的……
李慧注意到廖凯的眼光有异，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目的地正是自己的领口以内。
她极为窘迫，情急之下拿手护住自己胸前的领口，站起身来，随手抄起一本教材便朝廖凯头上敲去。
“小小年纪，哪里学得这些坏习惯？”
廖凯心里委屈，我不小啊。
急忙拿手护住头部，朝李慧喊道：“李老师，我是长歪了的幼苗，你要有耐心，耐心……”
……
……
廖凯离开办公室后，两个年长些的老师目睹了整个过程，同情地看着李慧：“李老师，这是你们班的学生嘛，嘴巴挺溜的啊，以后可有的你操心的了。”
李慧苦笑着回应道：“唉，现在的学生，真不好管教。”
李慧甚至有些后悔申请班主任的决定。
她本来家庭富足，男朋友也在学校里教体育，生活稳定。自己不顾家人的反对，一意要申请当班主任，原是想多和学生交流沟通，实现自己教书育人的愿望。哪知，开学第一天，就遇到了廖凯这样的刺头，给她的班主任生涯从一开始就蒙上了阴影。
……
……
上课铃早已响起，教室里却还是一片吵闹，毕竟新生入学第一天，全新的环境和同学，足够这些屁大的孩子兴奋不已。
廖凯就坐在这些屁大的孩子中间，他很无辜，他自己也是一个屁大的孩子。
这特么是在演《逃学威龙》吗？
但是我卧薪尝胆的任务呢？
廖凯不想去理会周围那帮同学，和这帮十五、六岁的小屁孩，有什么好交流的？他安静地缩在一个角落里，思索自己的身份和未来。
李慧进来后，教室才又恢复了安静。
第一天晚自习，并没有排课，由班主任给学生讲解一些入学须知。
李慧任命了一个看起来忠厚壮实的学生临时担任班长，又宣布了从明天开始、这周军训的消息。
……
……
廖凯的寝室在六楼，这栋楼里全是高一新生，同教室一样，27班的寝室也是在最高的楼层。
在南陵五中里，班级的成绩跟序号挂钩，1、2班是清北班，3——7班是特优班，8——16班是重点班，17——29班是普通班，30班是艺体班。像27班这样的普通班，分得的教室、寝室自然是最差的，夏天像烤箱，冬天起冰霜，爬楼三小时，腿断不叫事。
618，便是廖凯的寝室号，寝室八人，全部集合到位，都是27班的学生。
经过一番自我介绍，大家很快就相互认识，打成一片。
按年龄排序：老大，杨伟，17岁，就是那个貌似忠厚壮实的班长。
老二，李茂然，16岁，妥妥的富二代，一身运动妆扮，发型时尚，这货单眼皮招风耳，但人靠衣装，也勉强算个小帅。
老三，水冰冰，16岁，让人眼前一亮的名字，却是个地道的农村娃，矮小、憨厚、土气。
老四，苟仁礼，15岁，小白脸一个，不是说他长得帅，而是肤色白，跟女孩子的皮肤有得一比，一双眼珠子转个不停。
老五，廖凯。
老六，罗威，15岁，两个字，猥琐，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都写着这两个字——猥琐。
老七，于致远，15岁，貌似书呆子一个，那厚厚的两个眼镜片，让人望而生畏。
老幺，曾卫国，14岁，长得圆溜溜地，笑起来一脸人畜无害。
老二最是活跃，给大家人手分一瓶多乐美，便兴奋地叫道：“李云彤！先跟哥几个商量好，李云彤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许抢。”
然后又打量了其他几个人一番，信心满满地说：“反正你们也抢不过我。”
他这句话也没什么问题，论财力、长相，那几个人确实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也就没有人站出来表示不满。
老六凑过去，贼兮兮地笑道：“二哥眼光不错，不愧你盯着别人看了一整晚，换做我可没有那个胆子。”
“那是，秀色可餐，懂不？还有这追女生，你们都太嫩了，追女生，第一就是要胆子大，脸皮厚。”老二越发得意。
“哇，二哥你说得太有道理了，以后也带带小弟呗。你别说，李云彤那脸蛋、那细腰……看得我口水都留下来了，只可惜凶小了些……”
“老六你说话也太恶心了些。”老四也加入到他们的聊天当中。
…………
廖凯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枕头，从教室到寝室，他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20XX年9月1日，正接上了他前生的年份，时间也没有什么变化，但也意味他失去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他前生也是从事教育工作，南陵市南陵五中，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和这所学校。难道自己有什么问题？
不对，一定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
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他就被丢弃的垃圾一样，被扔到这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来。自己保存有前生所有的记忆，却对于这个全新的环境一无所知。
自己重生过来，到底要干嘛？
……
……
操场上，烈日当头。
毒辣的太阳烤得整个大地都在晃动。
两千名高一新生迎着太阳，穿上憋汗不透气的迷彩服，在操场上练队列。
教官告诉他们：太阳越大越好，才能练出军人般的坚韧品质。
锤子！忽悠尼玛呢！
廖凯心里一边骂人，一边却是狂喜，——系统给他回复了。
原来这系统只有在睡梦中才会出现，回答主人白天的困惑。
廖凯清晰地记得，那显示屏上写着：每加一升Q油，可获得身高+0.5，体能+0.5，力量+1，敏捷+1，运球+0.5，投篮+0.5，传球+1，球商+0.5。加油吧，少年，你就是华国篮球的未来，华国的下一个姚日月。
下一个姚日月？华国篮球的未来……
廖凯顿时胸中万丈豪迈，觉得自己是整个民族和国家的脊梁，高大巍峨如山……
等等，系统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篮球廖凯前生也会打，一米七八的个子，多多少少也是打过野球的，但也仅限于会打。方圆三米没人，来个定点长两分，投十个总会进一个的。运球，胯下换手，前后转身，也勉强凑合，但是动作很慢，有人防的话，就做不出来了。
如果系统说的是真的，加油有效的话，一次性加个千百升Q油，各项技能全部加满，那自己岂不是瞬间变身，篮球少年华丽登场？
“……”
当务之急，是要先去加油试试。
……
……
午休时间，已经被太阳烘烤了一上午的学生都争着冲凉水，廖凯一咬牙，顶着烈日跑出了学校。
他一刻也不能等待，必须要尽早弄明白加油这回事。
到了校门口，随手招来一个三轮，“师傅，加油站！”
加油就得花钱，廖凯检查了自己的钱包，除了临时身份证，里面就一张农信社的卡，卡背面还很贴心地写着：密码，123456。
什么？微信、支付宝？廖凯连手机都没有。
他全身上下就写着一个字：穷。
现在他所有的希望都在这张卡上面。
路过一个提款机，廖凯将卡插进去，输密码的时候，手竟然激动得颤动……
余额：600.00元。——来自于孤儿救助中心。
我干你大爷！
都XX02年了，一个月600块，够毛线啊。
算了，苍蝇蚊子也是肉。
来到加油站。
“师傅，加油。”
“加什么型号油？”
廖凯一咬牙，“95的。”
他已经全身上下检查过，身体并没有输油的口子，那油能从哪里加入体内？只能用口喝。喝的东西，还是要保证质量。
“你加油的东西呢？”
廖凯身后已经排起了两辆车，那台宝马正冲着自己按喇叭。宝马车里一定很凉爽，冷气开到最大，因为它车身外喷着火辣的热气，熏得廖凯几乎睁不开眼。
有钱了不起啊，你妹的！
“你们加油站里没有装油的箱子吗？”
“有，但也要算钱的。”
“算算算！你给我加三百块的油。”
廖凯虽然长相稚嫩，但语气老练，那加油师傅半信半疑，就找出两个透明的胶箱子，给他加满了油。
花了一半的钱买油，廖凯是铁了心要试出个结果。
提着沉甸甸两箱油，招了个三轮，便回学校去。
三轮这一趟收了十块钱，算上了两箱油的运费，真是坑爹啊！
掏出那十块钱时，廖凯心疼得要死。
学校是不能进去的，提着两大箱子油呢。好在这新校区离城区有一定距离，建在一个偏远的地方，他很快在校外沿着围墙找到一个僻静的去处。
打开箱盖，Q油的味道迎面扑来，浓烈酸爽……
“呵欠——”
廖凯打了一个震天响的喷嚏。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廖凯默念两遍，拿出力拔山兮气盖世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心，张大嘴，一口灌下去……
哗啦啦——
包子、稀饭、面条；早饭、午饭，搜肠刮肚地吐了出来。
肚子里的存活吐完了，接着又是一阵干呕。
廖凯趴在地上，浑身散了架，半天才缓过气力来，骂了一句：我R你妈！
带着浑身通透的Q油味，廖凯垂头丧气地回了学校。Q油被藏在了草丛里，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毕竟花了三百大洋买来的，扔了心疼。但他是如论如何也喝不下去的，那味道，真叫一个酸爽。
唉，看来自己做不成下一个姚日月。
人生再少年，安安静静做个十五岁的美少年就行了，费那玩意劲干嘛！
走到校门口，身边两个同学摆龙门阵，偏偏又提到了“Q油”二字：“你还记得Q油的方程式是什么吗……”
引得廖凯又是一阵干呕。
……
……
晚上，高一27班教室。
李慧站在讲台上，尽量拿出她班主任的威严来。其实看着这些被太阳烤了一整天的学生，她也心有不忍，自己撑着伞躲在阴凉的地方，尚且感到酷热难耐，偏偏27班的教室又在最顶层，这时又像是另一个烤箱。
她语气也缓和下来：“同学们被太阳晒了一天，都辛苦了。但就是这样的吃苦，才能磨练你们的意志，让你们真正的成长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下边的学生，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脑门上，稚嫩的脸经过太阳的暴晒呈通红色……自己也不禁为他们骄傲。
但当她看到角落里的廖凯，散了架地瘫在座位上，心里又渐渐有气。——这样的学生，真是每个老师的噩梦。
算了，不管他了。
她今晚还有事情要安排。
“同学们，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因为缘分而聚在一起，成为了27班的一份子。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样，很急切地想要去了解、认识新同学，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就先来彼此认识一下。每位同学都来到讲台前，向大家介绍自己。”
李慧先给大家示范：“同学们好，我叫李慧，今年24岁，是你们的历史老师兼班主任……我家就在市区里，滨江路，交通大厦背面，欢迎同学们常到老师家里来做客。”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学生们一一上台自我介绍。
廖凯还是趴在桌子上，全身无力，晚上他去食堂要了碗面条，才吃一口，竟然也吃出Q油味道来，又是一阵干呕，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也就是说，他等于是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能有力气才是怪事。
同学们的介绍仍在继续……
李云彤上讲台时，引起下面一阵狼嚎，被太阳晒萎了的男生们又纷纷抖擞起精神来，活力十足。
李云彤有些娇羞。
她开口讲话，声音婉转如黄莺轻鸣……两个字，好听！
另一个引起尖叫的是易阳，大帅锅一枚，27班是文科班，女生人数占绝大多数，她们爆发出来的火力自然不比男生低。
廖凯有些嫉妒了。
易阳不仅是帅，而且是帅得有内容，有一种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忧郁气质，高中的女生，就好这一口。
老二在廖凯耳边嘀咕：“易阳这货，我们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个院子里，初中时就被他抢尽了风头，没想到来了高中，偏偏又跟这货分在一个班里，真是晦气……”
其实老二上台的时候也抢了些风光，除了他一身耀眼的名牌，老二口才不错，还在讲台上吟了一首《一颗开花的树》，引得下面不少女生为他尖叫。
老二的主要问题是太张扬，在高中这个阶段，女生们还是喜欢带点文艺范的、装得有内涵的，这种太过张扬的男生不讨她们的欢喜。
廖凯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盘算要不要告诉老二。
更好的主意是拿这个来敲老二一笔，反正老二有钱，自己又穷得叮当响。
……
……
轮到廖凯做自我介绍。
他实在没有力气，勉强才能从凳子上站起来，靠在墙壁上，半天才说出四个字来：“我叫廖凯。”
就又坐了下去。
“……”
李慧心里那个火啊，火冒三丈。
她这两天生了太多的气，而一半都是因为这个不服管教的学生。
她大步冲到廖凯身旁，用手指着，“同学们都是到讲台上做介绍，你偏要站在座位上，你是不愿意和同学们相互认识吗？还是对我这个班主任有意见？”
廖凯想告诉李慧，不要这么大题小做、上纲上线，自己只是因为没有吃饭，身上没有力气。但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摇着头，指向自己的肚子，希望老师能够明白。
李慧显然不能明白，在她眼里，廖凯就是一个混子学生。
她气得脸都白了，“你……你……老师在问你，你不但一句话都不回，连站都不站起来，你这都是什么态度，你到底想怎样？”
我还能怎样？
我连话都饿得说不出来了！
反正也解释不清楚，廖凯索性把眼睛也闭起来，来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李慧只恨不得自己是个男教师，能把他从座位上拎起来，再一把像扔垃圾一样扔到教室外面去。
“好，你等着!我不信还收拾不了你，给我写三千字的检讨，明天放到我办公桌上来，不然你就别想再进这教室。”
李慧气冲冲地离开了。
老二悄悄弄醒廖凯，对廖凯树起大拇指，“老五，你是这个，牛！”
牛你老母！
廖凯心里也犯难，三千字的检讨倒不算事，他好歹当了几年语文老师，关键是李慧那里，该想个什么办法去挽回。总不能真的让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混子学生吧。
…………
教室里只剩下几个爱好学习的学生在埋头用功，沈梦歇息够了，才勉强积起点精神走出教室。
楼梯口，李云彤正站在那里等他。
那俏生生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廖凯竟有些紧张，但语气并不慌乱：“你在等我？”
“嗯！”
“有事？”
李云彤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在前面慢悠悠地挪动，示意廖凯边走边说。
廖凯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教学楼，又沿着足球场走了一圈。
夏夜，凉风习习，让人久久不愿意离去。
“我知道你不是坏学生，但你对李老师的态度，确实有点不好。我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来劝你，只是想提醒你一下……”
李云彤的声音真好听，娇嫩又清脆！伴着飘过的凉爽夜风，像一段轻扬的旋律。
廖凯听得有些陶醉，竟没细听她话里的内容。
但他知道，李云彤是在关心自己。
“你有没有认真听人家说话啊。”李云彤的声音里有几分娇嗔。
廖凯回过神来，应道：“我本来就不是坏学生，李老师对我有误解。”
“我也知道你不是，但你今晚那个样子，李老师怎么会不误解你？”
廖凯无奈，指着自己的肚子，苦笑道：“我饿，没有力气。”
李云彤扑闪着清澈的大眼睛，显然不相信廖凯的借口，但她还是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达利园软面包来，递给廖凯，“呐，我这还有个小面包。”
廖凯也不客气，接过面包来，只可惜太小了，他一口就整个吞下。
“咕——”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巨响。
李云彤蹬大了眼睛，一脸吃惊地看着廖凯，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又开始笑，笑得很夸张，笑得蹲在了地上。
“你……你至于嘛！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吃东西的。”
廖凯一脸严肃，老气横秋地教育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哪里体会过我们劳动人民的艰苦！”
“你艰苦么？”李云彤调侃道。
“我很穷！超出你想象的穷。”
廖凯实话实说。
李云彤收起了调侃，幽幽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但即便家庭条件差点也没什么，我们都还年轻，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和未来，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资本。所以，你不穷，以后也不要对着别人说自己穷，那样听起来没有志气。”
廖凯生平最讨厌别人对自己讲大道理，但李云彤这番话，他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也若有所思。
……
……
“还不知道你家是哪里的？在哪念的初中哩？”
“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真逗！哪有自己不知道自己家乡的。看来你定是要我先说的了，好吧，我家是在南山县，我初中也是在南山县念的。现在该你了吧。”
“其实，我们从哪里走来的并不重要。”
廖凯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但要据实回答，便显得太无趣了，所以换了一个策略。
“哦？”
“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相遇，以及将要去向何方。”
李云彤歪着小脑袋，细细回味廖凯的话，最后不得不认同：“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岂止有道理，简直是有哲理。”廖凯得意了。
“臭美！”
……
……
这一夜，廖凯睡得不太安生。
李云彤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和未来，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资本。”
他觉得自己不能轻易放弃，Q油该喝还是得喝。不然，自己到这个世界来干嘛呢！
……
……
9月4日，军训第三天，晚自习后。
廖凯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他刚去了校外那堆荒草中，Q油还在。但最终他还是没能喝下Q油，那味道实在太难受了，根本无法下口。
寝室里，老二一身篮球装备，球衣、球裤、球袜、球鞋，还有护腕。见廖凯回来，一把抓住：“老五你可算回来了，走走走，打篮球，就差你一个了。”
老大和老幺也穿着运动鞋，准备一道出去。
廖凯心情不好，尤其是跟篮球有关通通排斥，就推辞道：“这么晚了，还打什么篮球，你们去吧，我不想动弹了。”
“我们三个人怎么打？你别磨叽了，加你正好四个，二对二。”
“就是，走走走。”老大和老幺也上来劝道。
廖凯见寝室其他四人，都抱着手机玩得正是开心，要他们这时候放下手机去打篮球，跟要他们命差不多。自己也不愿意扫了他们的兴致，便半推半就，被三人前拉后拽地拖到篮球场上。
南陵五中的篮球硬件设施非常不错，整整五排四十个标准露天球场，全部塑化，篮球底座全部用泡沫皮革包裹，球网都完好无损。
球场内，四座高大灯塔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球场上，已经九点四十，离就寝铃响只有不到一个钟头，但这里仍有大量的同学在球场上打球。
身处其中，四周全是一片拍球发出的“砰砰”声，以及全力上篮时发出的喊叫声。
可见，这个学校篮球氛围之浓。
廖凯体内的热血正在上涌，便像是听见了《灌篮高手》里的那一句：“教练，我想打篮球”。
篮球……他似乎对这个词语很熟悉……
二对二，廖凯和老大一组，老二和老幺一组。
六球决胜负，每输一球，做五个俯卧撑。
老二似乎很不屑，一副拽拽的样子，将球抛向廖凯，“让你们先进攻。”
廖凯站三分线外发球。
老大身高1米7，体格壮实，防守他的老二身高1米75，但细胳膊细腿，被老大一屁股撅出去半个身位。
廖凯瞅准机会，一个高抛，将球稳稳地发到老大手中。
老大球风扎实，仗着身体占优，并不转身，就撅着屁股往里拱。拱到篮下较深的位置后，再转身起球，准备来一个放篮。
“啪！”清脆的一声。
在老大转身的一刹那，老二下手切掉了老大的球。
好快！
而且好准，切得干净利落。
廖凯心里一跳，完全看不出来，老二打篮球还有两下子。
老二这人，看起来浮夸，随时一副富二代的纨绔样子，吊儿郎当，廖凯原以为他打球也一定是很浮夸那种，只会原地做花哨的动作，打一些CXK似的篮球。
没想到……
老二拿到了皮球，还一副不满足的样子，冲着老大惋惜道：“居然让你要到这么深的位置，下一次你一拿到球，我就要切掉。”
靠！牛比哄哄。
老大憨厚，并不和老二争口舌之利。
廖凯却是看不下去了，“老二，你少在那里装比，刚才不过是运气好，才让你切掉一个球，你还想次次都能切到啊？”
“你说我装比？好啊，那你来防我。”
防就防！
谁怕谁？
廖凯提前站好位，他知道老二动作敏捷，但自己有身高的优势，心里打定主意，无论他怎么晃动，自己坚决不起跳，就等他投篮的时候去干扰。
老二慢悠悠地运着球，朝廖凯逼近……
突然，他一个沉肩，加速从廖凯右腋下钻了过去。
“……”
太快了！
廖凯急忙转过身来，准备追上去封盖他的上篮。
但是，当他才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听见了“唰”的一声，皮球擦板后应声入网。
“这就是你的防守？我连假动作都懒得做，直接生吃，就把你给甩没影了。”老二猖狂的声音传来。
他说的是实话，廖凯无法反驳。
只是一声大吼：“再来！”
这一次，廖凯集中了全部精神，压低重心，半踮起脚跟，眼睛死死地盯住老二手中的球。
“啪！”“啪！”“啪啪！”……皮球拍打在地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老二再次沉肩，还是一个突然加速，便从廖凯腋下钻了过去。
这一次，廖凯连去封盖的意愿都没有，因为他还没有转身，已经听见了身后皮球入网的声音。
“……”
怎么可能？
怎么这么快！
要知道这一次，廖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也随着老二的逼近不断调整自己的脚步，和他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就是要防止他的突破。
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哈哈哈——”老二正猖狂地笑着。
廖凯愣在原地，他已经被震惊得无话可说。
他的信心已经被击溃，很明显，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不可能防得住老二的进攻。
……
……
“我来防老二。”
再次轮到老二进攻的时候，老大和廖凯互换了防守对象。
老大球风扎实，下肢力量足，脚步也远比瘦高的廖凯灵活，他像一睹厚实的墙竖立在老二身前。
老二还是选择正面突破。
对付老大，他要稳重得多，连续两个交叉步接换手，不停地体前变向，勉强晃得老大的重心稍微偏移，就趁着这一个时机，他猛地向右一个加速。
但老大脚步十分灵活，竟然也能快速调整过来，又朝皮球的来向扑过去。
但老二毕竟更快，又占了先机，如果他硬突过去，老大还真不一定能追得上。
但是——，老二没有硬突。
他接着一个背转身，身体依着老大向后转，将皮球向右一拉，回到左侧，晃出了一大片空间。
在发力向右突破的情况下，不但能收住，还能顺势向反方向拉一个背转身？廖凯震惊了！这些在电视上都不经常见的动作，竟然就发生在他眼前。
然而老二并不满足，他还接着左脚一个探步，彻底将老大甩在球场的另一边，才换到左手，一个潇洒的舔篮。
不但要打进，更要潇洒地进！这就是老二的篮球哲学。
廖凯久久地杵住原地，脑袋里回旋着一个问题：这，就是篮球么？
廖凯曾经也是狂热的NBA追崇者，凭着自己的篮球知识，他能够将老二刚才那一连贯动作勉强拆开来看清楚，但老二那是一连贯啊，如此熟练，速度又是那样快，各种节奏变化，又能根据实际情况做到随心应手……
廖凯不知道老二在篮球上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做出刚才的动作。
但那一系列动作，真的好美。
甚至他此时看去，拍着皮球的老二，已不再是那个浮夸的富二代，而是一个掌控球场命运的大师。
……
……
最终比分：六比零。
进球一方可以接连发球，老二一直在进球，整场比赛都成了他的个人表演秀。好在老二投篮并不稳定，也留给了老大和廖凯两次进攻机会，但老大并没有把握住。
廖凯攻了一次，他本想凭着自己一七八的身高硬吃一个，但他的体重太轻，完全挤不到内线去，球稍稍放低一些，便被老二给切走了。
按定好的规矩，三十个俯卧撑。
廖凯一个不落，硬撑着做完了三十个标准的俯卧撑。
他输得心服口服。
回寝室的路上，老二继续得瑟：“有两天没打球了，都有些生疏，居然有两个球没有投进。换做我平时的状态，嘿嘿，你们连球都摸不着。”
廖凯并不与他争辩，输了便是输了，认服。
这就是竞技场上的法则，有实力，才有说话的权利。
回到寝室，老二意犹未尽。寝室里，除了老七在用功做题，廖凯没有手机便干躺在床上，其他人都抱着手机玩耍，老二便凑过来和廖凯分享他的理想。
“知道我为什么来南陵五中吗？”
“不知道。”廖凯心不在焉，他正在思考如何才能喝下Q油。
“因为这是一所篮球名校，全市唯一一所设有篮球奖学金的高中，去年全省高中篮球联赛四强学校，有机会实现我篮球梦想的学校。”老二兴致勃勃。
“是吗？篮球奖学金有多少钱？”廖凯稍稍来了点兴趣。
他现在对钱特别感兴趣。
老二并不在乎钱，也没有回答廖凯的问题，只是兴奋地说道：“我要进入校篮球队，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努力训练，毕业后便有机会以篮球特招生的身份进入中南X大，在CUBA的赛场上打球。到时候，哈哈，你二哥我就是半只脚踏入职业篮球的人物啦。”
老二越说越兴奋，竟激动得握紧双拳，冲着天花板一声怒吼。
篮球特招生？
中南X大廖凯是知道的，CUBA老牌名校之一，所谓“‘湘军’制霸西南”，建队八年，七年代表西南片区参加CUBA全国大赛，更是连续六年加冕“西南王”。
但要打上职业篮球何其艰难，大部队球队都有自己的青训球员，是从小就被筛选培养出来、并且长期职业化训练的。而大学生？即便CUBA赛场上最优秀的大学生球员，也鲜有能通过选秀进入CBA的，更别提在CBA站稳脚跟。能在次级别的NBL打上篮球，已经是最优秀的CUBA球员。
更何况，CUBA一级联赛里的大学生，也不是老二这种普通学生啊。
再看老二这身子骨，想成为中南X大的篮球特招生，估计够玄。
廖凯敷衍道：“那提前恭喜你咯。”
老二并不在乎廖凯的态度，或许他这样的人从来就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拍着廖凯的肩旁，继续吹嘘：“你放心，等二哥将来成为球星，不会忘记你们这些寝室里的哥们。其实我从小就接受了篮球培训，只是后来选拔的时候被淘汰了，才转为了普通学生。但是我不甘心，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后悔，让他们看清楚，我才是真正有篮球天赋的人。”
难怪老二的篮球技术这么好！
各省市地方体育局都会挑选一些体育特长的青少年进行培养，然后层层筛选，向上推荐。老二被淘汰下来，廖凯觉得并不意外，篮球是一项身体对抗激烈的运动，凭老二的身体素质，恐怕承受不了那样高强度高对抗的运动。
见廖凯并不搭话，老二鼓励道：“你也不要灰心，我看你长手长脚的，是块打篮球的好材料，只要多练习，多跟着二哥在球场上见见世面，会有长进的。当然，想达到我这个水平，你这辈子是不要指望的了。”
“是是，你最牛比。”廖凯懒得和他争辩。
自己可是系统认证的华国下一个姚日月，怎么会屑于和一个高中生比试篮球本领？
老六见二人聊得火热，也放下手机，凑过来，神神秘秘道：“二哥，篮球有什么意思，我们来聊聊班花吧。我今天可是有重大发现哦。”
班花便是李云彤。
廖凯对这些小屁孩之间的话题不感兴趣，便挪到另一边去。
只听见老二瞬间对老六的话题来了兴趣，兴奋地问道：“什么发现？”
“你不是只对篮球感兴趣吗？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呢。”老六故意卖关子。
“你懂个锤子！李云彤是我的赤木晴子，打篮球怎么能少得了晴子呢？”
老二深知老六的德行，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瓶多乐美塞给他，老六“嘿嘿”两笑，这才说了出来：“易阳和你的赤木晴子在耍朋友！”
“你放屁！”
老二勃然大怒，吓得老六连忙劝道：“你小点声，小点声。我干嘛要骗你呢？”
谁和谁耍朋友，这恐怕是高中生最感兴趣的话题。除了老七还在台灯下一心只读圣贤书，其他四个人瞬间围了上来。
“谁？李云彤？”
“耍朋友？和谁？”
老六下了一番决心，才轻声说道：“我给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哦。”
众人急于知晓秘密，纷纷点头：“知道知道，你快说。”
“和易阳！我亲眼看见，千真万确。”作为第一个掌握这个秘密、并传达给众人的人，老六此时非常得意。
老二的脸色铁青，直说着：“不可能。”但语气已是绵软无力。
偏偏是易阳！易阳和李云彤耍朋友，纵使他自己再自信自大，也不得不信。
易阳这小子，老二比谁都了解，天天装深沉，其他本事没有，勾搭女孩子那是一流的高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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