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千万别撕票，花再多钱我爸都愿意赎我。”说话间，富二代举头四顾试图寻找隐藏起来的摄像头。
庄六尘叹了口气，渣土车倾倒的画面，他看得一清二楚，那一刻死亡阴影就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席卷、吞没。
他非常确定自己已经死了，但这里又不是阴曹地府。
“这地方湿气太重，待久了容易生病，光线太暗，多少给盏灯，厕所在哪，我总不能拉柜子里......”
富二代正全力为自己争取着身为肉票应当享有的基本权利，而镜子里的声音，则一直笑个不停。
“有意思的新人，好了，闲聊到此为止。”镜子说道：“二位怎么称呼？”
“鄙人庄六尘。”
“我叫陆帅帅，唉？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就来绑票，不事先调查一下的吗？”富二代讶异道。
这时，镜子里的画面发生了变化，在庄六尘和富二代陆帅帅二人中间位置，一团红黑色烟尘缓缓盘旋起来，就像燃烧的柴火崩出的烟火余烬，升腾凝聚后徐徐化成一个个头矮小、模样奇怪的人影。
镜子外面一切如旧，镜子里却凭空多出一个人，这一幕放在电影中可以归类为恐怖片段。
然而在富二代看来，这面镜子应该是增强现实类智能产品。
庄六尘面色平静地观察着镜中人，内心则喃喃着“新人”二字的含义。
穿越了么？还是身穿，衣服都没变。
镜中人被黑暗笼罩，难以辨清模样，庄六尘和陆帅帅不约而同让开一些空间，让依稀的光线投射到它身上。
“嗯？”
稍稍辨认镜中人的模样，庄六尘发出一声轻哼。
镜子里的矮个子，只有常人一半身高，身着裁剪得体的黑色燕尾服，双手散漫地插在裤袋里，膝关节前突得有些过分，头部位置更是怪异，看清后，才发现它戴着一顶造型夸张的黑色圆筒高帽，高帽的长度占据它身高的一半还多，帽子上下两端尺寸还算正常，只有中间部位极不协调，就像孕妇的肚子一样突兀鼓胀，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相当破坏整体形象，圆形帽檐将镜中人的脸完美遮挡在黑暗中。
造型夸张的大腹高帽显然不是正常能够驾驭的，只要走路时候稍一摇晃，帽子就会翻倒，而这帽子戴在镜中人的脑袋上，却给人一种异常完美的协调感。
“喂，这CG做的不错啊！有这水准你们还用绑票赚钱，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想拉投资赞助对吧？早说嘛~”
“那个......陆少，就我知道的情况，我们现在既不是被绑架，也不是欣赏什么CG动画或者玩角色扮演游戏。”庄六尘看了眼镜中人，它似乎没有想要插话的意思，便继续一字一句对陆帅帅说道：
“我们已经死了，就在刚才，你认我做爸爸的时候。”
“哈？”陆帅帅对庄六尘的精神状况表示严重质疑。
这时镜子里的人有了动静，它先是微微欠身，似乎是向二人打招呼，紧接着便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奇特纹路的赤红脸庞，和一对泛着绿色幽茫的瞳孔。
镜中人的模样像是......
“恶魔！”陆帅帅惊呼一声。
庄六尘忍不住腹议：身穿西方地狱？我怎么说都算是道门的，好歹给个仙侠啊！
“庄先生说的没错，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在那个世界，你们已经死了。”似乎看穿了两人的想法，镜中恶魔说道，“先声明一点，我对你们以前做过什么、怎么死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哦对了，你们可以称我为E教授。”
说着，镜子里自称E教授的恶魔开始来回踱步，一条细长的恶魔之尾从他身后露出，像腥红的游蛇一样不断丈量着二人的身体，而镜外的庄六尘和陆帅帅，对此毫无察觉。
“我知道，我的模样和你们宗教故事里描绘的恶魔类似，虽然我并不是那种东西，不过为了省略不必要的解释，你们权且把我当做恶魔看待。”
“所以这里不是地狱。”庄六尘松了口气。
“噗~蛤蛤蛤蛤......”E教授又忍不住发出了怪异的笑声。
“哦~哦！莫非是轮回小队一样的展开？”陆帅帅似乎接受了某种设定。
“蛤蛤蛤蛤~不行，得抓紧时间......”E教授强自平复了情绪，“再耽误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
庄六尘问道：“耽误时间？所以，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是想要我们做什么？”
陆帅帅兴奋地环视整个房间：“莫非这里就是主神空间？比想象的要低配，要发布主线任务吗？”
“啊蛤~没有主神空间这种东西，简单来说，这里是我的私人实验室，你们因为某种未知原因......”
说着，E教授从裤袋里伸出手，握拳后拇指尖从食指和中指指缝间钻出：“biu一下，挤了进来。”
被“挤”进来的？庄六尘抬了抬眉角。
恶魔又竖起通红的手指左右晃了晃，扮作大人责备不懂事孩童的架势补充了一句：“非法闯入哦！”
“不过，”说着，E教授转瞬变得欣喜异常，就像小孩子捡到了新奇的玩具：“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有一个实验，我正好想试试，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除此之外，表现出色的话我还有礼物赠送哦！”
“意思是我们给你做小白鼠？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答应......”
庄六尘打断富二代，竖起三根手指说道：“这么说来，我们对你还是有一点利用价值的了。那么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三个问题：其一、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其二、如果我们拒绝会有什么后果？其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所说的一切？”
“咩蛤蛤蛤~很不错的提问，但是......”E教授瞳孔幽光奕奕，直视镜外的庄六尘，指着这间密闭房间，咧嘴说道，“你的问题，我只回答其中一个：如果不能配合我的实验，你们将会一直待在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几天后喝死或者饿死，蛤蛤蛤蛤，不知道这个答案能否让庄先生满意？”
“呼~果然很有说服力呢。”庄六尘叹了口气，原地活动了一番手脚，猛然曲臂探肘，重重砸在面前的玻璃上......
哐啷~
宽大的落地镜被庄六尘突如其来的肘击敲得碎裂一地。
毫无防备的陆帅帅更是被惊得六神无主，回过神来嚷嚷道：“靠，你发什么神经！”
却见庄六尘正用双手不停敲打按压镜子破碎后露出来的那面墙壁，试图寻找些什么。
对了！出口！
陆帅帅意识到更衣室三面都是铁柜，房间的唯一出口必然就在镜子后面，于是七手八脚帮忙检查起来。
“咩蛤蛤蛤蛤，不错的尝试，不过，让你们失望了。”
E教授的声音再次从地上破碎的镜片里传出：“镜子后面没有暗门，衣柜这里也没有，通风口的尺寸，你们的体型也钻不出去，啊抱歉~就算出了这个房间也没用，外面也是我的实验室，蛤蛤蛤，在这里，你们别无选择。”
“对了，友情提醒二位，距离早班车发车时间还剩1小时，你们在这里多耽误一秒，活命的机会就少一分。”
地上每一块破碎的镜片里，都映出E教授的模样，或大或小，神情形态不一，有的正在里面跳着探戈，有的则翘腿坐在半空，还有的凑上绿油油的眼睛向外张望，像是在窥伺二人。
这位恶魔教授，丝毫没有介意镜子被打碎这件事。
嘭~
陆帅帅一拳打在墙上，这面墙壁果然如恶魔所言，根本没有暗门。
“早班车？”趁着E教授说话的功夫，庄六尘已经排查完更衣室的柜子，无一例外都紧锁着，铁柜像是和墙面浇筑在一起，无论怎么搬，都纹丝不动。
地面和天花板都是一体浇筑的，有机关暗门的可能性不大，整个房间没有进户门，而屋子老旧的程度不似作假，也就是说，我进入这里方式确实超乎想象。
“呵~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那么，E教授，让我们来谈谈关于实验的事吧。”庄六尘盘坐在碎镜堆里，对着地上琳琅满目的恶魔说道。
“很好！这是个明智的决定，现在请你们依次打开035和116号柜子，里面有你们的工作服。”
E教授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间铁柜里传来金属铁片摩擦声。
陆帅帅看了庄六尘一眼，再度检查屋中央的两排铁柜，果然从035号和116号两口柜子里取出两套制服。
庄六尘接过富二代递来的衣服，翻看了两眼：“这是列车员制服，所谓的实验，难道要我们去开火车？”
“啊蛤，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你们的任务是送一群上班族，准点抵达工作岗位，是不是很简单？等你们换上衣服，就可以出去了。对了，这些上班族工作压力很大，脾气有些暴躁，万一迟到，结果会很糟糕哦！咩蛤蛤蛤~那么，让我们待会儿见吧，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话音刚落，E教授就从满地的镜子里消失踪影。
“哎~痛痛痛~”陆帅帅捏了捏脸上的肉，用这种方式确认了一系列事件的真实性。
对此，庄六尘懒得插嘴。
“这衣服你穿不穿？”陆帅帅问。
庄六尘起身，试了试制服的大小，“现在别无选择，走一步看一步，穿上试试。”
两人身形差不多，衣服也无须挑选尺寸，不多时，二人就穿着妥当。
衣服出乎意料的合身，就像为他们量身订制一样。
陆帅帅颇为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帽子，这顶乘务员帽与他的发型严重不搭。
“戴上吧，不按照它说的做，我们连这房间都出不去。”庄六尘从地上捡了一块镜片，悄悄塞入衣服口袋。
陆帅帅无奈之余，接受了庄六尘的建议。
就在帽子戴上脑袋的一刻，原本空荡的墙面，突然浮现一扇材质简陋的木门。
“哦哦哦~新世界的大门么？”一瞬间，富二代就把别的事情抛之脑后。
“呵，走吧！”庄六尘深呼吸一口，一把推开木门。
蓝天、白云，不规则岩石铺就的街面，两旁还摆设着种有各色鲜花的木栅栏拼成的花坛，空气里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鲜花和青草的芬芳，建筑无不带着浓郁的现代欧洲小镇风格。
然而这座看起来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小镇，却让人感觉到压抑。
没有人，整条街面目之所及空无一人，除此之外，街面上角角落落或摆放或挂置着各色时钟，整齐划一却又萧瑟寞落地发出“嘀嗒”声响。
二人花了半分钟用来适应这诡异的环境，随后便各自展开调查。
“嗯，有点干硬，不过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来一点？”陆帅帅发现更衣室隔壁就是一家烘焙店，张望了一番发现没有店主，于是随手挑了块面包。
“不了，谢谢。”庄六尘在一家报刊亭止步，选了一份小镇地图查阅起来。
“这地图怎么画得乱七八糟的，你在找什么？”陆帅帅叼着面包凑了上来。
“找火车站，不过这地方好像没有火车。”庄六尘说道，“这地图其实不乱，只不过融合了地下和地上两个部分，所以看起来会有些摸不清头绪，这些红线应该是地上部分，蓝线是地下......”
“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们穿成这样，该不会是要我们去开地铁吧？”
“小镇而已，没挖地铁的必要，地图上也没标注什么站点。”庄六尘折起地图，环顾周围确认了方位后，指着一边说道，“往那儿走！”
“哪边有什么？”
“不清楚，如果我们不抓紧点时间，事情可能会变得很糟糕。”
“你是说，那群脾气不太好的上班族？”
“也许吧，现在是......七点十五分，按E教授的说法，八点应该是个非常关键的时间点，恐怕我们没多少时间可以耽误。”
陆帅帅也留意到满大街随处可见的时钟，这种无时不刻提醒当前时间的设计，让人没由来的产生紧迫感。
“话说尘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该往哪走？”
“地图上的街道名称都用数字命名，从001号大街到093号大街，奇怪的是明明不到100条街道为什么一定要用三位数标名？
很多城市也有用数字命名街道的习惯，一般来说，我们习惯称呼‘一号大街’而不是‘零一号大街’。联系到E教授给出的信息，‘035’就是一个非常可疑的信息，想必地图上的‘035号大街’，会有我们需要的线索。”
“哦~原来那些柜子还附带这种信息，尘哥原来是智力型的，很可靠的感觉。”
“这种程度就算智力型了？那你是什么型？”
陆帅帅：“呃......”
“为什么我就没想到要找地图啊！”
陆帅帅触电般丢掉吃了一半的面包，回忆看过的小说，在情况不明的环境里随便吃东西的人，往往活不过几话。
他不想做个跑龙套的智障角色。
庄六尘看了陆帅帅一眼，说道：“外在环境因素和个人内心产生的情绪波动往往会阻碍大脑的正常思考，比如这条空无一人的街巷，还有这些随处可见的钟表，这些因素会让人产生压迫感，感到不知所措。
就好比你在跳楼的时候，很难完整背出一首《将敬酒》一样。在类似的情况下，思维能力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而我，只不过是能随时随地摈除这些干扰而已。”
“想要完整背出来，你得跳多高的楼啊！不对，就算真要跳楼，为什么要背那种东西啊！”
“到了！”庄六尘忽然说道。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来到035号大街。这条街与之前看到的有所不同，不仅街面更宽，而且地上还并排铺着数条轨道。
“不是火车，也不是地铁，这是有轨电车！”
陆帅帅指着东边的一个搭着简易顶棚的偌大站台，那里正停着十数辆电车。
没花多少功夫，两人就找到了其中一辆编号为116号的电车。
电车宽约3米，长约15米，厚重的铁皮车厢外刷着黄绿色防锈漆，相比其它几辆木结构车子，116号显得相当独特。
如此一来，E教授给出的信息就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还没到8点，所以连个人影都没有么？”庄六尘环顾周围，其它车辆也都停在各自的轨道里，除此之外，整个站台空空荡荡，既没有司机，也没有乘客。
“话说，尘哥，这玩意儿你会开么？”陆帅帅贴着厚重的车窗，不住往里张望。
庄六尘想说‘你问一个道观里上班的人会不会开电车，等同于舔狗问女神有空没——这类问句注定是得不到肯定回答的。’
但就在这话脱口而出之前，庄六尘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车门上了锁，车窗的材质，不像是随随便便可以暴力砸开的，电车这类交通工具虽然不容易失窃，但想必也和汽车一样需要启动钥匙才行。”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优先想到找钥匙，在钥匙找不到的情况下才会考虑砸窗户吧，你的思路是不是搞反了？”陆帅帅指着不远处一间像是调度指挥室一样的屋子说，“喏，钥匙应该就在那里面吧，去找一下不就行了。”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庄六尘暗自摇头。
如果真这么好找，E教授为什么不直接把钥匙放到制服口袋里。
和路边的商店一样，电车指挥室的大门同样没有上锁，一拧门把手，二人就进入了屋子。
指挥室大厅约有80多平，中间设有一张长桌，上面凌乱摆放着棋盘、扑克牌、茶杯、方糖、红茶罐、报刊杂志、收音机等用于消遣的东西，墙上挂着一面放大版小镇地图，同报刊亭印刷的地图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在小镇周围几个方向延伸出几条电车路线。屋子两个角落设了两口铁柜，一口摆放着一些常用维修工具，另一口柜子里，则是几套工作服，款式和两人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
屋子一侧还有两个房间，屋子后门敞开着，后面似乎是员工休息活动用的庭院。
二人先检查大厅里的物件，连同几套工作服都搜遍也没有发现什么钥匙。
庄六尘倒是发现其中一份报纸上用红线圈出了一则怪异的新闻，篇幅不长，使用文字却混杂怪异，既有汉字也有字母，还有日文，甚至还有很多歪七扭八不知是梵文还是泰文的东西。
从勉强可以辨认的那部分文字上，庄六尘大致猜测其讲述的内容似乎和“XX事故”、“畸变”、“恐慌”有关。
“尘哥，你来看这里。”陆帅帅已经在检查侧面两个房间，招呼庄六尘过去。
其中一个房间是员工用餐室，有一些厨房用品，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食物特有的香味，冰箱冷藏室里放着一些蔬菜、果酱、面包、啤酒，而下层的冷冻室则塞满了鱼肉，这些鱼肉被切成块状用保鲜膜包裹，冻得像板砖一样结实，冰箱旁边是一个用来存放厨余垃圾的垃圾桶，庄六尘还在里面找到一小块尚未吃完的三明治，也是鱼肉馅的。
看来这里的人很喜欢吃鱼。
另一个房间则是真正意义上的指挥调度室。
一面控制台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控制台正前方是一面排满红绿色小灯的路线图，应该是用来显示所有电车实时位置的，控制台上一排又一排按钮控件，看着让人眼花缭乱。台上还有两支麦克风，想必这里可以和电车驾驶员即时联络。控制台一侧的墙壁上，钉着一只四四方方的铁箱，铁箱上有一个钥匙孔，两把串在同一个铁圈上的小钥匙，其中一把正安插在钥匙孔里。
转动钥匙，打开铁箱，看到里面的事物后，富二代不禁“艹”了一声。
只见铁箱里焊有4行4列共16个铁片，每一块铁片上都放着一把钥匙，唯独其中一块标注116#的铁片上空无一物。
“为什么偏偏只有我们要开的电车没有钥匙？”嘴上这么说，陆帅帅还是从铁箱里取出两支钥匙，比对上面齿痕，希望能从中发现点什么。
“钥匙肯定都不一样，不用白费功夫。”庄六尘说道，“不是我们要开的116号没有钥匙，而是因为116号没了钥匙，所以才要我们来这里。”
“E教授到底要我们干什么，不是说做实验么，怎么又变成找钥匙了？”
“那家伙有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不过我想再去后面找找线索。”庄六尘指了指屋后的庭院。
庭院里有一块鹅卵石铺就的空地，上面支着一个帆布顶棚用来挡雨，雨棚下面是一张台球桌，还有一个简易吧台、小酒桌，烧烤架，周围还有一些花花草草点缀，养护的程度说不上精细，但整个庭院无疑透露着万恶的资本主义工作者吊儿郎当的上班态度。
靠近围墙一角，有一个洗手间，陆帅帅因为尿急，第一时间冲进里面解手，结果没进去两秒就咋咋呼呼蹦了出来，实在憋不住只能选择在草坪一角解决问题。
庄六尘才走进厕所，一股恶臭就直冲脑门。地上、墙上、水池里无不沾染着黑臭液体，甚至没有一个落脚之地，难怪富二代进入这里就像撞见鬼一样。
“依我看，这里上班的都是神经病，表面上是电车指挥机构，实际上是‘屎尿糊墙爱好者’大本营。”说完，陆帅帅抖了抖，习惯性想要找水龙头洗手，不过这个念头瞬间就被掐灭。
这屋子里的东西，他再也不打算碰了。
就在这时，陆帅帅看到庄六尘蹲下身子，手指沾着地上的黑臭液体，搓了搓，闻了闻......
“不光是排泄物的臭味，还有下水道的味道和一股腥味，唔，鱼腥味和血腥味，”说着，庄六尘手指一搭，指间拉出一条黏丝，“而且很黏滑。”
“呕~~~”陆帅帅已经开始反胃干呕，并把刚摘掉不久的“神经病”标签重新挂回庄六尘头上。
检查完厕所的庄六尘忽然想到什么，一边取出地图迅速翻看，一边往屋子里跑去。
“你干嘛去？”富二代问。
“拼鱼。”
“what？”
来到员工用餐室，庄六尘打开冰箱的冷藏室，将里面的鱼肉一股脑倾倒在地上，把包裹在鱼肉外面的保鲜膜一一撕去，最后将这些切成条的鱼肉逐一拼接。
只拼到一半，庄六尘就喃喃道：“果然是这样。”
“喂，尘哥，你找到什么线索了？”陆帅帅看了地上的鱼块一眼，不禁感叹道：“嚯~小半截鱼身就塞了半个冰箱，这群人吃的是海豚还是鲨鱼？”
“都不是，去了鱼尾被冰冻着不容易辨认，这个应该是鲶鱼，革胡子鲶，或者叫埃及塘鲺。”说着，庄六尘又往屋外跑去。
“我擦！这就是吃屎都能茁壮成长的鲶鱼，这鱼的个头也太犯规了吧！唉~等等我，你又去哪？”
“去外面，找公共厕所！”
“哎？去干嘛？抓鱼吗？”陆帅帅觉得自己的思路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找116#钥匙么......
出了屋子，庄六尘径直朝站台西面寻去，隔一条小巷稍一拐弯，就看到一间公共卫生间。
但他很快在卫生间门前止步，一转头，视线锁定一处缺了井盖的窨井。
在这口窨井旁，掉落着一只男士皮鞋，皮鞋的款式和指挥室铁柜里摆放的一模一样。
“呼，呼，呼，尘哥，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陆帅帅气喘吁吁跟了过来。
庄六尘凑近窨井往下张望一眼，略一思索，又原路返回，这一次他没用跑。而是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小镇上很多人已经逃离这地方了，桌上那篇奇怪的新闻报道，说的应该是某种事故引发污染物流入下水道，导致里面的鲶鱼发生了一些畸变，你也看到了，那些家伙个头成长到了相当夸张的尺寸。”
“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鲶鱼啊，还有，这和我们要找的钥匙有什么关系？”想到电车系统工作的那些人，平时以下水道的鲶鱼为食，陆帅帅的胃部就一阵翻涌。
“把鲶鱼养在那种地方，估计是方便污水处理吧，受事故影响，小镇人口流失严重，日常生活运作陷入瘫痪状态，肉类匮乏日常饮食缺少蛋白质摄取，抓几条鲶鱼补一补也无可厚非。
或许有些人就喜欢下水道原味鱼肉也说不定，总之这些都不重要。”
“你一脸‘理解’的说出这种重口味言论，真的很可怕啊！有没有！”
“站台里贴着一张班次表，116号电车早班时间是8点整，而其他电车最早的班次，要到8点30分。联想到控制室柜子里的钥匙，我当时有一个推断，就是116号车的钥匙并不是无故失踪，而是被早来一步的驾驶员取走了。其他钥匙之所以还摆在那儿，只不过是因为驾驶员还没上班而已。”
“证据就是餐饮间里吃剩下的那块三明治，土司柔软不干硬，鱼肉也还新鲜，最重要的是，夹在里面的芝士还是半融化状，说明这东西就是116号驾驶员不久前吃剩的早餐。
整个小镇的基础交通系统都在8点半上班，可想而知这里的人平时生活有多懒散。
但这里有一个群体很特殊，这群人既不能像别人一样逃离这里，还要每天8点准时乘上116号班车，似乎肩负某种“绝对不能迟到”的使命，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不得而知，或许给他们下命令的人在这里具有不容抗拒的权力。
而作为116号电车驾驶员的这位，要比那些上班族承受更大的压力，为了避免个人因素导致116号不能准点出发，116号驾驶员每天很早就抵达单位，甚至连早饭都要跑单位里解决，想必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也习惯在这里解决，哦，我指的是上厕所。
当时116号驾驶员吃着早饭突然一阵屎意盎然，丢下没吃完的三明治，急急忙忙找厕所。
单位的厕所因为那群鲶鱼窜出来捣乱，脏的没法用，所以他选择就近的公共厕所，可是没想到，公厕附近的窨井里蹿出了一条不得了的家伙，把他连人带钥匙吞了下去。
证据的话，就是窨井边缘那层粘液，还有那只残留在边上的鞋子。”
“可埃及塘鲺不是食腐鱼么，怎么会吃活人，我记得这鱼不长牙齿......”
“所以说是畸变种，应该是特例吧，亚马逊有些鲶鱼成长到一定个头以后也会吃人。”
“虽然对你的推论不明觉厉，但这种充斥重口味的真相，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啊！说好只是开个电车而已啊！”
“但是开车之前，我们得先去指挥室的工具箱里找两只手电筒，最好能搞到扳手斧头之类的工具防防身，当然最理想的应该是鱼叉。”庄六尘在陆帅帅面前晃了晃小镇地图，“蓝色的路线，就是小镇的下水道地图，我们得赶在8点前，搜索下水道，找到那条食人鲶，然后刨开它的肚子，取出116号车的钥匙。”
“尘哥，我能不能不下去？”陆帅帅有轻微洁癖，进入下水道对他来说和受十大酷刑一样煎熬。
“现在距离8点，还有半小时，考虑下水道恶劣的环境和折返所需时间，15分钟内有效探索范围不会超过1公里，那条食人鲶饱餐一顿后在下面应该走不远，很可能会就近找个地方打个盹，所以我想这一切很可能都在E教授的安排之中......”庄六尘指着地图上窨井位置，“1公里半径范围不大，但下井后有分岔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下去，50%概率会错过那条食人鲶。肖申克为了自由，爬的是实打实的排粪管，相比之下，下水道简直就是泰坦尼克号豪华头等舱船票！”
“谁要那种船票啊！比喻的对象能不能挑个稍微合适点的！”
回到指挥室大厅，两人找到一口工具柜，因为电车有日常维护需求，柜子里的工具非常齐全，不仅有手电筒，连头戴式探照灯也有，电量还很充足。
电工手套和防尘口罩让富二代内心犹豫的消减了不少，最后庄六尘选择了一根长约60厘米的撬棍和一把手斧，而陆帅帅则选了一柄长扳手和一把折叠小刀。
看着漆黑而散发着阵阵恶臭的窨井，陆帅帅有些踟蹰。
“不妨设想一下，要是没能在8点准时开车，接下来你会面对什么？被一群脾气暴躁而丧失理智的白领，强行塞进这口肮脏、暗无天日的窨井，后半生和一群吃迷之饲料长大的鲶鱼们，相濡以沫水乳交融？”
“你特么别说下去了！我去！”
相互做了一番心理强化辅导，二人终于动身进入窨井。
虽然带着三层口罩，但浓郁的恶臭依然肆无忌惮地涌入鼻孔，强烈刺激着大脑皮层。
沿着扶梯爬下两米多深，来到下水道内部，短短几秒钟时间，富二代的眼睛就被熏得不断流眼泪。
与之相比，庄六尘的状态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好消息是，一眼看去，下水道暂时没有发现鲶鱼的踪影。
坏消息是，下面的环境远比二人想象的更糟。
下水道两米多宽，两边各有一条半米左右的行脚通道，中间则是条1米多宽的漆黑臭水沟。庄六尘用撬棍试了试水深，大约40厘米，底部还有10厘米左右的淤泥。
探照灯射去，行脚通道上满是游蛇形状的漆黑污渍，这是鲶鱼在通道里游动时留下的粘液，底层已经干涸板结，表层的印迹还尤显湿润滑腻，一些缝隙死角里，还长着奇奇怪怪的菌类。
整个下水道除了顶部，其它地方都被鲶鱼分泌的这种体液包上了一层又一层黏腻浆液，整体环境就像科幻场景中某种异族的母巢，行脚通道湿漉漉又滑滴滴，很不好走，两人的前行速度大受影响，但对于鲶鱼来说，这里绝对是一个游乐园。
“尘哥，为什么你只戴一层口罩，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是你口罩质量好，还是鼻子出了什么问题？”
下水道的路线并不复杂，最初的一小段路没有岔道，陆帅帅希望借助一些话题，引开注意力。
“哦，我鼻子没毛病，只不过下来前，把嗅觉淡化了。”庄六尘若无其事地借助头上的探照灯，查看周围的情况。
“淡化嗅觉？哥你这是在蒙人还是在装逼啊，嗅觉这玩意儿能随随便便说淡化就淡化吗！”
庄六尘淡然道：“之所以有‘臭’的概念，是因为我们定义了‘香’的概念，一闻到香的事物，大脑就会受到刺激产生让人身心愉悦的感觉，与之相对的，那些与‘香’的定义相矛盾的气味，就被归类为‘臭’。闻到‘臭’的时候，大脑就会分泌出让你感觉厌恶的激素。归根结底，香和臭是被我们人为定义的概念，因为接受程度不同，气味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而已。我在下来之前，淡化了‘香’的定义，所以现在对臭味也没那么抵触。”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啊~”隔着口罩，陆帅帅的质疑之色表露无遗。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道德经》有言：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意思就是定义了“困难”的同时，“简单”的概念也应运而生；定义了“长”的概念，“短”的意义也伴随而来；‘高’和‘低’、‘前’和‘后’、‘善’与‘恶’......事物的存在都是相对的，只要其中一方概念模糊了，与之相对的另一面也会随之淡化。”
“喂！别一言不合就引用《道德经》啊，太玄奥了听不懂啊！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屏蔽嗅觉呢？莫非是什么道门秘术？”
“不是什么道门秘术，每天花些时间入定，啊，就是心无杂念的冥想。长期入定修行，可以观察到世界的本质，每个人都能做到。”
“意思是每天呆坐不动，几年以后我也可以做到闻不见臭味？”陆帅帅翻了个白眼，鄙夷意味不言而喻。
庄六尘对他的不假辞色无动于衷，只是略带追忆地继续说道：“六尘观不供神佛，只有一面镜子，每个人在殿里只能看到自己，小时候不懂，师父也不说。
14岁修眼口鼻耳识，17岁修身识，20岁后修心识，我慢慢悟到一点，六尘观供奉的不是镜子，而是这方尘世。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等镜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或许就真正悟道了.....信不信无所谓，和你说这么多，只是觉得跟你有缘而已。”
“......镜子里面啥都没有的时候，悟不悟道我不知道，见鬼是肯定的！唉哟我去~”
忽然陆帅帅脚下一滑，栽了个跟头。
这一落水动静不小，水花带起层层波浪，恶臭顿时又浓郁三分，远处的水面，也活了过来。
水纹扩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远处的浪花激烈翻涌，数条宽大漆黑的脊背在黑水中时隐时现。
“你没事吧？”
探照灯照向陆帅帅，后者下半身正浸泡在臭水中，溅起的脏水沾了一身，好在他双手紧紧扶着过道，上半身总算幸免于难。
“鞋子陷进淤泥里了，我的AJ啊！”说话时富二代声音有些发颤。
“不过是一双鞋而已，光脚不容易打滑，要帮忙么？”
“你不懂，这是限量版！为抢这鞋我熬通宵去专卖店排队......”
庄六尘无奈摇头，一边留意远处鲶鱼的动向，一边把手里的撬棍探入水底，试图帮富二代把鞋子挑上来。
“唉轻点，你蹭到腿了。”
“我没蹭你腿......”
庄六尘话一出口，两人神情同时一滞。富二代像触电一样，果断金蝉脱壳抛弃了淤泥里的鞋，整个人弹簧似的蹿上过道。
两盏探照灯同时打向脚边的水沟，却见两条粗壮的胡须缓缓从水面浮现，在陆帅帅落水点周旋了一圈后，再度消失，紧接着一团淤泥被带起，恶臭扑鼻，一些尚未腐烂分解的烟蒂、果壳、碎骨、女性用品纷纷浮到水面。
两人安静了十多秒。
“那鞋子......”
“什么鞋子！我们是来找钥匙的！不是来找什么破鞋子的！”
“你有这种觉悟，为父表示很欣慰。”
“都这样了，你还敢占我便宜？当心我请你泡澡啊！”富二代甩了甩湿漉漉的裤脚，光脚的从来不怕穿鞋的。
“呵，不错嘛，看来你已经解开某种心灵壁障了！话说回来，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还心灵壁障......你该不会是要化成肉体之汤和臭水沟进行某种补完计划吧？”吐槽了一句，陆帅帅接道，“说来听听。”
“有一个重要线索被我忽略了，直到看到刚才的鲶鱼我才想起来。这种鱼视力不太好，它们主要依靠胡须感知周围情况，是喜欢昼伏夜出的鱼种，像这种从小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里生长的鲶鱼，按理说是不是更惧怕阳光？”
“应该......是的吧？”
“那么，它们为什么要爬进指挥部厕所，搞的那里一团糟？为什么那条食人鲶会大清早钻出窨井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