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我想不明白。”杨桃溪想了想,仰头看着老太公,问道,“为什么这么突然,您和他都不熟,都不知道他的品行。”
“桃丫头,你觉得他品行怎么样?是那种虚伪好功的人?还是会偷奸耍滑的人?”老太公温和的问。
“他挺好的。”杨桃溪倒是没有违心的诋毁夏择城。
实事上,在她心里,夏择城和夏很像。
要是没有杨海夏的例子,她估计会欣然接受做个军嫂,可现在,她却很怕。
不仅仅是怕自己走上妈妈的老路,让自己未来的孩子缺失父爱,更怕未来发现夏择城并不如想象的完美,让她对夏的感觉也跟着幻灭。
“桃丫头,之前,你被小夏救起来,村里就一直风言风语不停,让小夏对你负责,这是一层。”
老太公点了点头,缓缓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第二层,你不像丹丫头,你是程翠娟养大的,继母也是母亲,她是有资格插手你的亲事的,我的感觉一直不好,总觉得她对你憋着招,我得断了她的后招,不能让她祸害你们。”
杨桃溪低头撩着水,心里酸酸的难受。
“第三层,我老了,天知道晚上睡下去明早还能不能再睁开,你爸的心没在家里,我怕我走了,你们姐弟几个……”
老太公说到这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夏是个有能耐的,他看起来清冷,可他眼睛里有正气,也有人气,他能护得住你,这是根本。”
杨桃溪再忍不住,眼睛“啪嗒”的掉进了洗脚盆里。
她想起来了。
前世时,老太公就是91岁时在睡梦里含笑而终的,他走后第三天,太婆也跟着去了。
那是几月?
杨桃溪拼命回忆,却愣是想不起来,只记得,那时她已经被安排到了虎爷的公司里,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了。
“桃丫头,女子立身难,世道对女子也诸多不公,你以后可别学你奶奶没事就嚼舌瞎叨叨,也别学程翠娟一刀两面,心思缜密是好事,可心思歹毒就万万不能了,你要时刻记得,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老太公看着杨桃溪,语重心长的告诫道。
“嗯!我听您的,都听您的……”杨桃溪不敢抬头,只低着头重重的点着,手也不断捏着老太公的小腿,借此掩饰自己的难过。
她有33楼,她一定要想试试她的办法,努力让太公健健康康的!
“昨天我出去散步,遇到了林家的九小子,那小子也是个稳妥性子,和丹丫头很合适,过几天,他就会来提亲,到时小夏也来,正好把你们姐妹的亲事都定下来,岩溪是小子,倒不用多操心,别让人引上岐途就成……”
老太公说着说着,垂着头就打起了盹。
“姐!姐!”杨岩溪急吼吼的冲了进来。
“嗯…嗯?出什么事了?”老太公被惊醒,睁开眼疑惑的问。
“吵吵什么?”杨桃溪忙悄悄抹去眼泪,不悦的瞪向杨岩溪。
“那个……”杨岩溪愣了愣,指了指后山,说道,“二姐夫有要紧事找你。”
“!”
什么二姐夫!
哪个承认的二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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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差这一会儿。”杨桃溪脸上微红,继续给老太公继续洗脚剪指甲,直到处理得当,这才拖拖拉拉的去了后山。
“姐,我准备住到后山陪二姐夫,二姐夫答应教我功夫,辅导我功课,我想成为二姐夫那样的好兵。”
杨岩溪跟在后面叽里呱啦的说着夏择城,幸好没有发现杨桃溪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他给你灌迷魂药了?”杨桃溪没好气的问。
“没有啊。”杨岩溪咧了咧嘴,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觉得他好吗?”杨桃溪撇嘴,狠狠的踢了一下路边的小草。
她有些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就这么和夏择城绑在一起,她又有点不太情愿,可听着杨岩溪喊二姐夫,她似乎又并不是很排斥。
“……姐,不是你答应的吗?”杨岩溪吃惊的瞪着杨桃溪,“那我以后不叫了!”
“……”杨桃溪无语。
“不过,姐,我真觉得城哥不错的。”杨岩溪看着杨桃溪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
杨桃溪白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教导弟弟之路似乎又漫长了许多啊。
夏择城在楼上房间里,钱向国和村长都在,气氛有些凝重。
“找我干什么?”杨桃溪站在门边,语气淡淡的问。
“桃桃,县局来电话了,说……”村长脸色极难看,说到这儿,看了杨桃溪一眼,才继续说道,“说海夏劫走翠娟逃跑,被……击毙了!”
“什么?!”杨岩溪失声惊叫。
“嗡~”
耳中蜂鸣声起。
杨桃溪木然的看着村长的嘴一张一合,后面的声音却似被屏蔽。
杨海夏被击毙了?
那女人到底用了什么迷魂药,竟能让杨海夏放弃原则赔上性命?!
而他竟也疯狂至此。
那次她被黑镖挟持,他想都不想就选择了放弃她。
现在,程翠娟犯事落在公安手里,他却背弃了他一贯坚持的信仰,做出劫人逃跑的事!
“桃桃?桃桃?”村长的声音由远及近。
“姐,姐。”杨岩溪哽咽的喊声。
“丫头。”夏择城抬手覆上杨桃溪的眼睛,低而有力的说道,“别怕,有我在。”
他掌心的温暖传了过来,杨桃溪竟神奇的冷静了下来,她闭眼,淡淡的说道:“我没怕,我只是不甘,程翠娟害了我妈妈,他不闻不问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救她!!”
“丫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夏择城柔声安抚,“人在县局,得家属出面领回来,你要去的话,我陪你去。”
“他的家属是青溪金溪,通知他们去吧。”杨桃溪抬手抓开了夏择城的手。
“桃桃,他也是你爸!”村长皱眉。
“我早没有爸爸了……”杨桃溪一脸冷漠,“在妈妈出事、他不闻不问还娶了凶手的时候,我的爸爸就已经死了。”
“桃桃!”村长听的不像话,不悦的喝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爸!”
“杨村长,这不能怪丫头。”
夏择城叹气,阻止了村长。
“这事也不能让几个孩子出面,还是请族里帮把手吧,另外,太公太婆年纪大了,这消息怎么说也是件难事,以我看,不如低调处理了。”
“好吧。”村长也叹气,“只是……大伯爷那里哪里能瞒得住。”
原本,杨海夏是村里的骄傲,人人敬重的汉子,现在……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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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走了。”杨桃溪也没有心思留下,和夏择城说了一声,闷不作声的往家走。
她恨杨海夏,可,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去死。
现在,听到那消息,她心里除了茫然,更多的是愤怒。
那个女人欠她姐弟三人的账又添了一笔……
那渣爹又为那女人抛弃了他们……
怪不得那天他和她说了那么多……
“姐。”杨岩溪从后面追了上来,声音发颤,“爸……真的没了吗?”
“应该是的。”杨桃溪看着远方,心里有个念头,转来转去的定不下来。
“我……我想去看看。”杨岩溪说的小声翼翼。
他旁听了他们所有对话,知道杨海夏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杨桃溪不高兴,他能理解姐姐的决定,可他还是想去接爸爸回来。
“为什么?”杨桃溪侧头,正视杨岩溪的眼睛。
“啊?”杨岩溪愣了愣,才回道,“不为什么啊,他怎么说,也是爸爸……姐,我们以后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姐,我们再没有爸爸妈妈了,姐,我们都成孤儿了……”
说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杨桃溪仰头,望着天空猛然眨眼睛,想压住心头的痛。
岩溪和她不一样。
他没有她的经历,他也没有前世的苦难,现在的他是良善开朗的岩溪,是心中还有英雄梦的岩溪。
别看他平时很气愤杨海夏的作为,也站在杨桃溪这边和杨海夏闹腾,可是他骨子里还是崇拜着杨海夏的,要不然,他不会主动提出去考军校。
“你去吧。”杨桃溪望着天空某处,轻声开口,“当是还他的生养之恩。”
“……真的?”杨岩溪好一会儿才回神,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犹豫了一下又不安的补了一句,“你不会生气吧?”
“真的,不生气。”杨桃溪收回目光,摇头。
她之前还想着要培养弟弟独立行事的能力,谁知在不知不觉间,她还是犯了自我的毛病,没问过弟弟的意思就直接做了决定。
“那……”杨岩溪还是担心她。
“想去就快去吧,再晚些赶不上他们了。”杨桃溪指了指还在山脚的车。
杨岩溪这才拔腿就跑。
杨桃溪看着他离开,才缓缓退了几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土埂边,抱膝埋头,心里又空又涩,却一颗眼泪也没有。
正茫然着,身边挨着坐下一个人。
她侧了侧头,见是夏择城,便又转了回来,淡淡的说道:“你们当兵的都是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的吗?”
也不想想他受的是什么伤,净胡闹!
“丫头,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夏择城勾了勾唇角,“当兵的也是人,人与人是不同的。”
“不要命的拼劲都是一样的。”杨桃溪撇嘴。
“一样的应该是保家卫国的心。”夏择城更正。
“嗯。”杨桃溪想到了夏,咽下了反驳的话,“你说的对,我的话不妥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杨海夏。”
她因当兵的爸爸生了心结,但同样,她前世也是因夏和他的战友们才幡然醒悟,才有了新生。
“你父亲其实……”夏择城侧头看着她蜷缩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不过,他什么都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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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择城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
说杨海夏做这一切只是权宜只是为了迷惑对手?
可杨海夏带给她的伤害是真实的,甚至,伤已成心结,说不得,碰不得。
说杨海夏这样做是错的,他又不愿违心。
他也是其中一员,深知军人的使命是什么。
“你们是不是有句话,叫负重前行?”杨桃溪抬头,下巴搁在膝盖上,闷闷的问。
夏找到她、告诉她真相、教她怎么潜伏时就重点讲过这个词。
夏说,在很多人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有很多人为了使命为了家国安定在负重前行。
“是。”夏择城如实点头。
“忍一切所不能忍?舍一切不能舍?”杨桃溪又问。
“也并非全是这样的,你说的这个,并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夏择城答的模糊。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任务,对家里不闻不问,那比他生性如此更可恶。”
杨桃溪嘲讽的笑了笑,说道。
“我不是他,无法理解他是什么心思,我只知,妈妈被程翠娟害的至今生死不明名声全毁,姐姐差点被程翠娟送进虎穴,弟弟差点进少年所丧送前程,我差点被……所以,不论他有意无意,我都无法原谅他!”
“丫头。”夏择城心疼的伸手,勾着她的颈将她按在了自己心口。
杨桃溪没挣扎,闭着眼睛低低说道:“就因为他要负重前行吗?”
“别说了,我懂。”夏择城叹息,阻止杨桃溪说下去,他听着心里就疼,更何况她。
“夏首长。”杨桃溪微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
“叫名字就好。”夏择城纠正。
“那我叫你夏哥吧。”杨桃溪乖乖的改口。
夏择城听着这软软的声音,心里猛的一热,点头:“随你。”
“夏哥,你救我多次,我很感激。”杨桃溪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可我没有勇气变成第二个妈妈,更不愿让我的孩子重蹈我们受过的苦……”
“丫头,抛开救来救去的事,你老实告诉我,你讨厌我吗?”夏择城一听不对,立即开口截话。
“并不。”杨桃溪认真想了想,摇头。
事实上,她还是挺喜欢他的。
“你拒绝我,只是因为我也是个兵,对吗?”夏择城又问。
“不是。”
杨桃溪又摇头,实话实说。
“说实在话,我其实也很崇拜军人,曾经甚至想过自己成为其中一员,可现在,我怕了,我害怕独自一个人,我也做不到独自一个人扛起一切。”
“你能对我坦白,我很高兴。”夏择城略侧身,凝视着杨桃溪正色说道。“那么,我们就开诚布公的聊,好吗?”
“嗯。”杨桃溪也讨厌猜来猜去,于是,很干脆的点头。
正好,一次说个清楚。
他助她太多次,她做不到肆无忌惮的伤他。
“我同意太公的提议,也并不是为了负责,我没那么儿戏,答应,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夏择城抬手托住她的下巴,低低说道。
“因为是你,我才愿意,懂吗?”
“……”杨桃溪愣住。
他说的……和她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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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杨桃溪咬唇,不知该怎么说。
“你不讨厌我,我又喜欢你,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二来也能安太公的心,三能平外面的流言。”
夏择城语速平缓,边关注着杨桃溪的表情。
“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若是试过了,你还是无法改变想法,那么,告诉我,我不会逼你的,到时,我出面向太公他们解释。”
“……”听到最后一句,杨桃溪犹豫了。
她最顾虑的,就是太公。
今天太公那番话,让她的心到现在还难受着。
夏择城也不催,安静的陪着。
“我……考虑考虑。”好一会儿,杨桃溪才纠结的说了一句。
目前来说,这确实是让太公安心最好的办法。
可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利用,真的好吗?
“嗯,好好考虑。”夏择城知道欲速则不达,当下从善如流的答应。
他头一次知道,这种事情比穿越生死线还要难。
“那……我先回去了。”窗户纸被捅破,杨桃溪莫名的觉得不自在,于是,拍着裤腿就要溜。
“嗯,回吧。”夏择城没动,浅笑着目送杨桃溪。
杨桃溪走出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她忙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夏择城。
夏择城还笔直的坐在那儿,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只是,他的呼吸却比平常急了些许,如果不是杨桃溪耳力好,根本分辩不出区别。
“你怎么了?”杨桃溪带着疑惑,回到了夏择城面前。
夏择城抬头,眼神竟没有平时清澈,眼角微微发红。
杨桃溪皱眉,毫不犹豫的伸手覆在了他额头上,入手滚烫滚烫,她不由气得大骂:“你有病啊!烧成这样不在医院住着,来这儿干什么!”
“丫头。”夏择城勉强一笑,低低说道,“或许,我是真的病得不轻了,我竟喜欢上了一个小丫头。”
说完,直接倒在了杨桃溪怀里。
“喂!”杨桃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住了夏择城,“夏择城,你醒醒啊。”
夏择城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儿是后山,想找人帮忙都难。
杨桃溪侧耳听了听,一咬牙,将夏择城打横抱了起来,冲进了木楼,将人安置到了房间,她直接从33楼厨房取了冰袋出来,用毛巾包好覆在他额上,又从冰箱冷藏柜中取了一片退烧药出来。
夏择城没反应,吃不了药。
她只好用温水化开,一口一口的渡给他。
之前她溺水,他给她做人工呼吸,现在换她给他喂药了。
好不容易喂完药,杨桃溪已经一身汗。
“桃桃,你在吗?”天将黑的时候,楼下传来了杨丹溪的喊声。
“在。”杨桃溪推开窗,探头出去应了声,“姐,快帮我去请老桥爷爷来,夏择城高烧晕过去了。”
“啊?妹夫没事吧?”杨丹溪惊呼一声,跑了。
什么妹夫?!
杨桃溪彻底无语了。
一个个的要不要这么着急啊!
老桥叔很快来了。
杨桃溪在这之前已经把冰块之类的不合时宜的东西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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