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见到六弢大师,是2010年。
剃成板寸头的白发,留着关云长那样的美髥,颜如童子,走起来来虎虎生风。
虎爷曾说,六弢大师看着年轻,实际上却已近百岁。
往前推一推,现在这个时候,六弢大师差不多七十多岁。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有没有来井白市,是不是已经认识了王大虎。
杨桃溪坐在地上想了又想,才灵活的跳起身,走到游泳池那边的浴室。
虎爷很相信六弢大师,她一时抓不到虎爷和程翠娟的尾巴,那就先查查这个六弢大师也好,再就是留意一下类似的木牌……
思绪理得通顺,一身的汗和莫名奇妙多出来的灰泥全部用热水冲洗干净之后,杨桃溪只觉得从头到脚无以伦比的轻松。
她关了水,打开了暖风,没一会儿,整个人便变得清清爽爽,就这么光着出了健身室,才找了一套软和的衣服换上,出了33楼钻进被窝睡下。
睡得晚,早上醒得却早。
台门里再次热闹起来的时候,杨桃溪也跟着起来了。
每日例行的跑步和琐事之后,她吃了饭,带上姐姐准备的小花卷和一些小菜,前往小四合院。
“桃桃来了。”还没到地方,粮仓前围着的一堆乡亲们就高兴的喊了起来。
“兰婶,翠婶,最近辛苦你们了,不过,这儿的事已经……”杨桃溪以为几人是来帮着干活的,忙感激的开口。
“我知道事情干完了。”于兰“噗”的笑了出来,拉过了自家儿子,“呐,我送小晨过来报名的。”
“啊?”杨桃溪愣了。
她都还没说开始收人呢。
“还有我家小柱。”余翠翠也把钱小柱往前推了推。
其他人也纷纷把自家的孩子推了出来,只一会儿,杨桃溪前面已经站了两圈小娃娃。
这些,全是平时钱小柱带着在老太公那儿听讲古的,现在,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可是,我这儿……”杨桃溪不知该怎么说了。
这一刻的心情,完全不亚于那天在村口看到村长带着人截车时。
“家里春耕正忙,也没空管这些小子们,你这儿的幼儿园反正要开始的,不如早点儿送过来。”于兰笑道说道,“大伯公讲古也就一两小时,这些皮小子们没人管,到处乱跑,我们也不放心。”
“是呀,那次小柱多亏了你,要不然……”
余翠翠也跟着说道。
“桃桃,早收晚收不差几天,你就帮我们这个忙呗,听说,你太公的学生以前当过幼儿园园长,现在也来了?也不用她太辛苦,只要拘着这些孩子不跑出去就好,你呢,就安安心心的备考就行了,学多学少无所谓。”
“桃溪。”魏兰听到动静,开了院门出来,“就收下吧。”
“可还有很多东西还没弄好呢。”杨桃溪有些犹豫。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一点一点儿添。”
魏兰站在杨桃溪身边,拍了拍她的肩,笑着对众人说道。
“大家好,我叫魏兰,家就在鹿吟渡,以前是镇里工农兵子弟幼儿园的园长,以前的孩子们爱叫我大兰妈妈,后来我年纪大了,收的孩子们就叫我大兰奶奶,今天起我就是陡门村九星幼儿园的大兰奶奶了,做的好不好的,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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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兰奶奶好。”钱小柱带头喊道。
紧接着,带起了一片糯糯软软的“大兰奶奶”。
对这位慈祥爱笑的大兰奶奶,这群孩子们第一印象极好。
“好,孩子们好。”魏兰笑着回应,指了指粮仓那边,“以后大家就在那儿上课啦,大家先去那边排队好不好?”
“好。”又是钱小柱带头。
一群孩子呼啦啦的跟了过去,从个子低到高,排得有模有样。
于兰等家长则是拿出了钱交学费。
杨桃溪并不知道现在的学费应该收多少,还好,魏兰清楚。
这些孩子有大有小,不少已经在老太公那儿受过启蒙,不算是育红班,所以,统一称为学前班。
现在市里县里幼儿园的标准是,学费5元到10元一学期,书费等5元一学期,零用1到5毛每天。
杨桃溪和魏兰一商量,决定把学费定在5元一学期,学杂费3元,其中还抱括了每天的中午饭和点心。
于兰等人爽快的交了钱,对自家孩子叮嘱了一番,各自离开。
“魏老师,辛苦你了,刚来就……”杨桃溪歉意的看着魏兰。
“嗨,我本来就闲不住的人,而且,自打幼儿园停了之后,我在家里总觉得不得劲儿,这会儿有这么多孩子愿意来上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魏兰轻笑,拉着杨桃溪飞快的说道。
“别说这些了,孩子们都来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老师还得请两个,做饭的老师也要一个,还有午休的教室得布置,学习用品更得准备。”
“这些交给我。”杨桃溪立即点头。
“孩子们,你们都吃早饭了吗?”魏兰快步进了院子,站到台阶上对着一群孩子笑眯眯的问道。
站在孩子面前的魏兰,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发自内心的热情亲和。
杨桃溪瞧了一眼,又匆匆跑回家去:“姐。”
“怎么了?”杨丹溪从厨房出来。
“乡亲们今天就把孩子送过来了,今天的午饭和点心还得你支援一下。”杨桃溪拉着杨丹溪的手求助。
“行,交给我。”杨丹溪二话没说的点头。
姐妹两人又敲定了中午的饭菜,三菜一汤,还得有荤有素,一共要准备二十三份,外加华老他们那儿四个人,也够杨丹溪忙活了。
可现在,也只能先这样撑着。
杨桃溪取了自己的包,推着自行车就往外骑。
她还得去找木匠叔聊一聊孩子们的床,还得准备孩子们的学习用品和被铺,还得买华老他们要的种子……原本魏兰还说回家去取,现在已经去不成了。
木匠叔那边的事倒也简单,听了她的话,直接给了主意,给孩子们打通铺,这样最简单。
学习用品也简单,她自己就能把三字经弄得漂漂亮亮的打印出来。
往外跑的原因,还是为了掩饰。
就是被铺麻烦些,需要实物才能进行编辑打印,没办法,杨桃溪把夏择城给的所有票都翻了出来,捡了棉花票和布票出来,从空间弄出一袋水果,跑到隔壁镇的供销社找大姨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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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父李呈军在隔壁的白水镇供销社当主任,这事儿也只能找他才能搞定。
从陡门村到白水镇,不经过鹤栖镇反而更近些,再加上杨桃溪的脚程,有路骑车有坡跑步,一个小时后就到了白水镇,找到了供销社。
正好,李呈军刚捧着大茶杯施施然的过来上班,在门口就遇到了。
“大姨父。”杨桃溪把车子停在了李呈军面前,笑盈盈的打招呼。
大姨家离这儿就隔着两条街,不过,她不准备去听大姨的唠叨。
“桃桃?你怎么来了?”李呈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下子紧张起来,“家里出什么事了?”
这孩子很小的时候在他家里住过半个来月,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今天怎么来了?
“家里没事儿,我找您有事儿。”杨桃溪下了车,把自己的来意简单说了一下。
“你这丫头真会折腾。”听完杨桃溪的话,李呈军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你不高考了?”
“考啊,这不是两不耽搁嘛。”杨桃溪笑嘻嘻的说道。
“可真行。”李呈军虚指了指她,没再说什么,带着她往仓库走,“好的太贵,刚好,因为换季,昨天刚分了一批次品的货过来,里面的棉花和老粗布应该比较合适你用。”
“谢谢大姨父。”杨桃溪笑眯眯的道谢。
说是次品,其实也不过是棉花色泽上杂了些,老粗布上面沾了污水。
这对拥有空间系统的杨桃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两大包的棉花和五匹老粗布全被她包了下来,另外,她又挑了不少学习用品。
绑在自行车后面,几乎把她给压住。
“这哪行,你等等,我让阿星过来送你。”李呈军看到高高的东西,就想拉住杨桃溪。
“大姨父,这才哪到哪啊。”杨桃溪拎起车篮里面的水果,塞到了李呈军怀里,“这是孝敬您和大姨的,我先走了。”
说完,脚蹬一踩,已经窜出去一大截。
“你慢点儿!路上小心!”李呈军抱着水果在后面忙喊道。
“知道啦。”杨桃溪单手控车,抬手挥了挥,“改天再来看您和大姨。”
话音落下,车也拐过了街角。
她还得找个地方把东西扔进33楼呢。
“哇~妈妈~~”突然,路过的车站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哭声。
“吱!”杨桃溪立即刹住了自行车。
这声音,是小甜!
白青青杀了二狗子,还在莫文肖手上,估计是出不来了。
小甜也不知道被白青青托在了哪儿,可是,她知道的是,白青青并没有什么亲戚在这边。
而且,她还想到了连巧红说的那句话,起火的那天,白青青把小甜一个人留在家里……想到小甜萌萌的样子,还有看向她时依恋的目光,杨桃溪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她找了个没人地方把车和东西收进了33楼,徒步前往车站。
“你抱我孩子做什么!”
车站边的路上,一个脏兮兮的中年女人从不远处冲过来,拉住了一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这边,怀里抱的正是小甜。
小甜同样脏兮兮的,这会儿正紧紧的搂着女人的脖子,哭喊着叫妈妈。
地上,摆着一个破旧的碗,碗里有几张毛票。
妈妈?
白青青出来了?
杨桃溪皱紧了眉,停下了脚步。
“这是你的孩子?”这时,那女人侧身看向了脏兮兮的讨饭女人,冷冷的问。
连巧红!
杨桃溪更是吃了一惊。
连巧红怎么在这儿?
小甜怎么喊连巧红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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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人啊,抢孩子啦,有人抢孩子啦。”讨饭女人拽住连巧红的胳膊,放声大喊,边喊边哭。
谁家没有孩子?
有孩子的人家最怕的就是孩子的安全问题,对于拍花子更是深恶痛绝,于是,瞬间就有无数路人被这一声喊给吸引了过来。
杨桃溪把车子停到了对面的报亭边上。
报亭的老板是个胖胖的老头,戴着一副黑边的圆眼镜,眼镜上缠了线,系在脑袋后面,这会儿正伸出头,手指推高了眼镜看向对面,一脸的严肃。
“这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连巧红也不慌,冲着围过来的人大声辩道。
“这是我们村里的孩子,她爸爸是烈士,她叫杨小甜,是烈士遗孤,前几天她妈妈出了事,她也不见了,我今天来白水镇走亲戚,看到这孩子居然被一个人扔在这儿讨钱,大家说说,一个有手有脚的大人,真要是亲生的孩子,会把孩子弄成这样扔在这儿讨钱吗?”
“哎哟天爷啊。”
那女人扑跪在连巧红脚下,抱着她的脚哭了起来。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那个死鬼去的早,我孤儿寡母在村里活不下去,只能出来讨钱活命啊,当初,我要是不嫁给那死鬼,我也不会这么苦啦,现在可好了,拍花子都能拿我家的事儿来抢我孩子啦~我不活了~我的甜儿啊~”
“……”杨桃溪听得眉角都抽了抽。
连巧红也真的是……怎么能把小甜的底先曝出来呢?
“你们几个,从这边包过去,你俩去外面盯着,注意条子。”不远处,有很小的声音传了过来。
杨桃溪侧头瞧了瞧,见那边的角落,有几个男人正望着车站这边小声的嘀咕。
又见讨饭团伙!
这样下去,连巧红要吃亏,小甜也抢不回来,而且,这之后小甜肯定要被送得远远的,再也找不回来。
杨桃溪咬了咬牙,走到报亭前:“大爷,有电话吗?”
“有。”老头侧头看了一眼,从里面摸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有个电话,他取了出来,连上电话线,放到了杨桃溪面前,“一分钟一毛钱。”
“好。”杨桃溪点头,拨通了莫文肖的电话。
莫文肖今天居然没出去,很快接通。
“莫队,白青青的孩子小甜在白水镇车站遇到了麻烦,对方疑似人很多,你能不能救救那孩子?”杨桃溪看了看左右,捂住话筒说道。
老头惊讶的看了杨桃溪一眼,又看向了对面。
“我马上联系白水镇派出所。”莫文肖立即说道,挂断了电话。
“喂……”杨桃溪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只好无奈的摇头,掏出钱对老头说道,“大爷,我能麻烦您一下吗?”
“你说。”老头重新戴上眼镜,打量着杨桃溪说道。
“我的车和东西能不能托您照看一下,我付钱。”杨桃溪指了指旁边的车子。
“小姑娘,那些人不简单,有几十号人呢,你还是别去,不安全。”
老头温和的劝道,说着,冲着外面呶了呶嘴。
“你看,那边几个男人,那边还有,看热闹的人里面也有,那个戴眼睛的看着人模狗样的中年人,还有他边上那个穿金戴银的女人,看见没?那是他们的头头。”
杨桃溪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了老头说的那几个。
“公安的同志来了也没办法,你们或许能把孩子带回去,但同时你们也就麻烦了,那些人可是毒蛇,会死盯着人家甚至祸及你的家人,你不怕吗?”
“……”杨桃溪沉默。
她当然怕!
她最在意的就是家人了。
可是,遇到了这样的事,她就这样视而不见的话,这心里的……
“唉,除非,有人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这时,老头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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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号人,在这儿的不过十几个,凭她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到,而且,她本来屁股后就一堆麻烦,实在没精力再管别的闲事。
杨桃溪咬着唇看向了那边。
小甜还在哭,一直搂着连巧红的脖子喊着要妈妈,小脸比之前更瘦了,眼睛越发显得大。
这一幕,让她再次想到了那天把小甜抱出火场时的情景。
那时,小甜也是这样紧紧的抱住她的……
就在这时,那个被报亭老头说成人模狗样的男人忽然转了过来。
眼镜男!
杨桃溪一下子认了出来。
那个正是之前试图绑走田奶奶和她的眼镜男!
“大爷,再打个电话。”杨桃溪立即拿起了电话拨莫文肖的号。
“小姑娘,那人过来了。”老头看着外面轻声提醒。
“哥。”杨桃溪听着后面的脚步声,也没回头,等到那边传来莫文肖的声音,坦然的说道,“我在白水镇呢,东西多,你能来一趟吗?”
脚步身停在了她身后。
“买报纸吗?”老头招呼道。
“我打电话。”眼镜男应道。
就是那人!
声音也确定了!
杨桃溪抿了抿唇,侧头看了一眼,笑道:“麻烦等等,我等我哥报地址给我,马上就好。”
“小姑娘,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眼镜男打量着杨桃溪,笑着问道,“很眼熟啊。”
“是吗?”杨桃溪疑惑的打量眼镜男一眼,摇头,“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你再仔细想想。”眼镜男笑眯眯的说道
“……”杨桃溪手里还拿着话筒,那头的莫文肖也察觉到了这边的情况,安静了下来,她装模作样的再次盯着眼镜男看了好一会儿,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你能提示一下吗?”
“车站。”眼镜男回道,态度极好。
他才回来,居然就遇到了这小丫头,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哪个车站?”杨桃溪眨了眨眼,一脸迷糊般,“我很少坐车的,坐过的几次都记得,像你这样戴眼睛、穿中山装、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大叔,我要是见过,一定能记得的,大叔,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说完,她对着话筒说道:“哥,没事,就是遇到一位大叔,非说认识我,还说是在车站认识的,我就在车站对面的报亭边上,买的东西太多,我骑不动了。”
“注意安全,我马上联系人。”莫文肖听到这儿,眼皮子都跳了起来。
车站,戴眼镜、穿中山装的大叔,可不就是他第一次遇到杨桃溪的时候吗?
妈的,张为文什么时候潜回来了!
“好。”杨桃溪乖巧的应着,手指悄悄的叩了叩电话筒,才挂了电话,让到一边笑对着眼镜男说道,“大叔,你请。”
眼镜男点了点头,拿起了电话筒。
杨桃溪留意到,他按了重拨键,心里不由暗骂眼镜男的奸诈。
很显然,她被认出来了。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通。
“喂,谁啊?”那边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杨桃溪的心都提了起来,莫文肖那边可别露馅啊!
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竖起了耳朵,努力保持自然的付钱给老头:“大爷,我东西还得寄放在您这儿,我哥一会儿来接,趁他没来,我再去买点儿菜种子,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
“行,别太久了,我中午还得关一会儿回家拿饭的。”老头深深的看了杨桃溪一眼,接过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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