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郑仁在查房。
其实查房的工作，一早就做了。邹嘉华的病情已经平稳，这段时间接连出现了几次心脏骤停的情况，但都在心脏起搏器的作用下无惊无险的度过了。
要不是有24小时的动态心电监护着，估计没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早晨查房的时候，郑仁告诉邹嘉华，他可以出院了，再观察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可是在做完手术后，出了手术室就被藏青色西服给请到特需病房去。
见到郑仁后，邹嘉华客气了几句，便开始了谈话。
“郑医生，你确定没问题了？”邹嘉华对于郑仁的诊断，还是不放心。
平时决断明快，一言九鼎的邹家家主，此时像是小市民一样，问着一个让郑仁感觉很难回答的问题。
郑仁仿佛回到了海城市一院急诊科，面对的是一个普通患者。这种感觉很熟悉，郑仁笑了笑，道：“大概率来讲是这样的，24小时动态心电上，出现了几次问题，但都被纠正了。邹先生你的病，应该已经没有问题了。”
“那一旦出现小概率的问题呢？”邹嘉华追问道。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他已经经历了很多次，正常人偶尔有一次濒死体验的人都不多。
所以虽然郑仁说没什么问题了，还是用很肯定的语气说的，邹嘉华依旧在追问。
涉及生死，他的那种矜持与大家族的傲慢荡然无存。
这种问题，郑仁在海城市一院急诊科听到过很多次。此时香江邹家的家主和海城的患者，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郑仁也很无奈，沉吟道：“那就再住一段时间吧，912的设备和人员、技术力量都是很强的。”
邹嘉华心中一动，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莫名其妙”的对郑仁有了无限的信心。他有一种感觉，只要郑仁在身边，就算是再发生什么问题，也会被这位年轻的诺奖候选人解决。
可是他说的话好像别有含义。
他第一次提到912的技术力量，而不是他自己。这句话里面隐晦的含义，被邹嘉华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你要离开912？”邹嘉华直接问到。
“嗯，梅奥那面找我去做手术，明天应该会飞明尼苏达。”郑仁坦然说道。
“做完就回来么？”
“好像还得飞海德堡做教学手术。”郑仁也很无奈。
邹嘉华怔住了。
从前看普普通通的一个年轻医生，会飞明尼苏达，到梅奥总部做手术？这应该是受邀去做会诊吧。而且这还不算，更是要去海德堡医疗中心做教学手术。
想过郑仁郑医生应该是站在医疗界巅峰的人，但当听到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后，邹嘉华还是怔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马上恢复了从前决断明快的做派，直接肯定的说到：“正好我也想去梅奥医疗中心做一次体检，一起去好不好。”
“无所谓的。”郑仁笑了笑，“明天下午的飞机，那就一起去好了。”
“郑医生，您不用买票了，这面的事情我来安排。”邹嘉华微笑，说到。
郑仁也不客气，一张机票，就算是商务舱，也就几万块钱的事儿，不值当客气。
他没有发现，只几个月的时间，不经意中，几万块钱已经被无视掉了。
从海城到帝都，郑仁迅速适应了新形势、新环境。整个人似乎有变化，但却又似乎没什么改变。郑仁还是那个郑仁，每天都是手术，看病的住院总。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养。”郑仁客气了一句，转身离开。
“郑医生，稍等。”邹嘉华喊住郑仁，身边藏青色西服的年轻人随即拿出支票簿，和一管淡金色的钢笔递给邹嘉华。
写了一串数字，藏青色西服把支票递给郑仁。
郑仁看了一眼，上面一连串的0像是小山一样的人民币，散发着红色的、诱人的光芒。
“存起来吧。”郑仁把支票递给苏云，说到。
“老板，这是私人的，对公账户里是慈善捐款，不能弄混。你都不知道，我从对公账户里弄点钱出来有多难。”苏云告诫。
郑仁不是很懂这些，在他的意识里，鲁道夫·瓦格纳教授说过，那笔慈善捐款自己可以随便用，什么在迈阿密海滩买别墅之类的。
不过苏云说的有道理，郑仁也没反驳，只是点点头。
“郑医生，你要是去取支票里的钱，估计手续很麻烦。让邹智带你或者苏云去吧，会方便一点。”邹嘉华道。
大家族的人做事情，还是很有章法的。有头有尾，考虑的很周到。
和钱比起来，带着去取，或许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可是给人的感官就不一样了。
郑仁也没拒绝，大家都有一堆事儿，能节省点时间也是好的。
一张支票，轻飘飘的落到苏云的手里。
苏云眉飞色舞的看了一眼支票，那一连串的0，像是一个天姿国色的姑娘般在苏云眼前婀娜多姿的摇曳着。
这货差点没一个口哨吹出来，轻佻无比的拍了拍支票。
“明天见。”说完，郑仁转身离开。
这一幕，超出了邹嘉华的设想。
真不是没见过钱的主啊，一千万的支票，作为报酬，已经比协议上的价钱超出了30%。可是郑仁很是豪爽，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换来。
这位郑医生，真的有些意思。
“爹地，你真的要去美国？”邹虞问到。
“嗯。”邹嘉华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他和远生都说已经痊愈了，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邹虞心里腹诽，却没有说出来。
“小虞，你回香江，董事局的事儿，你要多听，少提意见。”邹嘉华轻声安排：“我这面的情况，要含糊，不要说成功还是失败，所有资料也都不要泄露。追问的多了，你就说我去梅奥诊所接受下一期的检查，情况不定。”
邹虞脸上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不过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一切事情，不许发表意见，要隐忍。”邹嘉华淡淡的说到：“远生，这面的情况你都知道，只能委屈你跟我去一趟美国了。”
林远生在那天晚上做了决断，人生不能就这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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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也有另外一层考虑。邹嘉华的手术成功，意味着这位邹先生以后不再需要24小时贴身的守护了。要是失败，随时可能死亡。一名富豪死在自己手里，会面对很多的艰难问题。
所以，还是及早抽身的好一些。
加上郑仁的手术，激起了他心里的好胜念头，他准备离开邹嘉华的身边，回到临床，继续打磨自己的手术。
这事儿已经和邹嘉华说了，并且获得了同意。
但没想到横生波澜，看样子邹先生是要对董事局里几位觊觎掌舵人位置的家伙动手了。身体大好，接下来自然要清除异己。
从前一直有隐患，邹嘉华也没心思算计其他人。只要蹦的不是太厉害的，也都忍了。
顺水推舟，随后一气呵成，把敌对势力扼杀于萌芽之中，邹先生的手段很是纯熟。
这种商务上的尔虞我诈，林远生不懂，也不想参与，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把手机交给邹虞。
……
苏云和永远穿着藏青色西服的邹智上了车。
坐在车上，苏云问到：“你只有这一种颜色的西服么？”
“老爷喜欢这种颜色。”邹智冷漠的回答道。
“色调比较冷，可以想象邹先生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苏云没有直接说明，只是侧面点了一句。
邹智对苏云的感官很不好，他只是冷冷的瞥了苏云一眼，便陷入沉默。
苏云倒也不觉得尴尬，见邹智不说话了，便拿出手机，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这个点，帝都堵的厉害。邹智虽然不待见苏云，但对邹嘉华的嘱咐很认真的执行。他打了几个电话，联系好了那面。毕竟涉及大额支票，还要做的顺利、漂亮点。
邹智绝对不希望有任何波澜，一定要把这个讨厌的家伙震撼一下。
一个多小时后，才开到912最近的一家中行。
下了车，一位经理站在外面守候着。这是对大客户的基本尊重，邹智很熟悉。和在邹嘉华面前的感觉不一样，此时的邹智带着一股子大世家的居高临下的傲气，却又不拒人千里之外，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苏云只是拿着手机，一边走一边玩着什么。
邹智对苏云是有看法的。
一直对老爷冷嘲热讽，只是912的一个小大夫而已，他以为他是谁！
对于苏云，邹智早就有自己的判断。长的跟个娘们似的，尖酸刻薄。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普通货色，并不是那些奢华名贵却又故作低调的高档品牌。
这种人，邹智见的多了。大多都是不得志的小人物，却偏偏认为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通过对有钱有势的大人物的讽刺，来满足心理的某一些想法，得到一些慰藉。
一会看到现金的时候，估计他会吓傻的吧。
支票转账，根本不需要现金，但邹智特意说明了这一点。香江邹家的脸面，在中行提一千万港币的现金还是能做得到的，只要给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够了。
折腾半天，就为了看看苏云见到钱的时候，被吓得懵逼的模样。
闹不好跟范进中举一样，直接疯掉也说不定。想到这里，邹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被客客气气的请到贵宾间，银行经理很客气的和邹智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这是要去拿现金了，邹智想到。
他看了一眼苏云，见苏云还在玩着手机，心里有些鄙夷，问到：“苏先生，你们在中行有户头么？”
“这么晚才想起来问？”苏云头也不抬，但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尖酸无比。
“……”邹智心里这个气啊。
好好的话，就不能好好说么？这是什么人啊！
等一会，看到一千万港币现金的时候，这人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呢？
邹智对此相当期待。
有漂亮的客服来询问需要什么饮料，邹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
“可乐，可口可乐。”苏云低头说到，额前黑发飘呀飘的，像是随声附和一般。
喝可乐，嘿！邹智对苏云的评判又降低了一个档次。
当客服端着可乐进来的时候，苏云第一次抬起头。客服的手一软，可乐差点没弄洒了。
苏云笑呵呵的扶住托盘，取下可乐，那个客服呆呆的站在贵宾间里，手足无措。
标准的小白脸，邹智心里想到。
一般这种人，都是挣的女人的钱，怕是看到一千万港币的时候，腿都会软了吧。
很快，经理回来了，身后带着几个保安和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
一水的日默瓦手提箱，十个箱子摆在一起，给人的震撼还是很大的。
但邹智知道，这只是大戏的开始。
苏云见到是个银白色手提箱放到面前的一瞬间，也微微发愣，有些困惑。额前黑发也不飘了，仿佛也在观察着这些手提箱。
“这是……”苏云问到。
“这是给郑医生的酬劳。”邹智微微一笑，他觉得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完美，之前设想过好久，如今终于笑出来了。
邹智做了一个手势，十个箱子前后打开。动作并不整齐划一，冲击力略弱一些，邹智有些遗憾。
不过，应该够了。
他看到苏云的眼睛睁大，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你们……呃……你们邹家都是这么给钱的？”苏云说话都结巴了。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邹智心里大笑。
穷小子，看到现金，就楼切了吧，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不对，他刚刚说什么？
邹智还没等高兴太久，脸上那抹笑意也刚刚浮现出来，就看见苏云站起来，拎起一沓港币，用拇指摆弄了一下，刷刷刷的声音动人心魄。
“你们怎么说也是大家族，怎么会用现金交易呢？不嫌麻烦么？我听说邹氏地产也是大商家，就这么做事儿？”苏云只是诧异，却没有出现邹智心里预期的那种错愕与腿脚发软的情况。
“这……”邹智刚想解释，就被苏云给打断了。
“换成欧元，存在我的户头里。记得，这一百一十多万欧元存到我的户头里！”苏云反复强调道：“马经理，是那个私人户头，别弄错了。再存进公款账户，我就得投诉你。”
银行经理笑呵呵的应了一声，随即看着邹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邹智口干舌燥，他诧异的问到：“你在这里存多少欧元，要做什么？”
“两千万多点吧，干什么要你管。”苏云瞥了邹智一眼，又开始低头玩手机。
“还以为邹家多有钱，一百多万欧元还用现金交易，真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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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这也算是有钱人了。”走到912，苏云正好半路遇到郑仁，说了款项明细后笑呵呵的打趣到。
“合同我没看，是税后么？”郑仁问到。
“肯定啊。”苏云道，“这种收入，有无数的入账理由，各有不同的税收额度。倒不是担心交税，而是怕有人因为这事儿翻小账，说咱偷税漏税。”
“你一说咱，我怎么感觉这1000万港币就得分你一半呢。”郑仁笑道。
“你对助手，不能太严苛。一毛不拔，可不是好老板。”
“真的开个私人账户存起来了？这样也行，用的是你的名字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跟结婚，房产证写我的名一样？”苏云鄙夷道：“这次去德国，顺便看看义肢那面做的怎么样。”
“好大一笔钱，想想就头疼。”郑仁叹了口气。
“能做到哪步就算哪步，犯不着想太多。”
两人一边说，一边回到科室。
看了一眼术后患者，都很平稳。
今天手术做的极其顺利，郑仁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做tips手术了。
嗯，这只是一个形容，再怎么熟练，郑仁依旧要术前多次看片，在心里反复的回想手术过程，谨慎到了极点。
正在巡视术后患者，沈博士招呼郑仁。
“郑老板，孔主任找你。”
“哦，好。”郑仁道，查完最后一个患者，才去孔主任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郑仁推门进去，很客气的微微低头，道：“孔主任，什么事儿？”
“郑老板，有个患者，你来看一眼。”孔主任看着阅片器上的片子，没回头，直接说到。
郑仁先扫了一眼主任办公室，两个中年人一脸紧张的看着孔主任，都没注意到自己进来。
应该是患者家属了，郑仁心里估计。
他走到孔主任身后，看了一眼片子，心中一动。
这是一张头部ct的片子，一个不规则的占位性病变出现在视野里。
说是占位性病变，可却并不规则，内部的影像也并不典型。
看样子，应该属于疑难杂症类别的，来找孔主任做诊断的。
“患者今年25岁，突发声音嘶哑、视物模糊、行为异常，并伴有肝硬化以及腹水。排除了乙型肝炎，却发现有肝硬化结节。”孔主任简单说了一下病情，整个过程，眼睛一直盯着头部ct片，眨也不眨。
“片子有些古怪啊。”
“嗯，当地医院判断是颅内肿瘤。但因为肝功能有问题，建议来帝都看看，先控制肝功能，解决肝硬化腹水的问题，再做颅内手术，或者做伽马刀治疗。”
“我看不太像啊。”郑仁脑海里对片子做了重建，影像学上来讲，是有恶性肿瘤的可能。但重建之后就发现患者颅内的改变，应该是脑水肿导致的异常信号。
“的确是有问题，郑老板，你来掌一眼。”孔主任随后把肝脏ct也挂了上去。
两名家属怔了一下。
他们经一个熟人介绍，来找孔主任看片子。事先已经打听过了，孔主任是影像出身，看片子的水平极高，尤其擅长各种疑难杂症。而且肝硬化、腹水，孔主任这面治疗的也很好。
介绍来这面的人，对医疗行业很了解，应该是圈里人。
可是……孔主任怎么会找一个小大夫来看片子给定诊呢？不应该是反过来的么？还是帝都有特殊的规矩？
真是搞不懂。
一名小大夫看不明白片子，找白发苍苍的老主任出手。老主任出马，扫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病。
这才符合逻辑啊。
让一个小大夫来“掌一眼”，这太离奇、敷衍了。
“孔主任，这里，有问题。”郑仁也习惯了和孔主任探讨病情，没有顾忌患者家属的疑惑，把上衣口袋里的笔拿出来，点了一下阅片器上的片子，说到。
“我也这么认为，密度不对，怀疑是脑水肿导致的。”孔主任沉思道：“但这种脑水肿的影像，看上去像是占位的片子，很少见。”
“肝脏有变化，肾脏上极也有些改变，患者还要做更多的检查好确诊。”郑仁皱眉，看了几分钟片子，缓缓的说到。
“不是肿瘤？！”患者家属怔了一下，问到。
“不是，而是另外一种病。”
“什么病？”患者家属恍惚的问到。
他们来之前，已经走了很多家医院，每家医院给的诊断都是颅内恶性肿瘤。只是治疗的顺序以及手段有不同，他们拿不定注意，想要找孔主任看一眼，给个建议。
却没想到，来到912之后，整个诊断都给推翻了。
这……靠谱么？
“我怀疑是半乳糖血症，一般常见于婴幼儿。这个患者的半乳糖血症很轻，所以成年之后才会发作。”郑仁道，“孔主任，您看呢？”
“脑部的肿瘤，大概率能排除，要做三维重建，才能确定。”孔主任老练的很，心里也拿不准这种疾病的诊断，按照常规套路解释道。
办公室里沉默。
不管怎么样，孔主任和郑仁统一的判断是——脑部的恶性肿瘤是一个误诊，他们判断这是脑水肿导致的。
患者家属开心、兴奋后，有些迷茫。
不是恶性肿瘤，那可太好了！虽然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那么多专家教授都说是恶性肿瘤，912却直接给否定了，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郑仁和孔主任商量了几句，用笔在一张a4纸上写了一堆东西，交给患者家属。
“这里是需要做的检查，抓紧时间查。”郑仁道：“这些检查，结果出来的都很快。咱们留个微信，出来一样检查，发给我一样看看。”
“啊？”患者家属惊讶。
帝都的医生，都高冷的不要不要的，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热情？
其实也不是高冷，一天看一百多患者，平均一个患者只能看五分钟左右，谁有功夫多聊天。
所以才会显得高冷。
而这个年轻人明显很闲么，竟然说出来一样结果给他看一个。
真是不靠谱啊，患者家属心里对郑仁的评价立马低了许多，甚至连所剩不多的尊重都几乎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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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主任把片子拿下来，装到片子袋里，交给患者家属，道：“按照郑老板说的做吧，抓紧时间检查。检查，不用在912做，这面做时间比较长，直接去找孙明就行。”
患者家属没听懂刚才郑仁的话，喏喏的应了下来，有些不甘心的转身离开。
在他们看来，孔主任这是在敷衍自己，根本不想看病。
他不给诊断，只让一名小大夫看片子，下诊断，这不是糊弄、是敷衍，还是什么。
但是在912里，他们也无法说什么，只能郁闷的离开。
出了医院，其中一人看着熙攘的人群，叹了口气，道：“现在看病，可是真难啊。”
“没办法，能托人找到孔主任都很难了。”另外一人也有同感，也叹了口气。
“是不是因为咱们没挂号，孔主任才不给看啊。我就说要给孔主任封一个大红包吧，孙院长偏不让，这下怎么办。”
“去找孙院长吧，孔主任不是说检查在孙院长那面都能做么。”
“那是糊弄咱们呢，不上态度，人家根本不给看病。我听说别的科的手术红包，有个千就可以。脑外科的，至少要要一本。”
想了想，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走出912医院。
看病的患者和家属摩肩擦踵，看的人心生畏惧。
能找到912的科室主任看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的，他们也没办法要求更多，只是懊悔应该给孔主任封一个大红包。就不应该听孙明的，空着手来。
这回好了吧，被人撵出来。虽然脸色还不错，但结果还是没看上病。
说做就做，两人出了912，在附近银行取钱，又买了一个牛皮纸的信封，把钱塞进去。
拿着厚厚的信封，两人顿时有了底气。
“哥，你送过钱么？”年轻一点的男人问到。他一脸的老实憨厚，很紧张，双手在不自觉的发抖。
“没事，到时候你在外面等我。”中年男人说到：“送礼么，一个人进去就行。”
“孔主任会收么？”
“你傻啊，天底下有送不出去的钱？”
“也是。哥，那一会我在外面等你啊。”
“放心，你拿着片子，孔主任把钱收了，你再进来，让孔主任看看片子，该怎么办。”中年男人摸着怀里厚厚的信封，说起话来信心十足。
两人又摸回912介入科。
走廊两边都是加床，过道很窄，所有穿白大褂的医生都在忙碌着，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心思变化和去了又回。
来到孔主任办公室前，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一脸从容赴义的坚定，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推开门，只有敲门的人进去。
虽然很少送礼，但最起码的规矩还是懂的。一个人进去，这是所谓的法不传六耳。
要是两个人，有经验的医生是绝对不肯收红包的。
他认为自己考虑的已经很细致了，压抑住紧张的心情，满脸堆笑关上门。
“你怎么回来了？是忘了什么单子么？”孔主任见是他，有些诧异的问到。
“没，没。”那人小声说到：“刚刚人多，不方便。这是一点小新意，请您笑纳。”
“你这是干什么。”孔主任脸色马上严肃起来。
这都是套路，是套路，中年男人心里想到。还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请别侮辱我的职业？
开玩笑。
这都什么年代了，造原子弹的可比卖茶叶蛋的挣的多多了。
“家里的一点小心意，您一定要收下。您不知道，来帝都看病可难了，有您给看片子，我们省时省……”
正说着，想要给孔主任一个台阶，然后半推半就的收下红包，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然而孔主任一脸不耐烦的挥手，道：“别扯淡，抓紧时间去做检查，郑老板明天出国，晚了就看不上了。”
呃……中年男人拿着牛皮纸信封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送也不是，拿回来似乎也不对劲。
这是什么意思？郑老板要出国，和看病有什么关系。
此刻，他完全忘记了那个年轻的医生姓郑这码子事儿。以他的人生经历，完全想不懂孔主任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难道嫌送钱送的少？不能够啊，看个片子，一万块钱，这还少么？
“我这儿还有事儿，就不送了。”孔主任的脸板下来，冷冰冰的说到。
中年男人能感受到一股子极强的气势。他心里明镜一样，要是自己把牛皮纸信封放到桌子上，怕是以后都别想进这个门了。
奇怪，还真有送不出去的钱？还有人怕钱烫手？
他怔怔的看着孔主任，一脸尴尬的笑容。
“抓紧时间做检查，赶紧去，别在这儿耽误工夫。”孔主任不耐烦的说到。
每天要看很多患者，五湖四海的都有。要是其他人，收了也就收了。只是这个患者的病，孔主任没看懂，钱就没法收。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规矩。
看不懂，还要收钱，那多没品。孔主任也懒得和患者家属解释，自己到现在还有些恍惚着，跟患者家属解释也解释不明白。
被撵出主任办公室，中年男人满脸不解。
“哥，怎么样？”
“没收……”中年男人小声的说到。
“……”
“走吧，咱们去找孙院长。”中年男人道。
“可是孙院长那面，不是都看过了么。”
“是去做检查，又不是看病，就说是孔主任让的。”
两人在迟疑中，走出912。
……
孙明，912旁不远的一家社区医院的院长。
说是院长，其实只是一个科级的社区医院主任而已。ct机是有的，核磁太贵，没有配备。床位有100多张，主要治疗的是感冒发烧。
他年近五十，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只要不出事儿，安安稳稳退休也就是了。
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也是一种人生，在孙明看来，要比912的诸多主任撅着屁股天天上手术强了百倍。
虽然挣得少点，却胜在逍遥自在，难道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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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明正准备去吃午饭，兄弟俩敲门进来。
“孙院长，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了。”中年男人一脸客气的说到。
“嗯？看完了？”孙明问到。
“孔主任说，让我们再做一些检查。其实……”说着，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
他们是孙明爱人那面的关系，老家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这种事儿，孙明可帮可不帮。但闲的久了，老家来人，顺手帮一把，还能收获到敬畏与尊重，孙明还是不吝啬的。
但看中年男人的表情，他知道肯定有问题，心里腹诽了一句，却没说话，而是端起茶水，用茶缸盖子撇了撇沫子。
现在的茶叶，比十几、几十年前好多了，孙明好这口，办公室里也配了相应的茶具。但是他依旧是年轻时候喝高碎养成的老习惯，很难改，他也不想改。
撇茶叶沫子的动作，每每能让他回忆起青葱年少时的光景，也算是回忆杀吧。
见孙明不说话，中年男人知趣的凑上去，说到：“孔主任看了两眼片子，就叫了一个年轻医生过来，让他看。然后也没说要住院，写了一堆检查，让我们来您这儿做。”
“嗯？”孙明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老孔这个老东西是拿捏自己啊？
也不能够呀，自己和老孔认识很久了，虽然级别相差蛮大的，但是一起吃饭喝酒倒也融洽。只是看片子，老孔这货为什么拒绝？
他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茶，品着回甘的滋味，心里却在盘算孔主任到底为什么拒绝看病的事儿。
十几秒钟后，办公室里洋溢着一股子尴尬的气息。
“是你们没给孔主任会诊费吧。”孙明问到，说的很含蓄。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不过就是这样，也不太符合他对孔主任的认知。
“给了，整整一万，孔主任没要。”中年男人马上说到。
这就奇怪了，孙明诧异，却不紧不慢的说到：“没事，我给老孔打个电话。”
他说完，却没拿电话，而是继续喝茶。眼神空洞，兄弟俩也看不出来孙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明心里无奈，这帮老家的亲戚真是不知道规矩。自己给孔主任打电话，不知道孔主任那面的意思，他们在这儿准备听着？
“先出去吧，我打完电话叫你。”孙明最后忍不住点明。
“哦，哦。”中年男人弓着腰，尽显卑微，转身出去。
孙明见办公室门关上，马上拿起手机，找到孔主任的电话，拨了出去。
“老孔，老家的亲戚跟我说了，你那面怎么个情况？”孙明问到。
他和孔主任很熟悉，算是老关系了，也没那么客气。
“孙院长，说实话，片子我看有问题，就找郑老板帮忙掌了一眼。是你家的亲戚觉得郑老板年轻，不信任吧。”电话那面，传来孔主任的话声。
“郑老板？是谁？”孙明努力回想，也记不起来介入科有哪位姓郑的带组教授。
难道是院士？
孙明继续努力回忆，很快，孔主任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我从地北省挖来的郑仁郑老板。”
话语里充满了得意，孙明甚至能想象到电话那面孔主任的表情和动作。
这个老货，把他给得意的，挖来一个小大夫，有什么值得显摆的？
“谁的博士？”孙明试探问到。
“我倒是想收他当我博士，可惜喽。”孔主任也不说正事儿，打着哈哈，“怕是要不了多久，郑老板就变成博导了。”
“哦，是带组教授吧，多大岁数？我老家的亲戚说，是一个小大夫看的片子，又写了一堆检查。”
“带组教授……”孔主任对这个词很是感慨，真要是带组教授，那就好了，多省心。
“比你强的带组教授，老孔你也不怕养虎为患。”
“不是带组教授，是我分了六张床给人家，求着郑老板来我这儿做科研的。”
听到这句话，孙明一下子怔住了。
912一张病床的金贵，他是心里有数的。
自己这面100多张病床，合起来可能都赶不上孔主任手里一张床值钱。
这是顶级三甲医院和社区医院的区别。
一下子分出去六张床，还得求着人过来？这特么不是扯淡么。
“老孔，你别开玩笑啊。”孙明有些不高兴了，“老家的亲戚，你那面要是糊弄，我这张老脸可都丢尽了。以后还咋回去？”
“我要是糊弄，就不找郑老板看片子了。”孔主任也不高兴了，不过他似乎是故意的，随即说到：“你要是要脸面，就带着你家亲戚把检查都做了，然后来找郑老板，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
“呃……”
“抓紧时间啊，明天，郑老板要去梅奥诊所做手术。”电话里，孔主任的声音在孙明听来有些虚无缥缈。
“梅奥诊所？”孙明下意识的问到。
虽然只管理一家社区医院，可是只要是搞医的，层次稍微高一点的人，没有不知道梅奥诊所的。
世界第一，可不是胡乱说的。嗯，虽然这个世界第一只有心脏科被所有人承认，但第一间手术室，第一辆救护车（马车）可真是人家梅奥弄出来的。
不对，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孙明心里想到。
“对，我刚问郑老板的助手，梅奥诊所那面遇到了一个复杂的病例，解决不了，向郑老板发出邀请。要不是郑老板想顺道去德国做教学手术，估计就不去梅奥了。”
“……”
“郑老板忙啊，真心是没时间。”孔主任所有目的、恶趣味都已经完成，他笑哈哈的说到：“老孙，为了给你长脸，我特意找郑老板阅片，你这可倒好，反咬我一口。我跟你讲，就这事儿，你家那瓶茅台是保不住了。”
孙明无语。
“这么跟你说吧，郑老板在我这儿搞科研，你以为我说着玩？今年的诺奖候选项目，你自己去查。”孔主任道，“没事儿我挂了，郑老板明天走，今天检查项目出来赶紧过来找我，要不然看不上病，你可别怨我。”
“……”孙明继续沉默。
“你别得了便宜卖了乖，梅奥找郑老板看片子，十万美元起。你这面免费看片，竟然还嫌弃郑老板年轻，你家亲戚不懂，你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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