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鸣。嫉妒兄弟了呗！读书人还有这样的！”
洪冲山大大咧咧的说着，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随后一边走着一遍把邵一鸣的来历向沈清平说了一下：原是广宁军军匠院的经历，广宁失守之后被问罪削官，在阎鸣泰来了之后投奔阎鸣泰，被降级使用为都事。
前世也算是久历春秋，洞察人心，洪冲山说道这里，沈清平已经大概明白了邵一鸣对他不满的原因：有阎鸣泰的因素，上次的事件的影响酒席间听曹变蛟谈起过，损坏了阎鸣泰的威望，这个社会讲究主辱臣死，损坏了阎鸣泰的威望，也无异于在阎鸣泰的人脸上大了一巴掌。
而只要的因素沈清平认为还是邵一鸣自身的缘故——阎鸣泰应该是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至于道理嘛，想想也就可以知道，如果一个办公室里坐着的都是本科生，偏偏来了一个中学生……
更何况邵一鸣是从五品文官经历的位置下来的，而在这个时代本就贵文贱武，而沈清平只是匠户出身，这差距在世人眼里可谓是天差地别！
而这差距越大，邵一鸣感觉受到的伤害也就会越深，沈清平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也！
而到最后，洪冲山说道：“兄弟你提防他些。”
话里的意思沈清平懂得，沈清平点了点头，但在心里却知道其实没什么，邵一鸣不平而鸣，还是因为后台有阎鸣泰，但下半年阎鸣台就要走了，而且孙承宗来到这里后，是有意打压文官集团，把林冰权放归武将，这也是人起不来……
“真是人在局中啊！”再想到万有孚和阎鸣泰，沈清平心里感慨了一下，感觉和前世差不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帮派。人往往在不自觉中就站了队伍。
洪冲山的祝贺还是老一套——喝酒。第二天一早孙元化就过来了，然后就吩咐士兵给沈清平收拾官署。官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令沈清平糟心的是他居然和邵一鸣比邻而居，而后孙元化也公布了沈清平的任务——暂时建造炮车。
而与此同时，孙元化也给他带来了一套官服和长靴，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即使是长靴也很是如此，老百姓穿的是履。不过这套官服只是常服，至于公服，要在兵部武选司备案和吏部验封司验封之后，再由礼部送达。
如此麻烦，让沈清平深切体会到了封建等级制度的森严，而随孙元化同来的就有一个宁远兵备司的胥吏，在沈清平接过常服后，笑着给沈清平提过了一张雪白的宣纸，让他写上三代以及下三代的名字，以备验封司验封。
这种备案性质的文件都有自有的格式，再胥吏的解说下，沈清平一挥而就，只是在写到自身的婚姻关系时，沈清平抽搐了一下，心中想着：“也不知她走了没有？”
但只是稍微一犹豫，沈清平就提笔写上了张初儿的名字——走了还好说，要是没走，这漏子就大了，说不定还会得个欺诓之罪！
随后沈清平回道小院里换上了官靴、官服……看着胸前九品海马的补子，当沈清平走出院落，沐浴在白亮的阳光下，沈清平突然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这一步总算是迈过来了。
春风得意马蹄急，成功的喜悦一般人都会抒发，沈清平也不例外，不过他做法含蓄，回到他的官署后给沈家写了一封信。随后沈清平便沉思起来……
沈清平柑橘当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即使找到徐信，这样也好给徐氏一个交代，这事不难，按照曹变蛟的做法去宁远城都指挥使司查一查差不多就能找到，但唯一的问题是都指挥司工作的时间和火器营一致，要想去查，只有请假。
这才上任……感觉这事也不用那么急，沈清平决定过几天再讲。
而能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给匠户们讲课，这事需要请示孙元化，但才上任就这么干，不免显得操之过急，给人急功近禄的印象，不过这燧发枪有些精密，不先把本领亮一亮，拿出来显得太突兀，所以这事还是要在讲课之后，还要往后推一推。
而对于燧发枪沈清平倒是感觉可以开始让匠户们慢慢摸索，当然这也要他给匠户们讲课，有了理论做基础，沈清平感觉燧发枪能做的快些、好些。
而至于铁丝网，虽然在技术上完全可行，而在记忆中今年也会大很多仗会打，会收复塔山、广宁等地区，有这方面的需求，但却受困于现实条件。
但沈清平转而一想，其实说需求是不正确的，因为铁丝网还没出现……但也找那个因为没出现在战场上正好可以出其不意。
而要靠它立功这需要一个契机！
……
随后几天沈清平就出在观察之中，也是在等待，他注意到孙元化实际是一个比较细致、而且有责任心的人，天天来，现场指挥铸炮。当然沈清平估计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孙承宗派给他的主要人物即使铸袍的缘故，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铸炮的成功率太低的缘故。
实际上史料记载，直到1621年宁锦大战时，宁远城仅有大炮十一门！
铸造成功效低原因说过，是火焰温度的缘故，由于炭火的火焰温度低，铁石难以溶尽，就产生了杂质、气眼、沙眼等问题，在以后的额锤炼中也很难完全剔除，因此要解决这个问题最根本的方法就是提高锅炉火焰的温度。
而要提高火焰的温度也很简单就是制作焦炭，虽然后世高级的制焦炉以现在的条件做不出，但简单的土炉子还是能做出来的。
这个也可以做……沈清平感觉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取孙元化的信任和支持，而要他信任和支持就要让他看到可行性，但很多东西就是这样，你费力去解说，不如启发他去思考。
所以沈清平感觉现在最需要的是把课堂见起来，并把孙元化吸引过来，这两件事其实都很容易——孙元化本来就是个对自然科学很感兴趣的人！
而对于邵一鸣其他三个都事，其行为方式沈清平就不敢恭维了，对于匠户他们基本上是不监不官，来到之后溜达一圈，然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喝茶。
沈清平明白这是他们受社会风气影响太深的缘故——羞于与匠户为伍，当然他也受到其害——虽然同居与一排房中，但即使当面碰到，这三人也视若无睹。有时邵一鸣的脸上还出现鄙夷之色。
要改变敌对的人的态度，沈清平觉得最根本的方法是改变他们的思想，方法有两种，第一是说服；第二是让他们仰视。
但要是去不存在一向很高低的想法的话，也可以选择无视。沈清平选择了最后一种。
但他有时很奇怪，为何孙元化和这三个人明显的不对付，为何还要收留他们。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从洪冲山的片言碎语结合前世的知识才明白这实际上是孙承宗的一种妥协——既然夺了这些文士的兵权，总得找个地方安置他们，不然不安宁啊。
而这也许也是邵一鸣之类人愤懑的根本原因！
不过虽然邵一鸣等三人虽然让他感觉不舒服，但沈清平对他的这项工作还是挺满意的，有李牛这个老铁匠在，所谓的监管实际上空闲的很。
而且他还观察到有他在李牛他们好像很拘谨，干活时也好像放不开身架。
“这些人畏官……”
沈清平明白了邵一鸣他们只是在房子里喝茶的原因。
……
七天之后，当孙元化和两名亲兵来到的时候，沈清平照例上前行了个礼，打了个招呼:“参见孙大人，孙大人早。”
“哦，元德呀，你也好早。”
孙元化一边说着，一边下马，然后跺了跺脚，搓了搓脸，直奔铁炉——在这个季节，铁炉成饿了他的最爱了，铁炉附近暖和而又舒爽，不想烧炕的屋子，暖和是暖和了，但是闷气。
而沈清平也跟着而他走了过去。铁炉的火焰一直没熄灭，铁匠们对于压炉很有心得，此时炉火正微红，“元德有事？”孙元化一边把手伸向炉口，一边问道。沈清平以前并不可以靠近他。
“启禀大人……”
沈清平一边拱了下手，一边回道：“卑职自来，无所作为，所以卑职有个想法。”
这都事实际上就是个闲职，每天不过溜达溜达而已，这一点孙元化当然清楚，因此听了沈清平的话，孙元化微微笑了，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同手在他心里却嘀咕着：“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不过也好，锐意进取，不想那三个，尸位素餐！”
孙元化的心里话并不是对沈清平不满，相反的，随着和沈清平相处时间的增长，他越来越感觉沈清平身上有一股儒雅之气，这颇和他的胃口！
而沈清平再次拱了拱手说道：“回大人，我看营里往上无所事事，所以相知晚上半个夜堂，向他们讲讲数学、几何知识，或许能对他们有所裨益。”
孙元化蓦然一呆，然后长长的’哦‘了一声，随即转过脸来，看着沈清平，神色复杂——他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把徐光启所学传授下去！
他毕竟受儒家思想影响较多，天地君师亲在心头，他是很尊师重道的，因此一丝丝羞愧在他心头升起，同时他更知道沈清平的建议对于提高匠户的技艺实际上是治本之策——铸炮的过程中他就因此受到了诸多难处，匠户们连个数都不会计算，为此很多事他都必须亲力亲为。
“好，好好……你这首去办吧，有什么事跟我说。”良久，孙元化才一边注视着沈清平，一边频频点头。对于沈清平会数学，他也没什么疑问，毕竟几何与数学是一体的，沈清平既然精通几何，那么必然会些数学。
“卑职遵命。”
沈清平拱了下手，脸上微微的露出了笑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很清楚按照孙元化的秉性，只要拉出徐光启这面大旗，这事准成！
即使他是出身于一个匠户，在一般人看来难登大雅之堂！
随后沈清平就退了下去……这时孙元化的亲兵已经炉火升起来了，往上飞扬的火星里，孙元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激动地色彩……
……
课堂吗，自然需要黑板和粉笔，也不一定是粉笔，只要是能在黑板上画出来就行，这时候正是匠户出工的时候，沈清平在西进的小路上等了一会儿，就见张清山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沈清平向张青山招了招手。
由于深入骨髓的官贵民贱的缘故，再加上沈清平之初来就一直和洪冲山在一起，不熟悉，所以张青山等匠户见了沈清平有些拘谨，来到沈清平身边，他缩了下肩膀，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我想让你做一块板子。半丈长，三尺宽即可。这板子要刷上黑漆，回头盯在那边棚子的木桩上。”
“是。”
匠户们习惯于听官员的命令，张青山没问缘由，或者说不敢问缘由，一口答应，而沈清平只好继续解释道：“你回头通知一下，辅食之后你们都到那里集合，我想教你们算数识字，小孩子也可以来，但不想来的不要强求……这是免费的，孙大人已经答应了。”
读书识字在这个时代对一般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对于匠户们来讲更是如此，而他们一般都经受过睁眼瞎的难处，现在沈清平居然要免费教他们，在他们心里自己就这样的，而他们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受这样的苦……
“大人高德。”呆了一下，张青山语气凝重，把腰弯成了九十度，郑重的向沈清平行了个礼。
“大人高德。”
“多谢大人。”
……
与张青山同来的人也纷纷向沈清平行礼。沈清平随意的摆了摆手，而在这时钱模子也走了过来，沈清平再次叫住了他，然后把做粉笔的事情向他说了一说，粉笔的额成分很简单，石灰和石膏而已，石灰石在炼铁炉跟前到处都是，石膏是模具的必需品，所以制作上不存在一点困难。只是沈清平交代钱模子做快些，毕竟粉笔要风干后才能用。
沈清平的身份在那里，钱模子自然满口答应。
吩咐完，沈清平又回到了溪变得炉子边，找到李牛，要他晚些压炉，并让他找些草席、松枝准备着。
而与此同时沈清平将要办课堂的事情，已经一传十。十传百的在匠户们中间传开了，当然他们的心情自然和张青山一样，心里是隐隐的期盼，年轻点的更是如此——读书识字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梦中的事情。
而于此同时五里铺沈家也正发生着巨变……
军中的递运所和一般驿站相比不论是信件还是物品都要比驿站快的多，这主要是因为递运所有军队这个固定的客源；第二是家书这个东西，对于士兵能起到稳定情绪的作用。当然官文更快，这几天之内关于沈清平任命的行文已经由兵部武选司转到了吏部的验封司。
沈清平的任命程序和一般武官的任命程序是相反的，武官一般是武选、验封、最后才任命。而沈清平则是先任命……其后的程序属于补办了。
但也因为如此，这以下的过程也就简单的多了，没有受到什么阻碍——毕竟沈清平是被孙承宗以‘假节’的身份提拨，相当于是被皇上提拨，谁也不会这么犯浑去使拌子，何况只是一个九品的微未小官！
不过因为沈清平的身份武选司和验封司的官员还是议论了一阵子，当然也仅仅是议论，这个时候天启帝对孙承宗可以说是举国相托，信任有加，谁也不会触这个霉头。不过如果孙承宗失势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落井下石者一定有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也是沈清平急于进去的另一层原因，为保险起见，他必须在孙承宗黯然离去之前破壳而出……如果能不让孙承宗离去那是最好。
至于沈清平在五军都督府引起的风波，时尚的事情大抵就是如此，一个有身份、有影响力的人物，即使做的是一件小事，也会被人议论很久；而身份低下的人做出再大的事影响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所以世易时移，对沈清平的议论，在官员这个层面，已经烟消云散了。
而由于古代的生活节奏缓慢，相对封闭，黄包车的仿制品还没出来，这也让沈家大赚了一笔，所以沈大柱、沈清海、沈清河议论着要买地、建房——由于小农思想作崇，他们认为只有把银子换成土地、房子这西额搬不走的东西心里才踏实。
当然因为在哪里买地爷仨也起了争执……可就在这种变化中，张初儿却感到了沈家的生机，而且由于沈家只有她会算账，再加上沈清平入军，沈家上下都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孤枕自眠，实在是冷落了她，所以对她比以前更好了……
这一切都让张初儿感觉到了‘家’的感觉，纷乱如飘萍的心好像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港湾，逐渐落定，那梦中的山水院落也逐渐模糊。
不过由生疏到熟稔这渐渐的溶入中，张初儿的本性情也逐渐暴露出来了……
“锁子你去提水，半桶半桶的提。”
“大妮，你把筐子拿过来。”
“对对，还有那个丝瓜瓤子，二妮你拿过来。”
“小心点放，别碰坏了。”
“娘……你歇着吧！”
……
声音像是清脆的百灵，带着明快的欢喜悦，沈净嶂、大妮、二妮、三妮都被使唤的团团转，而她本人，葱白的玉手像穿花蝴蝶似的，片刻间把黑黑的碗碟摞的老高。
利落飒爽又泼辣！
徐氏在一旁眉开眼笑的看着，脸上的褶子减少了不少。但一项劳作惯了，虽说张初儿让她歇着，可她的额脚步还是不由得往饭桌前凑。但靠近桌子时她又听了下来，犹犹豫豫的退了回去——作为过来人，她很清楚张初儿不让她插手是因为她做活不利索、不干净，想当初她自己不也很是如此。
而在她一楞之际，张初儿纤纤细腰已经弯下，端起了筐子，樱唇微抿，雪白的脸上升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樱唇微抿，随即张开：“大妮来帮忙。”
“哎。”
大妮甜甜的答应了一声，抬步往井口的青石板走去，然后帮着张初儿把碗碟一个个放进了冒着白气的黑瓷盆里，而就在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喊道：“是沈大人府上吗？”
此时院子里只有张初儿、徐氏、以及沈净嶂等四个小孩，沈清平的二三个嫂嫂吃过饭之后抱着孩子回屋里暖和去了；而至于沈大柱、沈清海、沈清河三人，因为又到月末，所以去五军都督府做工去了。
本来按照虞世昌和张初儿的意思，想花些银子免了这工的，谁知道沈家现在已经名声在外，心上人的李里头张口就要二百两银子，这就划不来了，沈大柱一气之下决定继续做工。
而对于沈家来讲，什么时候有人在他家门口称呼过沈大人，他们可没有这个家门，当不起‘大人’这个称呼，他们也没想到沈清平能当官——毕竟这么短的时间，而且是匠户！
因此听了外面的喊声，徐氏、张初儿等都愣了楞，但随即都以为不是喊她们的——毕竟这‘大人’对于她们来讲，是另一个世界。
于是张初儿继续洗碗，徐氏继续扫除，而在下一刻门外的声音年再次响起：“可是沈清平、沈大人府上。”
“沈清平，沈大人，他……”
心头一阵恍惚，“当。”张初儿手中的黑碗落在了瓷盆里；而徐氏拄着扫把茫然呆立，接着身体像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而小孩子毕竟不懂事，不能充分理解这‘大人’的含义，不懂事也就少了些畏惧，同时沈净嶂毕竟是男孩子，胆子大些，见徐氏和张初儿都不说话，他感觉有出面的必要，因此他怯怯的回道：“我叔叔是叫沈清平，但却不是大人。”
沈净嶂的声音虽然怯怯的，但这句话说出来后，徐氏和张初儿都停止了动作，侧耳倾听，而在下一刻，一道略带媚意的声音响起：“哈哈，看来没错了，这就是沈大人府上，在下乃是吏部验封司书办，还请开门，有几个问题需要核实一下。”
“锁儿，快开门。“
下一刻徐氏大声喊着吗，身体却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倒。而张初儿修眉一仰，一股难以言喻的亮光从眸中飞射眉际……
”大妮儿倒茶。“
下一刻张初儿一边吩咐着，一边走向徐氏，扶住了他，这时门‘吱呀’开了，两个黑衣幞巾的胥吏微弯着腰走了进来。
“沈大人父亲尊名可是大柱？”
……
“老夫人可是沈大人的母亲？”
……
“沈大人的大兄尊名可是清海？”
……
两名胥吏坐在灰暗的堂屋中按照沈清平所写的档案，笑容可鞠的一句句核实着。
当念完沈清河一家人的名字时，其中一个胥史又继续问道:“沈大人夫人贵姓是否为张，尊名是否为初儿？”
“他……实际还是……有我的！”
听着胥吏的话，想起沈清平临行前的言语——你要走，给家里留些银子！张初儿的心里突然迸出一股甘泉，泉水甜蜜而欢快的迸溅……
“是！”
声如蚊纳，颊现腮红，而此心终定！
而那胥吏也是个明白人，见此笑道:“恭喜夫人，沈大人得孙大人赏识，以后一定平步青云，夫人诰命指日可待。”
“多谢大人。”
张初儿微微行了个礼，暗暗吸了口气平静了下心情，随即拿出准备好的十两银子，推了过去，同时笑道:“两位劳累了，路上喝些茶。”
她在醉花楼是听说过这些规矩的，只是没想到过有用上的这一天！
两名胥吏来此的主要目的可以说就是这个，他们在来时已经打听了沈家的情况——最近赚了一大笔银子，但很抠门。因此他们认为可能能弄几个铜板，也许还需要暗示，现在他们没想到沈家的赏银会给的这么多，而且还给的这么多……当下稍微一推辞，两人便满面堆笑，千恩万谢的接了。
随后其中一位年纪大的胥吏站了起来，献媚的说道:“老夫人，少夫人，小吏还要去给贵府削籍，以后贵府就是官籍了，可喜可贺呀！”
说着那胥吏就拱了拱手，要告辞，不过他这句话倒让徐氏、张初儿从狂喜中清醒了过来，徐氏一推沈净璋，说道:“锁儿，你快去匠院把你爷爷他们叫回来。”
说完，徐氏又隐隐感觉不妥，向那年长些的胥吏笑问道:“老头子还在匠院做工，现在是不是……”
“可以，可以，不用小公子去了，我们正好要去那里，随便给说下就是。”
拿了沈家那么多银子正好做一个顺水人情，年长的胥吏门口脸上带笑满口应承着。
……
送走两名胥吏，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徐氏就就被压抑的喜悦终于爆发了起来，干瘦的手臂挥舞着，尖锐的喊道：“锁儿，快去卖鞭炮、买酒，到城里叫你狗儿哥，让他买些菜，还有红纸、绸布……”
呼喊间渐渐语无伦次，泪水却从眼窝里流淌成河……
……
而在此时五军都督府匠院里，新上任的里头李智正用称钩勾着弓弦，然后看也没看，就耷拉着眼皮说道：“不合格。”
他是在故意刁难沈家父子，原因吗，自然是为了银子。其实自从沈大柱拒绝了他二百两银子的要求后，他心里就怒火腾腾，心里怒骂沈家父子木头疙瘩，冥顽不灵，不懂事，而且让他下不了台。
这是因为世间的法则就是有钱的不如有权的，而沈家一个小小的匠户发了财，实际上都督府里里头、都市、经历、佥事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这也是李智向沈大柱要二百两银子的原因——他还要往上打点，要是他不懂事独吞了，那就等着滚蛋吧！
当然这也是虞是昌没法给沈大柱说情的原因，这上上下下的虞世昌也得罪不起
而沈大柱居然一毛不拔！这在上面的眼里是什么，那就是连一个匠户都搞不定，这能力……
所以从各方面来讲李智都会为难沈家父子。至于沈清平，虽然当初令匠院上下很是惊恐，但事过时迁，又听回来的匠户说沈清平留在了军中……辽东兵荒马乱的，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呢，再说了即使回来，此一时彼一时，到时候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呢，所以欺负起沈家父子李智其实美神恶名心里负担！
要说有，也是心理焦虑，这沈家仨呵呵是才能开窍，乖乖把银子奉上。
而接连五天的挑衅已经把沈清河的怒火挑拨到了极点，此时见李智一如既往的鸡蛋里挑骨头，沈清河禁不住含着怒气说道：”李头，这弓可是我们父子用心做的，怎么可能不合格……“
”这回总算撞到我手上了！“
听此，李智心里欣喜着，外表上却眼皮往上一番，怒斥道：“大胆，你们偷工减料，还敢强词夺理，真是反了天了你们。”说着信手一抄皮鞭，就要往沈清河头上挥去。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冷冷的喝道：“住手。”
李智愕然了一下，转身望去，只见虞世昌正带着两个黑衣的胥吏走了过来，三人都是满脸堆笑着。
虞世昌只是一个书办，也不是李智的直接上司，而且对于虞世昌包揽沈家黄包车买买这种行为，李智心里颇为不满，认为虞世昌是从他碗里拔饭吃，而且他也知道都督府里很多大人对虞世昌这种吃独食的行为不满，这也壮了他的胆气，因此他寒着脸，说道：“虞大人……”
而他话没说完，就见虞世昌把手往沈清河爷仨处一伸，说道：“这三位就是沈大人的父兄。”
而那两个胥吏立刻弯着腰。堆着笑向沈大柱父子三人笑道：“恭喜沈老爷，恭喜两位相公，沈大人得孙大人赏识，一杯抬举为官了，小吏乃是吏部验封司的，今天就是专门来给沈大人一家脱籍的，沈老爷。两位相公现在可以回去了，以后也不用……”
胥吏谀媚的声音里，李智的眼睛越睁越大，手中的皮鞭却在不知不觉中垂到了底下……
而这消息对沈大柱父子三人来讲简直是晴天霹雳——即使在梦中，他们也没做过沈家有人能做上官的梦！
背着工具篓子，几乎是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匠院的大门，虞世昌一直相送到门口，然后对沈青海笑道：“沈大哥，明儿个我去你家做做。”
“哦哦，额额。”
从没被虞世昌这么客气过，沈清海点了半天，才发应过来虞世昌口中的‘沈大哥’居然会是他。
而虞世昌却明白，自这一刻起，不仅是称呼，后面的买卖规则，上下关系都要变了。
“这五哥儿……他绝不是平常人，一定还会高升。”
望着沈家父子离去的背景，虞世昌眼睛眯了一下；“沈净山那孩子也很机灵，能配的上娟儿……”
还没到辅食时分，远近的乡邻已经鱼次着来祝贺了……
而当沈净山哈沈净嶂回来时，沈净山将黄包车往院子里使劲一推，大叫道：“以后我不拉这黄包车了，我不能给小叔丢脸，是不，小婶！”
或许是心境的改变，张初儿一边和沈净嶂一起提着黄包车座位上的生熟菜，一边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天黑之前，两桌子菜做好，男女各一桌，围了上去，片刻之间院子里就充满了孩子们欢快的叽喳声，而沈大柱虽然一向不舍得喝酒，但今天也让倒了满满的一大碗……
但正是因为不经常喝酒的缘故，沈大朱很快醉了，嘴里嚷嚷着现在是官家了，要建一座三进三出带金柱大门的房子，要买好地、要给沈净山、沈净峰两个找一个家世好的媳妇，最后呢喃着趴在了桌子上。
……
人散后，月亮升起来了，透过四四方方的木窗透射进烛影摇红的小屋，张初儿坐在床边，身侧一个针线箩筐，手里拿着鞋印子，上面有一个鸳鸯戏水的图案，不过她正在呆呆出神，烛花的爆裂都没有把她惊动，她的眼前浮现这沈清平的影子。
自古嫦娥爱少年，正是那俊美的影子让她在初见时心生悸动，然后犹犹豫豫……
“多亏当时……不知他在做什么？”想着，霞飞双颊。
……
而此时火器营中月亮也升了起来，照的溪水一片散白……当沈清平和洪冲山来到李牛的那个炉口的时候，棚子两边早已挂好了草苫子，炉口火光熊熊，旁边的柱子上已经订好了一个大牌子，而在大牌子后面影影绰绰的坐满了匠户。
走到近处，只听里面嘻嘻哈哈、大人咋呼、小孩喊叫，外面竟然还站着人，竟是一副热闹的场面！
其实对于沈清平要他们随意来听课这个要求，匠户们不能拒绝，这不仅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沈清平的讲课对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大有裨益，更是因为火器营这个特殊的地方！
山窝窝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过辅食，往床上一钻，搂黄脸婆睡觉生孩子是唯一的娱乐……沈清平的讲课在他们看来也是少有的娱乐，所以匠户们几乎都来了。
而当沈清平进来后，出于畏官的心里，所有的声音顿时都消失了，即使是小孩子也很是如此——耳濡目染小孩子也懂得上下尊卑，并对官员本能的畏惧。
只有钱模子走上前来，把一个小木箱子放在了木板下面。刚才他怕人多乱拿，没敢拿过来。
沈清平信手抽了一根，拿到眼前一看，比前世的粗的多，也长些，也不像前世的那样一头粗一头细，而是一般粗。
沈清平也没要求做一头粗一头细的，现在在他看来简单些，能用就行。
炉火在旁，暖乎乎的，两边松枝火把上火焰腾腾，虽然光影游移，但也很亮堂。
对于教匠户们什么，一下午沈清平早已想好。在炉上烤了下手，然后沈清平说道:“今天先教大家几个字。”
说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赵钱孙李’四个字，然后指着分别指着‘赵钱孙李’说道:“这是姓赵的赵，这是姓钱的钱……”
说完，沈清平又把四个字的结构顺序写了一遍。
这时下面己经嗡嗡声起:“那板子原来是做这个用的！”
“那就是钱模子做的粉笔？”
“赵二锤，看清楚没，你的姓是那样写的！你可到忘了，回头连自己的姓都不会写！”
“忘什么！明天，我就弄快小板子，把它抄下来。”
“咦！老家伙你开窍了呀！明天也给我弄块。”
……
嗡嗡声里，沈清平微微笑了——和他预想的一样，教，就要教与匠户们相交的东西，这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经、历、子、集、圣人言论对他们没什么用，不教也罢！
随后沈清平轻轻咳了一声，又指着黑板上的‘赵钱孙李’读了一遍，然后问道：“你们会读了吗。”
不过令他尴尬的是，出于畏官的心里，匠户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出头回答，愣了一会儿，洪冲山大喝一声道：“都给老子吭一声，老子都会了，你们会了没有？”
“会了。”
“会了。”
“会了，四个字而已。”
……
下一刻应声如潮。
沈清平啧了啧舌，怕匠户们以后被吓的不敢来了，于是转头对洪冲山说道：“洪大哥你看着就行了，不要说话。”
“嘿嘿……”
随后沈清平又在黑板上写下‘周吴郑王’四个字，然后又在读了几遍……
做完这些之后，沈清平没有再继续叫他们百家姓，而是写下了大写的壹、贰、叁、肆、伍五个字，只不过他在这五个字旁边分别标出了阿拉伯数字12345。
我国古代有一种数字，叫筹码，所谓的筹码就是一根小木签或骨签，一根表示一，二根表示二，到五根时却把长签横放，表示五，这就蕴含了算盘的雏形，可以很方便的进行四则运算以及乘方、开方等复杂运算，并可以对零、负数和分数做出表识，所以阿拉伯数字虽然早在十二世纪就传过来，但去而没有推广开来。
这里面的主要原因意思当时的生产条件用不着；第二就是上层阶层不重视。但阿拉伯数字和以‘筹码’为中心的计算体系相比有明显得好处，那就是有严密的逻辑推理，而这正是我国所欠缺的——长久以来，受儒家经典的压榨，在自然科学方面，古代一向是只知道其然，而不不知道起所以然，也就是说是经验主义。这就落后于西方的实验主义了！
沈清平这么做也很是想从起点上为自然科学打下一点基础，而且用阿拉伯数字运算也方便——做工中你不可能拿着一把算盘！
随后沈清平再次读了两遍，读完之后解释道：“这旁边的就是阿拉伯数字的12345，这个简单，你们以后记数时用这个就行。”
在数学上，或者在知识上，大多数匠户都是一张白纸，但正因为是白纸，正好在上面涂抹，听了沈清平的话后，匠户们又议论了起来。
“嗯，这个好。”
“还是这个简单，那几个太难写了。”
“阿拉伯是什么？”
……
“沈大人真有学问啊。”
“娘的，我总算识数了，不是睁眼瞎了！”洪冲山大叫道。
松火渐灭，沈清平走后，匠户们却兴奋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