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一声熟悉的提示音响起,那个收入面板再次在沈瑞的脑海里浮现。
“来自朱由校的怨念值,+6000。”
面板最上面的几行,还记录着朱由检的详细信息。
“我擦,这老哥死了都不安分,还有怨念值?他不是病死的吗?”沈瑞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静静存在于沈瑞脑子里,时不时弹出来的神奇面板,是在今天早晨清醒的时候,出现在他精神世界里的。
沈瑞不懂,也不愿意花心思去弄明白,姑且就叫这玩意儿为系统吧。
好在它和网络小说当中常见系统的设定不大一样,这块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面板,并不能开口说话。
它貌似仅仅是个以收入怨念值为主要功能的记录板,无声无息的赖在沈瑞的脑海深处,至少目前的确是这样子。
躺在床上研究了好一阵子,沈瑞总算对这块板子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总之可以用八个字完美概括:收集怨念,毫无屁用!
可笑的是,面板最下面还有一行注解:怨念值并不会随时随地产生,只有事件是建立在以朱由检为中心的时候,面板才会收集怨念值。
“来人呐!”
沈瑞坐在床头,以一种慵懒的腔调呼唤道。既然穿越成了信王,那就得有信王的架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样都不能少。
两个侍女推门而入,皆着低胸红装,步履轻盈,姿态婀娜,终于停在床前毕恭毕敬的下跪行叩首礼:“王爷。”
“起来吧,给本王穿衣。”
沈瑞轻轻咳嗽了一声,慢悠悠的下了床,吩咐道,目光不由得再次移到侍女身上,仔细的打量着。
美艳侍女皮肤白腻如脂,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眼神文静柔弱,不论身材还是容貌,绝对是万里挑一的极品,尤其那胸前乍现的春光,简直让人血脉贲张!
沈瑞伸了个懒腰,张开双臂,两个侍女一前一后为他穿衣。
系上玉带后,柔软嫩滑的小手紧紧贴着沈瑞的脊背,胳膊,胸脯,将深红色便服上的褶皱抚平,好似按摩。当温暖舒适的感觉传遍全身,沈瑞半仰着头微闭了眼,惬意的咂咂嘴,心底里感叹道:“舒服啊我的天,这古代的王爷是真会享受。”
过了一小会儿,在最后一只玉手即将离开臂膀的一刹那,沈瑞敏锐的抓住机会,伸手捏住那只修长又充满弹性的手,好似蛰伏许久的饿狼对猎物发动致命一击。
侍女猛地一怔,呆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担心这位难伺候的主子又要折磨自己了,毕竟大腿上的紫红色掐痕还在,那种切肤之痛仍然记忆犹新。
“来自底层劳苦大众怜儿的怨念值1000。”
沈瑞松开了手,苦笑道:“你们就这么怕本王?”
侍女微微颔首,又觉察情势不对,急忙摇了摇头,语气颤抖的说道:“奴婢不敢。”
这时候,院子里响起一串稀碎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沈瑞把视线移到房门口,只见王府管家老黄走进来,禀报道:“王爷,丰阳侯送来请帖。”
丰阳侯?可不就是那巴不得我死的混蛋魏忠贤的义子崔应元嘛!三天前这货在云客来酒楼宴请的酒菜里下毒,差点就害死自己,现在送请帖来不过是猫哭耗子,刺探虚实。
沈瑞问道:“什么事?他是又纳妾了还是怎么着?”
“只说是丰阳侯府一聚。”老黄欠身,语气平淡波澜不惊,褶子堆积的眉角却逐渐浮现一抹忧惧神色,似乎是在提醒王爷小心为上,“魏党想来不怀好意,王爷要三思而后行。”
沈瑞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系统初始任务发布:赴宴!”
又是这可恶的文字提醒,既然是系统就不能高级点吗?
就不能配备个娇羞可爱的萌妹子引导员,就像央求主人尽情吩咐的妲己那样的,沈瑞埋怨道。
“任务基础条件:怨恨值10000。附加效果:召唤历史人物一名,您的选择有:荆轲,甄宓,刘禅。”
我擦,这么高级的吗?就在刚刚我还抱怨这个系统一点用都没有!
可以随意召唤历史人物降临到这个世界,这可是赤果果的外挂啊!
想召唤谁就召唤谁!项羽,陈庆之,冉闵,马超,赵云……可以召唤的猛将不要太多,这些可都是真大腿啊!
沈瑞仔细想了想,系统给自己的初始任务是赴宴,那必然得带个高手在身边以策安全,甄宓乃一弱女子,难道带她赴宴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跳一支舞?刘禅更不用说了,扶都扶不起来,比自己还软:“就荆轲了!”
“系统提醒:所有被您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历史人物,其强弱与其历史上的能力、名气、地位直接关联,一般来说,历史地位越高,就越强大!另外,您选择召唤的人物在一定程度上知悉您目前的处境和需求,多多少少会影响您的决策,甚至对您造成麻烦。请您慎重选择。”
“荆轲荆轲,废什么话!”
“召唤中……”
沈瑞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系统就像中毒瘫痪了一样,毫无动静。
娘的,自己不会被耍了吧,沈瑞气急败坏的咒骂着,原先预想的大佬降临金光闪闪、空间碎裂的场景根本就没有发生,偌大个王爷正屋安静地出奇。
就在沈瑞无比绝望的时候,脑海里一个页面弹了出来:“荆轲召唤成功!”
“人呢人呢?”
沈瑞急忙转身,可屋子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是召唤成功了吗?人呢?
屋外,突然向起老黄的声音,吓得沈瑞一激灵:“王爷,府门外有个江湖剑客装扮的人求见,说是您请的贵客。”
沈瑞喜不自禁,急不可耐道:“快请快请!”
一阵稀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一会儿之后又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沈瑞满怀期待!
老黄推开门走进来,轻轻摆了摆手,请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正屋。
这男子身着羊皮旧裘,怀里抱着把长剑,头发蓬松杂乱,面色蜡黄憔悴,看起来十分潦倒,但他的双眸深邃而明亮,眼神锐利似锋刃,仿佛下一刻就将审视他的人的身体穿透。
沈瑞一怔,嗫嚅道:“你,你就是荆轲?”
荆轲点了点头后,佝偻着腰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从门框里投进来的一缕夕阳照在他的头上,沈瑞这才发现,他的双鬓已经被岁月和忧痛染成了灰白。
“荆卿,你还好吗?”
荆轲摆摆手,嗓音有些沙哑:“无事无事。”
望着荆轲,沈瑞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昔时青年白衣胜雪,志得意满,一剑千寒,誓要斩尽天下妖邪,匡扶人间剑道。任他诸佛龙象,妖魔万千,他自岿然不动,一人一剑。
漉漉雪雨,秦世恍兮,他立在易水河畔,眺望函谷关外那漫漶恣肆的黄川土壑,慨然高歌。飞雪,寒冰,冷风,素衣送行,天地同悲。
大殿上,他漠然的看着披坚执锐的军士,一步一步地走近目标,利刃也已做好了饮血的准备,在大殿上,来了,就不可能回去,更不愿意回去,从此,注定,再不回首。
“原来,荆轲是这样的。”沈瑞喃喃道,身体不受控制的躬身施礼,“荆卿,今晚可愿随我前去赴宴?”
“愿意。”荆轲淡淡道。
沈瑞眼神坚定似铁,爽朗一笑后吩咐道:“老黄,准备马车和护卫,本王要去赴宴。”
“遵命。”老黄起身,望向年轻信王的一刹那,陷入恍惚之中,眼前的这个青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行为和表现。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刚毅,周身散发的气质不再像以前那么暴戾,瘆人,反而带有一种让人折服的不怒自威。
这,才是帝王之家该有的气质。
街市上,人们脚步匆匆,一辆辆挂着豪门大家木牌的马车远远望见信王的车乘,立即靠边避让。
自前门而入后,向西转,有一条可并行五辆马车的大道,在大道尽头,便是丰阳侯府——整个北京城最豪华的私人府邸。
一排红纸大灯笼顺着围墙,挂在高处,使得丰阳侯府门厅前一片光亮,黑色门柱也沾了光,变得漆亮。青砖变成了赤红色,闪烁着晶莹的光,散发出丝丝暖意,看起来美轮美奂。
府邸外围,站立着许多兵士。兵士的样貌隐藏于头盔之中,只余下那双堪比鹰眸般犀利的眼睛,在长枪枪尖的映照下,闪烁寒光。
“这可是鸿门宴呐,你我可要当心了……”沈瑞顿了顿,警惕的向四周扫视了一番,本能的压低了语调,颤颤悠悠的嘱托道。
荆轲剑眉一挑,淡淡道:“明白。”
灯笼、灯盏发出亮光,映得府内一片富丽堂皇。在侯府下人的引导下,众人走进了大厅,沈瑞这才发现,大厅里已经站着好几个人。正对着的五尺台上,端端正正置着一个座椅和一张桌子。左右两旁各两列矮案,案上摆放着水果时蔬。
按照下人的指示,沈瑞坐了下来,荆轲坐于沈瑞身侧。这一坐不要紧,却引得对面几个人恶狠狠的瞪眼。
“摆宴。”突然,从大厅的山水屏风之后,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
沈瑞,荆轲侧头,循声望去。
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身着兵甲,朗声而笑,从屏风后迈步走出。
他虽身体壮硕,行动却轻巧如风,落地无声,眨眼便迈过了近数丈距离,来到沈瑞身前,不停的打量了起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沈瑞甚至有点怀疑此人已等待自己多时。
良久后,他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沈瑞,笑着说道:“好,不愧是大行皇帝的弟弟。听人言,这十几年以来你苦读诗书,已经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了。想来我们大明王朝之中,年轻一辈,就属你的才学最高了。”
荆轲听出了几分话外之音,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偷偷的感叹今天是逃不过这些人的折磨了。
“您过奖了,本王年纪尚幼,才疏学浅,怎么称得上大明第一?还需勤加学习。”沈瑞谦逊的笑了笑,而后站起来,对着壮汉行了一个平辈礼,躬身郑重道:“不知侯爷从何而知我是大明第一?”
“王爷眉宇间的洒脱气质与你兄大行皇帝颇为相似,一举一动可称得上是尽得他的真传……他是大明第二,想必王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是第一。”
壮汉说罢,沈瑞依旧心静如止水,波澜不惊,对面的几个人却捂着嘴笑,大概是听出了些话外之音。
“我兄长让我向您问个好。”
“恩?别哄我开心了,他会让你向我问好?”壮汉踱着步,摇头苦笑,又挥了挥手,示意沈瑞坐下。
壮汉信步登台,坐到主座之上,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极其冷静的问道:“再者,你的苦命兄长不是死了吗?”
沈瑞默然。
荆轲见此人坐于主座之上,判断此人便是丰阳侯府的主人崔应元了,怪不得如此趾高气扬,无所顾忌。
“信王爷可是贵客呐,数年未曾踏出王府半步,更未曾到我这寒舍赏光。今日赏脸,本侯定要用好酒招待!”崔应元说话间,浓眉大眼里止不住的散发出冲冲怒气,强装出来的笑脸让沈瑞等人十分难受。
沈瑞所料一点没错,崔应元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今夜,他俨然成了这里最高贵的人,恬不知耻的坐到五尺台上,沈瑞哭笑不得。
“这人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崔应元?”荆轲轻声向边上的沈瑞问道。
“是。”沈瑞回了一声。
“上酒!”
崔应元大喝一声,大厅里凭空生出一声‘闷雷’。
宴席摆上,众人推杯换盏,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很快,沈瑞便有了一丝醉意,望着清冽的酒水,产生了些许厌恶。
不知是因为烈酒上头,还是双眼昏花,沈瑞竟看见亮堂堂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影子。
沈瑞仔细一看,那人是一名青年,身着曲水紫锦宽松长袍,手持山水墨画纸扇,行走间身子不断的摇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此人相貌非凡,行为却很无礼,神情也是非常傲慢,将头颅高高扬起,糅合了仙气与妖气的眉眼审视着一切,鼻孔对着殿中所有人。
这个飞扬跋扈之态,很是没有教养,让人难受。
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开口呵斥,勒令禁止,不止崔应元,就连先前对面恨不得吃了沈瑞的几个年轻人也置若罔闻,默然吃着酒。
想来他的身份也有些不凡,否则早就被轰出去了。
他是谁?公然闯入丰阳侯府,还如此无礼。
沈瑞在见到这名青年以后,脑子里便开始仔细回忆,将所有见过的人都过滤了一遍,更加确信自己与对方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仔细一想,此人与魏党必然有联系,做出此番行为的目的已然明确。
此人应该不是侯府的人。
他到底是谁?
“你们还在喝酒呢?”青年的一句话,把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青年满意的在场中巡视一圈,最后把眼光放在了沈瑞身上,笑问道:“你就是诗赋满江,才情四溢,号称大明青年第一人的信王?”
‘大明青年第一人’?此说法竟然与崔应元的不谋而合!这算欲抑先捧?
沈瑞虽然不认识对方,但该有的礼节还是懂的。所以在青年问话之时,他便长身而起,抱拳应道:“阁下过誉了,大明青年第一人实在称不上。”
“哦。”青年点了点头,歪着脖子,轻蔑的在沈瑞身上扫了两眼,而后才轻笑着问道:“听闻你体质平平,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这该不会是宫廷酸儒们阿谀奉承、曲意逢迎的吧?”
沈瑞微微一笑,并未因此而怒,心里早已思绪万千:这话要是放在几年前,朱由检倒是信服。但今日之信王已改头换面,再也不是往日那个受人欺负的少年郎了。
不与你争,不是怕你,而是不屑与你争这些口舌!
沈瑞的表情便说明了一切。
整座侯府灯火辉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但在大厅内,气氛却被紫衣青年搅得压抑无比。
面对青年的问询,加之脸上那轻佻的神情,让沈瑞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无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这般肤浅问题。
虽然问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可以,但配上青年的神情与言行,沈瑞觉得,青年更像是故意来挑事的,冷嘲热讽极尽能事。
在自己参加丰阳侯宴会,不能扫兴的时候,此人来故意挑衅,想要激怒我?然后坏了大事,让我成了整个魏党共同的仇人?
沈瑞侧头,看向了主位上的崔应元,心里料想:既然你坐到了主位之上,就是这里的主人。那青年这般无理取闹的行为,你也该管管了吧。
青年的这种行为,明显已经触犯到此地的底线了,私闯丰阳侯府,出言不逊,挑衅皇家,单凭这任意一条罪名,就足以让丰阳侯府处置青年,所以沈瑞想将事情交给他们处理。
奈何崔应元却是一声不吭,装作没有见到眼前这一幕,将视线放在了窗外的夜景之上。
大窗之外的角落里,是一颗在夜色里阴沉沉的大树,不知有何景致可看?
至此,沈瑞全然明白,眼前发生这一切都故意的。故意针对自己,可挑衅自己又有什么用?
背后站着的几个护卫手中的刀已抽出大半截,只待沈瑞一声令下,便可诛杀不知轻重的紫衣青年。可沈瑞还不想动手,实在想不通自己和对方有何过节?
静,静到极致,落针可闻。
大厅中,所有人都压低了呼吸,着实“各怀鬼胎”。
“你兄长是木匠皇帝?”见沈瑞不作回应,紫衣青年知趣的换了一个问题,继续挑眉轻浮的问道。
“是又怎样?”沈瑞面无表情,不耐烦的点头回应。
“听说他沉迷儒道,儒道境界已经快要到了大学士期?”青年再此逼问,“可他为什么还是死了?”
这个问题,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听得青年问出口,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沈瑞身上,想要看看他会怎样回答。
如若当年的朱由校儒道境界真的达到大学士期,那肯定是大明修为最高的皇室成员了。如若从大学士境界进阶成功,那就成了大儒了。再如果可以接得了朱由校几招,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修为不浅?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问题感兴趣,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异响,仔细聆听。
“不错。”依然是两个字,但却掷地有声。让厅内的气氛不出所料的扰乱了起来,瞬间响起无数道倒吸冷气的声音,还有庆幸与嫉妒的声响。
在座的人群,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好大行皇帝死了……”
“是啊,是啊……”
紫衣青年丝毫不为所动,定定的站在原地,眼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接着问道:“咱们要不要切磋切磋,你用字伤人,我用扇杀人,怎么样?”
“才疏学浅,不敢过招。”沈瑞笑道,心想真的跟这青年比试,自己怕是不出一招就得凉凉。
青年步步相逼:“信王是真谦虚还是怕了?如果是不敢比试的话,大可说出来。”
话音未落,大厅里爆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
“听闻你兄长才气可化作烈阳,高悬于天,手捧诗经诵读,口中金波流转,无数的金色大字可伤人千万?”
青年嘴角的笑,带有一种疑虑和不屑,让沈瑞感到一阵不适。
想当年,谁人不知,皇家儒生朱由校初出茅庐时才气烈阳的故事,要不是受妖邪蛊惑,荒废学习,沉迷木匠,时至今日谁敢轻视朱由校!?
可紫衣青年脸上的是讥讽不屑的笑容?
“如果当年我兄长当年不误入歧途,在座的有些人恐怕早进了黄土……”
说罢,沈瑞瞥了瞥台上的崔应元,果不其然,崔应元心虚得低下了头。这一瞥,沈瑞更多是想借兄长之名,让崔应元出面。
可事到如今,崔应元依旧没有任何表态,摆明了是要看热闹了。
沈瑞胸前起伏不定,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不受青年影响。
青年也不在意,反倒是笑了笑,摇动纸扇,又开始踱起步来,低声言语道:“那我还真想与他交手,看看他是否能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让我尸首分离。”
他的话语一落,场中又安静了。
这一次,是死寂般的静。
这种话青年竟然直接说出口来?
在沈瑞的面前,说要与他兄长——大行皇帝朱由校交手。荆轲笑了,摇了摇头,又一杯烈酒下肚,慢慢吐出几个字:“不自量力……”
青年的年纪,至多也就二十三四,若是真要算起来,也可以说是朱由检他们这一辈的同代修者。故而他此时说出来的话语,已经算是大不敬了。姑且不论朱由校大行皇帝的身份,但就辈分,都是足以让青年恭恭敬敬的前辈。
作为后辈,要挑战上一辈?并不是不可以,而是应该需要具备一定的实力,更不应该如此嚣张。
况且,朱由校已不在人世。沈瑞明白,青年口气不小,也就趁着兄长已死逞逞威风。
青年的境界,可以看出,也就和朱由检不分上下,几近相同,儒道境界顶多处于进士期。
在这种境界,说出那种话,不是大不敬是什么?还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咳……”
沈瑞干咳了几声,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冷声道:“说吧,你今天是打算怎么样?”
他在说这句话时,却是看向了崔应元的位置,此刻,崔应元满脸期待。事到如今,他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真的有些呆笨了。
很明显,他们联合,想要逼迫自己出手,否则不用如此羞辱。
荆轲也已放下手中的酒杯,右手握起地上的剑。
此时,坐于高台之上的崔应元再也沉不住气了,自知阴谋败露,放声大笑,手里握着的酒杯被捏成碎末,“小子,有两下子!”
锵!锵!锵……
话语落下,站在沈瑞身后的王府十个护卫,都已经拔出了各自的兵器。
唰!唰!唰!
屏风后窜出数十个长枪铁甲、大刀铁盾的全副武装的兵士,将沈瑞等人团团围住!
沈瑞怒摔酒杯,站立起来。荆轲也不甘示弱,拔出长剑,与对方争锋相对!
萧瑟的肃杀之意,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侯爷,您这么做恐怕不妥吧?”王府护卫首领姬康恶狠狠的盯着崔应元,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崔应元竟会公然在距离信王登基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想要置信王等人于死地。
崔应元不服气的也站了起来,捋了捋胡子,不解的问:“敢问有何不妥?”
“您私养装备如此精良的军队,是想造反吗?这里是天子脚下,信王登基在即,您在侯府里如此这般,真的妥当吗?”姬康向前一步,大声质问道。
“姬康,这是士兵都是锦衣卫,受朝廷调遣,对朝廷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下月初一信王就要登基,此举顺应天理,顺应民心,你身为人臣却要弑君,就不怕遭天谴吗!让九千岁知道了,你如何交代?”
“今夜我灭了你们,明天就可以广告天下,说是信王车乘在北京城内肆意妄为,杀害无辜百姓,引起民愤,后被百姓误杀之。”崔应元走下台子,满脸的奸笑,右手在空气中比划着,“你们一死,谁又会知道是我的人挑衅在先?谁又会知道我犯的错?到时我义父称王,整个天下都要改名换姓!”
“你!?”
姬康颇为震惊,他想到了崔应元会百般刁难,却没料到崔应元早已动了杀心,就连未来天子都敢杀!
“就你们这些人,恐怕不是我们的对手吧?”
荆轲面目极度扭曲,两只大眼里快要迸出烈火,他手里的嗜血之剑早已饥渴难耐。
口里虽然这么说,但荆轲深知,如若打起来,自己这边的胜算不大,因为对手人多势众。
沈瑞有些慌张:“怎么办?”
荆轲笑道:“王爷放心,荆轲纵死,也要保下王爷!”
“崔应元,你诡计多端,却百密一疏!”姬康心生一计,放声笑了笑,开始在地上踱起步来。
“哦?”
崔应元的轻蔑、自负反应在姬康的意料之中,赴宴临行前王爷老黄曾百般叮嘱,不成想这次小小的防备此刻竟然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
姬康接着说道:“丰阳侯府外,神机营的士兵们早已枕戈待旦,只要我发出信号,他们就可以立马冲进来。如果你一意孤行,今夜肯定你死我活!只要信王的人能走出你这丰阳侯府,将真相公之于众,那你就死定了。崔指挥,末将劝您三思而后行。”
姬康说罢,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就连方才蛮横无理的一众锦衣卫士兵们都向后退了退,脸上不约而同闪出一丝丝忧虑。
冷风从门外扑了进来,吹得整个殿愈发阴冷。
时间仿佛禁止一般。
崔应元自然知道‘神机营’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分量:一支三千人的善战骁骑,人人配备杀伤力巨大的火器,拱卫北京城的最精锐的几支队伍之一。如果真的打起来,自己手下的士兵恐怕不是神机营的对手,毕竟对手是守卫京城两百年,曾经和其他三大营连着三天与蛮夷鏖战,一战定乾坤的王者之师,更何况对手人数占优。
不对神机营的将士不应该在京城驻地吗?为什么离开了驻地,在丰阳侯府府外?难道信王早对自己起了疑心?崔应元不敢多想,只得庆幸自己没有动手。
杀不得!又放不得!如果放了朱由检,答应义父的事情未能办成,我丰阳侯府颜面何存?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朱由检!
“好,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
“不过什么?”
“他必须和我比试!”没等崔应元回答,紫衣青年好似未卜先知一般,手指着沈瑞,冷哼了一声。
嗖!嗖!
与此同时,青年身后出现两道青影,两个人终于从阴暗处走出。
两人着黑袍,头戴斗篷,低垂着头,沈瑞压根无法看到真面容。
“鬼魅?魂族?”从荆轲嘴里吐出的这两个字,让几个人着实一惊。
“不错,就是魂族。”见众人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崔应元也不再躲避,很是干脆的点了点头,承认道:“现在魂族已经和我义父结盟,打算共同来维持北京的稳定,替朝廷分忧。”
协助维持北京的稳定?
真说得好听,恐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联手妖邪,把控京畿要塞,当真是狼子野心。
沈瑞终于忍耐不住,冷声威胁道:“你们维不维持北京城的稳定与我无关。但若是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别说禁军,就连填写人也会与诸位死磕到底,他日有心之人定会亲自登门,寻诸位‘英雄’好好讨教讨教。”
英雄两字明显是讥讽,但众人更在意的却是沈瑞信誓旦旦背后的强大支撑。
有心之人!
这四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深深烙印在了崔应元等人心底的最深处。
单单一个朱由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儒佛道等各方势力,这些人发起怒来恐怕天地都要为之变色!
皇家的风光与地位虽江河日下,不同以往,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深不可测的皇家的作为一向让人捉摸不透。
很明显,朱家的名号在这片土地上,同样具有威慑力。在沈瑞说完这句话后,已经有士兵握着兵器的手在微微颤抖了。
就连不远处的崔应元,脸色都有些阴晴不定,像是在挣扎一般,逐渐扭曲了起来。
“你敢跟我比吗?”青年走到沈瑞年前,咄咄逼人的问道。
“我替王爷跟你比,怎么样?”
话音未落,荆轲已然出列。
“你?我可从不杀无名之辈!”青年戏谑道。
“你怕了。”
荆轲微微一笑,右手握住剑柄,将要将其拔出来。
他的剑,是否也会如同当年那样,快如闪电,出手必见血,见血必死人?
青年咬咬牙,道:“比就比。”
“怎么比?”
“比快,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铁扇快?”说话间,青年手腕一抖,铁扇‘噗’的展开,“怎么样,敢不敢?”
所有人都盯着静默的荆轲看,就连崔应元都毫不吝惜的把目光投射到这个瘦弱剑客身上。
沈瑞暗暗为荆轲捏了一把汗。
“哈哈,他不敢,你敢回我……”紫衣青年转身,哈哈大笑,眼睛里透过一丝得意之感。
“哈哈哈……”一两处的讥笑彻底转变为哄堂大笑。刺耳的嘲笑,让沈瑞难受不已。
“可以,我跟你比!”
“好,我数三声,咱们同时出招……谁接招就算谁输!”紫衣青年嘴角上扬,瞧来有十足的把握赢荆轲。
“一!”
“二!”
“三!”
唰!一道银光在空气中闪过,长剑出鞘,继而又入鞘。
噗!
一腔鲜血,激起三尺高,喷溅得到处都是。
在荆轲身前,那名境界与他相差甚多的紫衣青年,竟然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这么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他至死也肯定没有想到,荆轲的剑能有如此之快的速度!
殷红的血,源源不断的喷出来,“嘭!”,青年的尸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众人倒吸冷气,头皮直发麻。
崔应元看热闹的那一方,只有崔应元看清,看清了荆轲快如闪电的剑影。难怪崔应元被算作是个高手,如此看来,倒有几分道理。
“卧槽,这么强?”沈瑞暗自惊叹道。
站在沈瑞身旁的姬康本想着见识见识这位王府座上宾的功力,就没有出面阻拦他和紫衣青年的比试,不曾想荆轲竟然一剑结果了对方!震惊之余,姬康眉头紧锁,担心荆轲因此彻底激怒崔应元。
“现在,你还想知道我的刀有多快吗?你还想跟他老人家过招吗?”荆轲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不屑的问道:“纵然你已知道,也没了性命。”
旋即,他抬起头,望着敌方,眼中杀机闪烁。
“而今,你们还有人想要领教领教我的快剑吗?”荆轲脸色平静,但是却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很担心崔应元等人会豁出一切将自己留下。
沈瑞挺胸抬头,得意不已。
这句话,在人群里造成的轰动不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见识荆轲的快剑!不曾想死了朱由校,又来了个魔头。对面的几个家族的子弟急忙摆手,拒绝道:“不了不了……不了不了……”
“你……你杀了他?”
突然,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敢相信的咆哮,打破了沉寂的气氛。那两名身着黑袍的魂族鬼魅,如同入了魔障一般,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鬼眼,死死盯着荆轲,恨不得将他生食下去。
沈瑞愣了愣,而后皱起眉头,后悔让荆轲杀了紫衣青年,突然预感到了一丝不妙,但也似乎预料到了这般结局,故而比较镇静。
虽已三十六岁,荆轲的修为在这大明王朝中也不多见,足以在一方水土撑起一片天地。
而死去的青年貌似修为不够,说话间,气息极速流动,起伏巨大,十分不平稳。所以荆轲才有把握出剑,否则,荆轲断然不会轻易出剑的。至于青年武道境界不低,但功力不高的原因,荆轲猜测,大概是紫衣青年练功投机取巧,才误入了歧途。
且,紫衣青年在面对荆轲之时,连一丝防备都没有,可想而知他的搏杀经验到底缺失到了什么地步。
“不知深浅……”
紫衣青年一死,竟激起魂族鬼魅如此大的反应,荆轲不得不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心跳加快的结论,那便是死去青年的身份,必定不简单。
这一点,沈瑞也感觉到了。
“我要让你们通通死在这里!”愤怒的鬼魅,用手指着被团团围住的几个人,歇斯底里的喊道,“给我杀,杀死这几个人的人!”
巨声咆哮下,一众锦衣卫貌似并不领情,看着沈瑞,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让他们走吧。”崔应元坐到椅子上,出人意料的说道。
士兵们虽不敢向信王等人动手,却满腹狐疑的侧头向崔应元处望。
“听不懂人话吗?放他们走!”
至此,锦衣卫士兵领命,收了寒光闪闪的兵器,乖乖的给信王等人让出一条道来。
“谢侯爷,后会有期!”
沈瑞恭敬道谢之后,众人便缓步出了大殿,扬长而去。
鬼魅望着沈瑞渐渐远去的阴暗背影,心有不甘,却不敢追上去。
等到沈瑞消失于视野之中,几个家族的‘俊杰’才从荆轲快剑的余惊中缓过劲来,开始窃窃私语。
“为什么放他走?”一只鬼魅转身,恶狠狠的质问崔应元。
“二位可是那剑客的对手?我这全府上下谁敢接他一剑?更何况府外还有神机营的士兵蠢蠢欲动,本侯怎么敢动手?”崔应元不耐烦的解释完,拂袖而去。
今夜局势之凶险,着实出乎沈瑞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魏党已经要对自己下手,要不是有荆轲保护,自己小命恐怕早就不保了。
在侯府外守候已久的老黄见王爷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不禁长舒了一口气,等王爷坐上马车后,命令车夫将马车驶向目的地。
这个目的地,并不是信王府,而是城西一处许久未曾有人居住的小院子。
小院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正屋里明烛高烧,亮如白昼,几丝微弱的光亮从细细的门缝里透出来,落到了青石台阶上。
这是一场决定朱由检和大明朝命运的秘密会见。
正屋里,有两个人,一老者,一中年人。
老者身着深色便装,头发如雪,却梳得十分整齐细致,没有一丝凌乱,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老者正是朱由检的老师太傅黄韬。
中年人名为黄锦,品行端正,性情直爽,大行皇帝当政时不满魏党所作所为,上书请求调离翰林院,眼下信王登记在即,希冀信王登基能惩治魏党。
沈瑞和荆轲快步走进了正屋。
二黄急忙弯腰行礼,不约而同道:“老臣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