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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十里洋场全文阅读

重生十里洋场作者:青砖雨蝶

重生十里洋场简介:现代人林琅,因融资不畅资金链断裂而死,却意外重生到平行世界的上海。
  这里是大上海,有冯敬尧,有汪雨樵,有十三太保、有陈真和精武门,有许文强和丁力……
  生逢乱世,风雨飘摇,十里洋场,几度生死。
  我用一只书生笔,撩拨各路“诸侯”,须得重正上海风貌!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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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十里洋场最新章节结完婚回归
第二章 枪打出头鸟
重生十里洋场全文阅读作者:青砖雨蝶加入书架

  人有旦夕祸福。

  乔治一锤定音,宣告林琅的英美租界公务生涯彻底断送,这也意味着加入工部局这条路走不通!

  林琅踌躇满志而来,却落得个“自毁前程”,不过他心中一丝后悔都没有。国之责任在于少年,少年强则国强。一耳光的事情,可大可小,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正值家国式微的年代,千千万万个人低眉顺眼,我中华的骨气和脊梁还能剩下几分?

  林琅退出面试间,上半场考核中止。

  光洁卫生的男厕中,胖探长与林琅隔着一块隔板,各自对着小便池哗啦啦。

  “小子,你可知道,你若懂得退让一步,就能获得一个天大的机会。”胖探长叹了一口气,原本他准备让林琅跟在自己身边担任警卫,悉心教导。他交代道:“怕是以后没机会一起共事,提前交代一声,我叫王敬安,工部局警务处华人探长,洋人的一条狗而已。但我这条狗,咬起人来可是要命的。日后你有实在解决不了的难题,尽管托人给我带话。”

  林琅暗暗记住王敬安的话,脸上波澜不惊。

  工部局警务处,下辖12个巡捕房和侦探队,雇员数千人,是英美帝国主义在上(A)海的防卫力量和拳头。华人探长,虽然并非警务处最高负责人,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上(A)海滩闭着眼睛横着走的存在!王敬安居然肯放低身价,主动跟他示好,这是落榜之后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

  要知道,大名鼎鼎的上(A)海大亨霍天洪,在加入三鑫公司纵横上(A)海滩之前,也曾当过华人探长。这个位置,各种资源得天独厚,随时可以一飞冲天,鲤鱼化龙!

  “王大哥真是山高水长,功夫一流!”

  林琅故意提前结束放水,冲王敬安伸出大拇指,不大不小拍了个马屁。

  王敬安虎躯一震,微笑会意,放水的动静也愈发大了些,哈哈大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可惜你刚才在面试间,要是有这般活泛,也不至于让乔治那个洋鬼子堵死了你的路。”

  林琅不再纠结落选的事情,反而继续马屁王敬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原本以为今天的彩头是高中。不曾想,最大的彩头是结识王大哥。说不得过个一两天,整个上(A)海滩都会热传新出了个混世魔王,是王敬安探长的头马。”

  王敬安被他又一个马屁喂得舒舒服服,正经道:“林琅,我问你,你那一巴掌打掉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当真一点都不后悔?”

  为避免林琅好男儿热血上头,一张口就说出豪气干云、却于事无补的话,王敬安提醒道:“你先别急着回答,我王敬安把话放在这里,即便工部局警务处不收你,我手下的巡捕房想要你,自然是可以运作的事情。”

  王敬安眯了眯眼,说道:“而且手到擒来。”

  林琅想都没想,报考警务处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前任”想要做的事情,他不过是走个过场,尽人事而已。能搭上王敬安,是意外中的惊喜,这点可怜的香火情看似不痛不痒,但没准儿哪天就能排上天大的用处。

  他决意将这份感情留待日后,并且,还要最大程度扩大王敬安对他的欣赏。

  林琅从左边兜里掏出一盒茄立克(Garrik)香烟,弹出一根,双手递给王敬安并为他点上。茄立克香烟乃是英国原装进口的高级货,一听就价值一个大洋,上层社会的专利。

  他自己则摸出一包大前门,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笑道:“寒冬不肃杀,何以见骄阳。我林琅自会有其他机缘,就不劳烦王大哥费力去跟那帮洋人周旋。”

  王敬安眼角深处一丝惊艳一闪而过。

  他点点头,说道:“茄立克,看来你小子的出身还可以。”

  林琅答道:“实不相瞒,我父亲是林为民,黄埔面粉公司的林为民。”

  他见王敬安喜欢茄立克,补了一句:“这盒烟已经拆了,就不现眼。我回家就让人给王大哥府上送一箱过去。”

  “黄埔面粉公司,令尊实业救国,佩服!”

  王敬安再度点头,越看越觉得林琅这小子顺眼。

  ——

  中午,日头才稍微有些刺眼。

  林琅从工部局出来,早已经有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蹲在大门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啃鸭梨。

  “二哥,怎么样,是不是高中了?”

  这少年名为林东水,是林为民第三子,也就是林琅的三弟。林东水出身富贵之家,身上烟火气却很淡薄,纯洁地像一张白纸,他平时也最粘林琅。这孩子听说二哥报考工部局警务处,平时睡不醒的他,居然死缠烂打推了今天的学业,一路小跑跟着林琅到了工部局。

  林东水飞奔过来,抱住林琅大腿,笑的像颗小太阳:“二哥,军警的制服穿在你身上肯定贼帅,可惜了你不能带队来我学堂巡逻。”

  林琅低下头来,捏了捏林东水的软嫩脸蛋,皱眉道:“你个小怂包,跟二哥说,是不是又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林东水摇头一笑,辩解道:“那不是欺负,他们就是喜欢抢我的午餐,谁让咱们家的午餐天底下最美味。”

  林琅将林东水拎起来,直接放在自己肩膀上,他笑了笑,说道:“行啊,我周五抽空,带人去你的学堂转转,看看哪家的熊孩子喜欢跟我们家老三抢吃的。”

  “好啊好啊!”

  林东水骑在林琅脖子上,高兴地手舞足蹈。

  林琅皱了皱眉头,试探性问道:“东水,要是二哥没考上,你会生二哥气吗?”

  “啊?二哥落榜了啊”

  林东水两只手放在林琅额头上,仿佛是在安慰他,同样是开心道:“还是我的二哥就好!”

  ——

  既来之则安之,林琅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两个多月。根据这幅身体原有的记忆,他对这个世界也有大概的了解。

  这里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上(A)海,跟林琅曾经那个时空的上(A)海,历史轨迹大部分重合。最为奇特的地方,在于现代影视剧中的各位风云人物,都真实存活在这里。

  上一世,他被资本玩弄,含恨而终。这一世,他有幸亲眼看到百年前大上(A)海的风波诡谲,便想好好活下去,在各位大佬之间恣意周旋,后来者居上,最终从“棋子”变成打潮人,亲手掌控时局。

  林府这些日子有些冷清。

  自清末洋务运动开始,有见识的中国人睁眼看世界,文人主张西学东渐,商人主张实业救国,总之都是师夷长技以自强;林琅父亲林为民,便是第一批将实业救国付诸行动的爱国企业家。

  黄埔面粉公司是名下有五百名工人的大公司,从前生产稳定的时候,日进斗金,再加上林为民前清时候曾经高中举人、又为人公道,被几个同乡华商推举为黄埔民生商会会长,商会成员都是些关乎国计民生的面粉公司、纺织公司,规模尚可。大家同舟共济,一同出谋划策,抵抗西洋面粉及纺织品的倾销,减少民族资产外流,林为民居功至伟。

  前些年,林府名声不错,黄埔各界都给些薄面,真正算的上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黄埔各界能人异士,每日登门拜访,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而近一年,黄埔面粉公司麻烦不断,先是货源无缘无故被人给断了,林为民亲力亲为,跑遍了江浙,甚至远赴安(A)徽、河(A)南、山(A)东,才解决了货源的问题;好不容易恢复生产,自家生产的面粉居然“吃死了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各大报纸竞相报道,害的面粉公司半年都没出货。

  倘若如此,倒也还好,毕竟林家做实业十几年,家底不是一般深厚。

  这半年公司没有任何盈利,林为民却不愿意他手下伍佰工人流离失所,所以他出钱新租了几个大仓库用于仓储,夜以继日照常生产。除了工人工资照付,还按照各家人头配比,免费送出去不少面粉。

  林琅跟林东水雇了辆黄包车回家,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前沸沸扬扬。

  原来是隔壁郑家酒楼的老板,让十几个伙计将仓库的里东西都搬出来晒太阳。一会儿工夫,林府门前就像是杂货市场,成片的酒坛、水缸、数不清的腊肉,还有带着水珠的桌椅板凳,还有十几个吆五喝六的伙计,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门面如脸面,酒楼的人这是在打脸。

  林为民举人出身,最爱家门整洁有序。

  林琅老远看见父亲脸色铁青,正在跟酒楼老板理论。

  “姓林的,你的门口空着也空着,借我晒晒东西又如何,这又不是达官显贵们争相拜访你的时候了!”院子里,郑家酒楼的老板,那个精瘦的男人,一脸无赖。

  林为民气不打一处来,辩解道:“你还有脸说,你这是借?用了我林家的地方,提前不跟我打个招呼,偷窃行为!”

  酒楼老板不为所动,笑嘻嘻道:“姓林的,随你怎么说,老子还就搬了,你奈我何?”

  这酒楼老板叫郑大风,是个势利眼,从前林家势大,林为民又为人仗义,他看在邻居一场的缘分上,总在郑圆的馆子宴请四方宾客,每日都变相给他送钱。商会成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长此以往在郑家消费,连带一个小馆子的名声水涨船高,升格成了酒楼,日子红红火火一日千里。

  那时候,郑大风对林为民毕恭毕敬,整日点头哈腰,一口一个林大哥。

  谁曾想,林家出事之后,反倒是这厮第一个跳出来,大骂林为民利欲熏心,以次充好,生产“毒死人”的面粉,还呼吁广大市民和各酒楼禁止使用林家生产的面粉,小人嘴脸毫不遮掩。

  “你们几个,没吃饭还是怎么着,继续给老子搬!”

  郑大风丝毫不将林为民放在眼里,继续指挥手下伙计往林府门前搬东西,太不将失势的林家放在眼里。

  林为民一介书生,自知跟他讲理讲不通,打又打不过那十几个狗仗人势的伙计,只能大口喘气,倔强从家里搬了一张椅子,守在府门前三丈之地,好歹给家人留个进出的地方。

  “二哥,郑叔叔以前不是最疼我吗,每次见我都给我一颗糖,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在咱们家门前捣乱?”

  林东水看见这一幕,眼睛里全是不解。

  林琅微微一笑,心道哪有什么贱人自有天收,不过是林家大不如从前。倘若自己今天顺利考上工部局警务处,这帮人恐怕巴结林府都来不及。

  “哎哟,这不是我郑叔。”

  林琅将林东水交给管家带进院子,笑嘻嘻迎了过去。

  郑大风如何也想不到,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的林琅,最喜欢锱铢必较。既然他主动往枪口上撞,林琅不介意赏他一场头破血流。

第三章 好戏上演
重生十里洋场全文阅读作者:青砖雨蝶加入书架

  郑大风斜眼一看,原来是林家二公子回来,偷偷舒了口气。

  林家三子,林东水年幼,且心性纯良,没有任何威胁;大公子林天乐,从少年时代就显露出天生的枭雄本性,硬生生将方圆三里的孩子们都归拢到他麾下,小小年纪就有一股子上位者的气质,他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主。但林天乐刚成年就出去闯世界,好几年没半点音讯,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二公子林琅,跟林天乐比起来,气象就小多了,反正从前上面有大哥罩着,父亲疼着。林琅喜欢混,学业上混,考不上复旦,考得上南洋公学也是好的;生活上更喜欢混,比如大哥林天乐结交好友,必须都得是响当当的好汉。而林琅交友,三教九流,狐朋狗友。

  可以说,林琅蛰这幅身体的前任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偶尔正经一回,也没啥威胁。这就是郑大风吃错药,敢在这时候招惹林府的原因。

  郑大风恶人先告状,对林琅道:“二少爷,你回来的正好。你瞧瞧,你们家这么宽敞的院子,我借用一下晒晒库存而已,你爹就气得不行。你说你爹从前是个明事理的,怎么如今越发难相处了。”

  林为民眼观鼻鼻观心,觉得郑大风不害臊到了极致,懒得理他。

  林琅微微抱拳,秉承有话好说的一贯原则,笑道:“郑叔这话说的没毛病。”

  “不过”,他又道:“商会的人都知道,我爹是出了名的软心肠,怕是郑叔之前没有跟我爹知会吧?”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门面如脸面,郑叔不知道这个道理?”

  林琅一边说一边走到父亲身边,将手搭在林为民肩膀上,示意他稍安勿躁。林为民一生做人,即便最发达的时候,从来都是八方相安无事,还总教育几个孩子不要太过霸道。唯独今日,经历了这么多人情冷暖,没来由有些怀念林天乐在家的日子。

  郑大风冷哼一声,他见林琅只身一人,索性不再周旋,直接道:“林琅,你们家不比从前了。我郑某人敢打包票,你们林家不出一年,必定家道衰落。而我郑某人,日日高朋满座日进斗金。你们夫子,还不赶紧抱我大腿,用你区区一个院子,还敢啰嗦!”

  林琅也不生气,拱手笑道:“郑叔,你这话就有些莫须有了。这样吧,既然你知道这是我林家的院子,我也跟你明说了,我们家老爷子不想借给你。”

  他一字一顿,笑嘻嘻道:“不如这样,你呢,老老实实收拾你的破烂滚蛋,我们林家中兴还是衰落,关你屁事!”

  林琅态度突然转变,让郑大风有些心里发虚。他一招手,酒楼一个伙计小跑过来,附在郑大风耳边说了些什么。

  郑大风哈哈大笑,回敬道:”林琅,你真是个不要命的东西啊!工部局警务处考试,你居然敢掌掴乔治副领事,导致你被工部局永久拒绝录用,哈哈哈,看来我之前的话马上就应验了。”

  林琅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工部局那边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黄埔。而且那个乔治,居然是公共租界副领事!

  林为民大惊失色,他一生最痛恨洋人搜刮国人,没想到林琅居然瞒着他,偷偷去考工部局的差事,不过幸亏他并未被录用,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刻。

  林琅对郑大风的话,没有丝毫不适,联想到近些日子的事,货源被断、“毒面粉风波”,加上郑大风的态度以及如此灵通的消息。他敢肯定,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刻意针对林家。

  但区区一个郑大风,林琅还没将他放在眼里。

  他仍旧客气对郑大风道:“郑叔,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林府大门前确实不合适。往前数十年,我们家老爷子还是黄埔民生商会的会长,林家的动静,大半个黄埔都看在眼里。你要是非得今天晒这些瓶瓶罐罐,我可以叫些工人过来,帮你把东西运到林家新仓库的院子,比这个宽敞的多,日头还大。等到日落再帮你运回来,分文不取。如有破损,我们林家照价赔偿,如何?”

  郑大风冷笑道:“休要啰嗦,东西是不可能搬的,再啰嗦,老子摆满你正门!”

  林琅叹了口气,最后确认道:“郑叔,此事可有回旋余地?”

  郑大风已经令十几个伙计放下手里的活,在他身边聚集起来,得意道:“没有余地!”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没有余地!”

  林琅脸上笑得无比灿烂,他低头对林为民道:“父亲,您也看见了,是他不留余地。”

  林为民闭上眼睛,点点头。

  乡里乡亲的,何必非要弄得鸡飞狗跳?

  ——

  林琅撸起袖管,心道小爷忍你很久了!就在此地,将警务处考试的恶气一并发作。

  “管家,去给我叫几个人过来。”

  林琅叫来管家,管家看这架势,冲突怕是很难避免。他跟在林为民身边几十年,这点场面还是见过的,斜眼瞥了一眼郑大风,问道:“二少爷,叫多少人过来,五个还是十个?”

  “二百个!”

  林琅对管家道:“你去跟工人们说,林老板在自家门口被姓郑的给欺负了,还想要端林家饭碗的,愿意来的,赶紧麻利儿的跑步前进,工钱照给!”

  老管家得了消息,赶紧去搬救兵。他走之前,特意嘱咐林琅道:“少爷,你收敛些脾气。他们人多势众,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跟人动手!”

  郑大风噗嗤一声,工厂里那些老弱病残,还能翻天不成?

  管家前脚离开,林琅立刻拎起个酒坛子,一松手,酒香四溢。

  “砰砰砰~”

  接连三声,又有三个上好的水缸碎成片。

  “你个龟孙子,居然敢打烂我的东西!”郑大风气不打一处来。

  林琅嘿嘿一笑,随便捡起几块香喷喷的腊肉,直接丢进水缸里。

  郑大风看的目瞪口呆,工人外援还没到,林琅怎地就有底气提前动手了!

  在他示意下,十几个伙计一呼而上,直奔林琅而去。

  林琅嘴角上扬,只见他脱掉西装外套丢给林为民,笑道:“爹,儿请你看戏!”

  领头的两个伙计是壮实的SD大汉,他们腿脚利索,第一时间欺身到林琅近前,林琅侧身,轻松躲过包抄而来的两只拳头,他捏住其中一个汉子的手腕,轻轻一带,汉子只觉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股千钧巨力带着他往前扑倒在地;另外一人心知不妙,却来不及脚步,被林琅一脚准确踢在胸口,落在两三米外。

  全场震惊!

  街坊领居都说林家二公子办事三分钟热度,然而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正有一件坚持了十几年的事情,那就是每日跟着厂子里一位老师傅学习咏春,风雨无阻。

  郑大风的伙计打红了眼,如同飞蛾扑火,林琅不再闪退,以两脚为桩,摆出一个潇洒至极的拳架。接连十个胆大的伙计在郑大风呵斥下加入战团,林琅突然主动发起攻击,只见他步步为营缓慢向前,两只拳头潇洒打日冲拳,如同秋风扫落叶,但凡脚底落地一回,就有一个伙计倒飞出去。

  片刻之后,郑大风已经变了脸色,他躲在两个伙计后面,离林琅足有一百多米远。

  再看林府门前,郑家酒楼的库存东西,遍地狼藉,恐怕半个月做不了生意了。

  郑大风脸色微变,隔空喊道:“姓林的,咱们好歹是近邻,你他娘的居然下此狠手!”

  林琅收起拳势,笑道:“姓郑的,即使我大哥不在家,你依旧惹不起。你记好了,我爹林为民,是你这辈子都惹不起的人!”

  “掌柜的,怎么办,咱们所有的库存都在这里了,损失惨重!”

  郑大风旁边,一个伙计看满院狼藉的东西,对郑大风诉苦。

  “今天就算我们吃一个亏,哼,林家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咱们走着瞧!”郑大风千算万算,没料到林天乐不在的林家,也不好惹。都怪他自己耳根子软,轻信那人的挑拨,自己愿意做那只压死林家的出头鸟,有口恶气只好先咽下。如果那人的承诺算数,林家很快就会陷入一场巨大危机,搞不好有倾家荡产的危险。

  “掌柜的,不好了!”

  郑家女人突然出现在附近,只见她神色慌张,赶紧拉上郑大风就往家跑。

  “疯女人,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

  郑大风刚折了面子,正愁没地方发火,将全部的火气都发到自己媳妇儿身上。郑家女人委屈不已,眼泪在两个眼眶里打转,哽咽道:“掌柜的,咱们铺子被拆啦!”

  “谁?敢拆我酒楼?”

  郑家女人梨花带雨,哭诉道:“好多人,怕是有几百号!完了,咱们的生意全完了!”

  这件闹剧眼看着就要结束了,林为民坐起来,感觉心情大好,他对林琅道:“你去看着,当心别闹出人命。等下那边完事,记得安排人将咱家门前收拾干净,一地狼藉,有辱斯文。”

  林琅道:“爹,那酒楼怎么处置?”

  林为民今天开始觉得老二长大了,办事进退有序,松弛有度,心里深感安慰,于是道:“你看着安排吧。”

  想当年郑大风不过是经营四张桌子的小馆子而已,在他的照拂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然而这等恩情,郑大风居然不认,翻脸不认人为他人做狗,一定是是有人许了他更大的好处。既然人心善变,林为民也不想再保郑大风,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再送他个孑然一身又如何,不过是将他打回原形。

  “得嘞!”

  林琅喊来账房,吩咐道:“你速去将郑家酒楼这块地买了,破酒楼整天碍眼,拆了算逑。”

第四章 别有洞天
重生十里洋场全文阅读作者:青砖雨蝶加入书架

  这世上所有的悔不当初,都是咎由自取——林琅。

  琳琅收回拳架,自八岁开始,十四年苦练,他的咏春拳底子打的异常坚实。就如同一栋高楼在拔地而起之前,扎扎实实往下钻了数百米地基,继续照着这个节奏往上盖,一座“万丈之高、不惧风雷雨雪的大厦,迟早的事。

  咏春三境,初境名称最是风流写意,唤作“小念头”。

  “小念头”臻至化境,拳法与心意想通,牵一发而动全身,攻守兼备,便是传说中的“从安全到万全”。咏春初境高手,底子足够扎实,无惧南拳北腿任何一位成名天才的全力攻击,如果不是陷入到高出自己两个境界的前辈下死手的绝境,自可全身而退,并且能有所小胜。

  林琅这套功夫隐藏十几年,就像养在深闺的少女,今日头一回露面,相当惊艳。

  “傻婆娘,你说什么,咱家酒楼被那帮老弱病残的工人给拆了?”

  郑大风大惊失色,但他稍后就从自己那位极度惊慌失措的女人,绝望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郑大风心如死灰,先前那人让他做针对林家的出头鸟,不仅诺了极大好处,并且再三保证,家已经是风雨中闪烁的油灯,就差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不会有任何风险。为打消郑大风疑虑,,那人甚至提前一年,派了帮中整整三十个精干弟子蛰伏青牛街,就等郑大风掀起今天这场风波时介入,趁乱夺取林为民手中价值惊人的地契、信托凭证!

  郑大风心里清楚的很,那三十个蛰伏的帮派弟子,并不是他郑大风的后盾。他只是个冲锋陷阵的卒子,办好了这件事,得了奖赏一飞冲天。若是败了连丧家犬都不如。否则林家门前动静这么大,他们早就跟着出手。

  只能怪林琅心机深沉,藏得太深。谁能料到一个无所事事,四手不捻香的纨绔子弟,突然成了以一当十,脸上写着“猛”字的江湖好汉!郑大风那十几个好收,全是精挑细选,居然占不到林琅一招半式的便宜,完全被压着打。

  形势如此不利,郑大风早就放出信号联络那人,对方权衡利弊,在林琅潇洒出手后,选择隔岸观火。一位小念头臻至圆满的咏春高手,实在难以对付。

  “林琅二少爷,今天是我郑大风猪油蒙了心,主动招惹林家。我罪该万死,现在我给你跪下,能否让你收回成命?”

  林琅呵呵一笑,答道:“那你跪一个看看。”

  郑大风一咬牙,真的普通一声跪下。

  林琅却道:“下跪有用的话,我还练咏春干嘛。郑老板,你要真想脱身,最好想明白如何说话做事。”

  郑大风也不是庸人,林家这一年诸事不顺,傻子也知道有人在背后搞鬼。

  而他这回冒失的挑衅行为,角度刚刚好,让林琅死死盯住他。而林琅本人,何尝不是在郑大风心里掀起滔天巨浪。那个三教九流无甚正事的林家二公子,拳头太硬,心机太重!

  “二少爷,如果我告诉你,是谁在背后陷害林家?”

  郑大风定了定心,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虽然不足以跻身上层社会,但说是富贵还乡毫不为过。他少年时一穷二白,挑着一挑扁担来沪闯荡,何尝不是九死一生,尝遍人间冷暖,才稍稍苦尽甘来。好几次在十字路口做出艰难选择,才有今天日进斗金的郑家酒楼,此刻对于他来说,阵营如何已经不重要,明智的是弃车保帅,先保证自己在黎明前活下来。

  林琅示意账房先生稍等,买楼的事情不急于一时。他对郑大风斩钉截铁:“不管谁在背后针对我林家,我林琅必然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至于你郑大风,只需要愿赌服输。

  “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要与对你有大恩的林家为敌,甚至不惜亲手送我们林家人一个万劫不复?”

  林琅在郑大风期盼的眼神中,云淡风轻道:“不可原谅!”

  郑大风眼神从期盼转作决然,扶住他身边已经快要站不住的女人,凄惨道:“林琅,你非得对我斩尽杀绝?难道你忘了,你小时候我是如何对你的?”

  “正是因为记得,才觉得很恶心。”

  林琅给账房一个眼神,接着给郑大风下了判决书:“郑家酒楼,今日非拆不可。你现在告诉我背后兴风作浪的人是谁,林家自当赔偿你所有的损失,保证你滚出青牛街之后,还能在上(A)海别处东山再起。”

  “好!”

  郑大风知晓一切尘埃落定,便不再像个妇人般苦苦哀求,他对林琅道:“那人来头很大,我一个市井百姓空口无凭,你随我去一趟酒楼顶阁,那里面有我小心珍藏的证据,你看了便知。”

  郑大风领着林琅来到街口的郑家酒楼,这家足有五层的新式酒楼,已经闹翻天了。

  郑大风从码头招作打手的六个黑衣伙计,平日负责他经营的“高利贷”生意,专门坑害一些手头紧急,需要活泛资金灵活周转的小商铺老板。这些人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毫无禁忌,催起债来心狠手辣,经常不惜干些辱人妻儿、打杀人命的凶狠勾当。

  附近街上,几个小掌柜的深受其害,敢怒不敢言。这些人在青牛街风头一时无两,威风的很。

  二百余愤怒的黄埔面粉公司工人,在林府管事的带领下汹涌而来。

  那六个从北方而来的小伙子,看到工人们不过是些老弱病残,一开始还煞有介事装狠逞凶,露出满身纹身,扬言要灭了管事满门,结果被愤怒的工人们一拥而上,打的勉强能看见人形,在角落低头不敢吱声。

  工人们没有自己的产业,只能在工厂做工养家糊口。大上(A)海的资本家,不少都有帮会背景,动辄克扣工资,工人待遇极差,林为民这样大慈大悲的资本家很少。工人中不少人,在林家做工十几年,不仅解决了温饱,每年还能颇有结余,早就把林为民当做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哪里容得自己的“观音大士”被人冒犯。

  一个个以命相搏!

  “二少爷!”

  “林琅少爷!”

  林琅出现在郑家酒楼门前,立刻有眼尖的工人将他认出来。

  于是乎二百余人,异口同声都在问好,像极了帮会字头的大佬巡查。

  林琅据实安慰众人,告知大家父亲一切都好,请勿挂念,工人们这才放心下来,但听说郑大风这个其貌不扬的,居然在林府门口撒野,霎时间群情激奋。

  “拆了他狗日的酒楼!”

  “这厮也撒泡尿照照自己,敢对林老爷大不敬,让他娘的滚出上(A)海!”

  “就是,要不是岁月不饶人,我那瞎老婆子也想过来看看,哪个额头上长了驴蛋的蠢货东西,真当咱们工人是泥捏的不成!”

  林琅笑而不语,这是民心啊。

  郑大风心都在滴血,工人们从管事哪里得知消息,正愁没地方帮衬老东家。一听说要拆了郑家酒楼,顿时像是找到了人生方向,撸起袖子大干一场。那场面,何止一个“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郑大风的毕生心血,正在工人们手中逐渐走向毁灭。

  他眼睛里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浮现而出,隐藏很深。

  林家安然无恙,郑家酒楼的覆灭就在几日。如果世上有后悔药,郑大风肯定倾家荡产,先吃上一斤。

  “郑叔,头前带路,我要看的东西一旦到手,立刻赔偿你所有损失。”无需林琅过多吩咐,工人们已经把气氛炒得火热,郑大风已经无路可走。

  郑大风的妻子,那个可怜的女人拉着郑大风手臂,哭诉道:“当家的,你当真让这帮穷苦力,拆了咱们酒楼啊,你不能找人送个口信?”

  郑大风一巴掌劈向话多的女人,力道极大,直接将她打晕过去。

  他不再耽搁,直接带着林琅上了五楼。

  五楼西厢,推开三重包间的大门之后,有个很是幽静的雅间,这个地方是郑家酒楼唯一的天字号包间,三面墙被假山流水环绕,夏日里假山沟渠间流淌的是沁人凉水,其中清凉解暑;冬天,凉水换成七八十度的热水,循环往复,其中温暖如春。

  这包间林琅熟悉的很,林为民还是黄埔民生商会会长的时候,经常和商会其他理事在此商谈要事,林琅没少跟着父亲在附近玩耍。

  “郑叔,你这地方,曲径通幽啊!”

  林琅耸耸肩,郑大风冷笑一声,继续往里走,只见他抬动墙角一个古朴的留声机,“咔嚓一声”,又有两道小门打开,露出一个狭窄的空间来。

  那空间尺寸很小,勉强能容得下两三个成年人站立的样子,转身都很困难。郑大风在自家酒楼的天字号包间里,弄出这个么个别有洞天的地方,真是煞费苦心。

第五章 功亏1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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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进去,一丝淡淡的药水味道扑面而来,郑大风伸手,对林琅道:“二公子请!”

  林琅看了看郑大风,后者显然不清楚其中关节。但这味道林琅熟悉的很,他在现代曾经有段日子迷恋摄影,这股药水的味道,正是米突尔,显影药液。

  自家暗室里有显影药水,郑大风居然满脸不清楚。只有一个可能,龟缩在暗室里偷听偷拍的人,绝非郑大风。林琅正要进去的脚步稍稍停下来,笑容玩味。

  有些人啊,不见棺材不落泪。

  “郑叔,我说你什么好,居然在自家酒楼搞偷拍。”林琅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调笑道:“这个包间出入人的都是上层社会,酒桌上推杯换盏,透露的都是惊天的商业机密,郑叔没少赚吧?”

  郑大风不回复也不反驳,林琅只是瞄一眼,已经很确定了,这件事里,郑大风仍旧只是个配角儿。

  真个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郑大风自然无法知道林琅问话里面的弯弯绕,冷静道:“二少爷,你要的照片就在里面,既然你都知道了,赶紧拿走吧。”

  他似乎有些后悔,自语道:“真是可笑,我自以为能够攀上枝头变凤凰,带头来还是一只土鸡。”郑大风大器晚成,在上(A)海滩混了近十年,不过还是经营个几张桌子的馆子而已。近五年才是他的发迹之年,声势及财富都来得太快,资产翻了数万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尝到攀龙附凤的甜头,舍礼弃义。

  林琅对此不置可否,可怜之人皆有可恨之处。

  他随意打量了一眼开启暗室的留声机,这台留声机并非其发明者,爱迪生公司所生产,而是来自日(A)本蓄音器商会,质量及款式,比起满世界流行的欧洲货丝毫不差。可见RB的工业实力,已经跻身世界前列。

  林琅心里不是滋味,日(A)本一个弹丸之国,能够在列强环伺的困局下,迅速改制,其工业力量增长之迅速,实在令人侧目。反观此时的上(A)海,洋人势大,帮会势大,只有国力弱小。假以时日,区区RB都能在SH只手遮天,我中华之耻!

  林琅思量再三,道:“你将这么显眼的留声机作为开启机关,就不怕被人发现了暗室的存在?”

  郑大风答:“这台留声机十几年历史,已经是个老古董了。包间里的老板们,都是风雅之人,我只需说出这物件的年头,他们就明白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道理。”

  林琅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商会老板们,多是前清秀才举人出身,喝了再多洋墨水,骨子里还是保守的根性。

  林琅从天字号包间看出去,这场动静实在不小。青牛街的街坊们闻风而动,不约而同聚拢起来看热闹。所谓人多口杂,这场动静已经不再是以声音来扩散,而是口口相传,三人成虎。楼上视野极好,林琅将方圆几公里都扫了一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他也不着急,是王八总会露头,不管谁是幕后黑手,林家今日果断出手,反击的态度再鲜明不过。

  希望他们能好生掂量。

  林琅转头对郑大风道:“郑叔,最后一次叫你一声郑叔。等我拿了照片,林琅就洗耳恭听,等着郑叔东山再起的好消息?”

  郑大风不回应林琅的话,再度催促:“二少爷快进去看吧,看完我和林家一拍两散,各不相欠。”

  “各不相欠?”

  林琅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笑容玩味,这郑大风真是不记恩情的主啊。这种人,别说好脾气的林为民忍不了。要是换成别的大佬,分分钟送他去黄浦江喂鳖。

  郑大风见林琅迟迟不去暗室看照片,情绪渐渐变得急躁起来,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他催促道:“十里洋场表面歌舞升平,却个个都是吃人不露骨头的豺狼虎豹。冯敬尧、英美领事,三鑫公司元老,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跺跺脚死伤一片?林琅,我这回真是栽了,出卖了他们,林家给我再多钱,也不够买我一条狗命,快把你想要的东西拿走吧!”

  “哟哟哟”

  林琅厌恶看着郑大风,鄙夷道:“行了,别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一样卖惨,早知现在,你又何必当初?”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三两个壮年工人走上楼来。

  “二少爷!”

  林琅应了一声,回道:“在里间,天字号。”

  “得嘞”

  工人隔着老远关切道:“二少爷莫怕,我们几个奉林府管事的吩咐,来帮衬二少爷。”

  林琅从椅子上坐起来,拍拍屁股,对郑大风道:“那我进暗室看看?”

  郑大风心里暗骂一声,尼龟孙子墨迹个球。

  他面色紧张,看了一眼外面,暂时没见到那几个来帮衬林琅的工人,所以赶紧催林琅进去。

  林琅将郑大风的表情都收在眼底,摇摇头。上一世小爷跟那帮猴精猴精的投资人玩心眼,照样风生水起,就郑大风这点程度的小心机,实在是班门弄斧。

  “也罢!”林琅不假思索,低头侧身,进了暗室。

  暗室里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除了药水味儿,还有灰尘的味道。

  林琅打开一个黑木盒子,盒子上居然一丝灰尘都没有,可能是有人经常翻动的缘故。

  “嘿嘿,不许动!”

  异变突生,郑大风冷笑一声,手中尖刀抵在林琅后心。这尖刀是后厨用来剔骨的尖刀,锋利异常。林琅只觉一股寒气从刀尖刺入肌理,微微作疼。

  郑大风冷哼一声,得意道:“林琅,你自打踏上我这酒楼,就注定有来无回了。”

  林琅面不改色,心道小爷早知道你老小子不老实,你说你婆婆妈妈递个刀递了半天,这种魄力,活该被人玩弄!

  被郑大风一柄剔骨尖刀抵在后心,林琅仍旧冷静打开黑色木盒,只见其中安安静静躺着一摞照片。照片上的人和场景都看不真切,反正不应该是在这天字号包间。

  “姓郑的,你这么做,我怕是要提早在黄浦江给你预定个王八窝了。”

  林琅不慌不忙,将照片拿起来,借着光,看见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照片基调以黑白为主,好像是下着雨的阴天。场景是一片破败的住宅区,林琅觉得莫名有些眼熟。在一处倒塌的房子下,躺着几个人,准确的说,是几具无头尸体。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则来自其中一个散落在断瓦旁的头颅。

  披头散发,渗血的脸上居然在笑!

  林琅头皮发麻,这还是第一张照片而已,后面的不用看了。

  “这哪是证据,黒木盒里的照片,被人掉包了!”

  林琅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他不顾抵着自己后心的尖刀,蓦然转身,呵斥道:“郑大风,照片呢在哪?到底是谁,怂恿你招惹林家?”

  “是,是~~~”

  郑大风脸色一片乌黑,只勉强吐出两个字,便不能言。紧接着,鲜血从他嘴里冒出来,如同泉水翻涌。

  一股凉意从头至脚,瞬间蔓延全身,这屋子里有古怪!

  林琅虚探出一步,日字冲拳瞬间而成,他以自己两只脚为中心,一身拳意无比高昂,随时准备全力出手。

  然而一切回归沉寂,天字号包间就像是静止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一片死寂。

  “噗!”

  郑大风脖子上忽然出现一条细线,鲜血翻涌而出。

  “功亏一篑!”林琅无奈耸耸肩,好好的线索居然断了。

  他立刻追出去,一直追到四楼楼梯口,半个人影都没有,三具年轻的尸体倒在血泊里,应该是先前那三个工人。

第六章 教头沈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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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死如灯灭,再也无法跟谁许诺“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郑大风罪大恶极,但罪不至死,只能怪他自作自受。

  林琅回到暗室,将照片都包起来,那些照片一旦流入工人中间,势必要掀起极大的恐慌。他想起来,第一张照片中出现的场景,正是黄埔面粉公司的工厂旧址,墨村弄堂,因为公司扩大生产更换了更宽敞的地段,旧址就空了出来。

  老厂作为林家资产,本来可以变卖掉,更换一批生产线。但厂子里最老的一批工人退休后,舍不得跟厂子分开,所以墨家弄堂的旧址,被林为民规划成其中一个工人居住区。

  “难道幕后黑手,无法从正面瓦解林家,转而打起工人们的主意?”

  墨村弄堂,都是些老弱妇孺,很难想象如果他们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帮派分子,下场将会多么惨烈。

  不敢推演老厂发生了什么,林琅赶紧下楼,吩咐管家说郑大风已死,酒楼不必拆掉。拆楼,本来是对郑大风吃里扒外的震慑。既然人走了,那些不痛快就随风而逝。

  二百余工人,组织有序,在管事的安排下规规整整,潮水般退去,林琅知道这里面蕴含多大的力量。

  九进九出的奢华宅院中,林琅第一时间找到林为民,忧心道:“父亲,大事不妙!”

  ——

  林为民正在正厅会客,还专门央人煮了清香的茶水,香气沁人心脾。

  “谁这么大面子,居然有资格正厅落座?”林琅有些狐疑,有资格让林为民在正厅招呼的人,大多久未登门。

  林为民已经听说了郑大风的事情,他示意有客人在,起身琅道:“这位是北黄埔巡捕房的沈警长。”

  林琅见一个肤色黝黑,身材挺拔,面色正直的年轻男人,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正在跟林为民商议讨论今日“民变”的事,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警察,戴着大檐帽,扎着武装带,脚上打着绑腿,手拿警笛、腰别手枪,明明是旧上(A)海不能再普通的警察,眉宇之间,居然有英气摄人心魂。

  林琅第一时间在脑海中对号入座,姓沈,又是警务人员,肯定是沈达没跑了。

  “南小杜北老九,十三太保无敌手;乞丐教头纳三少,车夫师爷小阿俏,瞎子酒鬼,黑白无常龙虎豹”这是野史上对十三太保的传说,而沈达便是其中的“教头”,三十六路擒拿手出神入化,为人正直不阿。影视剧里,沈达更是一位翩翩警长,阿悄那般妖艳的女人,只一眼,就对他芳心暗许,唯他不嫁。

  能在这里率先碰见沈达,痛快,林琅对这个江湖越来越期待了!

  他抱拳道:“原来是沈达沈大哥,久仰久仰,沈大哥身为警长,不知来我林府有何要事?”

  沈达见林琅如此热络,有些不好意思道:“林二公子谬赞了,我沈达只是一位基层警察,算不得警长。本次来府上,是调节青牛街今日的闹剧。在下叨扰之前,已经遍访青牛街街坊,大家都说郑大风这些年不断膨胀,恶事做尽。就连同这回,也是他主动挑事在先。反观令尊林先生高风亮节,颇有圣贤气度,我沈达心向往之,来讨杯茶喝”

  想要沈达的为人和日后的成就,林琅决心,一定要跟此等男儿做兄弟。

  林琅摸了摸鼻子,沈达此刻尚未发迹,还是一个小小的华人警员。先前林为民称呼沈达为警长,只是待人接物的客气而已。

  而他也跟着叫警长,就有些唐突了。不过好在来日方长,高山流水也不必急于一时。

  这件小插曲一概而过,正好身手冠绝十三太保的教头在,林琅将天字号包间的猫腻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沈达细细记下。

  案子已经办完,林为民让人取来刚出锅的叫花鸡,配些酒菜,说是送给沈达吃。

  沈达涨红脸,推辞道:“林老板,我沈达虽然并非英雄人物,但也是一心想要为民众主持正义的警察,万万不能收人东西。”

  林琅有些好笑,沈达不算英雄,上(A)海滩不都是狗熊?

  似乎是怕林为民坚持,沈达站起来,抱拳道:“素来听说林老板实业救国,是位了不起的华人企业家,能跟洋人的面粉厂分庭抗礼。我沈达最敬重这样的人,今日巡捕房收到举报,说是林老板煽动工人闹事,打砸旁人酒楼,我便争取了这个出警的机会。”

  说着,沈达叹了口气,道:“如今世道乱,人心也乱,实在是怕旁人难免不公正,我才不得不走这一遭。”

  林为民没少跟军警打交道,往日跟这些人相处,就是一个字:钱。

  难得碰上这么个年轻热血的华人警察,林为民很喜欢他,脸上的笑容不言而喻。

  林琅自然也开心,于是全解沈达道:“沈大哥知道我父亲是什么人,我父亲也知道沈大哥是什么人,这就叫天涯何处觅知音,何必为这些汤汤水水的破了雅兴。更何况,篮子里只是吃食,却并非真金白银,沈大哥岂能不知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

  “二公子说得好!”沈达骨子里是爽利之人,林琅将话说透,沈达便不再坚持。

  再说起包间里的诡异,林琅问道:“沈大哥,我莫不是生出了错觉吧,当时明明感受到包间有第三个人存在。”

  沈达闭眼推演一番,笑道:“二公子的确有错觉,包间并没有第三个人”

  他蓦然抬起头,认真道:“因为是四个!”

  四个人?

  林琅脊背一阵恶寒。

  沈达解释道:“二公子莫要害怕,根据情景推演,当时屋子里的确还有另外两个人。那二人,是擅长隐匿气息的高手,二公子没发现实属正常。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一个快速移动,趁你和郑大风没有察觉,神不知鬼不觉割喉郑大风;而另一个,则潜伏在四楼到五楼的楼梯口,闪电击杀了几名支援二公子的工人。”

  “擅长隐匿气息的高手?”

  沈达与林琅不约而同:“黑白无常!”

  即便推演无误,沈达仍旧有些愁眉苦脸,自语道:“可是又说不通,黑白无常习惯一同行动。除非遇见不可力敌的对手,否则不应该分别对敌才是。”

  林琅心中清楚,是因为那些照片。

  黑白无常的确正如沈达推演的一样,二人一起行动,一个盗走并替换照片,另一个在同一时间,瞬间了结了准备坦白的郑大风,然后才一起撤离,半路碰上了几个工人,再次将他们击杀。

  “林先生,我沈达身无长物,只有一腔热血,如果林家有需要,尽管开口,沈达必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送走沈达,林琅跟林为民面面相觑。

  林琅道:“父亲,对方连黑白无常都出动了,可见我们林家的局势,非常不妙。货源被断、‘毒面粉’事件,再加上一个跳梁小丑郑大风,对方处心积虑想要陷害林家,莫不是我们家有什么外人眼红的重宝?”

  林为民咂了一口茶水,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林琅,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地图来,道:“半个公共租界,都是咱们林家的!”

  林为民最开始做实业的时候,上(A)海的经济刚开始起步,土地还是白菜价。他眼光毒辣研究世界经济,发现但凡国际大都市,皆有海运便利的地利条件。而且上(A)海跟伦敦纽约比,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即官方监管缺失,天生的冒险家乐园,必定会地价翻番。所以林为民这些年一直在置地,他买的那些地,都是北黄埔、静安一些偏僻的土地,便宜地令人发指。

  林为民在地图上随意一比划,说道:“林琅,你且看看,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一大片,都是咱们林家的产业。”

  林琅目瞪口呆,林为民的布局实在高明,那些地块儿单看,都是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荒凉破败。但它们在地图上遥相呼应,隐隐组成了一个圈,将公共租界包围起来,甚至有些地段已经跟租界浑然一体。

  林琅大惊道:“父亲,咱家这些地,迟早都会并入公共租界,地价必定水涨船高!”

  其时,官方已经失去了对上(A)海的实际管辖权,公共租界也通过各种方式,不断扩大控制范围,林家名下的地产便是未来的租界地盘,林为民棋高一着的投资目光,果不其然。

  林琅佩服不已,放在现代,这些地块可谓是寸土寸金。林为民居然将无数面积的土地购置成自家产业,他要是能活到现代,光是手中土地资产,分分钟秒杀李超人,价值不可估量。

  一想到自己如此富有,林琅不禁心情大好。

  他对林为民道:“父亲,你的投资眼光,名副其实上(A)海第一人!”

  林为民不以为然,道:“你以为你爹我买了那么多地,是为了自己闷头发大财?”

  他瞥了一眼林琅,无奈道:“北洋政府名存实亡,可怜了我巍巍中华被洋人欺侮。我若不将那些土地买下来,迟早有一天会落到英美法日等列强的手里。都已经国将不国了,再守不住祖宗留下来的土地,我们这些人活着,不是丢人现眼?”

  林琅心神剧震,虽然他是穿越而来,并非林为民“亲生儿子”,但同样能感受到林为民心底巨大的悲凉。

  自前清始,泱泱中华就像砧板上的一条鱼,被西方列强分而食之。我民族五千年积累的宝贵财富,被强盗们肆无忌惮盗取,成为他们源源不断的养料;这些西方强盗吃饱喝足了长高了长壮了,反过头来继续压榨我中华儿女。

  四万万中华儿女,何处写尊严?

  这些年,眼看着各路军阀雨后春笋一般,都打着国富民强的旗号,实则都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已,相互攻伐。革命党倒是真心想要民族独立富强,却也因为实力不足,导演一出出惨剧。

  “最终无一人,收拾我大好河山!”

  父子连心,林琅沉默无语。

  傍晚,淅淅沥沥开始下雨,林为民叹了一口气走进院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直到衣衫湿透。

  林琅默默取了一把伞,陪在林为民身边站定。

  区区一个文弱书生,却也想要国富民强,何其艰难!

  过来奉茶的老管家看见这一幕,眼眶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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