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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诛心,归心(中)
晚明枭臣全文阅读作者:文老六加入书架

  到了城外,一片空地上,已连夜搭起了一个大台子,明崇火德,会场也是遍地插满红旗,而蜂拥而来的百姓就站在这片红色的海洋中。

  而守在外围的并不是正规的明军,而是挎着大刀,背着火绳枪的民兵,这些人穿着自家的衣服,但头上都绑着红色头巾,许是初次执行这种露脸的任务,一个个挺胸腆肚,作威武状,虽一脸严肃,但那顾盼自雄的小眼神显露出他们似乎对乡亲们的注目礼颇为享受。

  台上端坐的官儿的梁二牛大部分都认识,王县令,冯县丞,还有陈营长,此外还有几个平日判案的官儿。

  不多时,梁二牛看着时辰差不多时,几声哨响,大伙知道正戏要开始了,嘈杂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新会的乡亲们,”王坤拿起一张稿子,起身走到台前,开始念道,“首辅大人训示!”

  民兵依照训练,齐刷刷地行了个举枪礼。虽比不上正规军,但在百姓眼中已足见威势,这些人平日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里街坊,如今只是当了几日民兵,这精气神怎么就想换了个人似的?

  许是气氛影响,百姓中有几个带头揖手行礼,最后一个挨一个,像传染一样连成一片,梁二牛也随大流行了一礼。

  整个会场,上万人皆尽向中央俯首,没有预料到这个环节的王坤一时竟有些飘飘然之感,不过一瞬之后他就清醒过来,这些尊敬都是献给首辅,而不是他,这一点切不能搞错。

  礼毕时,梁二牛和左右几个汉子同时抬起头,视线不期而遇时,梁二牛耸耸肩。

  反正行个礼也不亏着什么,不过这原本是官老爷之间那一套,现在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有机会尝尝,也算新鲜。

  几个汉子也憨厚地笑笑,转头看向台上。

  王坤开口了,“今日之大明,非往日一家一姓之大明,既然四民平等,有几桩事情,自然也要与大家相商才合适,今日召集大家到此便是为此。”

  “本官在前线与鞑子血战数月,已占一定优势,相信不日即可歼灭敌寇,北伐中原,此非独军士血战之功,亦多赖农民产粮,商人经济,工人造械,士人持政,愿今后诸位能继续为国朝恪尽职守,还是那句话,你尽了你的义务,朝廷必将誓死守护你的权力。沐忠亮,五月廿一于韶州城北。”

  沐忠亮的话带完了,王坤接过话头,“首辅大人常说,权力与义务是对等的,你是农民,你就有耕地的义务,但同时就有了有地可耕的权利,这就是古人所言耕者有其田的本质。但是你不想耕地了,比如船厂薪水高,如果那里雇佣了你,那你就有为工厂做工的义务,但也有了获取薪水的权利。这就是所谓的对等,大家认为是不是这个理?”

  “是!大人所言有理!”与预想中不同,很快就有人搭茬,照理说县太爷讲话哪个敢插嘴?但有了先行者的鼓励下,其他百姓们也开始搭腔。

  王坤不自觉地朝潘奕看了眼,今天的群众怎么这么配合?

  只见潘奕似笑非笑,捉摸不透,王坤也不想那么多,朝手里的稿子瞄了眼。纸上记载着这次运动的指引,“下一个步骤是引起共鸣,忆苦思甜?这要怎么个弄法?”

  不过王坤还算有急智,只想了一会,就继续开口。

  “在鞑子入关以前,朝廷确实做得不好,又逢天灾人祸,既给了鞑子乘虚而入的机会,又让大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无需讳言,国无道,若是改朝换代能让百姓受益,那便罢了,可这时鞑子来了,大伙从前只是吃不饱饭,现在连性命都朝不保夕,这又是为什么呢?谁能回答我?”

  “这位老丈,你的年纪应当是见多识广,能不能说说?”

  他走向前头一位老农,这老农那经历过这般阵仗,自然连连摆手,还是王坤力气大,半馋半拉,让他动弹不得,只好哆嗦着道,“这……老汉我也就年岁虚长,其实连新会都没出去过,比不得各位大人……”

  在王坤鼓励的眼神下,他还是吭哧了一句,“原来朝廷我们还敢骂上两句,鞑子动不动就杀人,我们连骂都不敢骂了,可不是任他们宰割吗?”

  虽然有点文不对题,王坤还是道,“老丈说得好,我等终归是华夏同胞,鞑子暴虐,又是外族,那会管你们死活,不过本官窃以为这还不是根本的原因,谁再来说说?”

  又问了几个人,而有了先例,百姓的胆子也大起来了,王坤接下来让他们一个个发言,有骂鞑子的,有骂当官的,甚至还有骂这贼老天,怨命不好的,王坤始终是一脸感同身受地模样,细细聆听。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这时潘奕朝台下使了个眼色,一个农民打扮的家伙微微点头,然后往前挤去。

  百姓们知识水平有限,一说起来东拉西扯,半点不得要领,王坤正着急这帮人怎么还说不到点子上的时候,见有个大汉排开人群,引发了周围一阵抱怨,他顺势道,“别着急,人人都有说话的机会,你别挤了,就在那说罢。”

  这汉子的声音如同他的身量,瓮如洪钟,一字一句道,“要我说这些都是虚的,那会朝廷赋税重,但我早就没地了,从没交过皇粮,都是佃的何家的田,大明那会是八成的租子,鞑子那会还是八成的租子,依我看,不管哪个朝廷,只要这些扒皮还在我们头顶上喝血吃肉,咱们农民永远没好日子过!”

  “这位兄弟说得对!”“朝廷再黑也没这些扒皮黑!”……

  梁二牛不自觉地融入的群体的情绪中,跟着城外的农民们,一起高喊咒骂,似乎都忘记了他自己打小就是工匠,都不知多少年没种过地了。

  王坤总感觉人群里好像总有几个人有意无意地在带节奏,不过总算等到他需要的切入点了,不管那么多,先完成了任务再说。

  双手下压,等他们安静下来,“这位乡亲说得对,几千年来,咱们农民兄弟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是上天注定的吗?”

  人们沉默了,是啊,好像打小的时候,家里就没什么田了,能活到今天也算是不易。

  “错了,只是从前当家的是谁?是皇上吗?天下如此之大,皇上一个人,就算在加上首辅也看不过来,最后还不是那些士绅地主管理天下?你想想他们自己就是地主,能不给自家多划拉几亩地吗?你也划拉我也划拉,天长日久,这地不就都到他们手里了?所以在旧时,只要你们当不了官,家里有再多的地,迟早都要玩儿完!”

第132章 诛心,归心(下)
晚明枭臣全文阅读作者:文老六加入书架

  此时的平民,大多自出生以来,连百里外的地方都没去过,自小所听所闻都是那些乡里的文化人讲的大道理,王坤这么一说,无异于捅破了他们那一层遮羞布,当即一片哗然。

  大概,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啊?可是,怎么听起来就那么难受呢?

  “当然你们放心,在首辅沐大人的新政下,这一切将不复存在了,现在哪怕是我,或者我的上官刘知府,张布政使,乃至首辅沐大人,都不敢、且不能夺走你们的口粮田,而身为朝廷命官,除非自家按规矩出钱租赁,不然家中是一亩地都不会有的。大伙说这个新政好不好?”

  这还用问吗?有田耕当然好啦。

  这时王坤话锋一转,“你们都说好,我也觉得好,然而有人却觉得不好,不但觉得不好,他们还妄图破坏新政,唉……”

  “是谁?见不得我们穷人过好日子吗?”“大人您说是谁!今儿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真正的高潮在这时才来临,王坤按照指引,先和所有人共同回忆以前的苦日子和现在的好生活,最后这么一转折,百姓们感同身受,立刻就受不了,连新会这些逆来顺受的人们都开始喊打喊杀了就是明证。

  万余人骤然爆发的声浪震耳欲聋,王坤首当其冲,顿时一阵气血翻涌,好悬没有失态。坐在后头的潘奕都怔了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招呼手下附耳过来,说了两句。

  随后,先是出来不少本地的绅士,一脸灰败地坐到台上预留出来的空座中。然后一溜被塞住嘴巴,用绳子穿着的华服者被牵上台,初时老百姓还没认出这些狼狈的家伙,直到有人惊呼,“这不是何老太爷吗?”“这是黄老爷?”……

  见已经到这个环节了,王坤赶紧按着台词道,“诸位可知道,这些人,不服朝廷的土改,竟然勾结鞑子,企图颠覆朝廷,想让你们继续乖乖被他们剥削,回到那种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不仅如此,可怜我新会百姓,上次鞑子在的时候,竟然吃掉了你们的妻女,昨日抄家时,我看了,他们的妻女可是没少几个。我知道,当时你们也是迫于鞑子淫威,可是这些家伙带头投诚,还哄骗了你们,可最后是他们得了好处,被吃的却是你们的家人,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这回要是让他们得逞,不知道你家里可还有人能送给鞑子吃?”

  听到这,梁二牛的脑袋轰地炸开,压抑多年的心结,终于在今天爆发出来,就是他们!那一天,就是这个姓何的和自己说什么大局之类的屁话,就是他们害死了自己的老婆。老实巴交的面孔此刻已是青筋纵横,无比地狰狞,怒吼一声就要往台上冲。

  两名民兵好悬才拽住他,梁二牛怒目圆睁,泪水潸然留下,纵然身子不能动,嘴里嗬嗬有声,“姓何的!还我小翠……嗬!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

  向梁二牛一样遭遇的人为数可不少,一时间民兵的压力骤然增大,险些支撑不住。

  冯县丞见状已是怒不可遏,朝潘奕低吼道,“这是你们谋划的?岂能如此颠倒黑白,偷梁换柱?”

  “冯县丞此话怎讲,”潘奕连看都不看他,“王县尊可有那句话是假话?”

  “吃人惨祸乃鞑子为之,你们却把帽子扣到缙绅头上,是何居心?”

  潘奕只笑笑,并不说话。

  冯县丞突然直起身子,凝重的眉头松开一瞬,旋即又皱紧,拉着潘奕走到一旁,声音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我知道了!分田地于民是为同利,抗拒鞑清是为同仇,光提鞑清还稍嫌远了些,你们怕无有咫尺切肤之痛,而这些傻的可以的家伙不就是现成的好靶子吗?”

  “而百姓积攒了十年妻女被噬的怒火也有了方向,端的好毒计!”

  “啪啪……”潘奕敷衍地鼓两下掌,“想不到冯大人区区一县丞,心思细腻已不下于朝中大员了,潘某佩服,但我们可没这么想过,一应都是你猜的。”

  可能冯县丞激动之下凑得太近了些,潘奕有些不舒服地轻轻推开他,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心即天意,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究顺天应人的吗?天意要谁死,谁就不得不死,您说对吗?”

  冯县丞再看台下,此时群情激愤,喊杀叫骂声响彻云霄,台上的士绅,不管是被缚的,还是被请上来“观礼”的,此时脸色都已被骇得煞白,看这架势,万一让这些暴民冲将上来,岂不要把他们生吞了?

  “强词狡辩!既是天意,岂容你等随意操弄?”

  与冯县丞不同,潘奕看着台下的表情是满足?或是陶醉?

  听见他的控诉,潘奕哂然一笑,“我说我们没有,你也是不相信的,那就权当有吧,莫非被我们正确引导的民意,便不算天意了?那为何我们还要教化百姓?教化到何种程度才不算操弄?请冯大人教我。”

  冯县丞只是觉得这样不对,但这一连串的问题他还真没想过,这已经算是哲学问题了,而且是该拿到万木草堂让那帮大儒研究的课题,他一时之间又如何答得上来?

  “公爷曾教导过我们,屁股决定脑袋,冯大人心思虽细,屁股可别坐歪了,您这样的人才,若是招了祸事不幸折损,未免就太可惜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冯县丞怒目相对。

  “非也,仅仅是善意的提醒而已。”

  “惩治叛党自无不可,但你们这手段,当心民心如炉,引火烧身!”

  “谢谢提醒。”

  两人在角落里的唇枪舌剑,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王坤继续掌控着审判的进行,好不容易让这些人稍稍平息,他才道。

  “但是经过我们的调查审讯,我们掌握的部分证据,但是为了更公正的为他们定罪,朝廷需要你们的帮助,现在,请大家上来检举揭发,我们大理寺的同僚将记录你们的证言,并当场让犯罪者得到应有的惩罚,也还无辜者一个清白!现在开始,一个一个来!”

  哦,原来这就是公审,就是让大伙一起来告状啊?

  一到干货时间,民众们又回复了本性,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了。毕竟作伪证按旧时规矩可是要反坐的啊,谁也不愿意第一个来。

  不过军情司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很快就有“托儿”率先开炮了。有了示范,百姓的胆子很快就大起来,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一句话,到最后一个个抢着上台,甚至朝何老爷这些人指着鼻子骂娘。

  其中既有那年那月被打了一顿,骂了一顿这些没多大意义的指控,但信息一多起来,法司的官员总能梳理出一些有用的玩意,比如某某的狗腿因逼债抢走了他女儿,打断了他的腿,或者直接打死了人,又或者在李成栋守广州时某某为清军带路之类的。

  众口铄金之下,想要堆砌证言弄死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光一条带路就足够杀他全家了。

  王坤松了口气,看来今天的表演算是圆满成功了。

  百姓现在心中也充斥这一种异样的心情,或许是激动?

  这些老爷少爷的平日都是十里八乡横着走的人物啊,现在面对千夫所指,哪还有半点从前的威势?由于嘴巴被堵住,起初他们听了还瞪大了眼睛,太阳穴青筋暴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条条真真假假的控诉,再看看官员们冷漠的态度,他们就知道,今日是断无幸理了。

  见差不多了,都察院的官员起身,等百姓们安静下来,开始总结,“据我司调查,何太清等人,通虏谋反,通匪作乱,杀伤乡民,巧取豪夺,欺行霸市,余罪难尽,建议处以死刑立即执行,请大理寺裁断。”

  大理寺的官员装模作样扫了一眼案卷,直接就说,“经审,此案证据确凿,罪名成立,本司判以死刑,立即执行。”

  即便是这般草率的判决,却让梁二牛热泪盈眶,振臂高呼,表情极其狂热,“翠儿,你的仇终于报了,你看到了吗?”

  一片喊杀声中,一队士兵走上台,枪管就抵在他们的脑门,陈恭尹佩剑下劈,“开火!”

  “砰砰……”

  红白之物飞溅而出,台上向撒了一盆豆腐一样,可怖的画面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仅仅一瞬。

  随即更强的一波欢呼声再度爆发,是黎民的胜利,胜利的呼声!

  胜利的呼声似直通霄汉,冯县丞抬头仰望,苍穹浩远,天高云淡,与往日相比,并无大不同,无所谓六月飞霜,亦无所谓长虹贯日。

  他自失一笑,也罢,鞑子屠了如此多人,这贼老天不一样啥都没表示吗?这点事情又算什么呢?

  广东各地,这样的审判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一开始尚有节制,随着检举揭发之风大长,越来越多的士绅被牵连其内,秉承有杀错毋放过的原则,有通敌迹象的骑墙派是肯定跑不掉的,老实呆在家里但在乡里人缘不好的亦有可能被攀诬其中。

  这些人哪怕最后没有被当场枪毙,被抄家劳改或流放也是为数不少,一时间,广东乡里各高门大宅几乎家家皆净,屋屋皆空。只有两种家族在这次变故中幸存了下来。

  一是家中有子弟在朝或在军效力的,这些属于同僚战友,一般就算有百姓掰扯什么法司也会深入调查,不像别家一样草草结案,当然最后一般都是查无实据。

  二是一些早就将资产大量投资到工商业的家族,这些都是地方官员重点保护的对象,谁要弄了他们就等于和全体地方官的政绩过不去,自然被保护得严严实实地,最多上台观个礼,吓唬吓唬,受到点精神洗礼就得了。

  从好的方面来说,剿灭了近三分之一的乡绅土豪,迅速充实了朝廷因连连大战而干涸的府库,大军后勤的周转重新顺当起来,而流散各地的土匪武装也因为失去了金主而迅速失败溃散,让沐忠亮的后方根据地得以稳定下来,同时后方留守的兵力有了进一步压缩的空间,又挤出来部分支援前线。

  然而坏的方面,恐怕就不大好说了,至少沐忠亮这匪帮的名声,在清廷及其他势力的有意推波助澜之下,迅速流传天下,还不知会为今后的带来多大的影响。

  不过沐忠亮并不在意这些,放下张万祺的汇报书信,他知道安内的目的现在已经基本达成,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趁安定团结的大好机会,迅速攘外,取得这场关键战役的最终胜利。

  现在的形势,沐忠亮率万人在韶州北部扎营,诺敏在他稍南方一点,两万余人马时不时从侧面威胁明军的粮道,而秦岳除了本部两千余骑,还统帅着三万新兵守城。

  原本诺敏依托山地紧守营寨,而沐忠亮的线列步兵在这种地形下防守自然没有问题,可一旦进攻,火力展开也是十分不便,进攻了几次均无功而返,最后不得不山上山下遥遥对峙。

  然而诺敏不断派出零星军力骚然明军的粮道,要知道广、韶、宜这条线可是足足承载了明军拢共近十万人的后勤,本就有点不堪重负。而不知何故,清军的消息异常的灵通,劫粮的地点时间总让明军防不胜防,苏诚的催粮书都积在他这里好几封了。

  不过现在好了,英德韶州几家士绅在严刑拷打下供出了他们通敌的方式、暗号,沐忠亮马上就据此设下几个诱饵,让清军接连吃了几个闷亏。

  自知事情败露,诺敏总算消停了,然而他们倒霉的事情还在后头。

  七月中旬,从后方挤出来的两万经过剿匪战斗锻炼的兵士赶到韶州,沐忠亮会合他们马不停蹄地向诺敏发动反攻,见明军势大,他不得不连夜撤营而走,韶州之围终解。

  而得到生力军的补充,沐忠亮一面命令秦岳带着两万新老兵衔尾而上,自己带着剩下的四万人北上支援宜昌主战场。

第133章 东边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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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韶州解围之前,原本明清两军正处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态势,一方面诺敏钳制了明军的粮道,而清军大部盘踞的宜章亦被苏诚部控制着后方要道。

  明军的国力薄弱,粮道被扰影响严重。但宜章现在相当于湖广的一个突出部,东西南三面都被明军控制,就算国力再雄厚,运不进来也是白搭。北边游走的几千明军对清军粮道同样威胁巨大,九十里的骡马古道,要派多少人才能保护得面面俱到?

  因此,图海也不得不分出兵力北上保住后路,就算这样,北面的郴州到宜章这一段还是一日三警,官道上的零星遭遇战天天都在打响。

  图海大军坐困城中,想派大军肃清后路,可这股明军行踪不定,派的人多了,当面苏诚部不可能坐视不理,人少了,又怕被明军吃掉。他一时竟有些左右为难。

  这日尚可喜往他府上送来个人,说是从广东跑回来的,他正牵挂南边的情况,不说赶紧接见。

  “学生梁佩,见过将军!”

  “免礼,你勤于王事,本将已经听说了,虽然最后功亏一篑,但这份忠心,本将一点会转奏朝廷的。最近听说南边动静很大,听探子说是在搞什么公审,具体是什么情况,能不能为本将解说一二?”

  广东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地主豪强也是长了腿的,固然有舍命不舍财的被抓住干掉,但还是有脑袋瓜正常的,提早收到风声提前跑路的,而几经辗转逃到湖广的梁佩正好碰上了其中一批,这不巴巴地跑来找满大人诉苦了?

  “大人!您要为广东的官户士人做主啊!那沐贼与闯献之流,不!比闯献恶毒倍之,昔日追赃助饷亦不及今日之惨祸啊……”

  听完梁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完广东土改的血泪史,图海拍案而起。

  正当他满怀期待,以为他要兴大兵征讨不义时,图海嘴里说出的却是,“退兵!”

  梁佩大惊,“将军?那沐贼倒行逆施,人心尽丧,正该是王师犁庭扫穴的大好时机,何故……”

  “你懂什么,这沐敬之端的心狠,我倒是有些佩服他了,”图海重新坐下,深陷的眼窝犹如深潭,神光晦明不定,似在解释给他们听,又像在重新分析刚才的决定,“铁腕扫除异己,庶民必定已归心,现在兵、粮都已不缺,这广东已是固若金汤了。在你们汉人的朝廷里,他竟然能行此犹如流贼之举,够狠……”

  “昔日大明的动作能有现在的一半,我们恐怕也难得入关,诺敏恐怕也拦不住他了。唉,现在困守宜章,已是犹如鸡肋,罢了,还是退兵吧。”

  原本满怀希望,被图海这么一说,梁佩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他的家业,土地,钱财,难道就这么被白白收剿了?

  图海宽慰他道,“不必如此,退避三舍,未必不是取胜之道,朝廷不会辜负你等忠义士民的。”

  梁佩这段日子也算颠沛流离,哪怕特意为见图海穿着得光鲜了些,但依旧难掩落魄憔悴之色,图海看在眼中,心又生一计,“拾伍,现在倒是有个差使,若是做得好,本将少不得为你在朝中保举一二……”

  等到沐忠亮赶到宜章时,县里已经人去楼空,自然他就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这座湘粤要冲,不过图海这般拿得起放得下,也着实让他更为警惕。

  图海也不是什么善茬,此次主动撤退,留给了明军一堆麻烦,县城里的百姓几乎被劫掠一空,苏诚一进城,不得不用军粮填补这几千张嗷嗷待哺的嘴巴,估计还得养活他们到秋收。

  在城外大营安置好兵马,沐忠亮也沾了邓凯的光,不再屁股受罪,而是乘了他的马车入城。毕竟为了保持军人风纪,他平日可是严禁在军官在值时乘轿坐车的,也就是邓凯腿脚不便,才有这个特权。

  马车驶入城中,沐忠亮掀开车帘。

  战火方褪,街头巷尾仍不免有些破败的气息,不过这个年头,小小的县城差不多都是这个样。

  街上已经有部分商铺开了张,虽然商品不多,但好歹也是市面复苏的迹象。街上行走的百姓看着都有些风尘仆仆,但总体精神面貌还不错,完全不像刚被搜刮干净的饿死鬼啊?

  沐忠亮不禁问道,“武卿,我们的军粮也不富余啊,你不会那么实诚给他们喂的大白米吧?”

  邓凯接过话,“确实是白米,”沐忠亮听了一脸肉疼,他笑道,“大人勿忧,我军虽缺粮,但清军走得匆忙,城外的百姓并没有受到劫掠,刚刚夏收完,正好高价收购了一些,何况咱们的粮也不是给他们白吃的,除了少部分供着救济粥棚,其他的要么帮我们修缮城防,要么就打的借条明年还清。”

  “以工代赈么,如此甚好,那个我可不是心疼钱,毕竟不劳而获不好不是?诶,你说收购?军中哪来那么多钱收购?你们不会动用了军饷吧?”

  沐忠亮的脸沉了下来。不管目的为何,挪用军饷可是大罪,毕竟在这个乱世,军队的稳定肯定要比百姓优先一级。

  苏诚和邓凯对视一眼,邓凯叹口气,准备开口时,却被苏诚抢了先。

  “公爷恕罪,全城近万百姓的肚子实在等不得,但军饷都是弟兄的卖命钱,自不敢动,不得以,末将一意孤行,向永和行借的款。”

  “永和行?”回忆了半天,“哦,是谢东家吧,我还给他颁过奖的,怎么,他们也跟来了?”

  “不只他们一家,听闻拿下宜章,好几家商行的人很快就赶到了。带着钱趁此时大量收购倒闭的沿街商铺,前些日子还问过我地皮承包什么时候开始,末将不懂这些,只应急借了些钱,”从怀里掏出一张条子,上头盖着苏诚红彤彤的将印,“借条在此,请公爷过目。”

  “这些人动作比朝廷还快,定是看中这骡马古道的要冲了,眼光倒是毒。”接过借条,看了看数额还算可以接受,甚至连息都没有,也是,以谢东家的脾性怕是恨不得倒贴钱呢,哪还会收什么利息。

  “罢了,此番情况特殊,我就替你担下了,但下不为例,此风不可长,军队涉政、经必然引发很多问题,从前我也与你等讲过的。”

  马车在充当临时指挥所的县衙外停下。

  民生暂时先这样,等晚些文官到了接收即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军事问题。

第134章 西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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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章的位置对于清军来说是突出部,明军收复以后自然就算是填补了空缺,两军在此呈现平行态势。

  沐忠亮研究了一会当下的军事布置图。此时图海部原先的十二万人,诺敏那里去了两万,前番大战苏诚杀伤俘虏了近两万,那现在郴州方面的守军大约有八万人左右的样子。

  而明军经过几次增援,现在苏诚手下的粤北集团军军力已达到了六万人左右。

  “现在我们的兵力差距似乎不大了,是不是可以尝试围攻郴州?”他问道。

  邓凯对此持谨慎态度,“且不说兵法言十则围之,那图海非易于之辈,定不会困守城中,想必他也看出来了,我军战力虽强,但极其依赖装备弹药补给,一旦攻势不力,顿兵城下,恐生变故。”

  “那如之奈何?我们的财政也很吃紧啊,再维持这么高烈度的战争,国库都要打空了,还怎么建设发展?”

  “这……还请容下官再想想。”邓凯倒是没往经济的方面想,本来觉得钱紧巴巴的够花就可以了,谁知道沐忠亮还想着加大经济投入钱生钱呢?

  等了半晌,他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沐忠亮叹口气,既然一时无进取之力,就不得不考虑防守的事情了。

  沐忠亮指着郴州北一道红色的线道,“既然围城不稳妥,进攻获利的期望较低,那就先降低战争烈度,维持守势积蓄力量吧。武卿,赶紧让深入敌境的将士回来,郴州往北已是通衢之地,如果再深入,这些人马难说不会折损在里头。”

  “公爷放心,末将已下令召回他们了。如果采取守势,末将也考虑过了,公爷请看,宜章西面有骑田岭遮护,遣少量兵马戍守即可,东面只要取下广安所,便可扼制赣州方向的敌军,如此粤地应无忧矣。”

  “嗯,就这么办吧,等安顿好,我也该回广州了。”既然战役进行到这一步,虽然没达到歼灭清军主力的目标,至少防御的目标达到了,只能暂且终止,先这样了。

  本想着这样就算完了,这时府衙外突然响起骏马疾蹄之声。

  是军情司的黑衣军士,走进来时,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封羽书。

  又是鸡毛信?沐忠亮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哪儿又出事了?

  急急拆开一看,沐忠亮脸色一变。

  “哈哈哈哈……”面上郁色一扫而空,仰天长笑不止。

  两人好容易等他乐完,邓凯问道,“大人?喜从何来?”

  “呵呵,天助我也!家父与晋王脱出云南,突袭广西,一路疾驰,兵锋已逼近缐国安的老巢桂林了!古之飞将军亦不过如此尔。”

  一开始,吴三桂对李、白和沐家还是持绥靖态度的,毕竟养寇自重,古人故智,谁不会啊?

  本来还挺好,但一来沐家在云南几百年的威望不是说着玩的,甚至还有不少土司还和沐家沾亲带故,本来明廷势弱,不得已降了清,但大明一在广东诈尸后,这些土司就又想起沐家的好了。

  有这些土司明明暗暗的支持,不过几年,沐天波、李定国、白文选他们的队伍迅速发展壮大,军中汉人土人杂处,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等到吴三桂回过神来,竟然已经难以进剿了。

  把情况上奏清廷吧,清廷的大部分注意力又已经转移到广东,哪还能复现前些年几路大军十几万人入滇的盛况?

  所以也只好以现有兵力坚守平原城市,南部的莽莽山林就成了明军的天下。而这回,李定国充分发挥他们的山地优势,跨过崇山峻岭,清军还没搞清楚他从那座山里钻出来,广西西边的泗城州就没了。

  李定国毫不停歇,一路向东,广西本就守备兵力不多,当年孔有德的旧部又都是李定国的手下败将,晋王的名号一打出来,士气就去了五成,广西的土司自然也表现出他们的投机属性,随风就倒。一时之间,队伍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短短月余,几乎就以行军的速度,沿路拿下庆远、柳州,直逼桂林。

  而其他各州府,也是反旗林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各方势力都想参与到这场大洗牌中来。

  缐国安原本还在梧州和明军磨洋工,突闻噩耗,就留下几千人,大军一溜烟就往北跑去回援老巢了。

  明军西线的统帅嘛,所谓的西部集团军的统帅其实是沐忠亮的老乡蒲缨,说是集团军,实际上拢共就一个万人的新编师,而蒲缨嘛,沐忠亮也知道他的能力不过是中规中矩。想想东路有王启隆、何渭以及一票海军,而北路更不用说,精兵强将,加上沐忠亮本人,可见这可怜的西路军有多么不受沐忠亮的待见。

  不过广西孔有德这些余部早些年就被李定国蹂躏过一茬,这些年又没什么战事,不受清廷重视,早就马放南山了,在军情司的报告上,他们的威胁也是最低。

  所以沐忠亮就来了个下驷对下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好。

  就连蒲缨自己接到的命令也是固守函口所。几个月下来,和就清军浅尝辄止地打了一场,先是清军进攻了一回,都还没接触,枪炮交加打死了一票人,对面就撤了。

  随后两头就都没了动静,几次塘报送来,下面那些军官看见北路西路打得如火如荼,昔日那些同僚又是斩首又是夺城的,军功大大的有,而自己呢?在这和鞑子静坐?于是一个个都去找他们的头儿请战。

  蒲缨没多大本事,但他有个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沐忠亮说往东,他绝不往西,说抓狗,他绝不撵鸡,说固守,那就死死钉在这儿,不管清军来不来。

  这可把这些年轻的好战分子给憋坏了,请战不成,营中怨声四起,各个每天一大早出操,先是眼睛冒火地往西骂骂咧咧一通,死鞑子还不来给爷爷送人头之类的。随后跑步经过帅帐,一个个就不说话了,但扭向这头眼神中全是鄙视。

  怎么办呢?别人是上官,骂了要挨军棍,也只能用这种腹诽的方式了。

  日子就这么熬着,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对面一溜烟跑路了,军营里终于炸锅了,二十一位正副团长加政委一个不拉今儿全挤进了蒲缨的帅帐。

第135章 飞将夺城
晚明枭臣全文阅读作者:文老六加入书架

  蒲缨的帅帐中此刻气氛紧张。

  “将军!您也不用亲自过去,让我们团去就够了,他们留在这守着,函口肯定丢不了,也不违反公爷的钧令!”

  “你小子怕不是脑壳憋坏了吧?一个团就想拿下广西?将军,他们团新兵蛋子多,肯定不行,用我们团,我们团是琼州老团,和他们不一样。”

  “你琼州团算什么?我们团还有两百勃泥老兵呢,要去也是我们去!”

  “怎么?老兵就牛逼啊?我们粤人才不虚你!”

  “什么意思?我们琼州就不算粤人了?”

  “都别吵,我们勃泥人跟公爷最久,论打仗,你们都不是个!”

  “X老母!谁说的?有种练练?”“X汝死!”“X个蓝胶,来啊!”……

  这会要是有士兵进来保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些平日里一个个端着威严架子的中高级军官眼下却像市井流氓般打成一团,而且还是分成七派的大混战,场面极度混乱,难分敌我。

  师长政委都下去拉架了,可二十多个憋了一肚子火年轻丘八哪里是想拦就拦得住的,尽挨黑拳黑脚了。

  蒲缨端坐案后,眼观鼻鼻观心,对帐中的乱象视若无睹。

  参谋长忍不住凑过来道,“将军,军情司不是有报说缐国安腹背受敌吗?这回撤退应该不是使诈。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公爷的性子,知道有此良机还视而不见,怕是反而会怪罪。”

  “我知道。”

  一名团长不知被谁一脚踹出了战团,趔趄两步倒在帐围子上,整个帐篷都颤了一颤。

  参谋长急道,“那您老倒是发个话啊,再打下去这帐篷都要塌了。”

  可蒲缨却如神游天外一样,来了个答非所问,“那你说留下哪个团留守啊?”

  “啊?”被这天外一问晃了两秒,参谋长才反应过来,“都可以吧?随便留下两个团就是了。”

  “那剩下这两个团不得想吃了我啊?”

  “那您的意思?”

  “让他们再打一会,先打输的两个团留下。”

  “啊?”参谋长满脸黑线,“这……这不合规矩吧?”

  当然不合规矩,最后两个倒霉的团长鼻青脸肿的听蒲缨絮叨什么“谨慎”“严防死守”之类的交待时,帐外一片“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在给他们伴奏。

  这些趴在地上挨板子的人一边疼得龇牙咧嘴,脸上还洋溢着胜利的笑容,表情极其分裂。要不是提前把这一片区域隔开了,让胆子小的士兵看见准得吓坏几个。

  留下两个团的倒霉蛋,西部集团军终于大张旗鼓地开拔了。紧接着下一个问题来了,下一批押送粮饷的地方官员看见这只剩下两个团的人马,暴跳如雷。

  现在民夫紧张,补给线拉长了,多出来的风险和损耗谁来负责?当即就想把粮草弹药扔在函口就打道回府。

  这种不负责任的行径当即遭到郁闷的士兵严厉制止,在挨了两记愤怒的铁拳后,熊猫眼官员终于良心发现,自愿自觉地拥护蒲将军的光荣远征,带着民夫入广西境内去也。

  长途运输,弹药还好说,没有人会吃火药铅子,可明军原本粮草的配给根本没留多少富余量给他们搞远征,送到蒲缨手上的时候比原先又少了一些。现在走得不远还好,随着越来越深入,到他手上的粮草只会越来越少。

  更可恶的是明军到了梧州府下,这帮留下来几千清军直接望风而逃,还手欠得一把火烧掉了粮仓。

  这下军官们傻眼了。

  “将军,”参谋长一脸无奈,“不行我们就在梧州等下一批粮草吧,再往前走万一有什么阻滞可就断粮了。”

  蒲缨一脸凝重,“刚刚接报,晋王已经攻下柳州,就快打到桂林了,你们觉得缐国安就算赶回去桂林又能撑多久?”

  师长一听兴奋了,“听说那孔有德当年有万般能耐,一样被晋王挫骨扬灰,缐国安不过是孔贼的副手,又如何是晋王的对手?广西光复不远了!”

  几个西路军的头面人物都是一脸喜色,互相说笑了一阵,才发现蒲缨依旧板着个脸,保持严肃。

  欢乐气氛顿时被破坏,还是参谋长小心过来问道,“将军似有高见?”

  “你们高兴个屁啊?”蒲缨犹如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这几个军官,“还师长、参谋长,脑袋里是不是全装的是枪药,本将问你们,桂林让晋王下了,缐国安的脑袋让晋王摘了,那我们来干什么的?呐喊助威吗?”

  “将军,都是大明兵马,何必计较太多……”政委一贯的政治正确。

  “你是不是天天说教把自己给说傻了?用脑子想想,和鞑子比,晋王当然是战友,但在公爷心里,咱们和晋王又不一样,你说谁占了桂林公爷会高兴?”

  这几个家伙呆滞了一会,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蒲缨仰着下巴道,“所以啊,你们还是太年轻了,现在我们不但不能等,还要急行军,加把劲,攻下北边的平乐府,桂林的门户就向我们打开了!”

  “可是粮草……”参谋长提醒他。

  “想想办法嘛,比如因粮于敌……”

  “将军的意思是劫掠?是不是不太好?”

  当然不好,明军军纪有明确规定,贸然劫掠地方可是重罪,但这个问题最终随着某些人的作死而迎刃而解。

  有人起义了。

  明廷在广东的暴虐行径很快就传到周边各省,这些乡绅地主和土司可能愿意支持李定国,但一定不愿意支持沐忠亮。见明军人少,这些在当地颇有影响的人物在清将的支持下,立刻纠集了万把人,堵在明军前进的路上。

  可惜他们光听了明军的恶名,却不知道他们的威名。西路军就算不受待见,可日常的训练课一点都没打过折扣,老兵也有不少,排枪炮弹一通下去,这些乌合之众半天都没撑下来就鸟兽散了。

  蒲缨也不追杀,逮住几个俘虏就问出了出头几家的名号,光明正大的上门大抄一通,顺便把他们新打的夏粮给充了公。

  解决了粮草问题,明军马不停蹄地就往北边赶,甚至连平乐府都不攻了,反正据报里头也不过两千守军,现在他们是不要后勤,只要速度,干脆就绕城而过,直奔桂林。

  长途奔袭,总算到了桂林城下,现在蒲缨的军服已全是土色,他身后长长的队列也是如此,红袍上全是黄的黑的一块块污迹,像穿着迷彩服一样。

  没办法,即便走得是官道,前些天几场雨下来道路依旧是一片泥泞,好在看这两日的天象,应该不会下雨了。

  “呼……总算赶到了。”城上戒备森严,而城西头,已是连绵的营帐,看旗号,一杆“李”字旗,一根“沐”字旗,看来李定国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了,好险城还好好的在清军手里。

  这种小心思自然不能宣诸于口,但城未破,就代表着还有功劳可立,满脸征尘的士兵们也露出了笑脸。

  本来城上的士兵都在西边警戒,骤然东头有警,登时一片混乱,或者这是个好机会,但千里趋利而来,蒲缨也拿不准自己的手下还撑不撑得住,稳妥起见,还是先立寨歇个半天为好。

  但李定国似乎有不同的想法,明军刚准备敲下篱笆桩子,西边就几声炮响,呼啦啦一大群红袄子就扛着云梯往城上扑。

  “将军,那头打起来了。”参谋长提醒蒲缨。

  “我知道,这不看着呢吗?”他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

  “那我们是不是也配合一下?”

  放下望远镜,蒲缨嘴里咕哝道,“这晋王殿下真要人亲命,高师长,弟兄们还能动弹吗?”

  高师长拽过来一团长,“将军问话呢,一团的弟兄能不能顶上去?”

  说不定这还是先登的机会,这种时候,不能也得说能啊?一团长咬牙切齿了一会,“能,死也死在城头上。”

  蒲缨道,“诶,没事老死死死的干什么,你先抓紧修整,一会我们攻攻看。”

  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军官们都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殊不知,这西路军一直以来都没打过什么硬仗,蒲缨这人,政治敏感性是有了,可这军事才能嘛,只能说凑合,尤其是攻城这种活计,他的经验也仅限于拿下了粤西的几座县城而已。

  面前这座桂林城当年可是孔有德的老巢,相对蒲缨而言足可称为城高池深了,他脑袋里翻来覆去,也只有操典上关于攻城的标准流程。

  “高师长,你有什么高见?”

  “末将也没什么好主意,就按操典办……可能还要精简一些。”

  得,军事主官都这么说了,他想了想,应该也凑合,先攻攻看。

  “全军原地休息一刻,抓紧啃啃干粮,可别吃太饱了。”

  按参谋院编撰的《陆军操典》,作战卷,攻城篇,第一步就是打炮。

  明军的最大特点就是炮多,一个团就配了一个炮连,六磅野战炮十门。这里五个团就有五十门,原本一个师应该还有两个十二磅重炮连的,但因为行军速度慢,这会干脆就没带。

  于是不管城墙上有没有人,一轮几十发炮弹轰下,就是一片砖瓦横飞的景象。

  然后第二步,步兵前出,火力压制城上射击,非不得已尽量避免蚁附攻城。

  就这么几千人,哪儿敢用蚁附这种不要命的方式,不过单单一面城墙,几千支枪瞄着,几乎一个人冒出头就有几十发子弹招呼过来,一时也打得清军不能抬头。

  最后一步,在炮火不足以摧毁城墙或城门时,可采取爆破作业的方式破坏城防。

  于是在清军忙着躲子弹的时候,几队勇士扛着大木桶、铁锹,甚至还有大门板子,就往城墙运动。

  为什么不炸城门?因为桂林算是大城,也是有瓮城的。

  不过这就很冒险了,这几帮人跑到城下,清军就算不敢冒头,但往下扔石头还是敢的,滚石带着千钧之力砸下,门板也扛不了几下。

  火炮赶紧往这边用力招呼,掩护战友,这下好了,清军哑了火,但掉落的砖瓦碎石就愈加多,抬门板的壮汉都被砸得连连吐血。

  本来操典上写得是沐忠亮抄袭清末太平军那种地道掘进埋火药的方法,但这会明军哪有这个美国时间挖地道,索性搏一搏。

  剩下的士兵还是抓紧时间拼命用铁锹城墙根上挖洞,饶是如此,有几队明军还是抵挡不住,被砸得筋断骨折,小队覆灭。

  东方不亮西方亮,最后还是有一支小队,终于挖出一个深坑,挖出坑就好办了,躲进斜向的坑里,管他上头落些什么下来都砸不到了。

  见状,明军步兵开始慢慢向此处靠拢,而清军则相反,都知道脚底下就要炸了,谁傻乎乎还站在这。

  深度足够,径直把大桶怼进去,迁出引线,草草把土填上,点着了就没命地往回跑。

  “轰……”地面颤动,洞口上的城墙像块豆腐一般被炸碎,垮塌。

  呃,塌了大概三四米的宽度。

  蒲缨捂脸,操典果然不能乱改,偷工减料一下,结果战果也偷工减料了。

  不过这就足够了,明军本来就挨得近,这一段的清军刚好又跑了,他们赶紧顺这这个不宽的瓦砾堆涌上城墙。

  等到清军反应过来,明军都在城墙上设好火力线了。没多久,南门被打开,更多的明军顺着城门涌了进去,桂林告破!

  一点溃,全线溃,李定国部很快也攻下了西城墙,清兵漫街逃窜,已无法建立有组织的抵抗。蒲缨见状更急,这可是抢功劳的时候啊,不管城中的乱象,在几个俘虏的指引下带着人直扑缐国安府。

  到了地方,却发现府中大火一起,撞开紧闭的大门,蒲缨气急败坏地下令,“救火!不管死活,给我把缐国安的脑袋割出来。”

  结果最后从大火中抢出来的只有一个烧得半焦的脑壳,飘出的气味让他一阵恶心。

  “呃……”忍不住干呕两下,“拿开拿开,找人收好,这个是斩将夺城的证据。”

  李定国恨清兵入骨,蒲缨在府上等了半天,只闻城中四处尽是响起喊杀和惨嚎声,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两个中年人才一身血迹,带着人马往将军府来。

  功劳已经抢到了,蒲缨现在心情大好,况且这两人一个时王爵,一个是顶头上司的老爹,抢功是一回事,该尊重还是要尊重的。

  迎上几步,拱手一礼,“末将绥宁伯,粤西集团军军长蒲缨,见过靖王殿下、老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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