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迪及兴奋又紧张。
一件案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的案子,但十多年重复单调的生活让他对一切不确定的事情充满兴趣。同样的,也充满谨慎。
奥瓦军士道:“一位爵士不小心在我们辖区的铁匠铺里刺死了一名铁匠学徒。”
“死人了?”经过十多年岁月的侵蚀,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基本常识却是不曾消失,他下意识的把这种人命案子当成大案,“有什么线索?”
“线索?”军士一愣后重复道:“长官,是一位爵士不小心刺死了一名铁匠学徒。”他话语中爵士和铁匠学徒说的很重。
“恩…什么意思?”没走几步的培迪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奥瓦,他有些明白过来了。
“这个案子根本不用查,那位爵士已经被我们控制,铁匠铺的老板及时通知了我们,没有人敢在警卫处的人面前逃跑的。”奥瓦回答道。
警卫处以及法院是独立机构,法院的院长和警卫处的长官并不是帝国皇室和首相官邸任命,他们是由自己内部推选的。
而这两个机构的成立,可不光是为了维持治安那么简单,这是达内迪夫一世在帝国第一任首相帕特维德大公的建议下组建的,最根本的职责就是防止贵族腐化堕落。
而培迪这个治安所长官的职位,可是他父亲亲自向警卫处处长求情才换来的,其中的一些交易让他父亲心疼的要命,在培迪任职的前一天,他父亲甚至说:好好干,争取把格斯艾尔爵士从警卫处长的位置上挤下去。
“既然人已经抓住,就交给法官吧。”培迪保持着应有的谨慎。
奥瓦军士沉默两秒钟后说:“那位爵士不想面对法官,这会让他面临至少两年的监禁生活。”
“两年?”培迪面带讥讽,“只关两年?这就是我们帝国的法律,在保护民众权益的同时,又给予贵族们一大堆难以想象的特权,于是矛盾便层出不穷,制定帝国法律的那群人都是一堆狗屎。”
奥瓦耸耸肩,“帝国法律是帝国第一任首相帕特维德大公制定的,长官。”
“呃…”
帕特维德,一位真正的传奇人物,根据《帝国通史》记载,元素魔法、神圣力量等等这些神秘的力量都是由他发现研究后投入使用的。
另外,现在的算数学也是他推演发现的,天文学、物理学同样是在那个时候诞生并发展。甚至于,帝国相对先进的制作技术也是由这位大公创办的优恩大学推广的。
在《通史》中,帕特维德大公简直无所不能。
虽然培迪对帕特维德大公的传说持怀疑态度,但他可不敢承担公然诽谤帕特维德大公的控诉,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只是说这条法律有些不公平,恩…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军士?”
“优恩大学的学士们从来不会到治安所来的,长官,你不必担心你的言论会传入他们的耳中。”奥瓦古板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哦?这可真是…恩,怎么说呢。”培迪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想我们还是谈谈那个案子吧,我们谈到那里了?对了,按照帝国法律,那位爵士将面临两年的监禁生活…我想,两年的监禁生活一定会让他学会克制。”
“长官,这…”奥瓦有些为难,显然凶手不仅仅是一个爵士身份那么简单。
“说说那位爵士罢。”培迪当然看出奥瓦的为难,刚刚的话不过是开开玩笑,顺便看看奥瓦的反应。
“斯科特爵士,斯科特.吉恩,听说是费尔德城吉恩大公某个堂哥的儿子。”
“就这身份?”培迪问。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就好办多了…他还有一个身份,是辛达王子的护卫随从,狮堡的近卫军。”奥瓦说,“他想让我们在学徒的母亲面前说几句话,让那位可怜的母亲接受他的赔偿,然后就这么算了。”
“奥瓦军士…”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治安所,培迪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说道:“你是要我去威胁一位刚刚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
…
铁匠铺和治安所在都在城南主街——凤凰街,铁匠铺位于街头。
当奥瓦拨开人群,培迪目光顿时就被炉火台旁边蹲着的一位身穿棉质长裙的中年妇女吸引,因为,对方周围猩红的血迹实在太过醒目,她怀中的一个瘦小的青年更是被染成了血人。
女人脸上残留着泪痕,她依旧在抽泣,却没有了眼泪。她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铁匠铺内的一个角落,口中喃喃的诅咒着。
培迪顺着女人的目光望去,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人,由于光线太暗,在外面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而治安所里的警卫分布在铁匠铺的各处,防止那人逃跑。
格雷先走到女人身边,他蹲下身子,女人警惕的看着他,“你是谁?”
“这是我们的长官,夫人。”奥瓦在后面回答。
“我是城南治安所的治安官,夫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看看你的儿子吗?”满地的鲜血并没有影响到培迪,因为在他十二岁之后,他父亲每次对犯人行刑的时候都会带着他。
他早已习惯。
“圣骑士?”女人两只眼睛盯着象征着格雷圣骑士身份的水晶项链,“女神在上,您一定是女神派来拯救我儿子的,传说圣骑士拥有复活死人的能力,您一定要帮帮我!”
她的脸上焕发一种兴奋且紧张的神采,一种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的神采。
但是,复活一个死人根本就不可能,圣骑士的能力只是治疗,而且,仅仅只能救治一些外部因素引起的伤痛,像生老病死这些客观方面的原因却是没有办法的。
因为,器官衰竭、血液流失严重、脑部坏死、病毒感染、元素伤害、特定的一些毒药等等,是没有办法通过圣力修复的,至少目前是没有办法。
面对女人的求助,培迪只能沉默,他不想让这位满脸泪痕的母亲失望。
年轻学徒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碳灰和血迹,血液的流失让这张清秀的脸庞白得有些渗人,培迪例行检查般的探查着学徒的心跳和气息。
人已经死透,没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这是培迪探查后得出的结论,他站起身,对着角落里问道:“斯科特爵士,这人是你杀的吗?”
话音刚落,阴暗的角落中就传来一声低吼:“嘿,能小声一点吗,先生。”
斯科特爵士或许是不希望,某一天在帝都酒馆里传言着近卫战士刺死一名铁匠学徒的流言。
所以,他躲在暗处,同时不希望别人直呼他的名字。
毕竟,当一位贵族沦为平民饭后的嘲笑的对象时,他的荣誉就如同狗屎一般不值钱。
“爵士,你正面临治安官的例行询问。”培迪语气公式化,“如果你不想多加一项罪名的话,最好注意你的态度。”他一边说一边向着角落里走去,对方的相貌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张非常熟悉的中年人的脸,培迪敢打赌他肯定在某些场合见过他。
“抱歉,治安官…先生。”斯科特显然也认出培迪,他扫了一眼培迪胸前的家族徽章,“如果您说的那个学徒?不错,就是我杀的,因为,他侮辱了一位近卫军,我本只想教训教训他,谁知道他居然想要拔剑,您应该知道在近卫军面前拔剑是什么后果吧?”
“你说谎!”怀抱着孩子尸体的女人突然厉声吼道,她的声音犹如废弃庄园中厉鬼环绕的哭泣声一般难听和刺耳,“他想买走小康贝捡到的一把匕首,小康贝不愿意,他就抢,最后…他就杀了他,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我当时…当时…”
“你亲眼所见?”培迪询问女人,眼神中带着一丝兴趣。
“当然,我正好给小康贝送午饭,当时就在门口。”
培迪闻言目光一闪,转头望向奥瓦军士,军士立刻点头。
“那匕首呢?”培迪问。
旁边的一名警卫立刻小跑着走近,从他随身携带的皮革袋子里取出一个方形的紫木盒子递到培迪的面前,一股紫木特有的清香让培迪精神为之清爽。
打开木盒盖子,入眼的是一把相当不错的匕首。
格雷皱着眉头望向女人,“这可不是一名铁匠学徒该有的匕首,夫人。”
“这是我儿子捡的。”
“捡的?”
“捡的,就在我们家不远处的垃圾堆里。”女人肯定的回答。
“这是我遗失的,当我发现它在那学徒手里的时候,本想要回来,谁知道他不给,他让我出钱买,我本来答应了,但那该死的家伙开口就要五十个金币。”斯科特在一旁急急忙忙的解释,“五十个金币,治安官先生,简直就是抢劫。”
“所以你就杀了他?”培迪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这么说?”
“我没有想要杀他,先生,是他先拔的剑。”斯科特摇头,“我觉得这是一回事,那位学徒说话很难听,如果换成是您的话,也会忍不住想要教训教训他的。”
“你在抢我小康贝的东西,他当然要抵抗。”女人大喊大叫。
“对一名贵族拔剑,那就是找死。”
“你...”
“好啦!”培迪打断女人的话,他可不希望在多出一件辱骂贵族的案子,那样他会烦死的。他看向斯科特,“你说这把匕首是你的?”
“当然!”斯科特目光一闪然后肯定的说道。
培迪盯着匕首,刃口清晰的纹路显示着它的不凡,中间部位勾勒的法阵,更证明它的该有的价值。
培迪伸出泛着圣力的右手好似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如果我这样去碰触这个法阵,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奥瓦一怔:“长官,这会激活它的。”
“治安官先生?”斯科特想要说点什么,“您…”
不过,培迪没有理会他,当他充满圣力的右手握住匕首的手柄之时,匕首上的法阵顿时被激活,原本光泽的刃口部位眨眼间变得漆黑,同时一股令人恶心的恶臭在空气中传播。
“元素剧毒?”奥瓦惊呼一声。
培迪却盯着斯科特,“一把不错的匕首,也许还真值五十个金币。”
“呃…也许吧。”斯科特也有些吃惊。
“你刚刚说这是你把匕首是你的?”格雷重复问道。
“是的…”斯科特再次点头,“一个朋友送的。”
培迪认真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说道:“一位慷慨而大方的朋友。”
“是的。”爵士附和。
培迪微笑点头,然后突然问道:“你打算赔偿那位可怜的母亲多少钱?”
“什么?哦,二十个金币,这足够她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斯科特回答道。
培迪淡淡一笑,“七十个金币,加上这把匕首的钱。”
“这…”爵士一怔,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他望着周围的警卫以及培迪不容置疑的眼神,沉吟几秒钟后说道:“好!不过匕首得还给我。”
“我不要钱,我就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女人再次大喊大叫。
“奥瓦。”培迪看向旁边自己的副官,他有些无奈,这个女人怎么就不明白,两年的监禁处罚对于眼前这位爵士根本不算什么,而七十个金币足够她过上比一般乡下小贵族都要富足的生活。
奥瓦得到长官的许可后向着女人走去。
“你想干什么?如果你们敢徇私,我就去警卫处控诉你们。”女人见奥瓦走进,刚才那厉鬼般刺耳的叫喊声再次响起。
“闭嘴!”奥瓦军士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眼中一道戾气一闪而过。
女人瞬间感觉自己犹如掉入冰窖中一般,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下体一阵尿意传来,薄如纸片的嘴巴下意识的闭上。
培迪很满意奥瓦的办事效率,虽然手段有些苛刻。
“匕首可以还给你。”在旁边警卫惊奇的表情中,培迪答应了斯科特的条件,“不过,你先得准备好七十个金币,在此之前,这把匕首交由我们治安所保管。”
“不行,匕首必须先给我。”斯科特下意识的说道。
“哦,是吗?”
“砰!”
带着圣力的拳头突然打在斯科特的小腹,培迪出手速度很快,而且没有人会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反应过来,包括斯科特爵士本人。
“哇…”腹部收到重击的斯科特爵士,肠胃和胃部的震动让他感觉一阵恶心,条件反射般的弯腰吐出一摊酸水。
“不好意思,爵士,这里暂时由我说了算,不过,你的意见我会考虑。”培迪冷冷的盯着斯科特,“你还坚持带走匕首吗?”
警员们反应过来,开始驱散铁匠铺围观的路人。
女人则跟着奥瓦想铁匠铺后面走去,铁匠铺老板战战兢兢的在前面带路。
斯科特爵士强行制止自己呕吐的欲望,他身体站得笔直,脸上戾气浮现,目光泛着冷意,右手已经搭在他佩剑剑柄之上。
“你想拔剑?”培迪讥笑。
斯科特腹部的疼痛以及胃部的不适应感,让他一股火气直冒头顶,再加上培迪戏谑的笑意更让他内心狂抓般的难受。
但最终,爵士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放开搭在剑柄的右手,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您说得对,这里您说了算,治安官先生。”
当奥瓦军士与学徒的母亲谈好从后面房间出来的时候,斯科特爵士早已离开。
“接着。”培迪扔给自己副官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二十个金币,是那位学徒母亲的,还有五十个金币斯科特爵士应该快狠就能凑齐。”
奥瓦军士翻开钱袋,露出里面硬邦邦金灿灿的金币,“恩,刚刚从帝国银行取出来的,足金!”言罢便把钱袋交给跟随他一起走出来的学徒母亲。
女人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她哆哆嗦嗦的抱在怀中,无神的双眼盯着她儿子倒下的地方,那里血迹已经干枯,尸体在几分钟前也被警卫清理。
金币冰冷的气息在提醒着女人,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培迪看着女人对着奥瓦说道:“如果不想再多一起谋杀案件的话,最好是派一名警卫护送她先把钱存到帝国银行里。”
“明白。”奥瓦点点头,在就近的一位警卫耳边吩咐几句后走到培迪的身旁,“长官,也许我们应该审一审斯科特爵士,至少不应该就让他这么离开。”
培迪略带笑意的望着自己的副官,“难道你在害怕他逃跑?”
“没有人能够在警卫处的追踪下逃脱的。”奥瓦压低声音,“长官,我必须得提醒你,半个月前的军部次官的刺杀案,凶器就是一把匕首,染有元素剧毒的匕首。”
培迪笑意更浓,“你是怀疑斯科特爵士?”
“长官,这值得怀疑,在没有破案之前,任何细节都值得怀疑,你应该相信一位老警员的经验。”奥瓦不自觉的身体微微前倾:“帝都这么大,丢失一件东西基本上找不回来的,但斯科特爵士却找回来了,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培迪耸耸肩,“这说明斯科特爵士的记忆力不错,他记得自己匕首丢失的大致位置,然后找到了那位倒霉的学徒。”
“是的,相当不错的记忆力,而且偏偏还是城南,这里可不是近卫军军官喜欢来的地方。”奥瓦眼神中透露一种好似看透一切的亮光。
培迪摇着头把玩着装着匕首的紫木盒子,转移话题道:“这把匕首值五十个金币?”
“最多十个金币。”奥瓦肯定的的说道。
“但那个学徒开价五十个金币!”培迪若有所思的望向不远处的女人,“我想一名铁匠学徒不可能估算不出这把匕首的价值,你或许可以先问问那位母亲,当时他儿子捡到这把匕首的具体情况。”
“当然,我早已准备好,就等您的授权,长官!”奥瓦双眼一亮。
培迪却转头看向学徒倒下的位置,炉火还在烧着,但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周围没有一丝挣扎打斗的痕迹,这说明斯科特爵士出手很迅速,而且出其不意。
预谋杀人?
但斯科特爵士身上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个金币,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要抢,而是想买,且出价高出市场价的两倍。但学徒开出的价更高,这就使得斯科特爵士恼羞成怒出手杀人?
培迪脑海中思绪不断,他望着自己的副官问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奥瓦一怔。
培迪盯着奥瓦,“你不会认为斯科特爵士是想要自首吧?他有机会逃跑的,却被你的人逮个正着?”
奥瓦想了几秒钟后说:“是铁匠铺老板提前到治安亭报的案,他声称有一位爵士的贵族在他的店里闹事,我们警卫赶到的时候斯科特爵士正在与学徒的母亲纠缠,如果我们再晚一步抵达,也许就会多出一具尸体。”
培迪一边听一边点头,他端详着紫木盒子,“我们的警卫赶到现场的时候这把匕首在什么位置?”
“这把匕首就是凶器,当时被斯科特爵士收在怀中。”
“哦?”培迪眉头一挑,把木盒子递给奥瓦,“有趣的案子。”
“长官?”奥瓦接过盒子,他还在惦记着培迪的授权。
培迪足足思考了两分钟才说道:“可以先询问那个女人,查查学徒获得匕首的过程,记住,在斯科特爵士把钱送来之前,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言罢,培迪便离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奥瓦应该早就发现匕首的异常,他来找自己目的就是想把自己拖入这个案子中,毕竟首相次子的身份可不是开玩笑的。
军部次官被杀的案子现在是警卫处最高级别的案子,如果能够掌握一些有用的线索,很有可能会被特批调入调查组,从而进入警卫处总部。
以奥瓦现在的级别,再加上他掌握的一些情报,调查组分组的一个小队长的位置肯定跑不了,如果运气好把案子破了,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一次高规格的提拔。
培迪暗自苦笑,本以为自己碰上个大案子,却不想只是被人利用,而且还是自己的下属。
要说气愤嘛,是有那么一点。
但更多的是对这个案子的好奇。
但要想破这个案子不是那么简单的,培迪从来没有想过要破这个案子,但如果能窥视那么一点点真相也是不错的,既然奥瓦愿意在前面替他冲锋陷阵,他求之不得。
而且如果正的能够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还能白白捡一个功劳,何乐而不为?
离开铁匠铺后,培迪径直来到奥瓦军士所说的那处治安岗亭,他要翻阅铁匠铺老板的笔录,这与信任无关,查案必须这么认真。
笔录记录的内容和奥瓦所说虽然有一点出入,但相差不大。
而后培迪回到治安所,径直走向档案室,因为总部需要他们分属机构协助调查,所以军部次官被刺案的部分资料在警卫处内部是公开的,不过需要权限。
当培迪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在他鹿皮沙发上准备翻阅卷宗的时候,好似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对着外忙碌的几名警卫喊道:“让雷恩来我的办公室。”
雷恩,培迪的扈从,和培迪一起进入的治安所,现在暂时在治安所的装备室工作。
雷恩身形消瘦,黑色头发只留寸长,他比培迪小一岁,是克鲁城城堡里一位木匠的儿子,在他十岁的时候就被尼克大公选中,送到帝都成为培迪的扈从。
他刚来治安所上班的时候,被所里的警卫称之为“克鲁城小少爷的保姆”。
很快,消息传入培迪的耳中,他询问奥瓦都有谁这样称呼雷恩,奥瓦如实禀告。第二天,三分之一的警卫被各种理由停职,此后,城南治安所里的警卫再也不敢在背后议论他们的长官,至少表面上不敢。
培迪说话的时候雷恩从不打断,他只是默默的点头。
没几分钟,培迪就交代完毕,雷恩便告辞离开。
当培迪再次回到他鹿皮沙发上的时候,咖啡已经凉了,不过培迪毫不介意,还煞有其事的端起来慢慢品尝。
翻看档案。
一张魔法照片非常显眼,一张很年轻的脸。
军部次官名叫戈登艾尔,拥有男爵爵位,没有封地,才三十二岁。
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的岳父是帝都最有钱的商人——菲特侯爵,如果不出意外,在他四十岁之前很有可能成为帝国军务大臣,伴随在帝国皇帝身边。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戈登艾尔遇害的时间是在1215年3月28日下午五点多一点,他被刺死在自己的马车内,同时遇害的还有他的有两名随从和一名马夫。
而且,案发地点居然就在军部的大门口!
当时值班的军部大楼守卫和路过的官员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因为军部大门外的马车实在太多。
直到车厢里渗出血迹,守卫们才发现异常。
根据后来警卫处的调查报告显示,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戈登艾尔男爵已经死了整整45分钟。
皇帝陛下在第一时间召见了警卫处长格斯艾尔爵士,授权他调动城防营五千官兵对整座苏克城实行地毯式搜寻,甚至半个月后的今天,整座帝都都处在外松内紧的状态。
但至今一无所获。
探员询问过当值的守卫和那段时间经过的军部官员,他们都声称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经的地方。所以,到目前为止,整个案子唯一的线索只有一组宽大的脚印,四名死者颈部被疑似匕首类武器造成的致命伤,以及死者身中的元素剧毒。
第一时间排列出来的怀疑的对象多得数不过来。
探员们只好先从那段时间路过的官员开始排查,但至今没有新的发现,最后又扩大排查范围,但这种查案的方式无异于大海捞针。
…
培迪看完卷宗之后,便随手把一叠资料扔在办公桌上,然后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这是一件相当麻烦的案子,说实话,培迪不想贸然参与进去,他很有自知之明,这种案子对他这个小小的治安官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但现在他手上有一条线索,如果不查,又心痒难耐。
交上去?谁能甘心?
“培迪,培迪。”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外面传来一阵熟悉叫喊声。
培迪苦笑,快速把卷宗放进办公桌的抽屉中。
敲门自然是没有的,推门而进的是培迪的表弟,特瓦克城巴莱特公爵的小儿子,安迪.巴莱特。
自从培迪的哥哥奥玛回到克鲁城处理领地事务之后,这位安迪表弟便成为培迪的童年玩伴,而且他们一同在光辉教堂接受圣骑士的训练,同为杰弗里德主教的弟子。
但安迪没有培迪用功,直到现在他还不能熟练的运用圣力,没有得到圣骑士的身份水晶,所以,他不能对外声称自己的是圣骑士,也不能在光辉教堂外使用圣力。
“嘿,培迪,说好的,今天晚上去神圣光辉大剧院看话剧的,我想你应该提前买好票了吧?”安迪一走进办公室就大声嚷嚷,说完后更是拿起桌上的糕点开始享用。
“美味的糕点,是玛乔丽糕点店买的吧?你薪水多少?能天天享用这样的糕点?”安迪边吃边说,突然他神秘的一笑压低声音问道:“你不会收取贿赂了吧?我以前就听说警卫处黑色收入蛮多的。”
“这么好吃的糕点都堵不住你的嘴吗?亲爱的表弟。”培迪脸上带着微笑。
“说好的,在外面不准叫我表弟。”安迪煞有其事的说道,他一头金色的卷发涂抹着他们高地草原的特质香油,一身白色的丝质长衫,胸前一副嘶叫的高地战马绣得栩栩如生,那是他们巴莱特家族的家徽。
“你的票呢?”安迪再问,脸上很是期待。
培迪摇摇头,“还没有去买,我很忙的,不像你每天训练完成之后就无所事事。”
“忙?”安迪讥笑,“忙的天天在办公室打瞌睡?我可好心提醒你,神圣光辉大剧院每天的票可都是供不应求,如果你不早一点去排队购票,会让你两位妹妹白白期待这么长的时间。”
“是你自己期待的吧。”培迪无奈的笑了笑。
“你自己说的,领到第一份薪水后就请我们去看话剧,我可是从十岁就开始在憧憬自己进入大剧院时的场景。”
说道这里,安迪压低声音说道:“也不知道帕特维德大公当初在制定‘贵族法则’的时候,为什么非要规定贵族家庭十八周岁以下的孩子,在参加娱乐活动的时候都必须自掏腰包,难道他老家人不知道我们在十八岁以前根本就没有收入来源吗?而且,谁规定看话剧是娱乐活动的?”
“最要命的是我们那两位尊敬的父亲大人,居然还傻傻的遵守着这条法则,他们难道不知道现在早就没有人在意那所谓的‘贵族法则’了吗?”
“父亲和舅舅并没有错,这段法令很好的限制了贵族的腐化堕落。”培迪对这条法令倒是挺赞成的。
“有什么用?现在帝国还有几个家族相信‘贵族法则’?”安迪摇头咬牙切齿的说道:“除了我们的父亲…嘿,别说那些没有的,赶快去买票,不然真的没有了。”
“至于吗?”培迪摊摊手。
“至于!”安迪认真的神情就好像在光辉教堂进行着神圣的祈祷,“你最好的听我的,如果不想让你两位妹妹失望的话。”
“好,你说了算。”培迪快速锁上办公桌的抽屉。
神圣光辉大剧院位于城中心位置,离狮堡非常近。
站在大剧院外的广场上,能够清晰的眺望远处狮堡顶部高挂的镶着金边的战旗,战旗上用水晶勾勒的象征着皇室达内迪夫家族的雄狮,如君王一般俯瞰整座帝都。
大剧院几处售票口外如长龙一般排队买票的队伍,一直排到附近的中央大街,广场上露天的咖啡馆更是坐满等候大剧院开场的客人。
培迪耗费近一个小时才弄到四张门票,每张五个银币,四张门票差不多就花掉他半个月的薪水,而且还是最靠后的位置。
安迪对于靠后的位置很不满意,满嘴嘟囔着培迪是吝啬鬼。
培迪的两位妹妹早已在广场上的咖啡馆找好位置,安迪充当着护花使者。
潘妮今年十五岁,一头金发遗传自母亲赛维亚拉,配上一身白色的天鹅绒高领长裙以及那双水灵灵的碧蓝色双眼,简直美得动人。
在等候培迪的这一个小时中,已经有好几波贵族少年过来搭讪。
“嘿,亲爱的潘妮表妹,你是实在是太美丽了,你和辛达王子的婚约是这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安迪看着又一批离开的贵族少年调侃道。
潘妮优雅的笑了笑,并没有回应,她盯着自己培迪,培迪微笑的点头,她的笑容更胜。
“那是辛达王子的不幸,我这位亲爱的姐姐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懂,就连简单的算术都不会,希望辛达王子有一个能干总管,不然可就糟糕了,这真是整个洛克帝国的不幸!”十二岁的菲丽丝撇着小嘴。
她是培迪最小的妹妹,一位魔法师学徒,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裙,蓬松的棕色头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带着明显的婴儿肥,几许雀斑和灵动的双眼显示着她的可爱。
“菲丽丝,不想你的那些书无缘无故的消失的话,最好闭上你的臭嘴。”潘妮咬牙切齿的在菲丽丝耳边小声说。
培迪呵呵一笑,走过去揉了揉菲丽丝蓬松的头发,“在外人面前这么说你姐姐可不太好哦,小妹。”
“我不是外人。”安迪不干了,放下本来已经送到嘴边的咖啡强调着。
“你就是外人!”培迪和菲丽丝同时说道。
安迪顿时长大嘴巴,然后一副伤心的模样,而潘妮则低头微笑。
菲丽丝抓着兄长的手臂问道:“你还有多少钱?”
“不多了,为了这次话剧,我三分之二的薪水没了。”培迪摊摊手。
“你可真浪费,话剧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帮我打造一根魔法杖。”菲丽丝撇撇小嘴,“那些故事南希夫人天天晚上都要讲,我都听腻了。”
“南希夫人讲的是童话故事,和话剧是两回事。”潘妮忍不住出言反驳。
“一回事,就是讲故事嘛,每次我一听就想睡觉。”菲丽丝苦恼不已。
安迪嘿嘿笑着,“童话故事不都是专门哄小孩睡觉的吗?”
菲丽丝闻言站起来瞪着安迪,“我不是小孩子,我是一名魔法师。”
“学徒。”潘妮补充道。
“迟早会成为魔法师的!”菲丽丝强调。
潘妮优雅的尝了一口咖啡,“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你…”菲丽丝就想炸毛的猫,捏着小拳头狠狠的瞪着潘妮。
潘妮说完后则无所谓的继续喝着咖啡,好像刚刚与菲丽丝斗嘴的并不是她。
“你会成为魔法师的,我发誓。”培迪继续揉了揉菲丽丝的头发,“但潘妮说得不错,那是以后的事情,学徒是不可以自称魔法师,你忘记了吗?”
培迪充当调解人。
“可是…”菲丽丝想要争辩,但看着培迪的眼神后,又闭上了嘴。
潘妮有些羡慕的看着菲丽丝,或者说嫉妒,在她的记忆中,培迪从来都是直呼她的名字,更没有叫过她‘小妹’,也没有对她做出过任何亲昵的动作。
这不能怪培迪,他一直认为以潘妮的性格,是不会喜欢别人这样对她的,而菲丽丝则不一样,她很随意,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用他们父亲尼克大公的话来说就是:潘妮注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妻子、合格的皇后,而菲丽丝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师。
“为什么大剧院的门口也有帕特维德大公的雕像?”安迪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努力寻找着话题,当他看到大剧院门口的雕像时,便下意识的问道。
“帝都每一处标志性的建筑物都有他的雕像,这没有什么原因吧。”培迪回答,“就连狮堡黄金王座后面都有他的雕像。”
潘妮奇怪的看着两人,“你们不会不知道帕特维德大公的事迹吧?”
“想不知道都难。”培迪回忆般的说道:“帝国第一任首相,最伟大的圣骑士,发表过许多学说,等等这些?”
“帕特维德大公是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师!”菲丽丝端起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不不!”潘妮连连摇头,“圣力和魔法的研究只是帕特维德大公的爱好,他真正了不起的是他的文学著作。”
安迪立刻反驳,“可我父亲说过,帕特维德大公是一位军事专家和外交家,洛克大帝之所以能够建立这么庞大的人类帝国,就是因为有他的辅佐!”
“是魔法师。”
“是文学家。”
“嘿,这种事情没必要这么较真吧?”培迪苦笑的问道。
“有必要!”两姐妹人顿时转头看向培迪。
菲丽丝眨了眨双眼,“培迪哥哥,告诉潘妮,帕特维德大公是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师。”
“研究魔法只是他的爱好,不,不能说是爱好,只能是无奈的选择,帕特维德大公研究魔法是为了写出更好的作品,甚至于担任帝国首相也出处于创作的目的。”潘妮完全一副文艺女青年的样子。
“还有这样的说法?”培迪与他表弟安迪对视一眼后问道。
“当然,我很多朋友都同意这种说法。”潘妮在这个问题上很坚持。
“别听她的,培迪哥哥,她的那些朋友都是一群…”菲丽丝皱着眉头,显然在想着措辞,“一群不可理喻的家伙。”
“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潘妮皱了皱眉。
菲丽丝还想要说点什么,但培迪却站起身,挡在了两人的中间,“两位小姐,我想,你们的争吵还是暂停得为好,如果不想错过这场话剧的话。”
潘妮闻言向剧院门口望了一眼,那里已经开始入场,她正了正脸色,然后优雅的起身挽着培迪的右臂,而菲丽丝好似赌气一般的死死抓着培迪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