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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天屠海志全文阅读

灭天屠海志作者:龚小楠

灭天屠海志简介:明朝大海盗请皇帝开放海禁、称霸世界的故事!
  主人公王烈是明朝中期的海上巨枭,建旗东洋,聚众十万,重建海上丝路,却被厉行海禁的明朝视为巨患。王烈希望明朝开放海禁,接受招安,但是,明朝的海禁是太祖朱元璋开国以来制定的“祖训”,历任统治者一贯遵照奉行,可谓根深蒂固。
  闭关禁海,故步自封,这是近代中国落后于世界的肇端。
  归顺朝廷?还是起兵问鼎?王烈想和明朝皇帝谈一谈。
  这一次,他们不问鬼神问苍生!
  (以上是文艺版简介:-D,正常简介在这里:全书故事围绕着历史上的“明朝海禁与民间武装反海禁”这个主要矛盾,以王烈的冒险历程为主线,将历史矛盾融于武林冲突、江湖恩怨,渐次展开。QQ群:153614596)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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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天屠海志最新章节第三十章 夺寿3纪
第二章 柳桥聚斗
灭天屠海志全文阅读作者:龚小楠加入书架

  宋福在灵山寺吃了瘪,回府述职。

  “主家,那个徽州商人名叫王烈,他给灵山寺资助了三百石的米粮……如今,十里八乡的村民全都跑去寺里吃斋,寺里寺外是人山人海!”

  宋福哭丧着脸,将他今日见闻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了何员外。

  何员外:“你个瓜皮!这点小事都……”颤抖的手指着宋福,宋福唯唯诺诺,一心认错。

  何员外:“你先退下吧!”

  何员外无奈看向一旁。这么多粮食,够饥民吃上整个冬天。

  眼看借灾年并地的大好计划就要落空,何员外也是一筹莫展。

  宋福:“是,主家,那我就……先忙去了。”宋福说完,转身出门。

  “世伯,世伯!”

  宋福前脚才刚踏出,见门口一人大踏步进来。

  “小侄姜年,给世伯问安来了!世伯无恙否?”

  来者是个青年人,白衣青花领,名姜年。

  何员外喝了口热茶:“不妨,若非姜贤侄预料在先,送来了一瓶酥骨药酒,何某险丧命于那妇人之手!说到底,还得好好谢谢贤侄才是!”

  姜年:“能替世伯分忧,乃小侄分内之事,哼,这个贱婢如此不识抬举,小侄已将她打了一百鞭子,折磨得死去活来。”

  何员外摆手:“不提了,坐吧。”

  书中暗表,姜年,曾在崆峒山玄门外宗拜师学艺,后却因垂涎师门女徒,被逐下山,便做了柳林何府的帮闲,实际上,就是帮何员外里外操持,干些钻营耍滑、逼良为娼的龌龊勾当。

  姜年钦慕于何府千金,一心想当个倒插门的乘龙快婿,为博得主家的青眼和欢心,姜年每每借机各种表现,那是不在话下。

  就说灵山法会这件事,徽商王烈触动了何府的利益,姜年相机前来请缨。

  姜年:“世伯,小侄听闻灵山法会施斋一事,想来那徽商定是个金主,哼哼——”

  何员外:“贤侄,你为何发笑?”

  姜年:“小侄在想,在柳林的地盘上和员外您做对,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何员外:“哦?看来,贤侄早有计议?”

  姜年走近何员外,贴耳轻声:“不如由小侄带上护院家将,扮成山贼的模样……”

  何员外正一筹莫展,一听姜年主动请缨出马,也是来了精神:“好,好!姜贤侄,这主意不错,此去可要万事小心!”

  姜年:“小侄明白,请世伯放心!”

  ……

  话说柳林镇北郊十里,有座小石桥,桥下的溪流已干涸。

  对岸,是一片凋尽的柳林,大雪笼罩下,层林尽染白头。

  王烈牵马走上石桥,腊腊的寒风吹起他蓑衣下摆。

  石桥的彼端,林间一阵脚步声响起。

  王烈循声看去,见一阵阵人影攒动,乃是一队人马从林中钻出,仔细一看,那是十几个蒙面人——说白了就是姜年为首的何府家丁一伙。

  姜年:“王烈,幸会幸会!”

  王烈问:“你是何人,如何认识王某?”

  姜年:“呵呵,你王大善人的名号在我们柳林镇早就传开了!”

  王烈:“那就请你让路,我要过桥。”

  姜年:“呵呵,休想!”

  众蒙面人反而在对面桥头站的更紧了。

  王烈:“你待如何?”

  姜年:“听说,你有很多银子嘛,你一口气买下所有柳林百姓的过冬粮,真是好大手笔啊!”一说到这,众蒙面人均抽刀出鞘。“哼哼,王大善人,既然你有心普渡众生,那也请你交些买路钱来,普渡一下我们吧!”

  众蒙面人:“哈哈哈!”皆大笑起来。

  王烈一看架势,知道是一伙拦路打劫的匪徒,道:“我的钱财已悉数散尽,恐怕要让这位大王失望了。”

  姜年笑道:“哼,你今天不拿出银子,只有死路一条!”说完,众蒙面人作势要上。

  王烈:“且慢,不知这位大王何处开山立柜?”

  姜年:“就让你死也做个明白鬼,听好,俺们是在那九里坡的虎豹山庄聚义!”

  王烈一听,笑道:“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虎豹山庄的弟兄……”

  一伙蒙面人见王烈不哭反笑,颇为惊异。姜年阴冷说:“既然拿不出银子,俺们就送你上路!”

  王烈:“昔日,我有恩于你们山庄的秦大当家,一别经年,不知他人现在可好啊?”

  这一问,对面的蒙面人全懵了,互相对望了一阵。

  王烈:“凤翔孟秋公,也就是你们的秦庄主现在可好?烦请各位带我去见见他。”

  姜年:“我们大当家是何许人,岂能是你想见就见的?”

  王烈:“有什么见不得的?又不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姜年怒喝:“呔,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无礼!”

  姜年身边的一个蒙面的何府家丁站出来:“我说姓王的,你想咋?劝你还是识相点好!”

  王烈:“小哥有什么见教?”

  家丁:“姓王的,想跟俺们老大动手?别怪没有人提醒你!”拇指一翘,对着姜年。“姜老大当年,可是跟着崆峒山上的神仙老道人练过的!手里头可都是真把式!”

  姜年一听,那人竟把自己的大姓都给报了出来,一耳光给他甩了过去:“瓜怂,多嘴!”

  王烈作揖:“哦?原来姜兄是崆峒门下的高徒,幸会!”

  姜年冷笑:“呵呵,既然知道了,劝你不要自不量力,想保命的话,就把财物留下!不然动起手来,你只有死路一条!”

  王烈:“崆峒乃天下武学正宗,我闻贵派将武学修为分为九重天,一是抱朴,二是筑基,三是斗力,四是观微,五是练气,六是通幽,七是洗髓,八是坐照,这第九重天,乃是入神,而这每一重天又细分了九层境,崆峒派乃以此九九八十一层境来划分天下武人的修为高下。在下冒昧,请教姜兄步臻第几重境?”

  姜年一听,怒道:“贼你吗问东问西,莫不是在拖延时间?”

  王烈:“不是,在下的意思是,若姜兄尚没有练到贵派的第七重天,今天还是不要动手了。”

  姜年奇道:“听你的意思,难道你的修为达到了洗髓?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王烈:“当然不是,那是我十年以前的修为。”

  姜年一愣,显被惹恼:“你个瓜怂,好大的口气,我看你吹牛的本事,倒是天下一流!”

  刚才被打脸的小弟作势道:“老大,这瓜皮恁猖狂,该好好收拾他才是!”

  “就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不知俺们何……虎……虎豹山庄的厉害!”

  众家丁喽啰纷纷吆喝助威。

  姜年突然跃起,一指点中空中:“接我凝冰指!”

  空中一片落雪凝聚在指前,当即化作锋利的冰凌,射向王烈。

  王烈用手指轻弹。

  飞来的冰凌转向,掉入石桥下的河床。

  一声脆响,摔碎了,冰屑转被吹散。

  众家丁:“啊……”无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姜年看看自己的食指,颇有不甘,重新运功于指间,同时,双足发力前奔,踏上石桥。

  他的手指不停在空中轮转、轮转!

  漫天雪花随着飞旋、飞旋!

  姜年的食指陡然生出一道剑气,似有形,似无形,对准王烈迅猛突刺。

  王烈也出食指,对准姜年凭空刺来的剑气。

  稍一接触,剑气便陡然四散,化作虚无——直至尽时,两指相对。

  姜年只觉手心一麻,食指连带手心已全然没了知觉,连臂带肩也是一阵阵酸麻,他心中不由大震。

  王烈:“我若多用点力,非断你一指!”

  这句话,姜年终于是深信不疑。

  王烈:“姜兄,我数一二三,你我同时撤去内力,你才不会受伤。当着你这么多手下,王烈给你个台阶,你也莫再为难在下,如何?”

  姜年头顶冷汗直出,心中暗道:“我的修为只刚好观微三层境而已,此人的修为若当真突破洗髓坐照,那便十个我加一块也不能敌他啊。”

  想到这里,额头上不由冷汗之下,此刻听见王烈问话,哪敢半分不从,连连点头答应。

  王烈:“一。”

  王烈:“二。”

  姜年心道总算有惊无险,正要撤去食指的内力,忽觉,有人在后面用手猛推自己,连忙回过头一看……

  原来,身后那十多个何府家丁看出姜年似乎处于颓势,赶忙冲上石桥助阵,七手八脚推着姜年,姜年顿觉有一座大山倾压在背,这下正是进退两难。

  王烈指尖发力。

  众家丁:“哇呀——”

  姜年与一众家丁几乎是同时痛喊一声,向后仰到,统统滚下石桥,连姜年脸上的面巾也被掀飞上天。

  众家丁:“哎呦……哎呦……”在雪地上翻滚,艰难站起。

  “哎呦,俺腿折了!”

  “哎呦,俺腰断了!”

  “姜老大,这厮贼你嘛厉害,俺们斗不过,怎么办?”

  “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大,我看不如风紧扯呼……”

  噗——

  姜年忽然吐了口血。

  众家丁:“老大,老大!不好了,老大受伤了!”

  几个家丁扶起受了内伤的姜年,姜年口中不停吐着白气,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擦拭了一下嘴角残留的血迹。

  姜年:“好!王大善人,今天算你厉害,不过,咳、咳……不过,你与咱们虎豹山庄的梁子,可算是结下了,往后走着瞧!”说完,手一挥,“咱们走。”

  领着众人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远处,听见马蹄声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个蒙面人回头一看,眼睛不由瞪圆了。

  家丁:“姜老大……姜老大,你快看!”

  姜年:“嗯?”也回头一看,也是一愣。

  只见林地里,马蹄声如电,马鼻响如雷。

  只听,一个洪厚的声音响彻林间:“前面可是海澄公?”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飞奔,越来越近。

  桥头树枝上,积雪纷纷散落下来。

  姜年一伙见状,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雪林里,一大队人马朝桥边哒哒飞驰而来,细数之下,足不下百骑。

  马队一边驰骋嘶鸣,一边向石桥这边招呼着:“前面的桥上,可是海澄公?”

  王烈抬头一看:“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哪路的朋友?”

  马队越奔越近,眼看就到跟前,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哒哒哒——哒哒哒——

  姜年一伙吓得两腿发软,连忙左右让道。

  众骑汇聚成一个纵队,驰上石桥,纷纷勒马。

  马鼻吐着白气,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为首的骑者背负斩马刀,乃是个体型彪悍的关西汉子。

  只见这汉子的脸上和手背上颇多刀伤,还有一些是被火烧灼的明显疤痕。他一见王烈,便翻身下马,对王烈倒头一拜。

  秦虎:“虎豹山庄秦虎,拜见恩公!”

  秦章:“秦章拜见恩公!”

  秦业:“秦业拜见恩公!”

  秦虎身后一众骑者也俱下马,齐齐叩拜王烈。

  一时柳桥之下,噤若寒蝉。

  众家丁苦叹:“额滴神啊!今天是走不掉咧……”

  姜年本想对着王烈放句狠话,然后溜之大吉,却不料,正主刚巧赶来,截断了退路……

  书中暗表,虎豹山庄乃是凤翔府的一方豪强,庄人平日里走南闯北,干的是些跑商贩运的营生,庄主秦虎为人豁达豪爽,交游甚广,人称“关中小孟尝”,不论绿林官府都敬让三分,不是何府姜年之辈能够惹得起的。

  王烈:“孟秋兄,这等大礼,我可受用不起!”说着,上前去将跪在地上的秦虎扶起,身后的人也才一一站起。

  秦虎的体型比王烈还要魁梧几分,说话也是大大咧咧的:“王海澄,王恩公!哇哈哈哈,宁波一别,多年不见,恩公还是这么意气风发啊!哈哈哈……”

  王烈也学他笑:“秦孟秋,秦庄主!哇哈哈哈,可你如今为何做起了打家劫舍的营生来?”

  秦虎的笑僵住了,不知王烈所云:“秦某向来本分做事,这恩公是知道的啊!”

  王烈一指姜年一伙:“这些不是你虎豹山庄的人吗?”

  秦虎:“什么?”转头一见这些蒙面人,道了声:“原来如此!”

  敢情一些江湖宵小冒充他的名号打家劫舍,也不是头一回了,秦虎对此也是司空见惯。

  在一旁的姜年和一众蒙面人见了这个架势,险些吓尿了,纷纷讨饶。

  姜年:“大王大王,误会……误会,这……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啊!”声音颤抖着说。

  秦虎下令:“一群岁怂,哪有误会?全给我绑了!”

  “是,庄主!”众人上前。

  秦虎身边的家将秦章、秦业等人上去一一扯开何府家丁的黑色面巾,怒骂道:“无胆匪类,也敢坏了我虎豹山庄的大好威名!”说着一一将他们绑缚起来。

  姜年:“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小人也是情不得已……小人也是受人指使……”正连声告饶,不想被人绑缚在地,封上了嘴巴。

  秦章:“给我老实点!”

  秦虎:“全都带回庄去!”

  众人:“是,庄主!”

第三章 关中商队
灭天屠海志全文阅读作者:龚小楠加入书架

  柳林北,九里坡。

  虎豹山庄,众骑回归。

  时过正午,大厅外。

  秦虎一手作请。

  “恩公光降,虎略备薄席,招待不周。快请快请!”

  王烈一进大厅,灯火敞亮,美酒如林,庄客捧上道道佳肴招待贵客,一派欢腾。

  王烈一看笑道:“秦庄主好大排场,早知让你庄人如此忙碌,我就不敢来打扰了。”

  秦虎虎着脸说:“这是什么话,海澄公对秦虎可谓恩同再造,今日有幸为公洗尘,何敢怠慢。请——”

  一番絮叨,王烈与秦虎等众人分宾主坐定。

  几个侍婢端上酒壶,为各桌一一斟满。

  秦虎对身边人说:“众兄弟,我来引荐一下,这就是我常对你们说的王烈,字海澄!”

  “海澄公,幸会,幸会!”众人起身抱拳行礼。

  “幸会!”王烈也起身左右还礼。

  秦虎也起身道:“你们可知海澄是什么来头啊?”

  众人都摇头说不知。

  秦虎说:“他可是当今天下武功最高的商贾,也是江湖上最有钱的豪侠!”

  不少人听笑了。

  “孟秋这话说的,可别把我捧上了天啊!”王烈笑道。

  “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秦孟秋的救命大恩人!没有他,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山庄,来,诸位都举起杯——”

  秦虎携一众兄弟举杯,同敬王烈。

  王烈谦恭摆手道:“当年只是举手之劳,想不到,孟秋记到了今天。”

  秦虎激动地说:“俺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当年海上一场救命之恩,孟秋没齿难忘,俺说过,今后衔环结草,定来图报!”

  王烈制止说:“这话重了,不如,先敬九泉之下的豹贤弟吧。”

  王烈举杯不饮,而是尽洒于案前。

  秦虎顿了一下,随即点头道:“该当!该当!”也将杯倾,与众人同洒案前。

  “唉,俺们今日欢聚一堂,可是……俺的豹弟和那些同伴却身死汪洋,天人永隔,想来……怎不令俺悲伤!”

  一时,原本热闹的大厅里气氛变了,众人渐渐地安静下来。

  “庄主,二当家是怎么死的,从来还没听你说过呢。”一庄人道。

  “是啊,是啊!”众庄人齐道。

  “那是嘉靖壬子年事……”秦虎放下酒杯,记忆犹新,向众人追述起了当年的事。

  众人安静了,侧耳倾听。

  “当年,为图海上贸易的巨大利润,我与舍弟秦豹下海贩货东南洋,我们商队带了很多货物,自宁波买船入海,打算前去苏门答腊,谁想路遇暴风,船只搁浅在一座荒岛上,缺水少粮……”

  书中暗表,几年前,秦虎和秦豹二兄弟贩货海上的旅途中,船遇飓风,触礁损毁了,船上商队的食物和水即将耗尽。

  就在绝望之时,海平面出现了船只,商队连忙举火求救。

  那船通体深黑,体积庞大,似乎也发现了岛上人烟,缓缓转向驶来。

  秦虎的商队在绝望中,仿佛看到了希望,无不欢欣鼓舞。

  但是所有人万万没想到,这是一艘日本海盗船(以下简称“倭船”)。

  倭船放下了十几条舢板。

  众倭寇划着舢板冲上了岛礁,秦虎、秦豹等十八人全部成了俘虏,被押上了倭船,商队带来的全部货物,也被倭寇劫掠一空。

  这艘倭船是一艘五桅巨舰,高百尺,宽十丈,乃是这伙倭寇的旗舰。

  此外,另有两艘体型稍小的倭船护卫在侧,船身皆配有佛朗机炮,船上数百倭寇,各持火枪和倭刀,显然都经过严格训练。

  秦虎、秦豹被关在了倭船甲板下面的水密隔舱里,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舰船,一个舱就能容下他们十多个人,只不过舱内暗无天日,饮食屎尿都得在里面解决,更是臭不可闻。

  倭船一路航行向北……

  大厅里,安静无声。

  所有人此时停杯放盏,倾听秦虎的自述:

  “我们商队上了那艘贼船,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倭寇的首领居然是个福建人,名叫陈思盼,船上大小头目虽然梳着倭国发髻,却也都是来自江南沿海各地的汉人,口中说的全都是汉话。我就与豹弟合计,既然语言相通,何不与对方说个情,以求活命回家。”

  ……

  水密隔舱内。

  咚咚咚——咚咚咚——

  秦虎不停的拍打着门。

  “干什么,干什么?”

  舱门上开了个方口,门洞中,一个头目露出一张瘦脸,脸上有一条刀疤,从嘴角爬到了耳后根。

  “你敲什么东西?”疤脸头目在外面不耐烦的问。

  秦虎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位头领大哥,能不能请你和陈大头领好言几句,把我们放走吧。”

  “是啊,头领,那些货物我们不要了,只求能平安回家,妻子团聚!”秦豹也恳求说。

  “是啊,是啊,东西我们都不要了,权当孝敬陈大头领的!”

  “哼哼哼——”那头目脸色的刀疤扭动起来,笑了,“那你们拿什么东西来孝敬我啊?”

  “这……”众人犯难了,互相对望了一下。

  自上船来,这伙商队身上的值钱之物都被搜刮一通,怎么还拿得出像样的东西。

  “头领,我这有一块和田玉,镶金的!”秦虎脸上堆笑,双手捧上一块玉佩,上面是块老虎图腾,“这位头领……请笑纳!”

  “咦?”疤脸头目顿时眼前一亮,一把从秦虎手里抢过玉佩。

  一旁的秦豹忙说:“不行啊,虎子哥,这可是家传的宝物!”

  “豹子,若要回不去了,留着还有何用!”

  “好大一只金老虎啊!我就知道,果然有漏网之鱼!”那疤脸头目眼神泛光,看着和田玉上镶金的老虎,“我要把你弄下来!”他说完就用牙咬,用刀撬,想把那只金虎从玉佩上卸下来。

  “头领,不可啊,停手,停手!”秦虎见状急忙劝止。

  “怎么了?”疤脸头目问。

  秦虎忙解释道:“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块玉价值连城,价值连城啊。”

  “谁说的!”疤脸头目凑过脸来,“我就喜欢金子!”

  说完,啪——

  门外传来玉碎的声音。

  秦虎往后一仰,眼前发黑。

  秦豹赶忙扶住兄长。

  金虎玉牌整个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疤脸头目一把抓起地上的金老虎,一脚踢开残碎的玉片。

  “呵呵呵——这金子真好看,真好看!一定很值钱!呵呵呵——”

  秦虎无奈的叹了口气,问:“这位头领,东西你也拿了,是不是该放我等出来,和陈老大说说情了吧?”

  “什么?”疤脸头目说:“何时答应你了?”

  “你——”

  “哼哼哈哈……”疤脸头目阴冷一笑。

  “你还想怎么样?”秦虎怒问。

  “那我就告诉你们吧,等到了平户和萨摩,你们就自由啦,哈哈哈——”

  ……

  虎豹山庄的大厅里,众人听着秦虎的讲述,无不捏紧了拳头。

  秦虎怒砸了一下桌面。

  “这些倭寇,不仅没收了我们商队所有的货物和财宝,还要把我们送去日本,当做人奴卖掉。”

  秦家众人听到这里,俱义愤填膺,无不怒骂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

  “这太无法无天了!”

  “大当家,后来……究竟是谁害死了二当家?”

  “对,谁害死了二当家?”

  “我们要给二当家报仇!”

  “报仇,报仇!”

  众庄人群情激愤,站起身同声誓要报仇,整个大厅里又是一片喧闹。

  秦虎忙说:“众兄弟,坐下说话,坐下说话,二当家的死是这样的……”

  ……

  有一天,这队倭船靠岸了。

  秦虎不知道在船上待了多久,也不知抵达了哪里,好在舱中和甲板结合处的木板上,有一条被海风腐蚀的裂缝。

  秦虎等人叠起罗汉,透过船体缝隙,他向外看去。

  秦虎看到了陆地,那是一个渔港,海鸥飞旋。

  海面上,众倭寇正卖力的划着舢板,然后兵分几路上了岸……

  几个时辰后,众倭寇抬着成箱的财物,捉了一批妇女回了船。

  倭船扬帆而去,身后的渔港,已燃起熊熊火焰。

  原来,那渔港是明朝松江府所辖境地,倭船没走多远,明军两艘福船前来阻截。

  倭船甲板上忙碌起来。

  轰——轰——轰——

  甲板上一阵炮轰,舱内摇晃不止,秦虎被震得脚底发颤,头脑发晕。

  待上面的炮击停止,甲板上随即传来倭寇的欢庆……

  秦虎忙向外一看,官军的福船都被炸开了花,缓缓沉入海中。

  众倭大掠松江,全身而退,此时,船上大小头目和一众倭寇无不一派欢腾,弹冠相庆。

  秦虎所在舱内,徒听众人一片唏嘘。

  而那些刚被掳掠而来的松江妇女则被带上了船,关在隔壁的水密舱里,啼哭不断。

  随后,甲板上安静了,传来些人声。

  一个人说:“陈舶主,赏几个妇人给弟兄们泻火吧!”

  另一个说:“是啊,舶主,俺们好多天……嘿嘿,都没干那事了!”

  “哈哈哈哈——”

  他们说的陈舶主,自然是倭船大头目陈思盼,说话的人应该也是陈下面的小头目。

  “哼哼哼——”

  甲板上,传来了陈思盼阴冷的笑声。

  秦虎随之听见一个铁制物件掉在了甲板上,应该是钥匙之类的。

  “你们想怎么玩,都带上来吧,今晚,我们要大摆庆功宴!”

  那是陈思盼的声音。

  一时,甲板上又是欢腾一片,一浪高过一浪。

  “谢舶主大开洪恩!谢舶主大开洪恩!”

  “阿里阿多!阿里阿多!阿里阿多——”

  众倭齐齐谢恩,然后鱼贯下到甲板以下的水密隔舱区,打开关押那些妇女的舱门,进去抓女人。

  隔壁的舱门内,顿时就听妇女们一片惊声尖叫。

  众女随后被带上了甲板。

  在陈思盼的许可下,船上众多倭寇将那三十多名妇女轮番奸污。

  妇女的尖叫、咒骂、反抗……秦虎隔着一层厚实的甲板都能听见。

  “这伙畜生!”秦虎捏紧了拳头。

  “连畜生都不如!”秦豹狠踢了一脚舱门。

  其余人在旁摇了摇头,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忽听甲板上传来一声惨叫。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似乎一个小头目的耳朵被咬了。

  “去死——”那头目大叫。

  “啊——”传来一个女子的惨叫。

  不一会儿,甲板上一阵沸喧,众女似乎已心怀死志,徒手战倭,她们的反抗有增无减,她们用拳头乱打,用牙齿乱咬,身体却被钢刀刺穿。

  鲜血穿透甲板,浸入了舱内……

  此时,秦虎多想奋不顾身的加入战团,和这些人中禽兽拼个鱼死网破。

  怎奈舱门外面上了铁栓,里边根本出去不得。

  咯、咯吱……

  秦虎听见外面似有响动——那是舱门铁栓拨动的声音。

  众人正惊异间,“哗”的一声,只听门口传来金属交互摩擦声。

  舱门忽被打开!

  一个女子,赤裸裸,血淋淋,直立在门口,她手中正拿着一把钥匙。

  “救命,救……”

  旋即一把短刀旋舞飞来,锋利的刀尖,穿透了她的脖子!

  这女子拔出短刀,血如泉涌。

  她捂着伤口,说不出一句话。

  她跪在商队众人跟前,凄烈的死去……

  “那个贱人偷了钥匙!”

  “快关上门!”疤脸头目在外面喊道。

  “哈伊,哈伊!”两个倭寇冲上前。

  秦虎见机冲出,捡起那女子手里的短刀,怒喝一声,对着冲上前来的倭寇劈面斩死。

  身后秦豹再夺倭刀,刺杀另一倭寇。

  “秦家儿郎,都跟我杀出去!”

  “杀——”

  疤脸头目见状不妙,吓得哇呀呀的跑上了甲板。

  “人奴造反……人奴造反啦……”

  秦虎带着自己的商队随后冲上了甲板。

  甲板上,正肆意纵欲的倭寇猝不及防,大惊失色。

  有几个鬼子还没来及抽刀,就被秦家兄弟砍飞了脑袋,掉进海里。

  商队众人多日不见天日,忽然来到甲板上顿觉刺眼无比,饶是如此,个个却也凶猛如虎,拿起甲板上的倭刀对着倭寇一路砍杀。

  甲板上的倭寇被杀的措手不及,发出一通惨叫。

  倭寇发觉敌情,抛开身边的妇女,急忙拿起兵器,俱来围攻。

  陈思盼站在第三层甲板上托着腮。

  他带着个眼罩,另一只眼平静看着眼前的这场变故。

  疤脸头目跑上甲板大喊着:“大头领,人奴造反啦,大头领,人奴造反啦!”

  陈思盼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慌什么?鸟铳手准备!”

  二层甲板上,倭寇正在给火绳枪装填弹药,一支支火枪对准了下面——

  “开火——”

  

第四章 陆海巨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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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小心——”

  关中商队正与甲板上的倭寇殊死拼斗,各有死伤,秦豹忽见一排黑洞洞的火枪正瞄准了自己的方向,危急之下,忙将秦虎推倒。

  砰砰砰砰砰砰——

  一排弹幕扫过。

  秦豹忽觉身上一阵滚烫,然后,他倒下……

  “豹子!豹子——”秦虎一看中弹的秦豹,胸口被被枪弹打穿,躺在血泊中,痉挛。

  “给……给爹娘,报平安……”秦豹说罢,气绝。

  他怒视上层甲板上的独眼龙陈思盼。

  商队死伤累累,余者俱成困兽。

  火枪队填装完毕,黑洞洞的枪眼再次对准了他们。

  陈思盼抬起手,缓缓道:“留下这些人奴的命,我要卖个好价钱!”

  疤脸头目俯视向下,对甲板传令说:“下贱人奴,陈大头领发话了,快点放下兵器,乖乖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否则,我身边枪口可不长眼睛!”

  没有人放下兵器,誓死不屈。

  疤脸头目露出一丝邪笑,道:“看来,须得杀鸡儆猴才行!”说着端起一支鸟铳“砰”的一声,当即射杀一人。

  陈思盼并不发话,显然默许。

  疤脸头目再道:“我数一、二、三,你们再不投降,我就再杀一个!”

  秦虎突然站出来,怒道:“陈独眼——”

  “嗯?”陈思盼看向他,用一只独眼。

  秦虎骂道:“枉你身为汉人,为何丧尽天良,残害自己的族类!”

  “一个人奴,凭什么和我说话?”陈思盼说着,举起一支精致的簧轮枪对准秦虎,淡淡的说了一个字:“死。”

  自从舱门杀出来的一刻起,秦虎就没想过还能活着,他死死盯着黑洞洞的抢眼,面色慨然,没有一丝畏惧。

  陈思盼压低枪口,就在扳机将要扣下之时,但听耳际一阵尖锐的呼啸传来……

  呼——

  声音由远及近。

  秦虎等人下意识的低下头。

  轰——

  一枚炮弹自远处飞来,倭船二层甲板木屑四散,血肉横飞,整个船体也猛烈晃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陈思盼扶着身旁的护栏,在上面大吼。

  “敌船!敌船——”一个倭船头目大喊。

  远处海面,一座巨舰冲破海雾。

  “开炮还击!开炮还击!”甲板上的疤脸头目急忙下令。

  “哈伊!哈伊——”几个倭寇连忙去操作佛朗机炮,转而又听到呼呼几声疾响。

  顿时海面上水柱倾天,正在填装弹药的倭寇被炸得人仰炮翻。

  倭船甲板上起了大火,一片大乱。

  秦虎趁乱冲上前去,捡起地上一把倭刀转手刺穿两个倭寇,又挥起手中的短刀砍死一名小头目。

  “关中好儿郎,给我杀——”

  秦虎舍身忘我,旋斩飘红,顾不得熊熊大火,一路走上阶梯,又一刀斩杀一个挡道倭寇,冲上了二层的甲板。

  地面上横七竖八,全是火枪队倭寇的尸体,一旁,正看见那个疤脸头目全身烧灼,一条腿被炮弹炸飞,痛苦不堪在地上挪腾。

  “啊——”见秦虎冲杀上来,疤脸头目发出非人般的惨叫。

  秦虎蹲下,伸出手道:“狗奴才,把东西还我!”

  疤脸头目大叫:“我没有,我没有!”

  秦虎在他身上一阵搜罗,总算将那枚虎头金翻找了出来,此时,疤脸头目的手却颤颤巍巍的拿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秦虎,秦虎忙举手招架,手肘立刻被刺穿,鲜血横流。

  “还我,还我——”疤脸头目大叫。

  秦虎咬牙拔出匕首,道了声“还你!”便将匕首刺还疤脸头目,穿透脖颈,疤脸头目在地上抖了两抖,再没声息。秦虎忍住伤痛,将虎头金放入怀中。

  继续前进,秦虎艰难登上甲板第三层的楼台。

  “陈独眼,你在哪?”

  “陈独眼,你这汉奸!你这人渣!还我弟弟的命来——”

  楼台里,珠帘飘飞。

  “哼,又是这人奴,阴魂不散!”陈思盼用手一指,“结果了他!”

  陈思盼身边,四名全副铠甲的武士高举倭刀,向秦虎走来。

  “杀——”秦虎大声喊杀,举刀正欲殊死一战,忽听耳旁一阵刺耳尖啸。

  呼——

  秦虎急忙捂住耳朵匍匐下来。

  轰——

  倭刀甲士身上的甲片四散,肢体被炸得一地都是,血肉模糊。

  楼台里,已是一片硝烟。

  “陈独眼,还我弟的命来。”秦虎站起来大叫。

  炮击之下,陈思盼此时也摔倒在地,脸上,身上,全被木屑刺入,血流一地,狼藉可怖,他见秦虎上楼,慌忙腾出手,去摸索身边的西洋手枪,刚对准秦虎,就被秦虎冲上前一脚踢飞,秦虎短刀刺下,那短刀,正是给他打开舱门女子手中握着的,而现在刺进了陈思盼的胸口。

  “呃——你这……下贱人奴!想不到……我竟被你……”

  轰——

  不巧倭船楼台再度中弹,船顶都给掀翻了。

  秦虎只觉身边的火星不断地掉落下来,他和陈思盼所在的地板轰然垮塌下去,落进了二层甲板的阁楼里,一个倭寇被落下的木块当场压死。

  陈思盼死了,秦虎也被炮弹的冲击震晕了,他艰难爬上前,身体靠在木堆上,许久没缓过神。

  几个倭寇发现了他,拿着倭刀上前要砍死秦虎。这时的秦虎几乎不省人事了,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只是恍惚中,看见两个人影冲了进来……

  几番手起刀落,那些倭寇倒地死亡,然后秦虎被人扶起。

  “庄主,庄主!”

  秦虎晃了晃脑袋,神志渐渐缓醒。

  “船在下沉,庄主,我们带你走!”

  原来是秦章和秦业,秦虎最得力的两个家将杀入。他俩说完,左右驾着秦虎走出阁楼。

  此时的下层甲板已是乱成一锅粥,船帆燃起了大火,着火的破布在天空中乱飞,一个桅杆正在斜斜倾倒,巨大的木头噼里啪啦的断裂开来。

  秦虎一摇一摆的来到船舷,“庄主!庄主!”秦虎耳朵里只有一阵阵的嗡嗡直叫,别的什么也听不见。

  “庄主,我们得跳海!得跳下去,船要沉了——”

  “不!不……我想……我想再看一眼我的弟弟!”秦虎说完就向着甲板中心走去。

  “不能去啊,庄主!现在不能过去!”两名家将急忙劝阻,将他拦下。

  秦虎忽觉脚底下的甲板剧烈一震,轰——前方火光大盛,原来是火药库被一枚炮弹击中,船舱内顿时一片火海,甲板上的倭寇身上冒着大火纷纷跳入水中,跟下饺子似的。

  “庄主,得罪!”秦业和秦章使了个眼神,二人抬起秦虎就往海里丢,两人也扑通扑通,扎进海中,同时,船体发生二次爆炸,几条火舌窜出舷窗。

  轰——

  倭船上的一块甲板被炸上了天,翻了几跟头,巨木落入水中一群挣扎的倭寇中,顿时一片血花飞溅。

  船体开始进水,成吨的海水咕噜咕噜涌入船舱,船身向一边倾斜。海面上也早已乱成一片,几百个倭寇在水中艰难扑腾,惨叫不绝于耳。

  秦章和秦业护着秦虎,不停的游水。

  在近处,秦章看见一块浮木,上面有一具倭寇的尸体,秦章奋力游上前去,一脚将尸体踹下海中,带着浮木游回来,和秦业一块把秦虎放上去漂浮。

  轰——轰——轰隆隆——

  海面上,巨舰驶来,舷炮轰鸣。

  “官兵……是官兵的船!”秦业托着浮木边游水,一边大叫。

  “庄主,你快看,我们……有救啦!”秦章也兴奋地叫了起来。

  秦虎已经匍匐在那浮木上,体力几近虚脱。

  倭船的体型已然非常庞大,但和那巨舰一比,简直是扁舟一叶。

  哗的一声响起,从巨舰上放下了一条飞轮舸,掀起花白的海浪。

  什么是飞轮舸?这种小型战船始创于东晋,船上可载十余人,其船两舷各有一副木质轮桨,舱中之人脚踏着轮轴便可带动航行,机动性可谓极佳。

  此时,这条飞轮舸中,两个刺青披发的健壮男子正使劲踩踏轮桨,另有三名刺青水手持刀守护在船舷。

  在海面上挣扎求生的倭寇寻见了生机,哪肯放过,奋不顾身的向飞轮舸划水游去,争相攀附其上,哪知飞轮舸中的刺青水手举刀就砍,毫不留情。

  群倭惨叫着,纷纷掉落海中。血色的海面上,漂浮了无数手指。

  飞轮舸甩开倭寇,在海面上穿梭如风,一下就来到秦虎三人身边。

  “你们几个人,快点上来!”舱中一个刺青水手对他们举手招呼,另一个水手把缆绳丢下海中。

  在水手们的帮扶下,秦虎、秦章、秦业被一一救起,并列躺在舱中。三人都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此时顿觉重获新生。“敢问……几位恩公是?”秦虎问那些水手。

  刺青之人回头说:“我们是海澄公的部下!”

  “海澄公是何方高人?”秦虎问。

  “是我们的大头领!”

  刺青男子说完,忙着给飞轮舸的艏艉栓起缆绳。

  秦虎一听不好,又是个大头领,可别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可此时他们的体力几乎耗尽,想要反抗根本是痴人说梦,正想到这,只觉长达三丈的飞轮舸被那巨舰悬吊起来,舰上的人正使用滑轮回收。

  秦虎清楚的看见巨舰上的彩绘浮雕,那是一条飞龙。

  哒哒——哒哒——哒哒——

  巨舰甲板,几名骑者来回驰马。

  刺青男转过头,忙对三人说:“捂住耳朵!”

  骑者勒马举旗,高声传令:“左舷开炮!”

  霎时一阵轰鸣,重炮齐射,一团团白烟升腾。

  炮弹托着抛物线呼啸飞出,海面一排水柱即被激起。

  秦虎张目望去,不远处,两艘仓皇逃跑的倭寇的护卫船当场炸开了花,甲板冒起了一阵大火。

  骑者驰回,举旗传令:“各炮位,瞄准敌船!”

  各炮位继续调整角度。

  轰、轰、轰隆隆——

  几番轰击下,三艘倭船灰飞烟灭,逐次沉入汪洋。只剩下,飘零在海面上的碎木渣子,还有数百个扑腾在水中的倭寇,海面上一片喧腾……

  巨舰连毙三船,大获全胜,甲板上的刺青水手全都欢呼了起来。

  巨舰甲板,楼高如城,楼下骏马飞驰,楼上甲士如林,楼台顶端,有一面绛红的大旗,上面绣着个“宋”字,旗下站着个汉子,他雄姿健硕,相貌英武,一袭赤色披肩在风中飘飞,显然是巨舰之主。

  秦虎看着那飘舞的大旗,心里好生惊奇,当今可是大明朝,宋祚倾覆不知多少年了,怎会出现在此……

  正想到这,看见巨舰之主走下甲板,百余唐刀甲士紧跟在后。有水手拿来了药品,给秦虎等人疗伤,又拿来了干粮和清水,让他们自取食用,秦虎看见来人,想站起身来道谢,却因体力透支而不得。

  “几位兄台快坐,不必多礼!”舰主举手示意。

  秦章、秦业强自起身俱道:“感谢恩公搭救性命!”

  秦虎实在支撑不起,只好坐地抱拳说:“这位头领……救我等于水火,再生之德,没齿难忘!不知足下尊姓大名,秦虎日后结草衔环,定来相报!”

  “在下王烈,字海澄,徽州人士。”

  秦虎后来才知道,王烈领导的船队是一支规模庞大的民间武装贸易集团,曾屡应地方官府之邀,击破如陈思盼海寇之流,拯救了不少被掳掠的沿海百姓。

  ……

  在虎豹山庄的大厅内,秦虎从头到尾说完了当年发生的事。

  “商队最后就剩下我们三人,我原以为是官兵赶来救了我们,没成想是徽州的海澄公……经此一劫,我们总算逃离危难,在大海上航行数日后,随着海澄回到了宁波,海澄又慷慨赠我路费,助我回到关中,重整家业,这才有了我们今天。”

  “好、好——”

  一时听众拊掌雷鸣,厅内一片喝彩。

  秦家众人全体捧杯,刷的站起。

  “这杯酒,敬海澄公!”秦虎说。

  “敬海澄公!”众人起身齐捧杯道。

  王烈也站起身,道:“人生在世,行善积德乃是本分,海澄飘蓬羁旅,不意结交了这么多豪气干云的朋友。可真是痛快啊。”王烈拿起酒杯说:“海澄原本都戒了这杯中物,今见诸公盛情,喝个酩酊大醉也不妨了!”

  “好——干——”

  众人举杯同饮尽,方坐定。

  “海澄,你这一次来到关中,不知有何贵干?”秦虎问。

  “哦,孟秋兄既然问及,那我可就直说了——”

  “恩公只管说来!若有差遣,孟秋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请恩公一定不要客气啊!”

  “我本打算西行游历昆仑,可在来的路上,见关中一场大旱,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故将身上所有金银布施散尽。如今,我也是穷困潦倒,连马匹都喂不起了,还望庄主周济一二,助我上路,不置可否,呵呵……”王烈笑着作揖道。

  整个大厅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秦业看看秦章,秦章看看秦虎。

  按说,秦虎也是个乐善好施的主儿,若是乞丐登门讨钱,不足为奇,饥民前来讨饭,也不足为笑。

  “难道我听错了?”秦虎持酒笑指王烈:“哈哈,这还是富甲天下的海澄公吗?哈哈哈——”

  “正是正是,昔有陶朱公三散家财,呵呵呵,我今亦如是啊。”

第五章 5岛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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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酣,姜年被庄客带上了席。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姜年见了秦虎,跪下连声讨饶。

  “七尺男儿,讨什么饶?”秦虎坐在上位,凝视此人。

  姜年一边满脸谄笑,道:“我主家和贵庄乃是井水不犯河水,小人眼拙,这才无意冒犯贵庄,秦大王,您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小人回去,下次再也不敢咧!”

  秦虎道:“呵,还敢搬出你主家来说话,何猪头那厮,我看着就来气!”

  “啊,这……”姜年又变回了苦瓜脸。

  秦虎拇指翘对王烈,道:“我这位兄弟,当朝皇帝都惹不起,你个瓜怂本事大啊!”

  王烈咳嗽两声,“孟秋,言过了,言过了啊。”

  姜年哪管那么多,只顾磕头如捣蒜:“是小的有眼无珠,事后也非常后悔!”

  “你听好!快给我回去,带话给何员外——”

  姜年一听居然还可以回去,心头大喜过望,连声道:“是是是!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怕你记性不好,特修书一封,自己看去。”秦虎将一信笺丢在地上。

  姜年捡起一看内容,面色一僵,“这、这、这……”

  上书:“你个瓜皮,无耻至极,趁着灾年祸害乡邻,捣乱我恩公置办的法会不成,还想谋害他于柳桥之溪,自古善恶终有报,而今你的人悉被我擒,命你三日之内,退还兼并的田庄,分文不准索回;至于那些被你强占的女子,须得给她们找户好人家,搭上彩礼钱嫁出去,如你瓜皮不肯认怂,我自会将你的人全部送去府衙投案,到时候你我公堂再见!”只见纸上字迹歪歪草草,既没什么书法美感,用的也是言简意赅的大白话,可以确信是秦虎所写。

  “怎么?不愿意啊?”

  “这个,大王……这不是为难小的嘛……”姜年支支吾吾的说。

  “来人,灌辣椒汤。”

  “别别别!大王有大量,千万别,千万别!”姜年哭丧着脸道:“我、我、我回去如实的传达给主家就是,大王放心!大王放心!”

  秦虎对王烈道:“海澄公,你看这样如何?”

  王烈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秦虎对庄客道:“来人,把他拖出去,给他匹马!”

  “是,庄主!”

  众庄丁上前把姜年带出大厅,赶出虎豹山庄……

  秦虎举杯,转身对王烈说:“来,海澄,我们兄弟再喝,别让这厮给扫了兴致!”“孟秋,请——”

  二人复各饮三大白,秦虎放下杯盏,问:“海澄,不知老船主现在身体怎么样?船队的远洋贸易进展又如何?”

  王烈答道:“义父的身体无恙,只是现在退居平户,将船队悉交我来打理,他老人家在岛上当上了太平王爷。”

  秦虎哦了一声,道:“素闻老船主有心归附,不知朝廷是什么意思?”

  “义父归附朝廷之心已久,自胡宗宪到任浙直总督,也有意从中斡旋,无奈方叔、叶叔等众多舶主皆是反对招安,如今莫衷一是。”王烈道。

  “闻方、叶二公随老船主发迹,说话也是举足轻重的了。海澄,这事你怎么看?”秦虎道。

  王烈想了想,道:“国朝自洪武以降,封关禁海,而嘉靖癸未年,日使争贡,禁令愈严,民间片板不得下海,丝路贸易几乎断绝。我辈今虽建旗海上,制权东洋,可在朝中上下看来,不过是武装犯禁,啸聚东洋的亡命之徒罢了,倘若圣恩浩荡,朝廷开放海禁,我等举众而归,自是不二之选,若其仍恪守祖训,固步自封……我想招安一事,莫说其他人,就是义父也不会答应。”

  秦虎一叹说:“你随老船主筹海十年,为国捍边,贩货浙闽,与人同利,要说招安开禁一事,不管对朝廷对百姓而言,乃是极大的利好,实有百利而无一弊,此乃市井小民都能看懂的道理啊。”秦虎狠狠一锤桌案,“只恨朝中上下严党当权,奸佞横行,把持朝柄,蒙蔽圣听,枉费你和老船主一片诚悃报国的苦心!唉——”秦虎一声长叹,再将酒水齐齐斟满。

  “知我者,二三子,孟秋当其一也。”

  “来!喝酒,你我多年不见,今天是高兴日子,就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这时候,又有一庄客进来禀报。

  “庄主!”

  “何事?”

  “庄主,刘神医突然说要离去,小人是怎么劝也劝不住啊。”

  “什么?”

  刘神医,虎豹山庄聘请的郎中,医术在关中首屈一指,人送雅号“气死阎罗”,在平日里,庄客们练武切磋,免不了伤痕累累,可少不了他上下忙碌。

  “这刘神医为何要走?”秦虎问,秦虎心想,平日里也待他不薄,今日为何匆匆要走,难道嫌月钱给得太少?

  庄客说:“他说、他说……”

  庄客正支支吾吾,一老者身背药箱缓步走进来,抖着花白的胡须作揖道:“秦庄主,令郎已经无药可治,老朽无能,所以来向庄主辞行!”这来人正是那“气死阎罗”的刘神医。

  秦虎听了,心头不由一惊,站起身回作一揖,恭敬问他:“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望先生明示一二。”

  刘神医摇摇头,语气缓慢的说:“令郎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我是一再嘱咐他不得亲近女色,可如今你看看……高烧一退,又行淫事,唉,刘某医术浅陋,治不好令郞的顽疾,却也不能砸了这块济世救人的招牌,只好来向秦庄主辞行了。”

  秦虎乃问:“吾儿秦逸何在?”

  下面有庄客答:“在后山合欢洞府,正与众婢戏耍!”

  秦虎责问庄客:“你们怎不看好他?”

  有庄客答:“今闻有贵客前来,我等在庄内忙碌,少庄主便趁我们一不留神,溜上后山寻欢作乐……”

  另一庄客答:“是啊,少庄主去了合欢洞府,谁也劝不回来,小的们也不敢用强,我等办事不利,请庄主责罚……”

  “请庄主责罚。”众庄人皆道。

  秦虎坐下,拍着膝盖叹道:“唉,我那不肖的儿哟……”

  王烈说:“少年人不知节欲保身,为人父母者不可不察啊。”

  秦虎说:“海澄说得甚是,只是我那犬子淫心难除,风流成性,还时常徘徊于花街柳巷,屡屡不改,诚可痛伤啊!”

  王烈说:“不妨让在下与令郎一叙,从中开导,或能补救万一。”

  秦虎闻言道:“这怎么合适?海澄乃是贵客!”

  王烈说:“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孟秋信得过王烈,就不必推诿了,且告知如何上到后山去。”

  秦虎赞道:“海澄高义,那秦某却之不恭,请随我来!”

  “请。”

  秦虎起身,带王烈出了大厅,一众人跟随在后。

  ……

  话分两头。

  说那姜年自出虎豹山庄,落魄回到了柳林镇。

  他越近何府,心越寒凉。

  姜年,原是何员外得力臂膀,一心还想着如何奉承员外,迎娶何府千金,可如今却捅出这么大个篓子……按照秦虎和王烈的意思,不仅要何府退回灾年兼并的农庄,还要给那些被迫害的女子准备陪嫁的彩礼,称霸柳林这么多年的何员外何时吃过这种哑巴亏?

  于公而言,若真要与秦虎对簿公堂,何员外只是柳林一霸,而对方乃是关中雄豪,虎豹山庄的财力和势力均不是何土财主能相比及的,且对方有十多个人证在手,官司打下来必败无疑,主家非得赔个底掉不可;于私而论,回去拿出那封信给主家看,何员外非叫人打断他一条腿,在何府的奴才生涯,想来也该走到头了。

  姜年一想到这,回去该如何交待?心里边想,一边失魂落魄的走着……

  忽然,姜年看见前方聚集了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议论纷纷。

  “各位老乡,府衙的公差来张榜啦!”

  “嘛事啊?俺们也过去看看!”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悬赏捉人啊!是个江洋大盗……”村民议论着。

  姜年正凑上前去,他艰难挤进人群,看见有几个手里提刀的官差,他们各顶黑色官帽,披着蓑衣,正在张贴榜文。

  “五岛匪首王烈,寇掠江南,滥杀无辜,罪不容赦,按律当诛。今流窜关中,凡黎民黔首,绿林义士,得其首级者,赏金千两,拜辅国将军;知其藏匿以告,赏银百两,免赋三年;如有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大明凤翔府,嘉靖乙卯年腊月廿七。”

  为首的年长公差将榜文从头到脚念了一遍,对众村民左右作揖说:“在下沈炼,年关到此,奉旨捉拿钦犯王烈,也就是画像上这个人,各位柳林镇的父老乡亲,如有谁见过此人,望如实相告!一经查实,官府重重有赏!”

  众村民一看那画像,只见画中人孔武英姿,仪表堂堂,正是灵山寺施斋的王烈,村民普感饭食之恩,大都缄默不语。人群里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道:“这,这不是……王大善人吗?”众人循声看去,说话者正是村民张老四。

  话音传到公差们的耳朵里,沈炼立即钻进人群,一把抓住张老四的衣领,张老四惊道:“官爷,你抓俺干什么?”

  “莫非你见过钦犯?他现今在哪?”沈炼手指榜文上的人像问。

  “不知……不知道啊,官爷,俺、俺是真的不知道!”张老四连声道。

  “哼!看你吞吞吐吐,定有猫腻,再不如实招来,连你一起带走!”沈炼喝道。

  张老四吓得连忙作揖讨饶:“官官官……官爷,听说寺庙里头施斋,俺便也一同前去了,来到灵山脚下,俺就见过他一眼,他就走了……”

  “什么时候?”

  “今天晌午的样子。”

  沈炼听完他说,才放开他。

  这时另一队公差归来,将灵山寺住持方丈押赴到此。

  一公差指着榜文的画像问:“老和尚,你快看看!”

  “不得对大师无礼。”沈炼上前,对那老僧合十一拜,问:“大师,听村民说,王烈今日来过贵寺,沈某想请大师过过法眼,看看是否就是这画像中的人?”说完指向榜文头像。

  灵山寺的住持老方丈看完榜上图文,缓缓回拜他说:“善哉善哉,画像上的这位施主,的确曾在敝寺资办法会,救济众生,王施主一口气买下了十几车的米粮,这饥荒年头,可算是柳林众生的衣食父母啊,这样一个活菩萨,怎么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逃犯,呵呵,会不会是你们衙门里头弄错了?阿弥陀佛。”

  一旁的公差怒骂:“你这老秃驴乱讲什么,此乃钦提要犯,有当今皇上御笔朱批!还能有假?”

  方丈合十拜他:“阿弥陀佛。”

  沈炼问:“我且问大师一句,此人现在去了哪里?”

  “王施主拜别老衲,自言云游四海,不知其所踪,阿弥陀佛。”

  “我知道!我知道!”人群里传来个声音,姜年跳出人群高喊:“公差大人,我知道啊!”

  “你知道什么?”沈炼问他。

  “呵呵,小人说的,自然是那王烈的下落了。”姜年见到此情此景,简直是柳暗花明,如见救命稻草一般,怎肯错过机会。

  “哦?王烈何在?你快从实说来!”沈炼问他,旋即一众公差团团围上姜年。

  “呵呵呵,自那王烈出了灵山寺以后,小人便一直悄悄的尾随于他,过了镇北边的柳林石桥,去了……咳咳。”姜年说到这干咳了两声,停住了。

  “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快说!”沈炼问他。

  哪知姜年话锋一转,左右作揖道:“呵呵,各位官爷,王烈这个奸贼可是狡兔三窟啊,小的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回走了几十里山路,这才好不容易摸清他的下落,小人只想借问一句,这榜文上面所说的赏银一事……呵呵呵,是不是真的?”

  姜年说的是榜文上写的“知其藏匿以告,赏银百两”一句,要说这一百两银子对何府当差的姜年来说,不啻于一笔横来的巨款,他拿着这笔钱甚至可以不用低三下四的再回何府当奴才了,他能不关心吗?

  沈炼对手下使了个眼神,姜年还指着那榜文上的一百两银子,正乐呵呵的卖着关子,不料左右给人架了起来就走,姜年急道:“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那些公差不由分说,裹挟姜年进了一旁的茶肆里。姜年惊问:“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

  “想请你上去喝茶!”沈炼说完,手下公差架着姜年上了楼,进到二楼的雅间,这将他放下。

  姜年惊惶站定,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

  雅间内,一个身着貂裘的中年男子坐在正席,沈炼上前对他行礼:“大人,此人知晓钦犯的下落,我们将他带上来了。”

  那貂裘男子面色阴沉,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他的手从貂裘中伸出。

  “坐吧。”

  姜年看看左右,一个胖公差推了姜年一把:“大人让你坐!”

  姜年吓得赶忙坐下。

  “倒茶。”

  一瘦公差摆了个茶碗在姜年面前,胖公差拿起茶壶,细水长流而下。

  茶杯斟满,貂裘男做了个请。

  姜年不敢怠慢,拿起茶水就喝,刚喝一口就被茶水烫得“噗”的一声又吐了出来。

  “请说!”

  姜年看看左右,众公差皆是配刀执杖,环立左右,看这架势,姜年心想,今天要不说个明白,恐怕走不出这屋子了。

  沈炼在旁一敲桌案道:“嘿,你快如实交代,不得有所隐瞒!”

  “各位官老爷,小人……小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想多问一句……”姜年还支支吾吾,他虽乐于奉告,却更在乎官府的赏银。

  沈炼对他道:“这个好说,你若所言属实,区区赏银不在话下!”

  “啊是!是!这位大人,各位官爷,据小人亲眼所见,那王烈此时此刻,就在柳林之北,九里坡上的虎豹山庄之中!”

  “凤翔秦孟秋乃关中望族,你看清楚没有?”沈炼问道。

  “小的亲眼所见,秦虎专门设宴款待王烈,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哪敢瞒骗?”

  貂裘男子起身,手指姜年:“让他带我们去,沈炼、靳杰,清点所有人马,即刻动身!”

  “是,大人!”

  

第六章 浪子回头
灭天屠海志全文阅读作者:龚小楠加入书架

  后山。

  夹道苍松,银装素裹。

  秦虎与王烈拾阶而上。

  “海澄,前面就是了。”

  “便由王烈独自上去,与令郎一叙。”

  “也好,我们就在外面恭候。”

  王烈继续上前,独自来到后山,乃见到一个山洞。

  那洞口显为人力开凿,其大可容马车出入,洞口上方刻有四字,乃是“合欢洞府”。

  王烈走近洞口细听,不时从中传来阵阵男女调笑的声音。

  “真是名副其实啊。”王烈自语。

  此时,一个打扮妖媚的婢女正从洞中走出,一见王烈,看他看穿着朴实,还披着件蓑衣,上面落满了雪,她没好气的问:“你是哪来的下人,来此做什么的?”

  王烈说:“我来会见秦逸公子。”

  那婢女笑说:“呵,我家公子那也是你能见的。赶紧走!”

  王烈不理她继续前进,走到洞口。

  那婢女一看,对王烈怒道:“你这下人,还不快走?”

  王烈回头对答:“我是来给秦公子送药的。”

  那婢女轻蔑的说:“哼,我看你面生,是个新来的下人吧,怎么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擅闯洞府,扰了公子爷的雅兴,你可吃罪不起!”

  王烈说:“在下王烈,不是府上的下人,乃是你们庄主的一个朋友。”

  那婢女看了看王烈穿着,又是一声笑,道:“呵,可别往脸上贴金了,我们秦老爷怎会有你这样的穷朋友?我看,是山庄外面溜进来的小贼吧?”

  王烈笑着说:“呵呵,这位姑娘误会了,在下确是秦庄主的朋友,只因路过柳林镇,见灾荒遍地,哀鸿遍野,将身上所有财物包括衣物都换成了钱粮,救济穷苦去了,故而只能穿成这样来拜访秦公子,多多见谅。”

  “呵呵,故事还挺会编的。”那婢子阴阳怪气说。

  洞中传来个男子声音:“云裳,门口是谁?怎么啰嗦半天还没有走?”

  王烈对洞中揖道:“在下王烈,特来拜访虎豹山庄秦逸公子!”

  “本公子无暇见你,滚!”

  “好猖狂,果然邪淫附体!”王烈说完走近洞府。

  王烈说完阔步走了进去,那名叫云裳的婢女一见,急忙上前阻拦说:“你这大胆狂徒,你没听见吗,我家公子已下逐客令,若你再敢走进一步,休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你这小姑娘,想对我如何不客气?”

  云裳那婢女气急之下,捡起地上的积雪揉成团,一个雪球砸向王烈。

  只见王烈转身出掌,飞来的雪球顿时被定住,悬浮在空中化作一团水气,飘散不见。

  云裳一看,大惊失色……

  洞府之内,有一方温泉,名叫合欢池,腾腾的热气让整个洞内温暖如春,秦逸公子正拖衣带水,披头散发,和一众香艳裸露的侍婢在池中戏水玩耍,不时传出银铃般的艳笑。

  哈哈,哈哈哈哈——

  “公子爷,有人闯进来啦!有人闯进来啦!”云裳挡不住王烈,不由惊叫起来。

  洞府内,笑声顿止。

  水池中,众女簇拥,秦逸怒道:“何方贼人,竟敢擅闯洞府!”

  王烈道:“王烈拜会秦公子。”

  “找死——”秦逸不由分说,从池水中跳跃而出,不顾全身湿漉漉,噌——拔出石壁上挂着的长剑刺向王烈。

  王烈掌心祭起一个光球丢了过去,正好罩住他的剑尖。

  秦逸手中长剑顿时受制于王烈,王烈手作剑指,偏向一侧,秦逸长剑脱手,跟着王烈手指的方向,剑光一闪,刺入山壁石缝,秦逸过去拔剑,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拔不出剑来。

  王烈上前一掌击中他胸口,秦逸哇的一声倒地不起。

  身旁众女大惊,一时全作鸟兽散。

  “无礼小儿,秦公请我上门医你,你敢用剑刺我?”

  王烈一步步逼近。

  “分明是……是你自己闯进来的,你你你——你想干什么?”秦逸惊道:“快来人,抓刺客,有人要杀本公子,抓刺客!抓刺客——”

  秦逸躺在地上大叫,却无人应答,身旁原本暖玉温香的莺燕佳人们,此时早已跑得了无踪影。

  王烈笑道:“呵,杀你?只怕还轮不到别人来杀,你如此的无知妄淫,就先把自己给断送了。”

  “你在说什么?本公子听不懂!”

  王烈说:“不懂不要紧,我与令尊相交甚笃,不忍见你大好儿郎,断送于花柳风月之下,故来点化开导于你,教你一些福善祸淫的道理,望你认真听取,早日浪子回头,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秦逸道:“你——少充当好人,本公子根本就没甚大碍,只是……偶感风寒,体热难当,正需泻火而已,何……何……何需你来多管闲事?”

  “一派胡言,大好男儿,骨瘦如柴,站都站不起来,还不知自惜。”

  秦逸努力尝试了好几次,陡觉全身麻痹不堪,一点也动弹不得,更别说站立起来,他奇道:“诶,我这是怎么了,我刚才还明明可以……对了,是你推到了我,是你……给我点了穴道,你这恶贼!还不快快给我解开!”

  “你若早断邪淫,则精血充沛,聚气凝神,此刻足可冲开穴道,何须有求于我?”王烈道。

  “哼,本公子爱怎样便怎样,你你你……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说得着,想你父叔当年创业艰辛,披荆斩棘,甚至豁出了性命才换来了今日的偌大产业,没想到你这个无知后人,如此纵欲贪淫,不知惜福保命,你想在你手里把家业全都败光了吗?”

  “我呸,败光?我秦家富甲关中,几辈子用度不完,而且算命的先生给我说了,本公子今生有大福报,是大富大贵的命!”秦逸道。

  “呵呵,有道是祸福无门,命自我立,岂是能够掐两下指头算出来的?要说有福报,天下福报最大之人莫过于皇帝,可是自古皇帝多少因病夭亡,能有几个是长寿健康的命;再看那些有惊世才华的读书人,却往往清贫潦倒,一生怀才不遇,此皆沉湎美色,不知节制的恶果。奉劝世侄一句,天下极惨极烈的祸事,莫过于误犯邪淫,拔山盖世之雄为此亡身灭国,锦绣文章之士因此花败榜落。邪淫的惨报,猛如虎,毒于蛇!世侄怎可不防?”王烈道。

  “什么邪淫、正淫,本公子就是不防!本公子就爱逍遥自在,快意人生!你能奈我何?”秦逸怒道。

  “我自然奈何你不得,只是乐不可极,欲不可纵,你若继续放肆行淫,不知节制的话,纵不脱阳而死,也会让你肾衰骨枯,形同废人!肾是先天之本,主骨生髓通于脑,肾虚之人,精神不振,体弱多病,胆小如鼠,浑浑噩噩,就算没有染疾而夭亡,终其一生也庸碌无为,将万贯家资坐吃山空,而被你败坏的身体所产下的子孙自然是一再积弱,或病或残,断无天资聪颖之辈,更别说壮大家业,光耀门楣,照此代代相传下去,就怕遣散仆从,卖尽祖产尚无以为继,直至沦为娼妓婢佣,贫贱一生,悲惨凄凉!又怎么能说,不是败在了你的手里?”

  秦逸听罢,面色大变,骇然道:“你——你少在这危言耸听!你……你究竟是何居心?”

  “世侄年方弱冠,大好岁华,当有可为。孔圣有云,少年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也正如此,色欲乃是人生第一大关!需知世间美色本空,娇姿若幻,少年人只有把得住,截得断,才能保养精神。有了十分的精神,才能做十分的事业,成为经国治世的栋梁。就算将来时乖运蹇,不能有什么大作为,也能保命延年,安享天伦,尽其阳寿而终,这才不枉天地生父母养。怎可将大好的前程,断送于俄顷之欢愉?世侄岂不自误!”

  “你别说啦,别说啦,本公子不想再听了!”秦逸抓狂大叫。

  “我的话,世侄自然不爱听,可正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邪淫之事,廉耻丧尽,伦理全亏,天地难容,人神共怒。就说那红颜绿鬓的佳人,原本是一副屎尿皮囊,里面骨肉狼藉,脓血淋漓,不堪见闻,作此观想,还有什么惹人贪爱的地方?至于那些攀花折柳,自命风流,以为快意人生的逍遥浪子,乃是心生妄念,将那原本虚妄的三千色相都当了真,把脏秽污浊的身体想作天仙美眷,瑶台佳人,不惜为之耗散精元,自拔本根,掏空了刚健的身体,昏聩了清明的神志,断送了锦绣的前程,败光了不菲的家业,还有可能染上花柳顽疾,自受病痛煎熬不算,连带妻女酬偿,或贻子孙受报,世侄你看这些种种,何来欢乐可言?又何以执迷不悟?”

  王烈说完,洞府之中死一般寂静。

  叮咚。

  叮咚。

  只有水滴声……

  秦逸躺在地上,细思良久,心道,此人一不图我钱财,二不伤我性命,凭空和我说道这些,难道真是有心救我?

  “我……我……唉!”秦逸终于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来先生是有心帮我,秦逸细想先生所言,的确不无道理,心悦诚服!”

  王烈点点头笑说:“呵呵,世侄这下能明辨黑白,已是孺子可教了!”

  秦逸叹了口气道:“只是本公子……我,我秦逸积弊已深……平日难以自控……”

  “邪淫先由意淫起,世侄平日收藏的艳画淫卷,断不能再看,当一概销毁,断除根源。今后也再不可徘徊于花街柳巷,凡见绝色佳人,当起厌离之心,一概作冤仇想,作姊妹想,或作不净观、白骨观想;就是夫妻正伦,也当谨慎和节制,互相劝诫,才是立命改命之道。”

  “秦逸明白!”

  “至于这合欢洞府,也叫人一把火烧了吧,以免世侄今后触景生情。”

  “是,先生说的极是,晚生照办!”秦逸接连点头。

  “万恶淫为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生天地间,就应坦坦荡荡,慎独不欺暗室,若是贤侄不爱惜自己身体,将体内最宝贵的精华弃若尘泥,以至于羸弱多病,子孙绝嗣,那就是最大的不孝,反之,百善孝为先,行孝,乃是制服邪淫的利剑,你孝顺父母,尊敬长辈,爱护幼童,便可获得人生恒常的快乐,心存一片清净光明,便不会被无明的欲火焚烧,失足无尽的妄念苦海了。如是,则你秦家福报绵延,香火不绝,钟鸣鼎食之家,可传百世不尽了。”

  听到这里,也不知穴道是给秦逸冲破的,还是到了时间自行解开了,秦逸猛地一下坐起,大喝一声,道:“好!好!”

  “好在哪里?”王烈问他。

  “先生金玉良言,恳切周至,诚如当头棒喝,平地惊雷,救我良多啊!”秦逸才站起身,又对着王烈倒头便拜:“晚生秦逸,俯拜先生的惠泽!”脑袋重重磕到地上。

  王烈将他扶起:“世侄何须行此大礼,王烈只是费了些口舌之劳,却是你心中本有这样的善念与慧根,才能听取我这一席良言,否则,王烈哪怕说破唇舌,也徒然对牛弹琴而已,又怎能劝你顿悟回头,脱离无涯无边的欲海呢?”

  “不管怎样说,先生今日一心救我,我却误会了先生的来意,还以刀兵相向,实在是自愧难当。”秦逸再拜王烈。

  王烈笑道:“世侄不需介怀,我刚刚击你一掌,灌注了一些炎阳之气,现在这些真气化散在你体内,融于你丹田,你当守好这股气,闻鸡起舞,勤加修炼,便能祛除积弊,断除淫习,早日获得真正的解脱和自在。”

  秦逸惊叹一声:“啊!我道先生刚才是打我,原来是将内力传给我,为我医治疾病啊,怪不得我此时感觉周身一团暖气,丝毫也不觉得寒冷!”秦逸自语。

  “这又算什么,你既已知邪淫危害及其惨烈果报,今后知行合一,躬身笃行,才可以算真正的康复了。”

  “是,晚生恭听训诫!”

  秦逸感恩戴德,再三鞠躬作揖。

  此时,秦虎等一众庄人也守在洞外,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一旁的刘神医走上前说:“秦庄主,看来心病还须心药医啊,刘某自诩杏林国手,只知寻常的医术药理,故而难治令郎,今日听闻你这位朋友的高见,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叹不如啊!”

  秦虎道:“唉,先生不必自责,此事说到底,是秦某忙于经营,疏于管教,犬子一念不正,险些自毁前程。今日海澄寥寥数语点化开解,真乃奇人也!”说到这转念又想:“海澄当年救我一命,助我东山再起,今日又对犬子谆谆教导,引入正途,如此恩德,如山如海,我秦某这辈子怎么报答得完?”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纷纷扬扬,笼罩整座虎豹山庄……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只见一骑飞马从山下驰来,山道上的积雪都被马蹄踩得翻飞。

  秦虎等一众庄客转头去看,骑马来人正是家臣秦业。

  “庄主!不好了!”秦业神色慌张前来禀报。

  秦虎忙问:“发生何事?”

  “据探哨来报,九里坡下突然出现大队官兵,足有千人,我们全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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