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军军长孙震部刚在滕县部署就绪,1938年3月14日,矶谷师团就发动攻击。日军以数十架飞机三十余门大炮狂轰滥炸,守军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督战死守。
林邦佐所在的旅部奉命坚守滕县西北面,在城墙上,守军将士们以一当十,奋力反击日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旅长,我们一团遭到敌机重创,损失惨重。望给予支援。”电话里传来一团团长的求援声。
“张团长,汤恩伯的主力八十五军王仲廉部已接到驰援命令,正赶往你部,你无论如何要顶住,就算是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死守。决不允许后撤半步。”林邦佐对着电话吼叫着。
指挥所外的城墙下,日军正通过大喇叭用中文劝降王铭章。
“王将军,你的部队已经所剩无几了,如若投降,将放你和你的手下一条生路,否则全部歼灭之。望王将军三思。”
“邦佐,我们还剩多少人?”王铭章抬起通红的双眼望着林邦佐。
“师长,我们已经守了整整三天了,有战斗力的也就剩下张团长的一团了。”
“看来等不到援军了,邦佐,把电台砸了吧。”王铭章决绝地给林邦佐下达命令,然后转身:“警卫排。”
“到。”警卫排战士站成一排,个个视死如归。
“跟我上城楼。”话音一落,王铭章随即戴上钢盔,抓起冲锋枪,走出指挥所。
在城楼上,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日军,王铭章淡然一笑,朝着大喇叭方向射出一串子弹,大喇叭立即失声。
日军朝城楼发射炮弹,警卫排死伤严重。
“师长,快走。”林邦佐和两个警卫员把王铭章拖下城楼,一名警卫员被击中,倒在城墙上。
“走,邦佐,把剩余的兵力部署到到西关车站,在那儿继续组织防守。”
“好,我立刻去布置。”
后撤到西关车站之后,王铭章和林邦佐打算指挥那些剩下的士兵继续抵抗日军的进攻。
但刚走到西关电灯厂附近,即被西城门楼之敌发现,居高临下的一阵密集机枪射击,王铭章师长以及参谋长赵渭滨等十余人,不幸饮弹倒地,壮烈牺牲,时年仅四十五岁。
“师长。”林邦佐扑到王铭章身上。
“弟兄们,跟鬼子拼了。”林邦佐一把抓起身旁的冲锋枪,朝鬼子猛射过去,前方的日军纷纷倒下,林邦佐也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
滕县县长周同得知王铭章壮烈牺牲之后,穿戴整齐,从容走上城墙,一跃而下,陪同殉国。
汤恩伯的主力八十五军王仲廉部因行程过远,未能及时赶到,故滕县失守。但日军损失也极大,死伤达两千多人。滕县一战,二十二集团军以劣势之装备与兵力,阻击绝对优势之敌达三天半,为第五战区之后的台儿庄会战争取了有利时间,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当谭敬廷得知王铭章和林邦佐等一二二师官兵壮烈殉国之事后,仰天长叹,泪水默默地流淌下来。虽然在军校里,林邦佐以严厉著称,有时甚至不近人情,许多学员在背后都称他为林魔头,但此刻,在谭敬廷的眼里,林邦佐是最令他钦佩的人。他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阐释了“军人”两个字的全部意义。
滕县失守之后,日军矶谷师团借攻克滕县之威,在飞机的掩护下,集中四万人,配以坦克、大炮,向台儿庄发动了猛烈的进攻,企图一举攻占徐州。
日军在台儿庄北五里刘家湖村设有炮兵阵地,排列十门大炮,向台儿庄猛轰。
池峰城的三十一师负责死守台儿庄。
入夜,谭敬廷去营房巡夜,看见靠墙角的床铺上还透出一丝微光,连忙走上前去。细看,原来是郭来福正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什么东西,而后还亲上一口。
郭来福见团长进来了,赶紧把东西往枕头下一塞,被谭敬廷逮个正着,谭敬廷把郭来福的宝贝从枕头下取出。原来是一本明星画册,里面都是郭来福自己剪裁张贴的明星照。
“跟我出来。”谭敬廷轻声但严厉地命令郭来福。
郭来福连忙从床上下来,跟着谭敬廷来到办公室。
谭敬廷“啪”地把明星画册摔在桌上,画册里的明星照片像天女散花似的纷纷掉落在地上,郭来福心疼一张张从地上捡了起来,边检边抹掉照片上的灰尘。
“来福啊,来福,你现在可真让我来气。你说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抱着这些个照片当宝贝似的,你能把这些照片当饭吃还是当衣服穿?”
“团长,我就瞅两眼而已。”来福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瞅两眼?我看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谭敬廷拿起一张明星照,瞟了一眼:“周璇,来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整天看着周璇,还跟这照片亲嘴,你是不是还想娶她当你媳妇啊?”
“团长,我哪敢往那儿想,这辈子我要是能娶上她,那我老郭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我其他福气都还不错,就是艳福差了些。”
“我呸。来福啊,你脸皮都快比那城墙都厚实了。这大战将至,将士们都在磨刀擦枪,就你,居然还在啃明星照,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来福低着头,脚在地上转磨,轻声央求谭敬廷:“团长,我知道马上就要打大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你就把画册还给我,让我有个念想吧。”
谭敬廷望着傻愣愣的郭来福,又是恼恨又是怜惜。
“不行,这画册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自己活着回来再装订吧。”
“哎,团长,有你这话,我肯定能活着回来。”郭来福裂开嘴傻笑着,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周璇的照片:“我就留一张揣兜里,行不?”
“好了,快回去睡觉。”
“是。”郭来福拿着那张照片,走出谭敬廷的办公室,在走道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揣在衬衣左上角的口袋里,按了按,屁颠屁颠地回营房去了。
当台儿庄激战开始时,蒋介石随即赴徐州视察督导,并在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陪同下亲赴前线台儿庄南站观战。
池峰城见委员长亲自来前线督战,惊喜万分:“委员长之安全系全国长期抗战之成败,万万不可在此久留。”
蒋介石拉着池峰城的手:“王铭章师长与全师在滕县壮烈殉城前,我痛惜未曾与之谋面,今池师长又将及生死关头,我既来此,不可却步。你的长官说你是忠勇、精干兼备之人,今天看来此言不虚。”
池峰城泪眼婆娑:“我师绝对战斗到底,与阵地共存亡,以报国家,以报委座知遇之恩。”
蒋介石与三十一师的全体军官一一握手,以示勉励,当他走到谭敬廷的跟前时,微笑着,频频颔首:“你好像有点眼熟嘛,你是哪里人哪?是哪个军校毕业的?”
谭敬廷连忙敬礼:“报告委员长,我是广东人,从黄埔军校毕业。校长,我们曾在黄埔军校聆听过您的训示,接受过您的检阅。”
“怪不得眼熟呢,原来也是黄埔生。好,我们黄埔军校出来的官兵都是好样的,大家都要牢记校训:亲爱精诚。”
“一定铭记校长的训示。”
“台儿庄一战事关我军威,国威,若能胜之,则打破了大日本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它能影响战斗全局、影响敌人、影响全国、影响世界!我蒋某人在此拜托诸位将士了。”
蒋介石抱拳作揖,全体将士立正敬礼。
夜深人静,谭敬廷辗转反侧睡不着,白天蒋介石亲临前线慰问督战,令他感动万分,他索性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办公桌前,铺开白纸,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在白纸上留下八个大字:亲爱精诚,血战到底
来福起夜撒尿,看见团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连忙走到窗前,看见谭敬廷在办公桌前挥毫泼墨,仰天长叹,便走了进来。
“团长,你怎么啦,睡不着吗?”
“是你啊,来福,是啊,睡不着。”
来福走到办公桌前,望着白纸上的八个大字,轻声念道:“亲爱精诚,血战到底。团长,后四个字我知道,前面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这是黄埔军校的校训,‘亲爱’是指革命同志能相亲相爱,团结一致,‘精’是指精益求精,不断进取,这‘诚’嘛,就是说要诚心诚意,对党国忠诚。‘’
“哦,我明白了。”
“今天委员长来前线督战慰问,又提了这四个字,意味深长啊。”
“团长,委员长长啥样?我只在报纸上看见过相片。”
“校长比以前更瘦了,苍老了许多。”
“要是周璇这些明星也来劳军就好了,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你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谭敬廷把蘸着墨的毛笔往来福的脸上一点,来福躲闪不及,被画成小花猫,谭敬廷一看来福这模样,开怀大笑起来。来福也跟着笑了起来。
翌日,日军攻入台儿庄西北角,谋取西门,占据大半个庄子,切断中国守军第三十一师师部与庄内的联系,形势岌岌可危。
池峰城觉得再战下去,三十一师将全军覆没,便向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请示,可否转移阵地,暂时撤到运河南岸。因三十一师为孙连仲家底部队,伤亡如此惨重,孙连仲大为心痛,遂上报李宗仁。
李宗仁不愿功亏一篑,电告孙连仲:“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天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亲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命令,当军法从事。”
孙连仲扔下电话后,亲至台儿庄督战,电令池峰城:“士兵打光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池峰城闻言,心知已无退路,乃以必死决心,逐屋抵抗,任凭敌人如何冲杀,仍死战不退,以强大炮火压制敌人,池峰城下令炸毁运河上的浮桥,背水一战。并且打算组织数十名敢死队员,夜袭敌军阵营,与日军展开肉搏格斗,死守到底。
黄昏十分,残阳如血。池峰城站在一所当地学校操场的司令台上,身旁放在一大筐银元。
“三十一师的全体将士们,目前,敌军已占领了台儿庄的半个庄子,我们与庄内失去了联系,但我们必须夺回阵地,我现在准备组织一支五十名的敢死队,有谁愿意报名参加的,请站到台上来,凡报名参加敢死队的队员,每人赏大洋三十块。”
池峰城从箩筐里抓起一把银元,然后放开手,银元掉落在箩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报名。”
“我也报名。”
“还有我。”
不少士兵登上了司令台,郭来福也在其列。
两位士兵抬着箩筐,随池峰城走到敢死队队员面前,池峰城从士兵手里接过三十块大洋,递给第一位士兵,然后与其紧紧握手,敬礼致意。
池峰城来到郭来福面前,把三十块银元递给他,但郭来福并没有伸手来接,池峰城便把银元塞在他手里。
“长官,我不要钱。”
“这是你应得的。”
“报告长官,我知道,此去九死一生,凶多吉少,要钱有什么用呢?”
“你可以寄给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或是给你的媳妇孩子用。”
“报告长官,我是孤儿,也没有兄弟姐妹,还没成亲,是一条光棍。”
“那你为何要报名参加敢死队?不是为了钱吗?”
“我的父母都被日本人杀死了,我参军就是为了杀鬼子,替父母报仇,替天下所有死于日本鬼子之手的父母报仇。我们谭团长说了,我们今天的牺牲是为了争取民族的生存,为了我们子孙后代不被奴役。”
“说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我叫郭来福。”
“好,来福,这三十块大洋我先替你保存着,等你凯旋而归时,我再亲手奉上。”
“谢谢长官,要是我能活着回来,我能不要钱,要其他东西吗?”
“哦,不要钱?那你想要什么?”
郭来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说嘛,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我想要一张周璇的签名照,行吗?”
队伍中发出一阵哄笑,郭来福脸涨得通红。
“原来你是周璇的歌迷啊。好,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搞到周璇的签名照。”
“谢谢长官。”郭来福立正行礼。
池峰城也回礼致意。
“长官,这位小兄弟刚才说得对,我们当兵打仗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我们的亲人,为了保卫他们,为了守卫我们的国家,我也不要这大洋了。”
一位大个子敢死队队员也银元放进了箩筐里。
“大高个说得对,我们都是来杀鬼子的,不是来挣钱的。”
一时间,敢死队的队员们纷纷把手上的银元都放回到了箩筐里。
池峰城泪眼迷蒙,望着大家,抱拳作揖:“我池某人谢谢大家了,来啊,上酒。”
几位士兵把一只只碗分给敢死队队员们,然后替他们斟满酒。
“来,弟兄们,干了这碗壮行酒,祝大家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池峰城喝干了碗里的酒,把碗往地上一摔。
敢死队队员们也纷纷干了碗里的酒,把碗往地上一摔。
“破釜沉舟,血战到底。”
将士们个个威风凛凛,豪气冲天。
入夜之后,趁着夜色,五十七位敢死队匍匐靠近日军的阵地,进行偷袭。
郭来福悄悄地靠近站岗的鬼子,一手捂嘴,一手用匕首往鬼子的脖颈处一划拉,鬼子旋即毙命。
郭来福向同伴们挥了挥手,其余的敢死队队员们纷纷冲进日军阵营,与日军展开肉搏战。
忽然,一阵机枪声响起,掩体后的一台机枪喷着火舌,好几位敢死队队员倒了下去。
来福从腰间拔出手榴弹,朝机枪手扔了过去,“轰”的一声,机枪手倒地,机枪哑了。
来福的身后两个鬼子朝他包抄过来,来福一个挺身跃起,从地上捡起一把长枪,与两个鬼子厮杀起来,一个鬼子用刺刀朝来福的前胸刺过来,来福朝旁边一躲,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但右腿被另一个鬼子刺中,顿时血流如注。
大高个见来福受伤了,立刻前来支援,把两个鬼子都撂倒了。来福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与鬼子砍杀。
大高个的四周被五六个鬼子围住,身上已有几处伤口,鲜血汩汩往外流,大高个大吼一声,拉响手雷,与五六个鬼子同归于尽。
来福见大高个壮烈殉国了,一股热血往脑门上冲,他从地上抓起机枪,朝敌军阵营扫射过去。。。。。。
子弹打完了,来福又拿起鬼子的长枪,继续与鬼子肉搏,但终因流血过多,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但来福依然挺直身躯,不愿倒下。
四五个鬼子一起朝来福刺杀过来,来福被刺刀穿膛而过,血溅沙场。
其他的敢死队队员们也奋力搏杀,终于消灭了这伙日军,夺回了阵地。
十一名敢死队队员带着战友的遗体,回到了营地。池峰城带着军官们亲自迎接。
“报告师长,敢死队完成任务,全歼敌军,夺回阵地。”
池峰城望着这十一位被血污浸透军服,精疲力竭的勇士,潸然泪下:“医务兵,快把这些勇士搀扶下去医治。”
谭敬廷一眼望见躺在四十六具遗体中的郭来福,眼泪唰唰流了下来,他疾步上前,跑到郭来福的遗体前,蹲下身子,望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摸着他身上十七八处伤口,悲痛不已,双手捂住脸,痛哭流涕。
池峰城也走了过来,望着这位小兄弟,昨日的音容笑貌依然回荡在脑海中。他蹲下身子,合上来福睁着的双眼。他拍了拍蹲在一旁的谭敬廷的肩膀。
“你的兵,好样的。”
谭敬廷抹了抹眼泪,看见来福的衬衣口袋里有东西,连忙取了出来。那是一张被鲜血浸透的周璇的明星照。
“来福。。。。。。”谭敬廷的手颤颤巍巍地拿着照片,泪水滴落在照片上。
回到营地办公室,谭敬廷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那本明星画册,含着泪,把一张张明星照贴好,重新装订整齐。
谭敬廷把郭来福的那包还来不及吃完的天府花生和这本明星画册放在一起。
数天之后,四十六位敢死队队员的遗体被掩埋在台儿庄的一个墓地里。
谭敬廷把那本明星画册和那包天府花生放在郭来福的墓前。
池峰城把好几张周璇的签名照和一张唱片放在郭来福的墓前。每张照片后面都写有“来福兄弟惠存,周璇”的字样。
“来福兄弟,你的遗愿我帮你完成了,这些照片都是周璇含泪为你签名的,她说,她会一辈子都记得你这样大无畏的勇士,她为有你这样的影迷感到荣幸。她还让我把这张唱片放在你的墓前,算是对你的敬意。兄弟,你安息吧。”
池峰城和谭敬廷等全体将士为敢死队牺牲的战友们鸣枪送行。
李宗仁赶到台儿庄附近,亲自指挥部队进行全线反击。
4月7日凌晨1时,中国军队吹响了反攻的号角,以孙连仲第二集团军为主组成的左翼兵团和以汤恩伯第二十军团为主组成的右翼兵团在台儿庄及其附近地区大举反攻。一直防守遭攻的孙连仲部,听说反击,群情振奋,命令一下,杀声震天。双方便展开了巷战、肉搏战,一时间,台儿庄城内枪林弹雨,血流成河。
谭敬廷在战役中左腿被子弹打穿,但他坚持不下火线,直至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后被送往野战医院救治,虽然腿保住了,但每逢阴雨天,腿伤那块疼得厉害。
日军头一次遭到了国民党军队的如此顽强进攻,很快便溃不成军。台儿庄北面,枪炮声渐密,汤恩伯军团已向敌人开火。矶谷知已陷入反包围圈,开始动摇,下令部队全线撤退。此时敌军已成强弩之末,弹药汽油也用完,机动车多被击毁,全军丧魂落魄,狼狈逃窜。李宗仁命令部队猛追,敌兵遗尸遍野,各种辎重到处皆是,矶谷本人率残部拼命突围。
激战四天之后,国军重创日军濑谷支队、坂本支队,其余日军残部于7日向峄城、枣庄撤退。至此台儿庄战役终于取得了胜利。
台儿庄会战,在李宗仁的亲自指挥下,击溃日军第五、第十两个精锐师团的主力,歼灭日军两万余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严重地挫伤了日军的气焰,是国民党战场在抗战初期取得的一次大胜利。振奋了全民族的抗战精神,坚定了国人抗战胜利的信念。
淑娴近几天总感到有些困顿,胃口也不好,见到油腻的更是要作呕,陆太太见此,心中暗喜,连忙叫来陆轶翶。
“二弟啊,淑娴这几天胃口不好,还一直作呕,你快给淑娴瞧瞧,她是不是有喜啦?”
陆轶翶喜上眉梢:“是吗,我给她把把脉去。”
陆轶翶上楼给淑娴诊脉,然后,面带喜色说道:“淑娴啊,你果然是有喜了。”
淑娴面带羞涩:“二叔,麻烦你了。”
“一家人还说两家话,这有啥麻烦的,这是喜事,我们陆家有后了。你啊,好好养着,别太累,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去做,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婆婆去。”
陆轶翶面带喜色下了楼,见了如琴,连忙笑道:“恭喜你啊,嫂子,淑娴真的是有喜了。“
“真的?二弟,你确定?“
“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不过淑娴身子弱,我再给她开几副安胎的中药吧。”
陆轶翶连忙写了个药方交给陆太太,陆太太接过来交给玉蓉。
“玉蓉,你就按二老爷的这个方子去药铺给少奶奶抓几副药吧。“
“好的,太太。“玉蓉拿着药方出门了。
“嫂子啊,淑娴的肚子还真是争气,这么快就有喜了,不像秀琳,都成亲快三年了,还不见动静,我按宫廷秘方给她抓的药,就是不见好。”
“二弟,你也别灰心,可能时候未到,也许再过些时日,秀琳就能怀上。”
“嫂子,这淑娴怀的可是我们陆家的长房长孙,你可马虎不得。”
“这我当然知道啦,我们现在全家都得围着淑娴转。我待会儿就去吩咐厨房,每天变着花样给淑娴做好吃的。”
“淑娴摊上你这个婆婆,也是她的福气啊。好了,嫂子,你忙吧,我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了,二弟啊,马上就要开饭了,不如吃了便饭再回去吧。”
“不了,秋莲在家等我呢,好了,我走了,淑娴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行,有你这郎中保驾,淑娴一定会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
送走陆轶翶之后,陆太太连忙跑进淑娴的房间。
“淑娴啊,你有孕了,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妈,我什么也不想吃,就是犯困。“
“犯困就好好在家歇着,别去学校了,我看你就干脆把这份工作辞了,安心在家待产。“
“妈,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现在你的头等大事就是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你要是喜欢教书,等生完孩子后再去,到时我不拦你,可是,现在你还是应该在家安安心心地养胎,你二叔说了,你体虚,要好生调养。我已经叫玉蓉给你抓药去了。”
“妈,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淑娴,你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们陆家的香火,当初霖儿跑去十九路军打仗,我是夜夜难眠,怕万一他有个闪失,那我们陆家可就断了香火了,好在菩萨保佑,不仅让他安然无恙地回家了,而且还娶了你做媳妇,现在你又有喜了,你应该知道,这孩子对我们陆家有多重要。”
“我知道了,妈,我会安心养胎的。”
“这就对了,哦,你刚才说胃口不好,不想吃,这哪行啊,孕妇一般都有这种反应,不过,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该吃的还得吃,营养可不能少,我会吩咐厨房专门给你烧几个清淡一点的菜。”
“谢谢妈。“
陆太太轻轻地拍了拍淑娴的手:“好生歇着吧。我去厨房看看。“
陆太太走下楼梯,陆昱霖正好走进家门。
“霖儿,你回来了。“
“妈,我刚才在门口远远地看见二叔了,有什么事吗?“
“我的傻儿子,淑娴有喜了,你快要当爸爸了。我让你二叔来给淑娴诊脉。“
“真的?“
陆昱霖把公文包往母亲手里一塞,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自己的房间。
“淑娴,这是真的吗?你有孕啦?“
淑娴羞涩地点了点头。
“我就要当爸爸了,淑娴,你就要当妈妈了。来,让我听听孩子的动静。“
“瞧你那猴急样,才两个月呢。“
“嘿嘿嘿。“陆昱霖站在那儿一个劲地傻笑。
“昱霖,别站在那儿傻笑。我现在还真有点发愁呢。你说,明峰和我姐正在筹建惠宝游击队,有好多事要做,可我现在怀孕了,而且妈都不想让我出门,要我把工作辞了。我该怎么办呢?“
“淑娴,你别着急,我会把你的情况跟明峰说一下,你的任务暂时就让我来接替你干吧。你上次说让我贮备一些药品送往惠阳,我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可以运走了。”
玉蓉端着汤药,敲了敲房门:“少奶奶,药煎好了。“
“门没锁,你进来吧。”淑娴连忙朝昱霖使了个眼色,昱霖连忙打住。
玉蓉端着汤药递给淑娴。
“玉蓉,这些天要辛苦你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照顾一点淑娴。”
“少爷,你说哪里话,少奶奶有喜了,是我们家里的头等大事,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少奶奶的,你就放心吧。”
淑娴把碗里的药一口气喝光了:“玉蓉,我们是好姐妹,不是什么主仆关系,你不必太谦卑了。别一口一个少奶奶。叫我淑娴姐吧。”
“这不好,叫太太听见,又要说我没规矩了,不知道长幼尊卑,少奶奶就是少奶奶,丫鬟就是丫鬟。”
“那以后在我房间里,你私底下叫我淑娴吧。”
玉蓉沉默不语。
“好了好了,玉蓉,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玉蓉知趣地走出了房门,昱霖连忙把门反锁上,玉蓉觉得有些蹊跷,便在门口止步。
淑娴见玉蓉离开了,连忙接着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药品可以运走了?“
“都已经准备就绪了。明天若不下雨,就送走。“
“运送路线有没有问题?我们要经过好几道关卡。我听说最近九龙峡附近山贼特别猖狂,你可要当心点。“
“我都已经策划好了,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会亲自开车送过去。“
“那你自己得小心点,如果遇到阻挠,切不可硬拼蛮干。“
“我知道。“陆昱霖在淑娴的额头亲吻了一下:”你好好安胎,别替我提心吊胆的了。“
第二天,陆昱霖像往常一样出门,到了报社之后,他换下西装,换上一身短打,从后门跑到院子里,院里停放着一辆箱式卡车,昱霖掀开盖在卡车上的苫布,警觉地往四周望了望,便坐进驾驶室,把车开出院子,朝惠阳方向驶去。
开出广州没多久,陆昱霖听见后面有人在敲驾驶室的玻璃窗,他警觉地从副驾驶座位下掏出手枪,用力踩住刹车。他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敲窗的是玉蓉。
他连忙下车,打开车厢,玉蓉大口大口地喘气。
“啊呀我的妈呀,闷死我了。”
“玉蓉,你怎么在车上?”
玉蓉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少爷,你昨天跟少奶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怕你今天路上会遇到危险,所以我就一路跟过来了。看你换了衣服,跑到院子里,我就偷偷地上了车。”
“胡闹,玉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不是玩过家家。”
“我当然不是跟你玩过家家,我都这么大人了,我是怕你一个人会遇到危险,所以来助你一臂之力。”
“玉蓉啊,真遇到危险,就你,能救我?”
“起码能有人通风报信啊,否则你单枪匹马,遇到危险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在这,那就更不灵了,到时候我还得来救你。”
“不会的,我不会拖累你的。少爷,我们继续上路吧。”
“我真是怕了你了,算了算了,上车吧。我的玉蓉大小姐。”
玉蓉喜滋滋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包裹里掏出一只烧鸡,扯了条腿塞给昱霖。
“少爷,你饿了吧,吃个鸡腿吧。要是渴了,我还带了糖水和荔枝。”
“玉蓉,你还真是准备充分,连野餐的食物都准备齐全了。你真当我是去郊游的?”
“有备无患嘛。”
车行驶到九龙峡一带,陆昱霖忽然听见山上不断有石子滚落的声音,暗想不好,遇到土匪了。想加速冲过去,无奈,前方有块巨石拦住了去路。
“玉蓉,快下车。”陆昱霖抓起勃朗宁手枪,拉起玉蓉,躲到车后。昱霖往山上望去,只见十几个土匪拿着长枪朝卡车方向冲过来。
“玉蓉,幸亏有你在这,你现在穿过这片林子,马上去惠阳,在吉祥寺附近有个吉祥当铺,找当家的,告诉他,货被九龙峡的土匪劫了。”
“好,我马上去。少爷,你可要当心啊。你可别出事啊!”
“别啰嗦了,再啰嗦就来不及了。”
玉蓉朝后面的林子里跑去,昱霖瞄准土匪,一枪撂倒一个,土匪的火力点全部集中到了昱霖这块。
昱霖把枪扔了出去,举起双手从车后走了出来。土匪们立马把他团团围住。
“二哥,怎么办?”一个膀大腰圆的土匪问道。
“这家伙细皮嫩肉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说不定还能捞他一票,先把他捆起来,带到山上去,由大哥处置,其他兄弟,把车上的货物都运到山上去。”
那个‘二哥’打开车厢,用刀划拉开纸箱,一只只罐头滚落出来。
“兄弟们,这回我们发了。”
陆昱霖被带到土匪老巢,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里聚集了百来号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
“大哥,今天我们运气不错,劫了辆卡车,车上都是一些好吃的。”
“二弟,辛苦了。”
“不辛苦,大哥,我们还逮了个细仔,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过,挺狠的,一枪一个,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来呀,把那细仔给我带过来。”
陆昱霖被五花大绑地押到‘大哥’面前。
“就是你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枪法挺准的。”
“还行吧。”陆昱霖斜睨着,不屑地说了一句。
“还挺拽,像个汉子。二弟,去,把他拉到后山,我要打靶。”
九龙峡地处广州与惠阳之间,峡谷两岸群峰挺拔,松林葱笼竞秀,竹海婆娑多姿,山峰风光旖旎,云蒸霞蔚。山泉河道潭壑交错,跌宕起伏,如蛟龙起舞,故名九龙峡。此地是一处养生修炼的好去处,也曾有不少风流名士在此题词刻碑。但自打光绪末年,这里便有匪患,民国初期,这里曾经有过几次剿匪,但收效甚微,因为当时军阀割据,群雄逐鹿,大家都忙于你争我夺扩大势力范围,没有过多的人力物力来剿灭这一小撮山贼,对于那些大帅们而言,这小小的山贼不过是疥癣之患而已,因此九龙峡的这些山贼也就无人问津,任其自生自灭。但最近,这九龙峡一带的山贼势力却有蓬勃发展趋势。
陆昱霖被带到后山一块空地,绑在一根木柱上,头上放了一个菠萝。一个山贼过来要给陆昱霖蒙上眼睛,被陆昱霖拒绝了。
“不用,我想看看大当家的枪法有多准。”
“好。”大当家的举起手枪。
旁边的二当家的见状连忙在一旁耳语:“大哥,这人可别打死啰,也许我们还能敲他一大笔钱。”
“我心里有数。”
此时,陆昱霖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任务没完成,自己就要白白牺牲了,还未见到将要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和淑娴告别一声。
大当家的举起枪,“呯”的一声,陆昱霖头上的菠萝被打烂了。
“大当家神武。”一群山贼欢叫起来。
“好了,你可以走了。”
一个山贼上前给陆昱霖松绑。但陆昱霖并未移步。
“怎么,吓傻了,都挪不开步子啦?”大当家的哈哈一笑。
“我的那些货呢?我不要全部,我只要其中的五箱。”
“嘿,还跟我谈条件,杰仔,这细仔还真是胆大。”
“大哥,你真这么把他放了,不讹他一笔?”
“老二啊,你忘了,我小弟就是以前被恶人撕票的,所以,我马守山从来不干绑票之类的活,是男人就真刀真枪地干,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生出的孩子都没**。”
杰仔不做声了。
“细仔,你叫什么?”
“你就叫我霖仔吧。”
“嗯,霖仔,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放你一条生路,其他的免谈。”
“这些货里有五箱是药品,这些药品我要带走。”
“还有药品?”马守山立马吩咐手下:“去,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
山贼们把一箱箱纸箱开封,果然有五箱是药品。
马守山读过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他拿起一盒药,仔细地看了看:“盘尼西林。这可是政府严加控制的药品。你怎么会有这么多?”
陆昱霖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便实言相告:“这些药品是运往抗日前线,给那些伤员用的。大当家的应该知道,目前日寇横行,不仅侵吞我东北,还把魔爪伸向全国各地,“七七事变”之后,更是丧心病狂,现在各地都在积极抗日,上至七八十岁的老翁,下至七八岁的幼童,都在为抗战尽一份绵薄之力,大当家的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难道就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而置国家危亡而不顾,敢当民族的罪人吗?”
“闭嘴,老子毙了你。”杰仔掏出手枪,指着陆昱霖。
“老二,把枪放下。”马守山喝住杰仔。
这时,一个山贼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哥,不好了,有一拨人手里拿着枪,朝山上跑过来了。”
“是些什么人?你看清了吗?”
“我就看见一个穿着粉红色碎花衣的长辫子姑娘领着这群人过来了。”
“大当家的,这是我们的人来了,只要你把这五箱药品还给我,我们秋毫不犯。”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杰仔打开手枪的保险。
“二当家的,你杀了我有意义吗?我刚才说了,我只要那五箱药,那些罐头你们就留下吧。你若是现在把我杀了,那就只能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而已,你们打劫我,无非是求财,何必要搭上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呢?”
“杰仔,把五箱药品给他,放他走!”
杰仔见大当家的发话了,就不再坚持了,吩咐手下,把药品送下山。
陆昱霖从一箱药品中拿出两盒,交给马守山:“这两盒药留给刚才被我打伤的那两位兄弟吧。”然后转身面向杰仔:“二当家的,能否把我那支勃朗宁手枪还给我?”
马守山向杰仔递了个眼色,杰仔把枪还给了陆昱霖。
陆昱霖接过枪,忽然一抬手,子弹射向五十米开外的山洞口,把站在洞口的一个山贼头上的帽子打飞了,那个山贼吓得瘫软下来。
“我叫陆昱霖,曾经是十九路军的营长,告辞了,大当家的。”
山贼们目瞪口呆,看着陆昱霖扬长而去。
“是条汉子。”马守山望着陆昱霖的背影,喃喃自语。
在半山腰上,陆昱霖和玉蓉,徐明峰遇到了。
陆昱霖喝住这几个山贼:“把箱子就放这儿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少爷,你没事吧?我刚才听到一声枪响,还以为你出事了呢!”玉蓉紧张地望着陆昱霖。
“没事,是我打的,我得让这帮山贼见识见识什么是科班出身的正规军。”
“真是吓死我了。”玉蓉还心有余悸,捂住胸口:“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昱霖啊,你这可有点画蛇添足了,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你的造化了,还在别人家的老巢里抖威风。”徐明峰用手指了指陆昱霖。
“嘿嘿嘿!”陆昱霖摸了摸脑袋。
“你呀,还是这么喜欢逞能。怎么样,药没丢吧?”
“没有,全在这儿呢,一共五箱。不过本来想犒劳大家伙的牛肉罐头都被扣下了。”
“只要药品在就行了。哎,昱霖,你觉得九龙峡的这些个山贼会不会给我们今后的抗战造成阻挠?”
“这里的大当家名叫马守山,依我看不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我觉得这伙山贼还是有利用价值,毕竟他们有百来号人和枪。”
“是啊,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的力量来抵抗日寇。等过阵子,我们游击队根据地建立之后,我们再来收编这支匪军吧。”
“嗯,走。”
“你这个府上的丫头可是够机灵的,今天要是没有她,恐怕你得抓瞎。”
玉蓉听到徐明峰在夸自己,不觉脸红起来。
“既然玉蓉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那也就没必要瞒着她了,你身边有这么个帮手,我也放心不少。”
昱霖回过身去,望着玉蓉:“玉蓉,今天多亏了有你在身边,否则我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少爷,你又取笑我。“玉蓉一想到此话原先是出自自己之口,顿感羞愧:”你不说我是乌鸦嘴,就算是开恩了。“
“不过,这件事,还有淑娴的事,你可千万别让老爷,太太知道,也千万不能向别人说。”
“这我知道,你以为我傻呀。”
徐明峰向玉蓉伸出手:“欢迎玉蓉姑娘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
玉蓉连忙又是握手,又是鞠躬,引得大伙一阵哄笑。
当玉蓉绘声绘色地把运药品一事告诉淑娴时,淑娴着实被吓了一跳。
“昱霖,这真是太危险了,幸亏有玉蓉在,你才能安然脱险。”
“淑娴姐,我现在也是你们中的一员了,以后有什么任务,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玉蓉啊,我们这个组织呢,是很机密的组织,很多事是不能向外说的,所以,一定要嘴严。”
“这个我知道,我一定会守住秘密的。”
“现在在这个家里,就你,我还有昱霖能悄悄地说一些组织上的事情,其他人一概不能告诉。”
“嗯。”玉蓉直点头。
“有很多事不能实话实说,要见机行事。”
“嗯。”
“你还要经常在太太面前给我们打掩护。”
“嗯,我明白。”
“好了,玉蓉,你先忙去吧。”
玉蓉高兴地一甩辫子,跑出了房间。
玉蓉走后,昱霖望着淑娴隆起的肚子,不免有些忧虑。
“淑娴,最近广州的时局也很糟糕,小日本的飞机时不时地朝这儿扔炸弹,听说昨天又有两个村子被炸了,死伤几十人。爹的好些个厂子也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我听爹说,他想关闭一些厂子,前几天还让昱霆把法币都换成黄金。”
“现在的广州确实是满目疮痍,经济萧条,爹这么做也是对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轶翔一脸沉重地向大家宣布:“目前这个局势,恐怕也很难维持下去了。我打算陆续结束广州的产业,把工厂搬迁到香港。我已经通知上海的唐汉珍,让他结束上海的生意,去香港打理业务。“
“那老爷,我们都要去香港吗?我可舍不得这个家。”陆太太忧心忡忡。
“如琴,我知道你舍不得,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就一直住在这儿,从没挪过窝,这一住就住了二十多年了。”
“爹,要不,先让妈和淑娴去香港吧,我留下来,毕竟这是我们陆家的基业,不能就这么放弃了。”陆昱霖提出自己的建议。
“眼看着淑娴的身子也沉了,再过两个月也得生了,这劳累奔波对于孕妇是最为不利的,我看还是等淑娴生完孩子,做好月子再搬吧。”
“如琴啊,只怕这局势不能如你所愿啊!淑娴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最为要紧的,那你们就先等等吧。我先去把厂子转移出去。淑娴的爹现在正好在香港,我就托他在那儿先照应着吧。”
陆昱霖在报馆正和编辑商谈报纸印刷一事,忽然响起防空警报,一颗炸弹扔在离报社不远的商铺里,顿时血肉横飞,火光四起,接着,又是一颗炸弹扔了下来,把报馆的窗户都震碎了。
大街上,惊恐万分的男女老少,纷纷夺路而逃,在逃命过程中,又有不少人被炸弹命中,瞬间倒地毙命,也有不少被弹片击中,顿时血流如注。
轰炸机轰鸣着朝荔枝湾方向飞去,不一会儿,又一颗炸弹爆炸。
“不好。”陆昱霖连忙跑出报馆,朝荔枝湾飞奔而去。。。。。。
陆昱霖跑到家门口,看见屋顶的一角被炸塌,地上满是玻璃碎片。
“淑娴,妈,你们在哪儿?”陆昱霖边喊边搜寻。
“少爷,我们都在这儿呢。”从厨房里传来玉蓉的声音。
陆昱霖推开厨房门,见母亲,淑娴,玉蓉三个女人蜷缩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连忙上前把她们拉了起来。
“这些挨千刀的鬼子,伤天害理啊。“
“妈,淑娴,你们躲这儿也不安全。”
“这附近也没有防空洞,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躲的?”淑娴一脸愁容。
“哦,我想起来了。”陆太太忽然眼睛一亮:“我们家还有一个地道呢,我听我公公说的,说是为了躲太平军,在家挖了一处地道,好像是在佛堂里放牌位的供桌下面。这几十年也从未用过。不知还能不能用?”
“玉蓉,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陆昱霖连忙来到佛堂,房间不算太大,四周的墙上挂着陆家的列祖列宗的画像。一个宽大的供桌上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每逢清明,中元,冬至和除夕等节气全家都会在此祭拜。供桌的旁边是陆太太礼佛的佛龛和供案,供案上供奉着几样水果点心等食品,两旁的烛台上点着蜡烛。
这个地方陆昱霖并不常来,因为他觉得这屋子的氛围过于沉重,小时候因为顽皮,常被父亲关在这里背朱子家训,所以,对这间屋子,陆昱霖总是心存阴影。但自打这些年陆太太一直在此虔心礼佛,所以这房间也不再像个密室一般与世隔绝。
那张供桌是紫檀木的,死沉死沉的,玉蓉和昱霖好不容易把它搬开,果然,地板上有一块盖板,把盖板掀开,里面黑乎乎的一片。
“玉蓉,你去拿个烛台过来。”
玉蓉连忙把烛台递给昱霖。
陆昱霖用烛台照了照,地道很深,昱霖下去看了看,地道有一人多高,很长,也不知道通到哪里,不过躲在这儿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玉蓉,你把太太和淑娴带过来吧。“
不一会儿,玉蓉带着大腹便便的淑娴和陆太太走了进来。
“你们看我记性还真不错吧,果然有个地道。“
“妈,这个地道很深,通到哪儿?“
“好像是珠江,我好像听我婆婆说起,说是万一太平军打过来,就从这条地道通向珠江,然后坐船逃走。“
“这样吧,玉蓉,你去把家里所有的烛台都拿过来,放在这儿,另外准备一些干粮,万一有轰炸,全家人都躲这儿来。你让耀叔,阿成还有胖婶,虎仔也过来。“
“好的,少爷。“
“妈,我不放心爹,我去找找他。“
“你要小心啊,霖儿。“
“放心吧,妈,淑娴,我去去就来。“
昱霖走出密道,朝外跑去,刚跑到街上,就看见陆轶翔坐着黄包车过来了。
陆轶翔把一张法币交给车夫:“不用找了。”然后匆忙朝家里奔去。
“爹。”陆昱霖连忙迎了上去。
陆昱霖掸了掸浑身上下的尘土:“你妈和淑娴他们没事吧。”
“没事,而且我们还找到了家里的一条密道。“
“密道?“陆轶翔甚是纳闷:”家里还有密道?“
“听妈说,是当初为了躲避太平军挖的,可以一直通到珠江。“
“对对对,有这么回事,这条密道比我的年龄还大,这么多年了,我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轶翔赶紧进门,吩咐昱霖把门锁上,然后直奔佛堂,看见一家老小都躲在这儿了,松了口气。
陆轶翔把主仆们召集在一起:“大家听着,这条地道是我们家的生死之道,不许向任何一个人透露,万一日本兵冲进来,有这条密道,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被泄露了,那大家只有死路一条。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老爷。“
“虎仔,你听明白了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胖嫂,把虎仔看紧点,别让他一个人四处乱跑,这炸弹可不长眼睛。”
“放心吧,太太,我一定看住他。”
“爹,我刚才看了一下,二楼西侧被炸塌了一角。”
“那是书房,唉,这帮狗日的,先别顾这些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今天轰炸时,我正好就在下九路附近,一个炸弹,就把七八间铺子炸得一片狼藉,死伤无数,惨不忍睹。”
“这一笔笔血债总有一天要让这群泯灭人性的禽兽偿还。”昱霖捏紧了拳头。
“对,血债血偿。”玉蓉也义愤填膺。
“我估计这轰炸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我们要有准备,现在外面也很乱,大批难民都挤在码头,车站,现在去香港也难,正好找到了这一处避难所,我们就待在这里避一避,我会去搞一些吃的,大家就待在家里别出门。”
“爹,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你就待在这儿照顾家眷,阿成,你跟我去罐头厂,仓库里还有些存货,你开车去拉回来。”
“是,老爷。”
“老爷,你可得小心点。”
大街上尸横遍野,陆轶翔的别克车在马路上艰难地行进着,看着惨不忍睹的景象,听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陆轶翔的心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在不断的流着血。
别克车驶进罐头加工厂,在仓库前停下,罐头厂已经停工了,工人们也都走光了,除了一个看门老头,厂里空无一人。
“阿成,你跟我去看看,仓库里还剩下多少罐头。”
仓库里空荡荡的,一箱罐头也没有。
“陆老板,今天上午来了一群难民,我拦也拦不住,唉,全给抢光了。”
陆昱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抢就抢了吧,人落魄到这种程度,也不必拘什么礼,遵什么法了。阿成,我们去生产车间转转,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阿成跟着陆轶翔来到了生产车间,好不容易在墙角发现了三箱落在这儿的牛肉罐头。
“阿成,来一起搬走。”
阿成把三箱罐头搬进汽车,陆轶翔打开一个纸箱,取出五六个罐头交给看门老头:“拿着吧。”
那老头鼻子一酸,撇着嘴,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汽车往回开,路过一群衣衫褴褛的沿街乞讨的难民时,陆轶翔让阿成停车,抱着一箱罐头放在他们面前。
难民们见有吃的了,一哄而上,哄抢起来,陆轶翔见状叹了口气,便要转身离开,忽然,数十个难民朝他磕头跪拜。陆轶翔泪眼迷蒙,心如刀绞。然后他用手一抹眼泪,转身离开。
家里就只剩下这一箱半的牛肉罐头。
“这箱罐头是给淑娴的,这半箱罐头我们大家煮汤吃。胖嫂,每天用一个罐头的牛肉煮汤,院子里还有些野菜,挖出来,炒一炒。”
“太太,这么多人吃一个罐头的牛肉,不够啊。”
“妈,这箱罐头也大伙一起分着吃吧,我可不吃独食。”
“这可是留给我孙子吃的,淑娴,你这几个月可不能少营养。”
“太太,我厨房里还剩七八个鸡蛋,两袋大米,一包面粉,院子里还有两只会下蛋的老母鸡。”
“老母鸡先不杀,留在下蛋吧,实在到了没东西吃了,再杀吧。唉,我现在真希望那一片草坪上面长的不是草,而是菜呀。”
陆轶翔跑到陆轶翶家里,把家里发现密道的事告诉了二弟。
“轶翶啊,我看你和弟妹还有昱霆都搬到我这儿来住吧,我家里发现了一条密道,直通珠江,可以暂时躲避一下日本人的炸弹。”
“哥,不用了,我们这一家子拖家带口的,都住你这儿也不是回事,我们自己会当心的,你和嫂子别担心我们了。”
“轶翶,可得当心点,这炸弹可不长眼睛。”
“我知道,哥,真要是房子炸塌了,我再去你家吧。”
“好吧,我走了,你和秋莲当心点。”
日军对广州的狂轰滥炸持续了两个多月,广州城从一个富庶悠闲之地变成了瓦砾与尸骸堆积的破烂城市。
淑娴早上起床时感到一阵腹痛,连忙叫来玉蓉。
“玉蓉,我肚子好痛。”
“少奶奶,你是不是要生了?”
“大概是的吧。”淑娴忍住痛,头上汗珠不断往下滴。
“少奶奶,你别怕,我去叫太太。”
玉蓉连忙冲出房间:“太太,太太,少奶奶快生了。”
陆太太从房间里出来,一听这事,连忙吩咐阿成:“阿成,快送少奶奶去医院。”
阿成连忙跑去发动汽车。
忽然,防空警报拉响,紧接着,一阵飞机轰鸣声响起。
“不好,日本人要扔炸弹了。”陆太太连忙吩咐玉蓉:“快,玉蓉,先把少奶奶搀扶进地道。”
一颗炸弹就在草坪上炸开了,地面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弹坑,炮弹碎片把汽车轮胎划破了,轮胎顿时瘪了气。
“太太,车子坏了,没法开。”阿成简直要哭出来了。
“那你看看街上还有没有黄包车,不管多少钱。”
“哎。”
陆太太连忙跑进佛堂:“淑娴,你怎么样,再坚持一下。”
“妈,我没事。”一阵腹痛袭来,淑娴忍不住哼了一声。
“玉蓉,你快上楼把少奶奶的衣服取一些下来。”
玉蓉连忙上楼去取衣服。
不一会儿,阿成回来了。
“太太,街上的车夫都忙着逃命呢,一连四个,我都没拦住。”
“啊呀,这可怎么办?偏偏这个时候老爷和昱霖都去香港处理转移厂子的事了。”
“太太,我看少奶奶就快生了,现在就算是送到医院也来不及了,而且路上也很危险,恐怕只有在家里接生了。”胖嫂在一边说,一边着急地搓着手。
“家里,家里也没有接生婆呀!这到哪儿去找产婆呀?”
“太太,我妈从前就是当产婆的,我以前还去帮过忙。要不,我来试试。”胖嫂自告奋勇。
“那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