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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礼物(2)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服用药后,要禁一月房事。m”费介微微一笑,还是将真正的副作用隐藏没说。

    “您真毒。”范闲盯着老师的双眼,恨不得咬死对方。

    范闲愁苦说道:“那我明天再让婉儿吃这个药。”

    费介险些一口茶水喷到他脸上,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真强,这京都里的青楼无数,难道你就非急这一夜?”

    范闲呵呵笑道:“因为我知道老师是故意玩我的。”

    费介还真拿这个漂亮小子没办法,十年前就不是他的对手,这十年后更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气鼓鼓地站了起来:“难道我是前生注定欠你的?什么都能被你猜到。”

    范闲赶紧陪着站了起来,安慰道:“因为老师心疼我。”

    费介忽然看着他的双眼,沉默了许久,这书房因为是新启用的,所以本材的味道还在屋中散发着,整个气氛有些怪异。

    良久之后,费介淡淡问道:“来京都这么久了,监察院你也去过,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情。”

    “知道了一部分。”范闲笑得很纯净,“比如知道了妈,却依然不知道爹。”

    他看着费介的双眼。老辣毒腐如费介,也感觉到了那股压力,微笑着转了话题,转得颇为巧妙,倒让范闲一时不好再行逼问:“想来你也清楚,小姐当年左手建了叶家,右手建了监察院。如今司南伯与院长大人,都想着你来接班。只是司南伯想让你接手内库的生意,而院长大人,似乎有想让你接手监察院的意思。”

    范闲摇了摇头:“老师,您当年给我的那块腰牌居然是块提司牌,其实从明白这块牌子所代表的意思后,我就知道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您的意见是什么?”

    “我的意见,其实和院长大人不一样。”费介显得有些忧郁,“监察院离天子太近,很容易被牵涉进那些恐怖的政治斗争之中。内库虽然也是个烫手的大饼,但毕竟要比监察院好掌控一些。”

    范闲点了点头。心头却在苦笑,心想自己似乎早已经牵涉进那些宫廷斗争里了,就连长公主被迫离开京都,似乎也与自己有些关系。他想了想后微笑说道:“老师不要废神了,旅途劳累,就先在府里住下吧。至于今后的事情。先不论我想不想接受母亲的遗产,只怕就算陈院长和……父亲想给,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才是。”

    费介点点头,沉重说道:“事情很复杂啊,而且我看宰相大人,可能在朝中也呆不了太久了。”

    范闲眉头一皱。心想自己的岳丈大人如今早已从吴伯安一事中摆脱出来,又会出什么事情?

    费介没有解释,只是轻声问道:“五大人如今在不在京里?”

    范闲没有一瞬间的考虑,直接说道:“我入京之后,他就离开了好象是去南海那边找叶流云,不清楚他有什么事情。”

    费介摇了摇头,忽然看了范闲一眼,皱着眉头训斥道:“听说你在京城里喜欢写些诗,还出了些大名?”

    范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写些酸酸的东西。”

    费介叹息道:“如此看来,那个所谓的贩盐老辛也是你的托辞了。”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

    费介忍不住又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你母亲当年何等惊才绝艳,却最瞧不起酸生腐士。你入京之后,却尽在琢磨这些小道功夫,若你母亲在天有灵,岂不是会气个半死。”

    范闲耸耸肩,心想自己那老妈前世估计是最恐怖的理科女博士,自然和自己走的道路不同。

    费介拒绝了学生范闲留宿的请求。他在京中自然也是有宅院的。准备离开之时,范闲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话。

    “老师,当年你和陈萍萍,还有五竹叔,是不是一直跟着我母亲?”

    “是啊。”

    “母亲大人是不是曾经找你拿过一些药。”

    “什么药?”

    “嗯……”范闲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春药或者是。”

    费介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很古怪的神情,阴阴一笑道:“你才新婚,就需要这些东西了吗?”

    第二日清晨,喜鹊叽叽喳喳在枝头叫个不停,就连那些渐渐趋黄的叶子都似乎沾了些喜气,变得嫩了许多。朝阳从院子的那头斜斜映了过来,照得庭院里淡淡暖色充盈,院间的青草小药,微斜石径上面都染着些露水,看着十分清静。

    吱呀一声,范闲推门而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略显乏色,但双睁却是清亮无比。他打了个呵欠,笑了笑,对身后招招手:“还不赶紧出来,一日之季在于晨,你这晨儿,怎么也赖床了。”

    屋子里传出林婉儿又羞又急地回答:“没见过你这么不害羞的,还不赶紧把门给关上。”

    范闲给哈一笑道:“这大清早的,昨个儿大婚,这些下人们都累了,只怕我们是全院最先起来的。”

    括音刚落,便听着院子前前后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那么些子人来,男男女女的,朝着范闲拜了下去:“少爷早安。”

    范闲被唬了一大跳,赶紧回房,关门。

    过了一时,丫环们进来服侍新婚夫妻二人洗漱完毕,这才穿好衣裳往门外走去。范闲小心翼翼地扶着婉儿的手,看着自己妻子那张宜嗔宜怒的脸蛋儿,微笑说道:“昨天夜里陪老师了一阵,所以时间短了些,今天晚上补回来。”

    林婉儿自小生长在宫中,谨行慎言,如今却嫁了个最喜胡言乱语的夫君,脸上一羞啐道:“又不正经。”

    范闲牵着她微凉的小手,微笑正色道:“自湖边之后,咱们就开始斜看经书了。”

    “你又来了。”

    “从今日起,要称呼为夫作相公。”

    “是,相公。”林婉儿羞答答又听话的模样真是惹人疼爱。

    范闲听着相公二字却想到了麻将,又想到自己这一生奇妙遭逢,想到昨夜癫狂,想到**之美,想到被皇帝赶出封地去的长公主,不由微微笑道:“我确实好象比别人多摸了几张牌。”

    入京至此,他终于找到了幸福的感觉,忍不住低声吟唱:“N京都,俺留下许多情。”

    他怀里的林婉儿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个字儿都没听明白。

    ……

    从花园一角转入范氏正府,又是好一番热闹,仆妇下人们分列两边迎着新婚夫妇,都知道这位少奶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昨夜大婚之时,宫里的连环赏已经震住了所有的范氏族人。

    喝完了媳妇茶,范建和颜悦色地让二人起来,又与婉儿说了几句林相身体如何的闲话,便让二人自安。看着新儿新妇般配模样,司南伯自是老怀安慰,而范若若在旁也是满心为哥哥高兴。

    二人回到自己院里,便又闻着院外一阵嘈杂,小衙开门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京郊范氏田庄的人们来送礼来了。这些人自然不需要范闲与林婉儿亲自去见,只是随意打发了事,倒是藤子京夫妇二人今天也来了,让范闲有些诧异。

    “腿好了?”范闲坐在主位上,关心地看着藤大的腿。

    藤子京笑道:“早就好了,就是走起来还有些不方便。”

    范闲对身旁的林婉儿微笑说道:“有些日子给你送去的獐子肉,白麋子肉,就是藤子京给拾掇的。”

    林婉儿微微一笑,略点了点头,不过一夜功夫,就从一个少女变成了持重的主母形象,不能不说,人生的变化总是这样突然。

    略说了会儿话,藤子京夫妇便被领着去歇息,出门之后,藤子京的媳妇好奇小声说道:“这位少奶奶倒挺贵气,只是身子骨似乎有些弱,怕是配不上少爷。”

    藤子京唬了一大跳,训斥道:“少奶奶可是位真正的贵人,当心旁人听了去,生撕了你这张嘴。”藤子京媳妇儿看着还有些少妇余韵,不置可否笑道:“只是看着新娘子还没新郎馆俊俏,有些好笑。

    藤子京也笑道:“这京都里,要找个比少爷生的更俊的姑娘家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话说另一头,澹州祖母的礼物在路上耽搁了数日,今天也终于到了范府。范建自然出府去迎,也让人通知了这边的小两口。范闲满心欢喜,拖着婉儿的手便往院口走,一面走一面说道:“奶奶最疼我的,可不知道她会送咱俩些什么。”

    到了府门口,范闲愣在了那里,他是断断然没有想到,祖母送给自己的大婚礼物竟然是一个人。

    思思姑娘满脸欢愉地看着自己服侍了好几年的少爷,已是盈盈拜了下去:“见过少爷,见过少奶奶。”百度搜索阅读最新最全的小说 htt/
第45章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范闲没有想到奶奶会将远在澹州的思思送到了京都,看着这个与自己度过了好几年平静时光的大姑娘,他有些高兴,又有些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奶奶的意思很清楚,是让自己将思恩收入房中,而且看思思模样,估计除了这条路外,她也不会选择别的解决方案。

    “先去歇息吧。”范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些。

    但思思依然觉得面前的少爷似乎变得有些陌生起来,毕竟范闲在京都里接受了太多的考验与挣扎,心性自然在沉稳之外,也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看见思思有些不安的神色,范闲好笑说道:“这丫头,又在想什么呢?吃饱喝足了,少爷带你在京里逛逛去。”

    思思委屈说道:“思思是来服侍少爷的,又不是让少爷来服侍的。”

    范闲听得那个爽啊,到底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说话做事直接许多,哪里像京都范家这些丫环们一般,在自己面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出,更遑论当面反驳自己的意思。

    范闲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略有些瘦的脸蛋儿,笑着说道:“成成,让你服侍,只是就算要抄书磨墨,你也得先洗洗去。这一身汗酸的,别人都说红袖添香夜读书,你准备给少爷我添些子醋味儿?”

    庆国并没有房玄龄夫人喝醋明志的典故。所以这话里的俏皮味道,也没有人能听出来,范闲不免生起些明珠暗投的遗憾。

    思思一羞一窘,复又行了个礼,便在丫环的带领下梳洗去了。这些丫环们早看出来这位丫环与自己一等人大不相同,所以格外客气。

    ……

    “这姑娘就是思思啊?”

    没有范闲预料中的酸味儿,林婉儿的脸上只有好奇,笑着说道:“以往就老听你说澹州的大丫头比四祺勤快的多,今儿总算见着面了。”

    ……

    庆国毕竟还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林婉儿虽然贵为郡主,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和敏感,再说了。即便范闲今后要收妾室入房,难道堂堂郡主还要和那些女子吃味?范闲笑了笑,心想这件事情幸亏和自己没啥关系,不然若真惹得小老虎不高兴了,自己的两个胳膊还要不要?

    ——————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范闲抛了一句酸话出来,“所以咱们得多走走,别变成一对僵尸。”

    林婉儿愁眉苦脸。瘪着嘴,可怜兮兮说道:“我怕冷。”

    “苍山雪好,秋冬尤佳。”范闲微笑望着妻子,像旅行社的职员一样诱惑着对方,“虽然老师给你配的药极有效,御医们诊脉之后也是惊喜连连,但是高海拔的地方,对于你的身体是大有好处的。”

    林婉儿偏了偏头,靠在他的怀里。轻轻蹭了两下,轻声说道:“我还是不明白海拔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海面要拔高多少的层级的意思。”范闲觉得这个解释有些拗口。

    “还是不明白。”林婉儿苦着脸说道:“不要去好不好?我好怕爬山,我好怕冷的。”

    范闲没好气说道:“瞧瞧你的脸现在圆成什么样子了,多运动运动,总没坏处的。”

    林婉儿忽的一声从他的怀里挣起来,苦着脸说道:“昨天夜里,你才说喜欢我胖些!”

    范闲险些失笑,但依然强忍着正色道:“把灯熄了,当然是胖点儿好,但白天看着嘛……还是瘦点儿好。”

    林婉儿气的闷哼一声。抢先在行廊里走了起来。范闲赶紧跟了上去。也不正脸看她,只是提前了一步左右。轻声哼哼道:“我最喜欢你身上肉肉的,难道你不知道?”

    秋天的宫殿里,就像是迎面吹来一阵夏风般,林婉儿脸上一阵燥热,片刻之内就红了起来,往前踏了两步,抓着范闲的手,低头说道:“后面跟着那么多人,你也不害臊的。”

    二人此时是在皇宫之中,后面跟着一大堆婆子太监宫女什么的,不过那些人都低着头,离范闲林婉儿还有些距离,想来是没听到小两口先前说了些什么。

    范闲脸还是朝着正前方,微笑说道:“娘子啊,你要向相公学习,怎样才能表情不变地做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话有潜台词,婉儿却是听不大懂。今日二人入宫是大婚后的头一次,那些娘娘们看见林婉儿来了,抱着心肝肉一通乱喊,一通礼物乱赏,范闲倒是来看不拒,只是看着娘娘们心疼疼林婉儿的样子不免有些心寒,这女人的娘家是皇家,万一将来夫妻闹矛盾,自己岂不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陛下一共有四个儿子,一太子三皇子,从一个侧面证明了他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另外很巧的是,宫中这么多位娘娘居然没有一个人生出个公主来的。所以自小在官中养大的林婉儿,自然成了娘娘们的最爱。

    林婉儿在宫中是呆惯了的,自然不像范闲初入宫时那般拘谨紧张,倒像是在家里的后园玩耍。范闲受此感染,而且自己最忌讳的长公主如今也已经回了封地信阳,所以他也将心放了下来,随她在宫里四处走着。先前说到要去苍山度假的事情,在面见皇后的时候,范闲就已经提了出来,而且得了这位宫中贵人的首肯。

    不料婉儿却是个怕冷的小糊涂蛋。

    但此事范闲心意已定,尤其是翻年之后,庆国与北齐间的换俘就要正式开始了。监察院那边透过王启年递过话来,似乎此事与自己也有些什么牵连,所以他需要一个安静些的地方处理一些事情,准备一些事情。

    只是很可惜,此次入宫,没有看到那位皇帝舅舅。林婉儿有些失望,范闲平静的面容下却隐藏着别的一些情绪。

    ——————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从范府出发,今日林相也来送自己的爱女,所以场面显得越发的大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们看着这队伍也在指指点点,毕竟前几天范林两家联姻,大婚的场面已是惊了半座京都,没想着才几天,范家那位“诗仙”公子又闹了这么一出。

    “怎么才成亲就要离京?”人群里有个老头子背着两只手,皱眉问道:“如今的年轻人,仗着家中财势,便只知道四处玩耍,这位范公子听说也是太学的奉正,怎么又要去苍山了?”

    “瞧瞧,不懂了不是?”旁边有年轻人嘲笑道:“范公子这出叫度蜜月,得专门拣那僻静的地儿去。”

    “什么叫蜜月?”有位大嫂来了兴致。

    “生活甜如蜜的意思。”另一位明显与范府拐了七百个弯沾亲的穷酸嘲笑道:“连这都不知道,这是范公子发明的新词儿。”

    大嫂生气了:“这词儿怪里怪气的,有什么好知道的。再说了什么蜜不蜜月,既然是要拣僻静的地儿呆上几天,那还不明白,不就是图个清静,好快活,好生个大胖小子呗。”

    坐在离开京都的马车上,左边是像个猫儿一样缩在毛裘里的林婉儿,正拿那双春水般的眸子含笑望着范闲,左边是温柔持礼自矜的范若若,正剥了橙子,又抽心别去桔肉上的白丝,再分瓣送入范闲唇中。

    范闲半闭着眼睛,一斜也瞟见林婉儿的神情,忍不住皱眉道:“这才秋天,怎么就怕冷怕成这个样子了?”

    林婉儿嘻嘻一笑,爬了起来,凑到他身边,将嘴张开,凑了过来,逗得范闲心头一阵轻摇。却听着她对若若说道:“好姐姐,赏我一口桔子吃吧。”

    范若若微微一笑道:“嫂子,你这病不能吃桔子,会上火的。”

    林婉儿愁眉苦脸道:“可烦人了。”

    范闲硬是没整明白自己妻子与妹妹间的称呼,问道:“一个喊姐姐,一个喊嫂子,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喊法?”

    林婉儿吐了吐舌头,说道:“喊姐姐喊习惯了,以前。”范若若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兄长的鼻子说道:“你们成婚前,哥就让我喊嫂子,所以我也喊习惯了。”

    范闲无奈地摇摇头。马车上本就温暖,加上出京之后山路微颠,所以极易让人犯困,林婉儿渐渐靠在了范闲的肩膀上,若若也撑着颌靠在车厢壁上养神。

    马车忽然抖了一下,震醒了范闲肩上的婉儿,她揉揉双眼道:“到了吗?”

    “哪有这么快?”范闲笑着摇摇头:“苍山别业虽然比不得宫中的别院,但也是在山腰上了,从京里出去,得走三天。”

    林婉儿平静望着他问道:“婚后急着离京除了养病之外,还因为什么?”

    范闲知道这事瞒不过她,也不准备去瞒,微笑应道:“你那两位哥天天派人来府里,我实在是怕了,当然只好去躲躲。这个时候站队无论站哪一边,都是很愚蠢的事情。”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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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之后,车队已经缓缓地驶入了苍山腰间。

    煌煌苍山雄壮无比,数百年前却被一代帝王使动数十万苦役,强行在山里开出一条可容马车行走的官道,以方便自己在苍山消暑度假,而事实上,这条耗资巨大,劳民伤财的山中大道修好后不久,那位帝王便死在了妃子们的柔软身躯上,竟是一次也没有使用过。

    数百年间,天下不知多少次兴亡离散,但渐渐的,这座离京都最近的大山,成为了达官贵人们的后花园,从前朝起就颁行了许多条法例,确立了苍山身上那股浓重至极,连凛凛山风都无法吹拂去的官家气息。

    从那以后,苍山禁止行猎,禁止烧林开荒,禁止了一切穷苦民众所能从事的所有事情,纯粹成为了有钱人家的度假胜地。如今的苍山,除了一些庙宇苦修士,还有一些隐士之外,其余的地方都被皇帝赏给了朝中一些大臣们,用来兴建别业,聊解朝政繁复之苦。

    范族的别业修在山腰,是先帝驾崩前半年赐的一处好地方。四周十分清静,庄静一道清流小溪,山颠的红叶坠下,便从这道清流里飘了下来。溪旁黄花点点,庄内歌楼寂清,值此冷清暮秋时节,天上雁影稀落,说不出的寂寞清旷。

    范闲一行人到后,山庄便顿时热闹了起来。早有打前站的人将庄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因为不知道大少爷与少奶奶、小姐准备在这里住多久,所以范府准备了许多干货野味,甚至还在京里府中调了三个唱曲的姑娘进山,每天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也不知道吓跑了多少正在储食过冬的小松鼠。

    “真是个好地方。”自有下人去安顿房间,范闲信步走到山庄石坪前端,看着脚下不远处竟然就有云雾轻飘,远处的瘦山青林也是格外清晰,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林婉儿轻轻靠在他的身边。微微一笑说道:“确实挺好,小时候也来苍山住过一段时间,还不如你家这庄子清幽。”

    “是我们家。”范闲纠正道,然后又心疼地将妻子的衣领系好,这山上寒气重,还真担心她身子没养好,却先感冒了。

    林婉儿嘻嘻一笑道:“知道了,相公。”

    此后数日,年青男女们便在幽静的山中度日,仿佛不知世上是何年月般平静快乐,这种生活是范闲已经睽违多日的美好,所以他显得格外享受,每天不是带着婉儿在滑滑的山路上行走。便是站在妹妹的身后。看她那枝细细的毛笔,是如何将这苍山美不胜收的景致尽数收入纸上。

    这也算是婚后林婉儿与范闲之间真正的大妻生活了,在这段日子里。这对新婚夫妻间,渐渐由最初的一见钟情。到后来的隔墙相会的刺激,再到之后的忧心忡忡,终于可以安心地享受着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激情之末,化作幽香,更是持久。

    一日清晨,林婉儿懒懒地睁开双眼,下意识里将肉乎乎的胳膊轻轻一搁,发现身边却没有了人。尤有温暖的被窝里,相公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婉儿并不惊讶,自从洞房之后,她便知道,每天范闲起床起得极早,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然后在自己醒过来之前,又会悄悄地回房。

    她一直有些好奇,但住在范府的时候,也不方便做什么。如今来到了苍山之中,身旁再无长辈和那些烦人的老嬷嬷,林婉儿眼睛骨碌一转,起床拿了件厚厚的披风系在身上,套上了软软的鞋子,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开门出去。

    迎面一阵山间晨风,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多耽搁,偷偷一笑便去了行廊尽头的另一间主房,敲了两下门。睡眼惺松的范若若听着她的声音,赶紧起来开门,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单衣,冻的够呛,搓着手苦脸说道:“嫂子,这么早?”

    林婉儿到了苍山之后,一直被遮掩在微羞可爱性情下的些许小胡闹终于展现了出来,她伸伸舌头,抱着若若的腰,拉着她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十分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范若若不大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所以感觉有些怪怪的,倒是这位小嫂子倒是亲热得很,将若若抱着,脸凑到她脸旁,轻声问道:“知道不知道你哥每天天不亮的时候都会去做什么?”

    范若若的腰上感觉到嫂子的手冰凉的,心想这要是哥哥见着了不得心疼死,赶紧捉住她的手暖和着,没好气道:“你们是两口子,怎么跑来问我。”

    林婉儿好笑说道:“你那哥哥成天神神秘秘的,不说这事吧,就说每天晚上,咱们俩人在房里说话下棋的时候,他跑哪儿去了?你不好奇?”

    听嫂嫂这般一说,性情沉稳的若若也不免有些疑惑,每天哥哥早上是例行的练功时间,这个她是知道的,但是最近这些天晚上,哥哥也都会消失一段时间,还真不清楚他是干什么去了。

    “早上哥哥要练功,晚上……还真不清楚,到时候找他问一问。”

    林婉儿好奇道:“练功?练的什么功?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嫂子,你就这么好奇。”

    “当然啊。”林婉儿的眼晴亮了起来,像极了避暑庄里的那泓湖水,“自家相公在做什么,当娘子的,好奇一下也很正常。”

    范若若这才知道,这位郡主嫂嫂,原来真没有太多宫里的习气,某些方面感觉倒比自己还要胡闹些,不由一笑说道:“这么冷的天,如果是我成婚了,宁愿在被窝里睡大觉。你这时候跑出去,如果被哥哥看见了骂一顿,我可不帮嘴。”

    林婉儿还真不知道范闲发脾气是什么模样,但知道夫君的性情,苦了苦脸。忽然间,她转而笑道:“如果成婚?如今深秋,看来我们家的小姑子开始春困了。”

    不知道是被窝里两个人挤得太热,还是羞的,范若若的脸也淡淡红了,没好气道:“哪有你这样的嫂子。”伸手便去挠林婉儿的痒,林婉儿哎哟一声反手相袭,年轻的姑嫂二人在床上闹来闹去,青春少女气息逼人。

    ——————

    范若若终不是不及已婚妇人的手段,气喘吁吁,无可奈何之下起了床,却是将郡主嫂子包了一层又一层,确认山风吹不进姑娘家的脖颈,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出了山庄,去找自己的兄长。

    此时天色熹微,庄里的人们还在准备晨间的事物,也没有人注意到两位主子竟然像小偷一样地溜了出去。山腰里的一大片都是范家的产业,所以并没有旁的人前来打扰,两位姑娘踏着秋露,小心翼翼地沿着林间小道往山边走去。

    “确认是这边?”范若若皱眉道:“这山如此大,咱们别走迷路了。”

    “放心吧。”林婉儿笑着说道:“我有直觉,相公在哪里,我似乎都能感觉到。”

    范若若没奈何心想,也只有相信这个不可靠的直觉了,虽这般想着,但她却注意着脚下的土地,发现确实有人踩过,这条小道如此清静,想来除了自己的兄长外,也没有谁会有如此雅兴,尽往荒山里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妙龄少女终于拔开秋叶,拭去衣上露珠,穿过了这片林子,来到了山边。幸亏林婉儿吃了费介的药后身体大好,不然这段路恐怕都会坚持不下来。看着嫂子脸红耳赤的模样,若若心疼地给她擦了擦脸,又提醒她系好已经解开了的披风前扣,二人才将双眼往前方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这边山下是一处苍山难得一见的缓坡,上面是秋霜之下犹自青绿的草甸,而往上望去,却是一道足有十来丈高的陡崖,坡势奇急,乱石之中,隐有黄竹如剑般刺向天空。

    崖壁之上,是一个人,正是一身单衣打扮的范闲,看他的模样,竟是准备要跳崖!

    林婉儿一看之下,惊骇莫名,张嘴便准备一声惊呼,阻止范闲的举动。不料此时却一只柔嫩微凉的手掩住了她的嘴唇。

    范若若眯眼看着悬崖上的兄长,强装冷静地说道:“放心吧。”不知道她这种判断的信心是什么。

    此时范闲已经是从悬崖上纵了下来,只见他的身体在乱石之间跳行,每一步都险险踩在唯一可以着力的地方,而随着下降,他的速度也愈来愈快,有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了竹子上面。

    但他似乎有一种先天的预判般,总是会提前一个转折,或是两个转折前便已经选好了落脚的位置,以及反震力量的大小,擦竹而过。

    这依赖于他体内霸道真气,所带来的强悍控制,更依赖于从五竹处耳懦目染的本能。

    其实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的人已经像道黑光般,穿透竹林乱石,稳稳地落在了草甸之上。范闲微微转头,诧异地看着这边的两位姑娘家,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气息丝毫不乱,陡坡上的疏竹却是被余息带的轻轻摇晃。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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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婉儿和范若若看着刚才的那一幕,禁不住目瞪口呆,虽然这两位女子都知道范闲当初在牛栏街上曾经斩杀过一位八品高手,但是先前从悬崖直冲下来的惊险场景,依然与她们心中对于所谓武道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准确,冷静,力量,这是先前一幕所给她们带来的冲击。

    就连一向最信任兄长,比林婉儿要平静许多的范若若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呼:“哥哥,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范闲从草甸上走了起来,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忍不住摇了摇头,两只手抚上两个姑娘的头顶,轻轻揉了揉说道:“只是日常练功罢了。”心想,如果你们曾经见过五竹从澹州城外悬崖上一纵而下的恐怖场景,一定会对刚才的小场面不屑一顾。

    他接着皱眉说道:“这大清早的,你们怎么跑出来了?这山里可是有走兽的。”

    范若若看了林婉儿一眼,微微笑道:“嫂子经常醒来见不到你的人,所以拖我出来找你,好奇你每天练功的模样。”

    范闲看着脸蛋儿被冻得通红的妻子,伸手揉了揉她微凉的鼻尖。林婉儿有些不适应他在妹妹面前做这样亲腻的动作,微羞避开了,她的心情还沉浸在先前看见的一幕中,原来自己的夫君竟然是这样厉害的一位高手。

    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范闲徽笑着摇摇头,说道:“别把我想得太厉害,有人说过,我是四级以上,六级未满。”

    林婉儿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自小在宫里长大,那些七八品的高手还是见过许多,相公啊。你可比他们要厉害多了。”

    “是吗?”范闲笑了笑,也没有往心里去。反而有些头痛说道:“虽然费介老师的药很有用,但是这山里晨间风大。你这样跑出来,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说着话,替她将脖颈间的裘巾紧一紧,关心说道:“我自小就习惯了天天练功。以往没对你说,是我的问题,今后可千万不要再出来了。”

    范若若春着兄嫂感情亲热。心中也是高兴,微笑看着。一言不发。不料范闲转过头来,冷冷说道:“若若,你也是的。”

    她见哥哥生气,心头一急竟是眼晴里水蒙一片,低声应道:“妹妹错了,以后一定……”她下半句话本来准备说一定将嫂子照顾好,林婉儿此时也准备急着替她分辩,是自己拖她出来的。

    范闲却是揉了揉她冻得发冰的耳朵,温和说道:“你嫂子身体不好,难道你的身体又能好到哪儿去?要是把自己冻坏了,将来怎么嫁人?”

    直到此时,两位妙龄女子才知道他生气她是另一椿事,想到面前这年轻男子对妻关怀、对妹体贴,林婉儿和范若若都无由生出一份幸福的感觉。

    ——————

    范闲其实才是最幸福的那个人,苍山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似乎他都已经忘了京都里的一切。司南伯隔一阵时会派人送封密信给他,而王启年也会通过范闲自己的渠道向他汇报京都里的事情

    京都里风平浪静,唯一的大动作,是那位曾经射了自己一箭的宫中大统领燕小乙被调往了北方,出任戌北神策军大都督,虽然只是平级调动,但由禁军调往北边,不得不说、是陛下对燕小乙的一次提醒。

    庆国与北齐间的和平协议已于上月正式生效,所以戌北神策军已无用武之地,虽然身为镇北大都督,但燕小乙在当前的局势下,却无法起什么作用,只怕此时心中也会郁闷得厉害。

    范闲看着王启年的这封信,微微皱眉,世人皆知燕小乙的猛然崛起一靠的是他强悍的九品上武力,一方面靠的就是长公主不遗余力的帮助。如果深宫之中那位皇帝想清除长公主的话,一定会将燕小乙留在京都,便于监察院就近监视,至不济可以让燕小乙上调枢密院,提其爵秩,却改任文职,万万没有调往北边亲掌军队的道理。

    他轻轻叩了两下桌面,摇了摇头,心中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来皇帝依然没有下手的倾向,这只是对朝中另一个势力的警告。看来京里还会安全许多,但是一个居于帝座十数年的雄君,怎么能容忍对方安全地坐大?如果以帝王之威,监察院之能,京都守备师叶家之忠,一举将长公主与那隐藏在暗中的对手斩杀,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这一点范闲始终想不明白,他不知道这位皇帝凭恃的到底是什么,可以如此大胆,可以如此逍遥地看着对方,而不屑于抢先出手。

    但既然确定了京都是安全的,范闲的心情就轻松起来,但也生出了些许悔意,当初在京都里打响传单战,是他迫不得已的一次选择,因为他不如陛下的实力雄厚,所以他不敢等,但很无奈地却缓和了局势。

    自己与长公主之间有内库之争,本算不得什么事,但后来双方暗中几决交手,都是范闲占了便宜,以公长主的性情,如果一旦翻身,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如果皇帝陛下始终玩这种似乎有些危险的游戏,自己该怎么处理?

    杀死长公主似乎是一条非常明智的道路,但是这又牵涉到许多问题。一,五竹能不能保证杀死对方后,不留下任何痕迹?这种对于皇家尊严肆无忌惮的挑战,只怕那位陛下根本不会有一丝忍受。二,长公主毕竟是自己妻子的母亲,如果真死在自己的手下,将来林婉儿知道了这件事情,夫妻二人如何相处?毕竟二舅子的死亡,已经像根刺一样扎在范闲的心里。

    最关键的是最后一点,范闲与五竹二人没有杀死长公主的把握,对方已经回到了封地信阳,根本不知道那里有多少高手,而自己手中那把枪……范闲不敢用,他担心被京都里那些贵人们联想起当年两位亲王的死亡,从而想到叶轻眉这个名字。

    范闲看了一眼窗外,苍山早雪,今夜已有淡淡雪花从天飘落,将这山中庄院打扮得分外素净。他叹了一口气,将父亲与王启年的信件烧掉,然后走了出去,在那个秋雨夜后,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将母亲的事情一直掩埋在自己的心里,直到某一天,自己真的能掌控所有的局势。

    行廊中间的堂屋中燃着火笼,温暖如春,林婉儿与范若若姑嫂二人,正拉着府中送来的三位唱曲姑娘打马吊,多出来的一人在旁边帮着计筹。范闲微笑着走了进去,那三位姑娘赶紧起身行礼,在里间正在铺床的小丫环也赶紧出来拜见少爷。

    范闲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继续,便坐到了范若若与林婉儿的中间,微笑说道:“如果思辙来了,估计你们都要哭了。”

    林婉儿微微一笑道:“在府里打过一次,我可是没有输什么。”

    范闲根本不信,以范思辙那种变态又固执的计算能力,居然会打不赢自己这位娇妻。范若若在旁笑着证明道:“嫂子可没说谎,思辙那天夜里只赢了嫂子两吊钱。”

    范闲眼睛一亮,看着婉儿说道:“想不到婉儿居然如此厉害。”

    “宫里成天没事,那些娘娘们都喜欢打牌。”林婉儿促狭一笑说道:“你也知道的,宫里的女人们论起算计来,一个精胜一个,自然牌局上也是如此,我在宫中住了这么些年,当然也要厉害些。”

    范闲苦笑道:“原来如此。”

    ——————

    庄院里其他的下人都在偏院里喝酒聊天,范闲踏着青石板上点点雪粒往外走去,身后是那片昏暗的灯光,和隐隐传来的麻将子儿落地声,姑娘家们的呼喊惊喜声。他忽然想到,周星驰在唐伯虎点秋香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幕,不过小唐很惨,自己很幸福,这就是区别了。

    婉儿与若若都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一趟,但那天见过他练功的场景后,也很乖巧地没有再次询问,只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迎小雪而出,踏密径而上,直入竹林深处,在梅边的悬崖下他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苍山腰间最僻静的一个角落,范很随意地将手伸了出去——五竹的手像从天上伸出来一般,握住了他的手,两手交错用力,范闲的身体荡上了那处独峰。此处视线开阔,别人却不容易看见此处有人。

    雪夜月光下的苍山十分静谧美丽,范闲接过五竹递过来的那把冷冰冰的、黑黝黝的金属物件,趴到了地上,开始瞄谁雪地里的那些岩石。

第4卷 北海雾 第1章 朝议(1)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过年的时候,按宫中惯例,各皇子公主都会得到来自宫中的一份赏赐。m今年的赏赐却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首先是太子得了头一份,这是自然之义,然而却较诸往年更加丰厚,还有陛下亲书的书籍一册。其次就是二皇子得的赏赐也随之上了一个层次,而远在边关的大皇子得到的礼物得了一副弓箭,最关键的是,随这副御弓而去的,还有一份旨意,宣他待夏末草长之时,回京封王。

    京都的臣子们都糊涂了,不知道陛下究竟在想什么。看模样,太子的地位依然是稳固无比,那为什么会将大皇子又召了回来?这位皇子长年在外领军,虽不是嫡子却是长子,如果他再回京,水下的局面只怕有些不稳当。

    宫中封赏中还有一份诏令很引人注目,是发给躲在苍山上的太学五品奉正范闲的,陛下竟是按照驸马的仪程下了赏赐,百官们猜忖,这应该是看在林家小姐的面子上。

    年关往来走动频繁,各官绅家院多互赠礼物,相熟的人家也会亲至拜访,而有两路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也上了苍山,这些礼物分别来太子东宫和二皇子府,送礼的对象依然是范闲。

    所有人都以为,一旦春闱过后,范闲碍于“郡主驸马”的身份,想来在官场上再难提升,陛下就会下旨让他接手内库。所以太子与二皇子必须赶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加大拉拢的力度,只是他们做的很隐蔽。相信那些送礼的使者,应该没有人会发现。

    ……

    “老二送的是什么?”

    庆国的皇帝陛下靠在软揭上。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大敞,脸色平静。几道皱纹在保养地极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双眼前静望着书房外鹅毛般大的雪花。

    陈萍萍咳了两声,将搭在自己上的毯子双紧了紧,恭敬应道:“是前朝的诗集。”

    皇帝微微一笑,唇角却多了一丝讥诮:“朕这二儿子喜欢玩酸文,却以为世上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范闲随口一诗,便胜却前朝诗人无数,这礼送得太不讲究。”

    他接着问道:“太子送的什么?”

    “一盒翠玉做的麻将子儿。”陈萍萍用手摸了摸光滑的下颌。顺着陛下的眼晴看着皇宫里的一大片平整雪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范闲很喜欢。”

    “范……闲,看来确实有做富贵闲人的意愿。”陛下轻声说道:“太子这礼送的高明,不知道是东宫里谁出的主意。”

    “应该是辛其物。”陈萍萍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道范闲怎么想,但臣知道,晨郡主与范家那位二少爷是爱玩牌的。”

    皇帝的眉梢一翘,说道:“晨丫头最近怎么样?”

    陈萍萍小意应道:“有个知冷暖的范闲在旁呵护着。应该比在宫中开心些。”

    “这宫中没有谁能真正开心起来。”皇帝微笑说道,“你真的决定让范闲出使北齐?”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依然很困难地低了低头,行礼道:“是。陛下既然同意臣当日建议,那臣就要着手安排,如果范闲不为院子做些事情,以后也很难真正地掌握此院,为陛下效力。”

    二人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默冷厉了起来,皇帝冷冷看着陈萍萍的脑袋,半晌之后幽幽说道:“你不要忘记。他是皇家的血脉,怎能去冒险!”

    ……

    长久的沉默之后,陈萍萍有些困难地堆起笑容,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主子,问题就在于,他永远不可能成为皇家的血脉,臣身为主子的属下,想为他谋个安全的未来。”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他接手内库,一定会成为皇子们大力拉拢的对象,想来主子也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那不如让他出去一趟,避避风头,老躲在苍山上,也不是个事儿。”

    皇帝冷冷地看着面前这跛子,这是群臣眼中自已的一条老狗,可是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听他口里说出的主子二字了。

    “准了。”皇帝缓缓闭上了双眼,似乎在这一瞬间,皇宫里的风雪都消失无踪。

    陈萍萍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等着半天,终于等到了天子的下一句括:“只是你要清楚,司南伯与林宰相可不会同意这个安排,呆会儿朝议的时候,联可要被烦死。”

    “起驾!”

    小太监清脆的喊声在兴庆宫殿搪下响了起来,悉悉索索的,太监宫女们从殿旁涌了出来,抬着天子舆驾,伺候皇帝陛下上乘,往前殿走去

    舆典驾上密闭得极好,漫天风雪根本无法偷入一片,皇帝半闭着眼,撑着颌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掌缓缓抚摩着微微发烫的小炭炉,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睁开了双眼,看着这熟悉到厌倦的皇宫景色,轻轻摇了摇头。

    ——————

    皇宫正殿之中,太监持拂尘而出,清声诵道:“圣上驾到。”

    下方已经候了许久的的群臣们整肃衣衫,拜伏于地,山呼万岁。皇帝看了这些臣子一眼,缓缓地走到龙椅前坐下,说道:“都起来吧。”

    臣子们听着发话,才爬起身来,只是这些高官贵爵们在京都里活得滋润,不免有些体胖身虚,所以动作迟缓不一,看上去好不滑稽。

    ……

    “别的事都议妥了,眼看着春时即到,春闱大比之后,去年与北边拟的协议也到了执行的时候。”皇帝的精神似乎显得不大好,半倚在龙椅上,“诸位大臣,可有合适的使节人选?”

    这几个月里一直有风声,说宰相的新婿,太学五品奉正范闲有可能被指派出使北齐。宰相林若甫一直以为是朝中反对自己的那些文臣们作祟,所以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本来范林二族在朝中向来互看不顺眼,一个是踏踏实实的皇派,一位却与长公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随着范闲的入京,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激烈的改变。宰相与长公主决裂,而范侍郎却成为了他的亲家。

    户部侍郎范建站的位置有些靠后,他瞄了一眼队列前头,发现宰相林若甫也在望着自己。二人眼光一触,微微一笑。

    “禀圣上,臣以为,鸿胪寺少卿辛其物上次谈判之时,行事得落,为国谋利不少,实为佳才,若任辛少卿为此次回方使臣,最为合适。”

    抢先出来回话的,是宰相林若甫的门生,那位太常寺少卿任少安,因为今日朝议要论及回访之事,一应礼节规格都要质询他的意见,所以他与鸿胪寺少卿辛其物都在殿上。

    辛其物微微一惊,心想怎么把自己推出去了?他当然明白,宰相方面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女婿千里迢迢去那敌国,虽然安全上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山高路远,春试之时,范闲肯定会再有擢升,若之后马上出使,谁知道数月后朝中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其实太子东宫的意思也和宰相大人差不多,如今没有长公主在太子背后发疯,太子思考问题也显得成熟了许多,认为范闲留在京中马上接手内库,自己同时加大拉拢力度,这才是正途,如果能够借此掌握住范侍郎,与宰相修复关系,那就更好,何况春闱将至,东宫还有倚重范闲的地方。

    如此看来,今日朝上,应该没有人会提议范闲出使北齐才对。毕竟得罪了范家林家,就算你是三朝元老,一部尚书,同时面对那两个老家伙的恨意,只怕也有些承受不起。

    所以殿上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众臣们都认可了辛其物出使北齐的提议,就连辛其物自己也开始准备领命,替范闲走这一遭。

    皇帝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当前的局面,将手中的暖炉轻轻放在旁边的黄缎小几之上。

    便此时,臣子队列里却有一人出来,沉声说道:“臣提议太学奉正范闲,出使北齐。”

    群臣断然料不道,居然有人会甘愿得罪范林二家,无数道眼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才发现说话的原来是枢密院参赞秦恒,这位秦恒属于军方背景,倒是不怕文官们的目光,只是众人不解,就算你是枢密院的人,也没必要得罪宰相与范家啊?

    听到这个提议,宰相林若甫面色不变,十分宁静,司南伯范建微微无奈一笑。碍于与范闲间的关系,这两位老狐狸自然是不方便说什么的,但自有交好的官员替他们出头,只听得殿前一阵议论后,有臣子沉声说道:

    “臣以为不妥,小范大人年不过十七,未有丝毫官场磨励,出使北齐,乃宣扬国威,结交邦谊之大事。小范大人虽然才气纵横,但历练不足之下,只怕难以担当此等重任,反观辛少卿,沉稳妥贴,此行往北齐,应能一路顺畅。”

    辛其物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得主动一些,迈出队列,躬身请命道:“臣,愿为国效命。”百度搜索阅读最新最全的小说 h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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