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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在京都 第39章 太后圣明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怯色,愁苦道:“四年了,监察院居然还不放松,真怕哪天被查了出来……听说陈萍萍大人回家省亲,一直不肯回京,如果……他真的就甘心养老,那就好了。”

  “不见得。”皇后冷笑道:“你不要忘了四年前,是陈萍萍入宫与皇上谈了一夜,才让皇上收回了指亲的旨意。前些日子陈萍萍回乡省亲,范建趁机入宫,皇上才又将晨儿指给范闲,又明说了将来你不要再管内库的事情……如果陈萍萍现在人在京都,只怕这门婚事还有变数,说不定就真随了你的意……或者说,随了宰相大人的意。”

  长公主掩嘴一笑说道:“皇后这话说的,如果这门亲事不成,您也应该高兴才是,毕竟二皇子就会少了一条捞银子的门路。”

  皇后微笑道:“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其实说到底,这也不

  过是两个孩子结亲的事儿,成与不成,与本宫关系不大……母后也说了,以后孩子们的婚事我可以操操心,这范家的事情我就不操心了。”

  长公主面色微变,却依然笑着说道:“娘娘说的有理,那我这做母亲的,就更没有什么好急的了,虽然那个范闲出身不怎么光彩,但这些日子看来,倒也有几分才学,再说晨儿的精神这些天似乎有了些起色,说不定还真是喜事将近,带来的好处。”

  两位庆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就这样安静对坐着,饮茶闲叙,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松动自己的心防,谁都不愿意去做那件事情??杀死范闲,婚事自然告吹,范家后继乏力。二皇子没有了支持,宰相高枕无忧,长公主依然病弱不堪地管着内库,为有需要地人提供源源不绝的银子??只要死一个人,似乎困绕皇宫权力分配的困局便会迎刃而解。

  但偏偏,却没有人愿意出手,毕竟不是四年前,毕竟京都不是澹州,这里有无数双眼睛,就算是皇宫里面的人。也不可能再用暗杀这种手段来对付一名大臣地儿子,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时期,而且……毕竟柳氏这一辈子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阴水沟里。

  太后寝宫之中。那位看上去年高德劭的老太太垂下自己花白的头发,感受着身后那双稳定的手正在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低声说道:“为什么我会生这么蠢的一个女儿?”

  身后那人微笑说道:“可您还是最疼长公主,不然当初也不会让皇上做出那样的安排,也不会帮宰相大人暗中做了那么多事。”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林若甫这个人,真不知道是他负了我那儿,还是我儿害了他……对了。你这条老狗眼睛毒,说说看,皇上到底为什么要让范家那小子娶晨儿?”

  那人声音有些犹豫:“郡主也到了该嫁的年龄,而且身体确实也怕难以好转,许给范家倒是合适,不过婚事只是其表,关键还在于陛下那道模棱两可的口谕,这样大一笔产业,就让一个外姓人来管。莫非……陛下觉得皇后与长公主太过亲近,又对太子真地不满,所以剥了长公主的权,准备让二……”他忽然发现自己虽然服侍了太后几十年,但在这件事情上发表的意见已经太多了,所以住嘴不言。

  太后微怔,脸上像菊花瓣地一样的重重皱纹渐渐铺开,说道:“国事陛下管,家事我管,那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

  那人馅媚说道:“太后圣明。”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不聪明。”司南伯范建在书房里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

  范闲苦笑着,白天的时候就知道,一定逃不过这轮责问,也不多作解释,只是老实认错。

  “你不是一个蠢人,郭保坤身边也没什么厉害人物,如果你真要打他一顿出气,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多马脚?”不等范闲解释,司南伯又冷冷说道:“不要说什么,打人不报名,等于没出气地废话!”

  范闲知道是柳氏向父亲传述自己白天的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见他脸上干净无比的笑容,范建便无论如何也气不起来了,叹着说道:“说说吧,闹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范闲想了想,回答道:“一是昨儿夜里与靖王世子喝了顿酒,觉得这朋友可交,借着打架这事儿,把他和自己绑在一处,将来身后有靖王府这个靠山,不论做什么事情,总是方便些。”说完这句话,他偷偷看了一眼父亲地眼神,发现没有什么异常,才继续说道:“二来郭保坤这厮欺人太甚,我得让他知道我是不能惹的。”

  范建冷笑了一声,说道:“这第二条理由说得过去,但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你打心里抵触那椿婚事,所以想自败名声,好让宫里踢你出局。”

  范闲没想到根本没有瞒过父亲,微微一怔,思琢着该如何解释。

  范建又冷冷说道:“而我先前说你不聪明,也就是因为你拖了靖王下水。要知道郭家是太子那派的人,靖王世子却是二皇子那派的人,你打郭保坤,拉靖王世子,这事儿落在别人眼里,岂不是要说我们范家已经投靠了二皇子?”

  范闲装作吃惊道:“庆国上下都知道,父亲与靖郡王交好,妹妹与柔嘉郡主也是打小的朋友,两家关系之亲密,甚至可以说是官场之上的异数,难道……您……?”

  “不要忘了,你奶奶当年是陛下的乳母,这靖郡王也是她带大的,那时候陛下忙于别地事情,所以都是由我带着玩,两家的感情自然极好。”范建哼了一声说道:“但私交是私交,公务是公务,国事乃国事。这宫里的事情,又岂是我们做臣子可以议论的?太子如今依然是太子,一国之储君,如果陛下万年之后,我们范家当然要忠于太子。”

  范闲听出这话里的病来,笑着说道:“太子如果不是太子,那又怎么办?”

  说来奇怪,听着儿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司南伯范建却没有丝毫吃惊,也没有教训他,只是淡淡说道:“这只有陛下才能做决定,任何在陛下没有决定之前就站了阵营,都是错误的做法。”

  “孩儿明白了。”范闲终于得到了痛打郭保坤后想要的一个结果,“范家不站在太子一边,也不站在二皇子一边,只是站在……陛下这一边。”

  “不错。”范健寒声道:“如果不想站错队,就不要急着抢站,而且只要你永远站在最强者的

  一边,你就永远不会犯错,而这整个天下,最强的自然就是陛下。”

  “万一陛下驾崩了呢?”范闲不怀好意地看着父亲,知道他对那个皇帝确实忠心耿耿。

  “陛下春秋鼎盛,比我年纪还小。”范建微笑道:“将来是将来的事,是你们这一辈人的事。”

  ……

  ……

  “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能够轻松地从公堂上走下来,我们与郭家今天在朝廷里暗中交了多少次手?大理寺,刑部,吏部,到处都可以看得见我们两家的影子,郭家最后甚至还找到了监察院,如果不是陈萍萍不在,说不定你今天真的回不来了。”

  “陈萍萍?”范闲皱了皱眉,对这个名字实在是很耳熟,当然知道对方便是整个庆国阴暗力量的掌权者,但是明知道范家与监察院之间的亲密关系,所以他有些纳闷:“为什么陈萍萍在,我就回不来了。”

  “因为他反对你娶长公主的女儿。”范建冷冷道:“这次急召你入京,就是因为陈萍萍回乡省亲,无法在陛下面前说话,才让你入京赶紧确定这门婚事,倒不完全是因为那位姑娘的病情。”

  范闲望着父亲问道:“费介是我的老师,您与陈院长的关系也一直密切,为什么他会反对?”

  “不对,在外人看来,我与监察院之间并没有太深的关联。”范建淡淡说道:“至于他为什么会反对,很简单,因为就某些事情的看法上,我和他有分歧,所以会寻致完全不一样的判断。”

  “什么看法。”范闲盯着父亲的双眼,一丝都不游离。

  范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决定告诉这孩子一部分的事实:“陛下不喜欢太子,但是皇后与长公主亲近,而长公主掌管着内库的银钱出入,这是一笔暗帐,很容易从里面取出银子,这个事实让陛下很不放心。”范闲心头大惊,说道:“原来……陛下是怕东宫有变?”
第2卷在京都 第40章 探未婚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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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南伯府的书房里,并没有宫廷阴谋即将大展开的铁锈味道。

  范建笑了起来,心想面前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政治斗争方面的经验确实是太少了些,看来以后要慢慢地教:“陛下这一生都是马背上过来的,怎么会怕这些,只是他并不愿意看到自己父子反目,所以借这个事情警告一下后党。”

  后党?就目前看来是皇后、太子、长公主……或者还有宰相。范闲继续问道:“皇帝陛下应该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件事情,您以前说过,内库的产业一向有监察院监管,为什么会选择我?”

  “很简单。”范建望着他,眼光却像是望着极远的地方,像是望着另外一个人,“因为我建议他选择你。”

  范闲眉头一挑,知道父亲不会再作任何解释,所以转而问道:“那为什么陈萍萍会反对?”

  “因为他建议陛下不选择你。”范建说道:“陈萍萍一直认为,你应该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堂堂监察院院长也如此关心自己!范闲忽然想到了监察院门口的那个石碑,终于忍不住心中强烈的疑惑,问道:“为什么……监察院门口……

  “会有你母亲的名字?很简单,庆国当初本来就没有监察院。你母亲当年说,有监察院吧……”范建笑了起来,似乎心中十分快意,“所以,庆国就有了监察院。”

  范闲的心脏跳的比袋鼠还要猛,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想到了前世很熟悉的那句话??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

  ……

  父子二人地对话在继续。范闲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当初那个叶家拥有何等恐怖的势力,在庆国东征西伐陷入财政危机的时候,是叶家一手撑住了摇摇欲坠的朝政,而目前令百官惊悚,被皇帝陛下用来“团结”整个庆国力量地监察院,居然是母亲当年建议设立,并且从建院之初的机构设置到庞大的支出,全部是由母亲一手处理和提供。

  难怪监察院的门口写着叶轻眉这个名字,难怪自己从小就在监察院的注视下长大??范闲注视着父亲,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叹道:“父亲,我说句话,您可别生气。”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脾气?”范建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脸上带着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

  范闲想了一下措辞,最终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苦笑着直接说道:“我现在真的很怀疑……老妈当年是怎么看上您的。”

  “哈哈哈哈,不要忘记你母亲的名字……’司南伯范建好象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了。挥挥手,让他离开了书房。

  范闲走到园子里,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忽然明白了。叶轻眉,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

  “父亲没有责怪你吧?”范若若担心地望着哥哥,其实她与范闲长地并不相象,唯一最相似的就是长长的睫毛和白皙地皮肤。

  范闲苦笑道:“责怪,并不是教育当中最可怕的一个环节,最可怕的,其实是长时间的思想交流。父母们总以为应该和自己的孩子进行思想上地对话,却不知道,这是最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正青春年少时。却要被迫亲近陈腐气十足的裹尸布。”

  他这是想到刚才看到地一幕有感而发,过花厅的时候,看见范思辙正满脸不耐烦地听着柳氏训话,柳氏看见他之后才住了嘴,他厚着脸皮把范思辙带了过来。

  范若

  若叹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她忽然想到白天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的那桩案子,好奇问道:“哥哥,你曾经说过,如果做一件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那背后一定需要一个很明确和强有力的理由。今天你上京都府打官司,肯定有什么原因。”

  范闲点了点头。

  范若若没有问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问道:“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范闲笑了笑说道:“还算比较满意,至少知道了父亲究竟在朝廷里面怎么站的队,知道了原来范家在朝廷里地影响力比我想像的还要大很多,至于你能猜到的那个原因,我就不知道效果了,毕竟我不可能变成一只蚊子,去偷听宫里那些大人物的对话。”

  范若若嗔怪道:“若是为了这些事情,也不需要行险吧。”

  范闲笑着解释道:“反正是拿定主意要打那个姓郭的小匹夫,顺便看一看京都里的水有多深也是好的。”

  “喂!我听不懂啊!”在一边听了半天的范思辙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范若若微笑着拿出戒尺,范思辙嚷道:“听不懂也要打?”范若若的笑容压迫感十足:“说过多少次,要叫大哥。”

  “我知道错了,大哥。”范思辙小小年纪,但是骨子里的奸商思维让他绝对不吃眼前亏。

  范闲好笑看着他:“我看你今天修改后的计划书,觉得你实在是有些天分,怎么会连我和你姐姐说的话都听不懂?”

  范思辙愤怒嚷道:“什么裹尸布,教育环节的,谁知道你们有这么多古怪词儿……不过最后那句倒是听明白了。”他恨恨道:“喂……错了,大哥,那姓郭的王八蛋上次在酒楼上欺负我,你就该打了,怎么一直拖到昨夜才打……不管,下次再有这么好玩刺激的事儿,你一定得带我去。”

  范闲苦笑望着他,心想你别老想扮演街头小霸王成不成?

  他们兄妹二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旁边眼睛骨碌碌转着的范思辙,这是范闲的决定,一方面是借此让柳氏明确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以免将来因为双方信息对流不畅而导致擦枪走火,就像是前世中美军事交流,哪方演习总得派个观察员不是?范思辙自然就是观察员了。另一方面是想让这个顽劣的弟弟逐渐适应……这范家三宝的氛围,范闲相信潜移默化所养成的某种习惯,会让某些人在做出某些决定前,进行更多偏于光明方面的思考。

  等范思辙去睡后,范闲转过头去问妹妹:“约好了吧?”

  范若若点点头,嫣然一笑道:“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如果让京都里的人知道,你居然这样着急要去看新媳妇儿,只怕都会笑死……而且说不定会让很多人不高兴。”

  “不管了。”范闲有些恼火地挥挥手,“我得先把这件事儿确定一下。”

  一大清早,京都守备叶府的马车就停在了司南伯府的门口,马车上,叶灵儿略显焦急地等着。过了一会儿,范若若领着一个面色腊黄、略微有些驼背的年轻人从府里走了出来,叶灵儿眼睛一亮,迎上前去。

  叶灵儿裣衽一礼,说道:“有劳范小姐了。”接着转身向那个略有些驼背的年轻人微笑问道:“先生便是费大人的学生?”

  年轻人笑了笑,腊黄色的肤色配上眼角的几丝皱纹,看上去精神不怎么好。他拱手回应道:“正是。”

  叶灵儿说道:“辛苦先生了。”

  年轻的医生笑了笑,礼貌回答道:“病人要紧,我们还是快去吧。”

  叶灵儿与范若若上了头一辆马车,年轻的医生上了后一辆,他坐在座位上,发现这马车极为宽敞,与京都里常见的样式区别很大,里面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看来这叶府终究是沙场出身,始终有些肃气。年轻医生自然就是范闲,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在若若的眉笔粉底帮助下,化了一个妆,这还是小时候跟费介学的些皮毛,但看起来效果似乎不错。

  其实他的信心最主要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在京都已经有了小小名气,但真正见过自己的人还是少之又少,至少那位叶灵儿和林家小姐没有见过。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的林家小姐,范闲的心跳骤然加速,不论今后如何打算,毕竟现在名义上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妻,而自己心中一直记挂的白衣姑娘显然也是豪贵家庭出身,想要一妻一妾,那基本没门,看来自己得做出某种选择。

  随着马车的前行,范闲也越来越紧张。因为马车前进的方向,就是皇家的别院,是那位林家姑娘??自己的未婚妻目前居住的地方,他今天冒充大夫,这本身就是极荒唐的事儿,但是一想到鸡腿,一想到叶家,一想到??所谓妻子,便是这辈子要和你在枕头上面对面喷气的角色,由不得范闲不小心谨慎却又大胆荒唐,就和来京都前想的那样,不论怎的,都得先看看,可爱不?漂亮不?萝莉不?
第2卷在京都 第41章 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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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辆马车里,叶灵儿与范若若在说着话。“真是麻烦你了。”叶灵儿脸上忽然有些犹豫,“不过那位真是费大人的学生?看着很年轻。”

  范若若笑了起来:“我知道,这大夫总是老的好,但今儿也只是让他去看看,毕竟费大人的医术可是连御医都很佩服的,我们家与费大人有些关系,让他去瞧瞧总没有什么坏处。”

  叶灵儿一想也是这么回事,林家姐姐的肺痨始终没有哪位医生能拿出真正的法子来,宫里曾经

  传过费介,谁知道费介巡边去了,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今天能找到费介的学生,也算是运气不错。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若若,听说昨天你哥哥被人给告了?”

  范若若心想你此时问这个干什么?好笑回答道:“是不是又给我哥加了一条罪状?”

  叶灵儿冷哼道:“这次我承你的情,但是对于你那哥哥,我是没半点儿好感,男子汉大丈夫的,竟然像个面团似的,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也不知道有点儿自己的意见。”

  范若若心里一乐,心想如果自己哥哥真地有了自己意见,这门婚事自然不成,到时候还不知道谁不高兴,却不会说什么,微笑着回应道:“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早就应该清楚,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的。”

  “可是你哥也太胡闹了吧?明明都要娶林姐姐了,居然还去……还去眠花宿柳,这让林姐姐的脸往哪儿放?”叶灵儿想到最近的这些传闻,怒上心头。恨恨道:“不止如此,还当街打人,这种品性……若若你不要生气,你说说。如果让你嫁这样的人,难道你肯甘心?”

  范若若叹了口气,心想,那有什么不甘心地?转而说道:“所谓流言止于智者,这些外面人胡嚼的东西,你理会做什么?我家兄长也不是一个一昧蛮不讲理,四处风流的人。”

  叶灵儿冷笑道:“还不是?你知不知道从昨儿起,京都里的人都是怎么称呼你哥地?”

  “怎么称呼?”范若若睁大了眼睛,好奇问道,她确实很想知道京都里的大众们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兄长。

  “说他是……范府那个打黑拳的!”叶灵儿气呼呼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别人怎么看你哥。”

  范若若掩嘴一笑,也说道:“那里知不知道我哥还有个绰号?”

  “什么?”

  “太后曾经说过:万里悲秋常作客又打人啦?”范若若忍住笑意。“万里悲秋常作客,这个绰号是不是长了些?”

  叶灵儿知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那个叫范闲的人不仅会打黑拳,也作得一手好诗。她哼了两声,也不可能反驳宫中太后的意见。很明显太后很欣赏范闲作的这首诗。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进了离皇宫不远的一个安静院落,院外明显可以看到有许多宫中的侍卫,腰边系着式样简单。却方便拔出的短刀。

  下了马车,叶灵儿熟门熟路地便要往里走,不料却被门口侍卫拦了下来。叶灵儿好奇说道:“怎么了?”

  侍卫为难说道:“叶小姐进去自然无妨。”

  叶灵儿气极而笑,拉着范若若地手说道:“这是司南伯家的小姐,京中大大有名的才女。”她瞪了范若若一眼,“万里悲秋常作客地妹妹,难道还不能进去?”

  “万里悲秋常作客是谁?”侍卫大人碗大的字能认得一锅,当场就傻了眼。万里悲秋常作客本人,这时却躲在叶灵儿的身后苦笑着。

  叶灵儿噗哧一笑。心情好了许多,解释道:“今天请了位大夫来给姐姐看看,你难道还拦着?”

  侍卫转过头去,看见那个脸色有些难看,身体有些佝偻的医生,心里想着,好家伙,自己的身体都整成这样了,还敢给郡主看病?但这话说不出口,毕竟要给叶家小姐面子,这宫中地侍卫有几个不和叶家有或多或少的师门关系?他苦笑着说道:“叶小姐,如果您早前给大人们说一声,我肯定不敢拦您,也不会拦这位大夫,但今天确实不行,您看您请的这位大夫又没有在宫中上册,这就去治,万一治出个好歹来?……”

  范闲低着头,心里有些着急,不会辛辛苦苦跑这一趟,最后连林家小姐地脸都见不着,就要撤了吧?他却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种的果,今日得的因。上次他糊里糊涂地闯入庆庙,与宫典对了一掌,整个皇宫的侍卫都被洪公公和大统领骂了个狗血喷头,所以如今才会禁戒的如此森严。

  “瞎说什么呢?这位先生可是监察院么大人的学生。”叶灵儿瞪了侍卫一眼。

  侍卫一听到费大人三个字,再看向范闲的目光就开始油然起敬,悄无声息地退后半步,却想到了一件事情皱眉道:“费大人的学生?怎么好象从来没有听说过。”

  叶灵儿也想到了这一点,心想以费大人的医术,他地学生应该很出名才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狐疑地转身,望了一眼范闲。范闲却是早有准备,满脸阴沉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来。

  腰牌是监察院的腰牌,没有人能仿冒,或者说天下的能工巧匠没有人敢仿冒,这还是六岁时费介离开澹州前送给范闲的。

  侍卫拿过腰牌一看,毫不困难地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再看着这个年轻人脸上的阴沉之气和腊黄脸色,就有些明白了,这确实是费大人的学生,常年和毒物浸在一处,想不成这副鬼样子也很难。

  既然找到了足够承担责任的担保方,侍卫自然放行。三人走入安静的小院中,沿路偶见花丛,一条小石子路从花丛里伸了出去,通向院子深处的一幢小楼。

  有丫环请三位上楼,然后端上茶来,范闲留意对方行止,发现这丫环一举一动间极有分寸,很明显是在宫里受过了长年的训练。又过了些时,一位老嬷嬷走了出来,略带骄色说道:“叶小姐您来了。”

  叶灵儿明显不喜欢这个老嬷嬷,冷哼了一声算是应答,问道:“姐姐呢?”

  “小姐正在睡觉,不知道叶小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老嬷嬷貌似恭敬的站着,语气间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范闲不免有些意外,心想这又是哪一出?

  叶灵儿今日不想与这老婆子斗嘴,嚷嚷道:“我给林姐姐请了位好大夫,你去通传一声,等姐姐收拾好了,这位大夫就来看病。”

  老嬷嬷看了范闲一眼,知道这便是那位医生,冷冷说道:“小姐身份您也是知道的,除了宫中御医之外,还有谁够资格医他?”

  叶灵儿又将范闲的身份搬了出来,谁知这老嬷嬷竟是毫不退让,比外面的侍卫还要难缠许多。范闲不知道如今这皇家规矩,但凡未出阁的女儿,总是身边婆子女官一大堆,虽然不见得有什么束缚,也不像前世清朝那些恐怖的老处女,但这些女人们总是忠心蠢蠢,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主子接近任何的危险。

  范闲有些不耐烦了,向范若若使了个眼色。范若若会意,笑着站了起来,对叶灵儿说道:“既然不合规矩,那我们就走吧,毕竟这地方不比京都别处。”

  叶灵儿果然经不起激,跳将起来,对着老嬷嬷就是一顿臭骂,范闲皱眉看着,心想这小姑娘脾气果然太暴,将来不知道谁会教训她。此时,范若若又假意劝解,将委委屈屈的老嬷嬷劝到桌旁坐下,又递了杯茶给她喝。

  一会儿之后,老嬷嬷忽然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走了,此时林小姐的大丫环听着声音从里屋出来,看见老嬷嬷不在,就将三人迎了进去。

  叶灵儿虽然脾气大,但却不傻,疑惑地看了一眼范闲。

  范闲半低着头,什么都没说,跟着走了进去。他的身上永远揣着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正是泻药,迷药,春药,药药不离手,还有匕首,暗弩,五竹叔,这三大护身法宝。有这些“东西”跟在身边,真可谓是天下都去得了。

  入得林家小姐闺房,范闲低着头,不敢有半分异动,只是鼻间传来阵阵幽香,才知道房里点着高原上特有的某种香料,这种香料有助于病人息神静养,只是香味太浓,便将这小姐闺房里本应有的脂粉味冲谈了许多。

  叶灵儿先进幔后说了些什么,然后范若若又走了进去,范闲运功于耳,听清楚了妹妹正在向那位姑娘问安,那位姑娘却只是咳了几声,似乎有些气喘。范闲在心里勾画着里面的场景,不知道小姑子初见新妇,二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一念及此,范闲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心花花,明明爱煞了那位啃鸡腿的白衣姑娘,今日入得林家小姐闺房,嗅得满鼻异香,却又开始幻想林家小姐脸上的红晕是什么模样。

  “先生请进。”叶灵儿代主人相邀。

  范闲微微直了直身子,掀幔而入
第2卷在京都 第42章 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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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第一次踏进自己“未婚妻”的闺房,却是用的大夫身份,进入他眼帘的,首先是那张青螺为饰,紫理为勾的床,然后是三位姑娘,一位是叶灵儿,一位是妹妹,还有一位正低着头,忙着拉好床上的缦布??是那位大丫环。

  范闲咳了两声,走上前去,在丫环端过来的圆凳上坐好,像个正牌大夫一样,捋了捋颌下胡须,只是这新粘上去的胡须有些不结实,险些捋掉了,他赶紧撤了这做派,开口问道:“烦请小姐伸出手来。”

  林家小姐自然正躺在床上,隔着幔布也隐隐约约能看见那袅袅身段,她听着大夫说话,缓缓将左手伸了出来,搁在柔软的腕枕之上,这腕枕似乎是常备之物,就搁在一边,看来宫中的御医常来诊治。

  范闲看着那白如静玉的一截手腕,心头一动,不知怎地竟想到如果将这手腕的主人娶回家去,日后便可以摸了再摸,快活的不行……他赶紧收敛心神,伸出一根手指,搭在手腕上。指尖与林小姐的手腕一触,双方不知道为何,同时抖了一丝。

  叶灵儿不敢打扰大夫诊脉,好奇地看着这位费大人的学生,发现对方只用了一根手指,想到传闻中费大人的手段,越发多了几分信心。她哪里知道,范闲虽然颇通医术,但毕竟只学了一年,哪里能和真正的御医比学养,唯一的强处便是在用药和前世的少许见识,之所以故意用一指断脉,只是想唬一唬身周地人。树立自己神医的形象。

  范闲的指头觉着滑腻干净,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竟似舍不得放开手,略一沉吟说道:“小姐脉象有些虚。但燥意十足,虚损火旺相杂,细若游丝,倒有些麻烦。”

  “怎么了?”

  “能不能看看小姐地面相,好作判断?”

  “不行!”大丫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虽然庆国风气比较开放,但床上这位却是皇帝义女,身份太过特殊,就连御医都不让看脸,更何况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路医生。

  范闲有些失望。转而说道:“听说御医正断定小姐是肺痨?”

  回答他的依然是大丫环,那位林小姐似乎有些虚弱,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是。”

  范闲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把握,毕竟肺痨就是前世的肺结核,虽然自己穿越时没有像其它大能那样带上一个急救箱,但治病的法子总是有许多的,于是他继续问道:“小姐是不是经常感到疲劳?而且经常咳嗽?”

  “是。”

  “是不是身体渐渐瘦了?”

  “是。”

  “是不是经常感觉潮热不堪?”

  “是。”

  范闲有些恼火

  。这大丫环的嘴真快,他眼珠子一转,问道:“是不是经常流虚汗?”

  “是。”大丫环依然抢着回答。

  但范闲却像是没有听到。在伸出床幔的那只柔软手掌掌心里摸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些微润。林小姐万万想不到外面的大夫竟然如此大胆,又羞又急地将手缩了回去??范闲的动作很快,所以床外地三位姑娘都没看见。

  范闲皱眉道:“还没有咳血吧?”

  “已经开始咳了,入春的时候好了些,不过前些天又咳了起来。”看见这年轻的大夫将症状说地准确,大丫环收回了轻视,带着一丝焦急和希望回答道。

  “嗯。”范闲沉吟少许后郑重说道:“小姐确实得的是肺痨。”

  听他问了半天居然就说出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大丫环咬着下嘴唇。恨不得把这个大夫赶出去,叶灵儿瞪了他两眼,范若若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范闲却不理这些,站起来自去书案前找了只笔,开始写药方。写完之后,大丫环拿到手里瞧了瞧,发现依然是百合同金汤,只是多了两味紫珠草和黑山栀,又还多了一味黄芩。她皱眉问道:“黄芩苦寒泻火坚阴,但是太伤元气,能用吗?”

  所谓久病成医,这丫环几年来看着不同的大夫为小姐看病,对于治肺痨的方子熟地不能再熟,所以一下就指出了其中的问题。范闲看着她,不免多了几分佩服,解释道:“只要病人身体好,应该无碍,先用猛药冲上一冲,然后再徐徐图之。”

  大丫环看了他一眼,有些生气说道:“小姐得的是肺痨,身体虚弱地很,怎么可能禁得住?”

  范闲笑了笑,也不生气:“小姐既然已经咳血,那这病就有些重了,所以得先养好,再用药。”

  “到底是先用重药还是先养?”叶灵儿已经听的有些糊涂了。

  范闲咳了两声:“从现在起,每天给小姐喝一碗祟奶,记住要喝生的。”他这是前世听的某个偏方,而且确实很有效果。(书友瑜珈熊瑜珈熊提供)他又问道:“小姐的饮食如何?”

  大丫环正在想着祟奶的事情,又听着这句话,自豪回答道:“每天清粥小菜,绝对没有挨过一点荤腥。”

  范闲大怒,心想都病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这样呢?一个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还不让她吃好点儿,也太过分了!??看到旁边妹妹和叶灵儿奇怪的眼神,他才知道自己这气生的太没道理,依林小姐地身份,怎么也不可能有人还在口食上克扣才对,想来一定另有原因,自嘲一笑,问道:“为什么这么吃?”

  三位女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心想肺痨患者要忌荤腥,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偏偏范闲受的教育却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他很执着地说道:“得让小姐吃些好的。不要再忌油荤了,祟奶一定要喝,日常地膳食也必须丰富些。如果一时适应不了,就用生山药、生薏米各一两捣成粗渣。煮至烂熟,再将柿霜饼半两揉碎,倒里面调匀喝下去。等半月之后,再用我先前开的方子。”

  他自顾自说着,别人却是皱着眉,没有谁敢听他的。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在外面拦着他们一和三人的那位老嬷嬷,扶着腰走了进来,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竟然如此辛苦。说话地声音都有些软弱无力:“你们怎么进来了?”大丫环笑着迎了上去,解释道:“这位是叶姑娘请来的医生,小姐同意让他们看一下。”老嬷嬷有些不高兴。说道:“这需里的御医也是每两日来诊治一次,这位医生又有什么稀奇处。”

  大丫环笑说道:“倒确实有些稀奇,都已经判定小姐得的这病,还让我们给小姐天天准备些山珍海味。”

  老嬷嬷一听,拼命摇头。说这可千万使不得,万一耽误了小姐病情,这可如何是好?只说得两三句。她面色一变,匆匆告罪离开。范闲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那位丫环说道:“学生这剂药,一定得配着先前说的进用,不然万万没有效果。”

  丫环却依然不肯听他的,搞得范闲恼火的狠,心想将来若真的能与你家小姐同鸳帐,定舍得你叠被铺床!他无奈说道:“我这里有些现成的药丸,先吃两粒养养。如果疗效不错,你应该信我了吧?”

  “药丸或许是好的,但肉是一定不能吃地。”这丫环可真拧。

  范闲气的是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如何办。

  当他咳血的时候,她在咳血,当他当他急地咬牙切齿时,她也急的咬牙切齿。纱幔之后,那位虚弱躺在病榻上的清丽姑娘,听到外面大夫的声音,早已急的不知该如何办才好,那声音如此耳熟,明显就是自己在庆庙偏殿里遇见地少年郎,虽然不知他为何来到自己家,也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费大人的学生,但是,但是……

  林姑娘双手紧紧地抓着绸被的边角,可爱地如贝白牙轻轻咬着下嘴唇,十分激动,一抹并不健康但是格外魅丽的红色染上了她的脸颊。这可怎生是好?明知道那人就在幔外,却不知该如何相见,真真愁死个妹妹爱煞了个人儿。

  听到外面的对话似乎渐渐结束,那个声音的主人就要离开,姑娘终于忍不住了,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了蚊子般大小的声音:

  “等一等!”

  ……

  ……

  听见缦纱后的声音,外面的四个人有着完全不一样地反应

  ,丫环首先走了过去,低声问有什么事情,叶灵儿则是面露关心,而若若却是想着今天哥哥冒险乔装来到这里,却没有办法看见林家小姐一面,所以下意识里去看哥哥的表情??不料却看到了一只呆鹅。

  范闲听到等一等这三个字之后就呆了,化身为呆鹅,傻乎乎地看着床上,似乎要隔着几重缦纱看清楚那里面女子的模样,以证实先前的声音。在庆庙的时候,他曾经听过白衣姑娘说话,尤其是那句,其实只有那句:“你……是谁。”

  庆庙里轻柔的三个字,却是令他印象无比深刻,未曾忘记。

  范闲马上知道纱幔里的人是谁,一股子得到失去复到得到的狂喜冲入他的大脑,让他在短时间内有些麻木,有些不知所已,受到冲击之后,马上想到黄立行的那首歌:“音浪太强,不晃,会被撞到地上……”所以他有些摇摇晃晃,却马上清醒了过来,硬生生止住了一把掀开床前那道纱的冲动,。

  “小姐,有什么事吗?”丫环在床边低声问道。叶灵儿也走了过去,皱眉道:“晨晨,你先躺下去,坐起来干嘛?”

  “这……这位大夫。先前说的似乎很……有些道理。”纱缦里的姑娘似乎有些着急该如何措辞,……个当面看看,或许……大夫会更有把握些。”

  丫环听小姐都这么说了,但记着规矩。只好为难地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叶灵儿,叶灵儿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怀疑范闲地医术,所以劝了几句没什么必要的话,但耐不住林家小姐的坚持,心头一酸,只道姐妹自忖来日无多,所以不肯放过任何一线希望??她好叹了口气,伸手去拉纱缦。

  就在这当儿,那位可恶的老嬷嬷第三次上了楼来,看见这幕一惊。便要去拉范闲离开。范闲心头一怒,心想你还真是麻烦,两道目光如雷神发怒般瞪了过去。目光及处,老嬷嬷一捂肚子,落荒而逃。

  范若若自然知道自家哥哥地目光并不能伤人,这是泻药还在坚定地发挥着作用,忍不住掩嘴而笑。此时范闲的唇角也挂着一丝微笑。看着渐渐拉开的纱幔,等待着二人相见的那一刻。

  纱幔拉开,锦被之中。一个肤色白皙,双眼水灵,面有红晕的清丽姑娘,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没有旁人一样,两对目光柔和却坚定地对到了一处。

  范闲的目光里满是喜悦与开心,而林家小姐的目光却……十分惘然和失望!范闲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化了妆的,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未婚妻。自然没有办法当场认出自己来,眼神里不自禁地带上了一丝笑意与无奈。

  林小姐在丫环的搀扶下坐好,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地年轻大夫,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望,但渐渐地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一些什么,似乎从这个年轻大夫笑吟吟的眼光中发现了什么。

  叶灵儿忽然觉得费大人地学生目光十分令人讨厌,催促道:“傻站着干嘛?”

  范闲微笑着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那张自己记挂了几日的美丽容颜,看着那抹不健康的红晕,心头生出万分怜惜,柔声道:“一定要按我刚才说的法子进食吃药,知道吗?”

  听见这声音再次响起,看见这完全不一样的脸庞,林家小姐有些晕眩,手臂撑在床上,轻声说道:“麻烦您了。”

  ……

  ……

  离开林姑娘闺房地时候,林姑娘极有礼貌地谢过了这位年轻的大夫与范家小姐,她知道这位范家小姐将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小姑子”,所以心头难免会有些莫名地情绪,再看那位年轻大夫,心头更是一片激荡,明明声音是他,为什么却不是他?

  看着那位年轻的大夫就要走出门口,林姑娘十分着急,却根本没有法子。身为名义上的郡主,先前坚持见大夫一面,已经是极大胆的举动,难道还要自己去追问对方,前些天你是不是去过庆庙,是不是看见一个白衣的姑娘,还记得那只鸡腿吗?

  罢了罢了,明明不是那个人,只是声音有些相似罢了,看来这些天睡的太沉,又太记挂那个声音,竟有些入了魔障。

  就在姑娘家患得患失,渐趋失落的时候,范闲忽然在房门口顿住脚步,回身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说道:“羊奶要喝,荤腥要沾,如果饿了,多备几个鸡腿吃吃。”

  林姑娘眼睛一亮,问道:“可这些天胃口不大好,时常有些恶心作呕。”

  “不要紧,吐啊吐的,就吐成习惯了。”范闲发现自己将来地老婆是个聪明人,十分欣喜,说道:“白天可以通通风,但晚上一定要记得……关窗子。”

  叶灵儿和丫环觉得这个大夫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回范府的马车上,没有什么外人,只有一脸微笑的范闲和正在旁边偷笑的范若若。范若若看自己哥哥想忍住狂笑的冲动,忍的十分辛苦,笑着说道:“想笑就笑吧,憋着干嘛?”这话一出,马车里顿时传出一阵极快意的大笑声,十分响亮,惊着了道路两旁行人,吓坏了守在前面的藤子京。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巧。”看见哥哥高兴。范若若也忍不住替他欣喜,“没想到林家小姐竟然就真地是哥在庆庙遇见的姑娘。”

  “是巧。”范闲挠挠有些发痒的眉毛,笑着说道:“以后别叫什么林家小姐了,叫嫂嫂。”

  范若若取笑他:“十月才过门。现在就叫嫂嫂会不会急了点?而且亚……你知道宰相大

  人和长公主都是不喜欢你的,你不也是曾经想过推了这门亲吗?”

  范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地哥哥,可是一定要将那个女子娶回来的。别说宰相大人长公主,就算监察院那位院长大人回了京都,我也不去管他。”

  范若若忽然好奇问道:“今天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林……嫂嫂。”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嫂嫂虽然生的清丽,但也没你上次形容的那般美若天仙啊。”

  范闲一怔,郑重问道:“这还不算美若天仙?”

  范若若很客观地说:“不算。”

  范闲想了想。有些茫然,半天之后才说道:“难道这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哥,你这句话的意思我大概能明白。不过西施是哪里的美女?”范若若很好学。

  范闲这时候满脑子的林家姑娘,早就丧失了这些年来甘当妹妹师长的优良传统,随便糊弄道:“西施就是澹州港一个卖豆腐的姑娘,长的很漂亮,皮肤很白。”

  “骗人。”范若若有些不满意了。发现哥哥自从确认将来地嫂嫂就是心上人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恍神。

  范闲安慰道:“哪有骗你?你小时候还偷偷跟我溜出别府去菜场逛过,当时她就在那里卖豆腐。只不过你年纪小忘记了。”

  范若若将信将疑。

  回顾今日之事,范闲心中无比感慨:“这哪里是穿越,这明明是言情小说。”

  林小姐姓林名婉儿,小名叫依晨,从小在皇宫中长大,没有什么太多的朋友。她的身世有些离奇,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地父亲就是当今的宰相大人,却没有太多机会可以与父亲见面,倒是与舅舅亲近些。尤其是四年前舅舅给自己指定了婚事之后,更是连母亲都被剥夺了管自己的权利,倒是有了些轻松自在的日子,只可惜这种日子也未免寂寞了些,叶灵儿又常常随着自己的兄长们在定州那边疯,就算在京都,入宫也不是太方便,所以身边连个能说说体己话地人都没有。

  年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舅舅让人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捅了出来,当时她还以为舅舅是准备让父亲难堪,逼父亲请辞,谁知道后来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反而是将四年前搁置地联姻一事,重新提上了台面。

  姓范名闲,户部侍郎范大人在澹州的私生子?林婉儿唇角浮起一丝苦笑,看来对方也是个苦命人,从小就见不爹妈的面,只是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嫁给他呢?难道说自己的身份就是如此的不光彩,只好胡乱许给范……闲?

  不知道范闲长的是什么模样。

  林婉儿无法自抑地想到白天的那位大夫,一丝笑意涌上唇角,掩嘴笑了起来,那人可真好玩,居然想了这么个法子混进别院来了,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家别院,禁卫森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冒充费大人的学生?还真是个胆大包天地人??但她马上想到,这个人是随着范府小姐一起来的,难道他和范府有什么关系?那他一定知道自己与范府那位公子的婚事……天啦!既然他明明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说那些话?

  两抹红晕在她的脸颊上像霞云一般美丽,在旁边铺床的丫环看着斜倚在床头的郡主,不由有些呆了,笑嘻嘻问道:“小姐,又想到什么开心事了?最近这两天老看你无缘无故的笑。”

  林婉儿有些窘迫,说道:“难道笑也不能笑了?”丫环吐了吐舌头,憨憨地走到窗边去关窗子,此时夜已经深了,早已到了入睡的时辰。林婉儿想到白天那位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低声说道:“你去拿些香来。”丫环心想不是还有吗?却没有说什么,自行下楼去。

  林婉儿走到窗边,纤细的手指放在窗棂的小横木上,心想:“到底关还是不关呢?”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病,一想到自己已经许给了叫范闲的那个陌生人,林婉儿心头一痛,手指暗暗用力,将这窗子死死地关住。
第2卷在京都 第43章 破窗
庆余年全文阅读作者:猫腻加入书架
  春夜更鼓声起,正是鸡鸣狗盗佳时。

  一个黑影儿从范府的后墙上像叶子一样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掸掸身上的灰就没入了夜色之中。这人自然就是范闲,他一边在黑夜里前行,一面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够一掠十丈的真正轻功呢?害得自己爬墙的时候总要落一身灰。

  京都虽然繁华,但到晚上还有灯光的地方毕竟是少数,比如像瓦弄巷那边,因为要摆夜市,还有杂耍,再比如流晶河的水潭那边,前半夜的时候因为要接恩客上船,所以河边也会有些灯。而其它的街道大多数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旁边民宅里的幽幽灯光,偶尔会透过门缝投射到青石板砌成的大街上,映出一道细细暗暗的线。

  范闲就在这些模糊不可见的线条间穿行着,在黑夜里奔跑着,夜风清凉打在他微微发烫的脸上,感觉很舒服。没有花多少时间,他就已经来到了今天白天曾经去过的皇家别院旁的小巷中,远远看着院子里的那方小楼,他皱了皱眉头??四周一定有些内宫的侍卫,用五竹叔的话,自己顶多是七品的内功修为,三品的细腻控制,如果想贸贸然闯进去,而不惊动这些高手,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

  他必须见到林小姐,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全名是什么,但他需要告诉对方,自己是谁,将

  来你会嫁给谁。最关键的,就是她的病。

  黑夜里一片安静,打更的梆子声刚响起不久,短时间里一定不会再次响起。偶尔会传来几声稍嫌有些越季地蛙鸣声,范闲安静地站在巷口的墙后,调息着自己体内的真气,让那股霸道的真气缓缓布满自己地全身,以后腰雪山处为枢控,完美地控制着自己每一部分的肌肉和神识。

  他不知道五竹叔在不在旁边,但他知道总不能一生一世都依赖着五竹叔。因为五竹叔再强,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不然自己的母亲当年也不会香消玉殒。将双手在衣服上使劲儿地擦了擦,保证上面没有太多的汗水。然后找准了皇家别院后墙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真气缓缓渗出掌心,再由掌缘奇妙收回。形成一个小凹陷,就像以前在澹州港外爬悬崖一样,很轻松地依附在了墙面上,缓缓往上爬去。

  这面墙足有两丈高,一般的高手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跳过去。而且墙面光滑,所以皇家侍卫对这里的防守是最薄弱的,谁也猜不到今儿个来偷香的。居然是一个蜘蛛人。

  爬到了墙头,范闲一手攀在墙上,一手抹掉额头地冷汗,心想来看自家媳妇儿,怎么也要冒这么大的险?此时却不是后悔的时候,抬头望天,只见那眉月儿正要遁入云彩之中,不由心头一喜。

  银光忽黯,嗖地一声。范闲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园子里,像只狸猫一样钻进了密密的短树丛里,借着树木掩住了自己的形迹,这一整串动作由直直落下转成向前疾冲,竟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全亏了在澹州时五竹对他的严苛训练。

  其实别院里没有太多侍卫,这时候时近子夜,更是松懈,只听着远远的前门处似乎还有人没有睡,但园子里根本没有人在巡查。范闲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小楼下面,抬头发现楼里地灯光早就息了,一片黑暗,他心里想着,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

  楼下门关着,而且不知道那个老嬷嬷会不会肚中余毒不清,半夜起来出恭,所以范闲苦笑着舍弃了这条道路,转到楼外,双手真力缓出,用力扣住木质的廊柱,往上面爬去。爬到顶处,第二层木阁却是突出了一部分,约有两尺长的距离,范闲轻吐一口气,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小缝隙,用食指和中指抠住,身体一荡,便悬在了空中,腰腹一借力便摆了起来,像只蝙蝠一样向上一纵,死死地贴住了窗户外面。

  白天见面地时候最后说的那句话,范闲相信窗内的那位姑娘一定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满脸自信微笑地轻轻一拉窗子……没动,他稍稍用了些力,再一拉窗子……居然还是没开!

  ……

  ……

  林婉儿早早就上了床,但却一直无法放睡,躺在软软的薄被之下,双手抓着被角,一双大眼睁在黑夜里睁着,清亮无比地看着头顶的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的动静,她马上听见了,心头一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万万想不到那个少年竟然胆子真的如此大,居然敢半夜摸进皇家别院来,她本应喊人,但一想到,如果侍卫赶了过来,那个漂亮的少年只怕会落个死罪,所以心头又有些不忍,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窗子关上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心想只要对方进不来,自然会知难而退,如此一来自己不会面对自己根本不想多想的局面,那少年也不会落下如此大地罪名。

  可惜事不如人愿,只听得窗户那里嗤的一声轻响,便被人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握着把涂着黑漆的细长匕首从外面翻了进来。林婉儿隔着纱幔看见这一幕,下意识里便要喊了出来,但一看见那张脸,那张在庆庙神台缦布外看见的干净脱尘的脸,不知为何,她竟将这声喊生生地咽了回去。

  范闲动作很快,没有一丝初恋小男生应有的羞涩,反身将窗子关上,然后走到床边,一把掀开纱缦,一股淡淡的幽香开始在房间里蔓延。

  林婉儿觉着脑中略有些迷,但又闻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后,整个人的精神顿时醒了过来,这才知道先前这个少年已经施放了迷香。她吓了一跳,难道这个人是……传说中的采花大盗?

  无尽的后悔开始涌上林婉儿的心头,她嘴巴一张,便准备喊人!

  范闲却完全没有这种自觉,只是满心喜悦地准备喊醒这位姑娘,哪里知道一看,姑娘居然还是醒着的,本来迷惘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惊恐的神情,而且张大了嘴巴,难道是准备喊人???他马上醒了过来,身形一飘,单膝跪到了床上,一只手捂住了林婉儿的嘴。

  掌心处触着她的软唇,痒痒的。

  “别喊别喊。”范闲生青第一次入舍偷香,难免有些经验不足,愁苦说道:“是我,是我,是我啊。”

  似乎看出了少年并无恶意,林婉儿渐渐平静了下来,范闲挪开手掌,无奈轻声说道:“别叫了。”

  林婉儿忽然想到刚才的那两道异香,着急问道:“你把我的侍女怎么了?”因为侍女就睡在旁边的笼榻上,刚才这番动静,应该早就醒过来了才对。范闲轻声解释道:“没事儿,这香有宁神的作用,对身体没什么坏处,只是让她睡一觉。”

  林婉儿略安了些心,看着面前这张干净的笑脸,一分欣喜,却有三分恐惧,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看见她眼瞳里的害怕,范闲心疼说道:“别怕,我就是白天的

  那位大夫,走之前不是说好了晚上要来的吗?”

  林婉儿忽然嫣然一笑道:“你不是让我把窗子关好吗?”看见这清丽佳人忽然莞尔一笑,范闲心动一荡,再看着那唇瓣儿,便有了别的想法,正在此时,他的脖子上却忽然一凉。

  一柄短剑,寒光闪闪,剑柄握在林婉儿的手里,剑刃却搁在范闲的脖子上!

  林婉儿看了他两眼,忽然心头一软说道:“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这时候离开,我保证不追究这件事情。”

  范闲脖上有寒剑,脸上却依然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柔声说道:“我呆会儿就走,今天只是来看看你。”说完这话,自顾自地从怀里掏了一个油纸包出来,全然不管脖子上锋利的刀口,反而是林婉儿怕无心割伤了他,下意识地将剑往外面挪了挪。

  范闲撕开油纸,从里面拿出一根香喷喷的鸡腿,凑到她的唇边,笑嘻嘻说道:“那天在庆庙吃了你一根鸡腿,知道你馋这口,所以专门给你带过来。”

  林婉儿哭笑不得,心想这是什么时候,这少年居然还如此胡闹,如果让侍卫发现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房间里,那两个人可都全完了,抖着声音说道:“求你了,你快走吧。”

  范闲本还准备按照小言套路再逗逗对方,但见林家小姐如此惶急,心头一软,哄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这句话一出口便感觉有些不对,怎么很像前世武侠小说里采花贼常说的台词?

  果不其然,林婉儿神色大变,将剑搁在他的脖子上,颤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若想言语轻薄于我,我便是一剑下去。”

  范闲这才想到,自己私入女子闺房,确实是件极败坏对方名节的事情,但看林小姐面上毅然决然的神情,却不禁心道,难道你准备谋杀亲夫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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