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打开药盒,看着里面静置的最后一支药出神。
她生病了。但她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知道诊断结果出来后医生一脸惋惜地把父母叫进房间,父母出来后强颜欢笑地带她去吃大餐,点的都是她最爱吃的菜。父母笑得很是勉强,从小就心思敏感的云烟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在强装镇定,她只要说一句话便能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她平时对谁都这样,所以大家都叫她“眼镜蛇”,外表是恬静的漂亮女孩,却冷不丁会说出一句直击人心的毒舌话来。虽然这个外号很生硬,但倒也算是精辟的评价。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饭。
父母已经够难过了,自己何必再让他们伤心呢?
她坐在等侯区的座位上,一时间思绪飘出去好远。最后还是打针的护士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才把她唤回来。
“啊,还有最后一针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打针的护士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没有不耐地指责云烟,而是努力地想起一个话题,让云烟轻松点。她偷眼瞄着云烟,观察着她的反应。
“嗯,时间过得真快。”云烟勉强笑笑,心里莫名难过起来。她每天一根根数过剩余的药剂,觉得那代表了她生命的倒计时。现在最后一支也要打完了,那么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呢?
话题就此终结,两人陷入沉默,低头各忙各的。云烟思绪蹁跹,护士做准备工作。
一根皮筋绑上云烟纤细的小臂,过了很长时间后云烟与其说是素白,倒不如说是惨白的小臂上才泛起一点血色。护士大妈拨掉药瓶的小塞子,用针筒抽出半管药液。尖锐的针头喷出一注清流,在输液室昏暗的灯光下,针头泛着银色的冷光。
“唉,这么凉啊。”护士大妈拉过云烟的手臂,低声嗟叹了一句,然后把针头扎入云烟的小臂,把药液缓缓推入。
针头扎入手臂,云烟却没有一点感觉。心里木木的,全身也跟着一起麻木了。她脸上无悲无喜,眼中一片空白,就像一个美丽的布偶,漂亮却没有生机。
护士大妈抽出针,随手拈了一团棉花按在针眼处止血。
针打完了,大妈却不放手了,云烟一怔,随即不禁哑然失笑。大妈紧紧抓着她瘦弱的手臂,眉头紧皱着,眼中还带着泪花。大妈一边紧抓着一边叹息道:“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云烟不禁心头一暖,大妈的手饱经风霜,满是褶皱,但却又异常的温暖有力。但她不能再让大妈抓下去了,她讨厌让别人操心,为她操心的人已经够多了。
“好了阿姨,我得走啦,我还有一大堆作业没写完呢。”云烟抽回手臂,做出一个阳光的笑容让护士大妈稍稍放下心,然后走出了输液室。
云烟随手把空药盒丢入垃圾桶,药盒脱手却在半空被一个纸团击落。云烟无奈,只得俯身捡了再扔一次。捡拾时正好看到那个纸团,好奇心顿起,于是也一并捡拾起来。
云烟小心地舒展开纸团,原来是一张诊断书。病人名叫林遥,纸上医生给的建议一大堆。她也因为生病后郁郁寡欢而去看过心理医生,所以也知道此中的含义,只是当时她的诊断书上的建议远不及这上面的多而已。
她逐条分析这些建议,虽然有点窥视别人隐私的嫌疑。但还原出的林遥经历实在丰富多彩,估计都能编出一本小说了。她管不住好管闲事的性格,根本停不下来眼睛。
还原完后,云烟把诊断书和药盒一起扔入垃圾桶。她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她不由自主代入进了林遥的故事里,那些经历太沉重,沉重到旁观者都要摇头叹息。
云烟觉得她可以和林遥聊聊,这么些年第一次遇上一个似乎可以当作知已的人,所以心情有些激动,想立刻找到林遥。在诊断书上印着一张黑白照,云烟凭着照片成功在人群中找到了林遥的身影。
林遥找到了,但云烟却没有第一时间与林遥说话,而是在林遥坐下后坐在了他的背后。谨小慎微地盯着林遥疲惫的背影,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累,眼中的怜悯之情更甚。
在林遥半梦半醒间,云烟终于有了动作。恶作剧的心一下起来了,她伸手轻抚林遥的头顶,虽然这很不礼貌,但林遥并没有抗拒反应,反而轻轻蹭了蹭云烟的手。
云烟轻笑一声,转身大步走出了医院,心情难得的美丽起来。
“林遥,真是个好名字啊。”